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強調性惡論,那麼荀子認為道德從何而來?
這個問題就見出題主的功力了。較之只知問「性惡」之對錯者,即見出思考之深度。
這個問題實際上是荀子思想中最糾結處,而他本人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孟子論「性」,以人之所以為人,人之不同於其他動物之特質,也即人之「本質」為性。孟子當然承認人天生就有動物的本能,食色之欲,趨利避害。但這不是人的特質,而是一切動物皆具有,所以孟子不以這個為人之「性」。而以為人之獨具的東西為「性」,以此而論「性善」。
荀子則即以人之天生動物性之本能論「性」,以此自然之性而論性惡。
《荀子·性惡》:「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
《荀子·禮論》:「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
《荀子·性惡》:「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
這種生而具有的事實本能,即是荀子所謂性。然此種性是人所獨具的嗎?當然不是。荀子論性,起首就入歧途。而這一點,是荀子學說糾結處之關鍵。
荀子說:「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人性既惡,所以需要對本惡之性的克服。所以:
「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後正,得禮義然後治。」(《荀子·性惡》)
人之性惡,所以需要教化,需要禮義。那麼禮義從哪兒來呢?
「問者曰:人之性惡,則禮義惡生?應之曰:凡禮義者,是生於聖人之偽。」(《荀子·性惡》)
「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荀子·性惡》)
禮義教化規範,生於聖人。那麼聖人又來自哪裡呢?
《性惡》:「故聖人者,人之所積而致也。」
聖人是由人努力而來的。可是人性不是惡的嗎?那人怎麼從一個本性惡的人,自己成為聖人呢?是不是聖人之性與凡人之性不同?聖人是不是天生的?不是的。
《荀子·性惡》:「凡人之性者,堯舜之與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與小人,其性一也。」
《荀子·性惡》:「塗之人能為禹……雖不能為禹,無害可以為禹。足可以遍行天下,然而未嘗有遍行天下者也。」
這是說聖人之性與凡人之性沒有什麼差別。一切人的性都沒有差別。普通人也可以成為像大禹那樣的聖人。即使最終沒有成為那樣的聖人,但並不意味著你沒有成為聖人的可能或能力。就像你實際上沒有行遍天下,並不意味著你就天生就不能行遍天下。也就是說,對於能否成為聖人,所有人的先天條件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先天決定好了的成為聖人的條件。聖人與凡人,都是一種性而已。
既然聖人之性與凡人之性是同一種性,那性也就是惡的。那他怎麼成為聖人呢?當然,通過個人的努力也好,積累也好。關鍵問題是,這如何可能呢?
《荀子·性惡》:「然而塗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然則其可以為禹明矣。」
荀子認為人皆有一種「質」或「具」,這種質具,「能知仁義法正,能行仁義法正」。那麼問題就來了。這種「質具」能知仁義法正,又如何可能呢?如果這種「質具」是心靈本有的能力,也即是說,心靈本有「知仁義法正」的能力,既然為心靈本有之能力,則不能不說是「人性」。那麼這就歸入了孟子之性善論,與性惡之論不符。如果這種「質具」非心靈本有之能力,那麼這種能力來自哪?就要進一步說明。
荀子後來以「心」的觀念補成此說。荀子所謂「心」乃是「認知之心」。
《荀子·解蔽》:「故人心譬如盤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鬒眉而察理矣。微風過之,湛濁動乎下,清明亂於上,則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
心之功用重在能受。心之見理如水之照物,水清明能照物,心清明能見理。物不在水中,理亦不在心中。荀子之「心」,是一個純粹的「認知之心」。
所謂人具有的能知「仁義法正」的「質具」,即荀子所謂之「認知之心」。但此「心」乃「認知之心」,故心雖能認知「仁義法正」,「仁義法正」是一種認知對象,而非心靈的自覺能力。所以,我們還要追問,這個能被心所認知的「仁義法正」來自哪兒。
我們一直追問,「禮義」來自哪,聖人怎麼來的,仁義法正來自哪。這其實是價值根源的問題,即「如果人性本惡,那麼善如何可能?」這一問題。或者說,如果人性本惡,那麼善從哪兒來?荀子也一直試圖解決這個問題。
荀子給出的答案是人性本惡,尊於禮法教化即為善,禮法就是善。那麼禮法之善是從哪兒來的?或者說如何確保禮法是善的?荀子進一步論證說,禮法來自聖人,聖人確保了禮法之善。那麼聖人之善又是哪裡來的?即聖人是如何產生的。荀子說聖人來自人的努力與積累。那麼性惡之人,如何有成聖的可能?荀子說,因人有認知之心,能認知到仁義法正。那麼仁義法正又從哪兒來?
其實到這裡,荀子之說已見疲態。荀子找不到解決此問題的突破口。一般來說,荀子排除了性善之主體自覺。那麼其價值根源,還有以下幾個選擇。
其一為歸之於功利。即以求利為終極目的。此顯然為荀子所排斥。
其一是歸之於權威。一般歸之於權威,即以人格天為權威。即以「天」為價值根源,如墨子之「天志」。然荀子否定人格化之天的存在,並有並有「制天命而用之」之說。所以其不能以人格化之「天」為價值根源。
此二種價值根源之可能,荀子皆不取,則其理論陷入窮途。於是荀子於理論之窮途處,重新考慮的「禮法」之源的問題。
《禮論》:「禮起於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
這一套禮法起源的說法,和墨子「尚同」之國家起源說法類似。都從治亂的角度談其所以生之理由。禮法生於治亂之要求,且為「聖王」所制。
禮法來源經此解釋,則免去了不斷追問「善」之由來的麻煩。禮法既由治亂所生,則其實際上為一實效性工具。就是為了平亂。「禮法」本身在價值層面的問題即被隱而不談。這就免去了在價值層面不斷追問其來源或合理性的麻煩。沒有了價值層面進一步的追問,則聖王所制。即為無法再上溯之源頭。禮法既為實效性工具,只論成效,而不論價值。「聖王」亦只言其使用「禮法」之成效,而不論其「制定禮法」之價值取向。荀子之前所謂「聖人」即被替換為「聖王」。因而,便不存在「聖王」在價值上如何可能這個問題。「聖王」之所以是「聖王」,僅僅是他在治亂問題上獲得了實效。
所謂性惡而要尊禮法,禮法又為一人間權威所定,其目的在於天下治亂。所以荀子最終隱去了價值根源的尋求,而從治亂之實效性角度論禮法,進而以此禮法規範本惡之人性。這一切都指向了 人對人間之權威「君」的服從。或者也可以說,最終荀子所選之價值根源,還是歸之於權威,只不過不是「天」的權威,而是「君」的權威。
荀子的主張,比較顯性而已,大多數人都是以其他形式贊成人性的不足——也就是「人性惡」的觀點的。荀子主張人性惡,只是為了突出後天教育和自我塑造的必要性而已。
孔子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孔子認為一個人如果不進行自我修為,遲早就會招致各種災禍。這是孔子從側面說明人性是有缺點的,需要不斷進行自我修鍊,自我約束。如果孔子認為人人天生完美,何苦用天誅地滅來聲色俱厲的嚇唬人呢?實際上生活中我們自己也有這樣的經驗:從小闖紅燈,遲早出車禍;從小不學無術,遲早被淘汰。
西方人更是徹底:人性的弱點,與生俱來!他們認為人一出生就帶有七種先天不足,這也是人性惡的觀點所在。不太一樣的是西方人把懺悔放在第一位的,他們認為首先要心生悔意,認識和承認自己的不完美。蘋果手機就是以承認自己不是十全十美為起點,打造出聞名遐邇的蘋果手機的。
老子的《道德經》主談如何處理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關係。在人性方面的評價、評論上,特別是人性善惡的問題上,老子整體上有點只見森林不見樹木的意思,但是總體上也是要求人必須進行自我修為,才可以終善其身。
現在大家都普遍在進行「胎教」,不管有沒有用,但是已經從側面說明了大家也承認了人性的不完美,贊同後天干預的必要性唄?!
我認為,人性善惡無關宏旨:任何人都得從小到大,一直保持不斷學習和自我修為,才可以保持不會害人害己。沒有人可以出生就「生而知之」唄?!
有人說人性本善,又有人說人性本惡。人性的善惡是相對的,它們是矛盾的綜合體,客觀事物是對立而又統一的。善惡存於人的一念之間,一念之差,或上天堂,或墜地獄。
荀子之所以強調性惡論,說「人之性惡」是因為他看到了人身上的弱點而已。每一個人都有原始的慾望,在本能的驅使下會做出利己的行為,對公而言,這是自私自立,也是人性的本惡之源。
「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禮義者,聖人之所常生也,人之所學禮義者,聖人之所常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他之所以說人性本惡是因為——惡是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善是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從這便引申出「人生本惡,其善者偽也。」其善者偽也,不是說性善是人類偽裝自己的性惡,而是說性善是人們通過後天的學習之後,用道德規範和約束自己的行為,才能體現出人性善的一面。
每一人都有自己的優點也有缺點,善惡共存於人性之中,它們緊密相連不可分割。打一個非常淺顯的比方:你面對太陽,眼前一片光明,可即使太陽直射在你頭頂,你身邊也有一處黑暗,就是陽光無法照射的地方,你的腳底。惡就是你腳底下的黑暗,它是你的本源體,而道德是那天上的太陽,不管太陽多少耀眼,始終無法抹去黑暗的存在。
荀子是戰國晚期儒家的最後一個思想家,也可以說是先秦儒家的集大成者。雖然同為儒家,但荀子激烈批評孟子和子思,特別是對孟子的性善論進行了猛烈地批判。
「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偽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今人之性,目可以見,耳可以聽;夫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聰不離耳,目明而耳聰,不可學明矣。」
在荀子看來,孟子的性善論是錯誤的,孟子沒有分清什麼是「性」,什麼是「偽」。「本性,是天生的,是學習不來的,也不是後天人為的。禮義,是聖人制定的,通過學習人們就能得到,經過努力就能做到。不可能通過學習,也不可能是人為,而是先天自然生成的,這就是本性。可以通過學習獲得,可以經過後天人為的努力實現的,就是人為。這就是本性與人為的差別。」
在荀子看來,「性」是人天生的本質,你沒有辦法去改變他,你學與不學,它就在那裡。而「偽」則是人後天的學習所得到的。一句話,「性」乃天生,「偽」是人為。荀子反對性善論,針鋒相對提出了性惡論。
「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後出於辭讓,合於文理,而歸於治。用此觀之,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
「人的本性是惡的,那些善良的行為是人為的。人的本性從一生下來就有貪圖私利之心,因循著這種本性,人與人之間就要發生爭奪,也就不再講求謙讓了;人一生下來就有好忌妒仇恨的心理,因循著這種本性,就會發生殘害忠厚善良的事情,這樣忠誠信實就喪失了。人生來就有愛好聲色的本能,喜好聽好聽的,喜歡看好看的,因循著這種本性,就會發生淫亂的事情,禮儀制度和道德規範就都喪失了。既然這樣,放縱人的本性,順著人的情慾,就一定會發生爭奪,就會違反等級名分、擾亂禮儀制度的事,從而引起暴亂;所以,一定要有師長和法制的教化、禮義的引導,然後才能確立合乎等級制度的正常秩序,實現社會的穩定。所以,人性本惡的道理已經很清楚了,那些善良的行為是人為的。」
孟子是個樂觀熱情理想主義的人,他看到的是人的正面;荀子是個冷靜深沉現實主義的人,他看到的人的反面。孟子的人性論強調人的社會性;荀子的人性論強調人的自然性。荀子認為人生下來就是貪婪、趨利避害的動物,為了生存要爭奪資源,人的生存就是你死我活的過程。如果順著人的這種本性,放縱情慾而不知道節制,那人就會走向惡的一面。所以,抑制人性惡的關鍵是如何看管好人內心深處蓬勃生長的慾望,不讓它野蠻生長。
有人說中國文化是禁慾文化,這有點絕對化,從孔子到孟子再到荀子,他們主張寡慾文化,就是要求人們盡量減少慾望,而不是讓人做個毫無慾望的「木頭人」。荀子認為人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力,但是不能太過分,所以他主張「以道制欲」,凡是符合「道」的慾望,多一點又何妨?凡是不符合「道」的慾望,多一點也不行。
荀子也高度重視人與禽獸的區別。孟子認為人和禽獸的區別是人除了本能之外,還有「惻隱之心」等四種善端,而荀子認為,「性質美而心辯知」,意思是說,人和動物一樣的本性都是惡的,但是人區別與其他動物的地方,就是人有理智,可以通過學習而成就善性。至此,荀子完成了性惡論的論證。人的本性是惡的,如果放縱這種本性,人就是壞蛋;但是人又有區別於禽獸的理智,所以,人具有通過後天的學習而積累善性的特質。
其實,孟子的性善論與荀子的性惡論,不過是人的正反面,他們的區別就在於論證人要向善的不同路徑而已。孟子的「善」來自於內心,仁義禮智等道德觀念,「求則得之,舍則失之」。雖然人先天有善性,後天也有可能會失去;荀子的「惡」來自於人的本能,但君子可以「化性起偽」,「強學而求有之」。也就是說,人先天沒有的善性,經過後天的學習也可以具備。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孟子的性善論其實是「後天變惡」論,荀子的性惡論其實是「後天變善」論,二者都強調後天的學習和道德養成的重要性。
在儒家哲學的舞台上,孔子定下人生舞台劇的主題是「內聖外王」之道。孔子是導演,孟子是「唱紅臉」的主角,荀子是「唱白臉」的主角。孟子勉勵人們,人心本善人可以為善,但一定要注意後天的養成,千萬不要讓善性丟掉了;荀子告誡人們,人性本惡但也可以向善,關鍵是用禮和理來節制慾望而不至於太放縱,也可以為善。一個主張道德修養要向內求索發明本心;一個主張加強社會的道德教化和禮制約束。他們的社會理想是相同的,都是勸人向善之說,都源於他們對拯救人性拯救社會的使命感。不過孟子主張靠自我修行,荀子主張靠禮法約束,一個軟,一個硬,殊途同歸渾然天成。孟子象溫柔慈善的媽媽,荀子象嚴肅深沉的爸爸,風格不同,但勸人向善的目的相同。孟子主張「人皆可以為堯舜」,荀子主張「塗之人可以為禹」。一正一反,論證並踐行了儒家哲學勸人向善和道德修養之道。
千百年來,不少人誤會了儒法關係,以為兩者是水火不相容的死對頭。而實際上,儒法兩家是一對「孌生兄弟」:天下無純物,人性從來沒有「純善」或是「純惡」。儒學(注意,是儒學!)主要發現了人性中「善」的方面,通過肯定、褒獎、宣教,」引導」人們走向「秩序」:法學(是法學!)主要發現了人性中「惡」的方面,通過貶斥、威嚇、刑罰,」驅趕」人們走向「秩序」。兩學側重不同,手段不同,途徑不同,目的卻同指一個一一秩序。因此,歷史上許多人物,治世為儒,亂世為法;下馬為儒,上馬為法。荀子、韓非子、商鞅思想里沒有「儒」?王安石、王陽明是儒是法?所以說,後人所謂」儒家」,不否定法度之阻嚇;「法家」,不排斥道德之教化。不可不察!
未明何為「性」,何為「惡」,何為「道」,何為「德」者,又如何談莫名其妙的(名?妙?)「從何而來」?
性者,心也——欲也。惡者,堵也。性惡者指統治者治天下,非讓百姓敞開心愿也,而是封堵百姓心愿也。道德者,指統治者治天下之「如何治」與「何為得」也。別弄的脫民眾萬里,連自己都繞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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