出下聯：莫待無時思有時，怎麼對上聯？

05-26

這話的原版是：「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想有時。」

這是我姑母親口告訴我的。

我是我姑母帶大的。

姑母家庭富有，但非常勤勞，非常節儉。帶我們之前她每天只吃兩頓飯。

她帶我們，一日三餐，一家人的洗洗縫縫，每天從凌晨忙到深夜。

我上學之前，姑母每月還要帶著我去完成居委會布置的義務勞動，比如掃盲、守公家的糧食倉庫、為修公路錘石子（每月必須完成下達的數量）、為搭節日牌坊做紙花（我姑母從小讀家族私塾，有文化，心靈手巧，好像什麼都會做，居委會也特別看得起她的手藝）、下鄉支農......。有時候我一覺醒來，看見她還在織毛衣——給人織毛衣一件得工錢3元，有時醒來發現他在為別人繡花，有時醒來發現她在搓麻線，有時醒來發現她在納鞋底，有時醒來發現她在做鞋......。

我父母在外工作。我母親生下我，剛剛滿月就被抽調到外地搞「中心工作」。姑母幫我父母帶大我哥哥姐姐和我以及我的三個弟弟妹妹，有人提親，姑母怕我們沒人照料，謝絕了，因此終身未嫁。

等我們長大，姑母在家打草袋，她打的每一條草袋都考上等。後來姑母還參加了街道棕刷廠，她做棕刷最細心，我親眼看見她仔仔細細地修剪每一根稍有一點點不整齊的鬃毛，因此做出來的成品像工藝品一般精緻，沒有瑕疵。姑母每天上班，早上和中午還要忙著給我和弟弟妹妹做飯、洗衣——我們都在讀書。

幼年直到青少年，我們的鞋都是姑母手工做的，比買的還漂亮。姑母還手工給我們做紙蝴蝶、陀螺等玩具，並給我們訂了兒童畫報《小朋友》。

姑母做鞋，隨時學習「新樣式」，甚至手工做出的「鬆緊帶布鞋」像從店裡買的一樣——姑母為了仿製店裡賣的工廠生產的鞋，把人家買的鞋觀察研究了幾天，新購了沖子等工具，在那物資緊缺的年代，竟不知道從哪裡買到了亮晶晶的鋁扣眼、黑色鬆緊帶。

她患病了，不要我們照料，每天催促我們去上班。

因為她患的是癌症，身上非常痛苦，渾身腫得透亮，但強忍住，在我們面前絕不呻吟。我們上班、上學，她就強忍疼痛一個人躺在床上看《紅樓夢》——這是她勤勞一生的唯一的娛樂。

那年，上半年我父親去世，姑母告訴我們：「這幾年你們的爸爸是憑意志活著。」她也像我父親一樣憑著頑強的意志活了半年，在當年下半年去世。

姑母去世時非常鎮定。

去世前姑母交代說，把她的老屋——木樓木地板的很高檔的兩間屋，屋後還有很大的園子，栽著花和樹，大飢餓的年頭姑母在園裡種滿蔬菜——贈送一間給我經濟條件比較差的小妹一家，問我有無意見。本來她準備把老屋全部贈送給我小妹，但考慮到我母親還在，她覺得自己沒這個權利。

姑母臨死沒有說出院子里一個家庭比較困難的婦女借了她的錢，後來我們才知道，我們也沒有叫那個人還。

最後姑母平靜地說：「你們不要怕，我到陰間保佑你們。」

我認為，像我姑母這樣的婦女，才配叫中國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