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的首輔之傑,張居正為何在離世之後遭遇抄家之禍?
《明史·張居正傳》對張居正是這麼評價的:
張居正通識時變,勇於任事。神宗初政,起衰振隳,不可謂非幹濟才。而威柄之操,幾于震主,卒致禍發身後。《書》曰「臣罔以寵利居成功」,可弗戒哉!
孟森先生對張居正的評價是,長於治國,而昧於治身。就是說,對國家的事情體察很深,舉措得當,算是明朝歷任首輔中工作幹得最好的。但是,對於自己作為首輔的權力和皇權之間的依附性關係,他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認識,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忘形到了什麼程度呢?舉兩個例子。
第一個,奪情事件導致張居正實際上已經和整個文官官僚體系的輿論處於完全對立的狀態,但張居正毫無感覺。反而在丁憂結束之後,皇帝催促趕緊還朝治事的時候,說現在是夏天,天氣太熱,我老娘老了,恐怕身體不行,經不起長途顛簸,請皇帝允許我等到秋天再和母親一起上路回京。
奪情的時候各種對皇帝恃寵撒嬌也就算了,這時候還要更進一步,繼續撒嬌。皇帝也沒有怪他,反而繼續滿足他。
居正言母老不能冒炎暑,請俟清涼上道。於是內閣、兩都部院寺卿、給事、御史俱上章,請趣居正亟還朝。帝遣錦衣指揮翟汝敬馳傳往迎,計日以俟;而令中官護太夫人以秋日由水道行。居正所過,守臣率長跪,撫按大吏越界迎送,身為前驅。道經襄陽,襄王出候,要居正宴。故事,雖公侯謁王執臣禮,居正具,賓主而出。過南陽,唐王亦如之。抵郊外,詔遣司禮太監何進宴勞,兩宮亦各遣大璫李琦、李用宣諭,賜八寶金釘川扇、御膳、餅果、醪醴,百僚復班迎。入朝,帝慰勞懇篤,予假十日而後入閣,仍賜白金、彩幣、寶鈔、羊酒,因引見兩宮。及秋,魏朝奉居正母行,儀從煊赫,觀者如堵。比至,帝與兩宮復賜賚加等,慰諭居正母子,幾用家人禮。
你看,皇帝到了什麼程度,簡直就是跪求讓他趕緊回朝理事了。不但跪了張居正,連他媽也一塊跪了,稱」太夫人「而不名。這已經給足面子了。張居正還沒有絲毫謙退之意。回朝路上,路過藩王封地,違規和藩王以賓主之禮見面。就是說,不光皇帝跪了張居正,跪了張居正他媽,連皇帝的宗室都跪了。
到了秋天,皇帝派太監魏朝親自護送張居正的老娘從江陵出發,」儀從煊赫,觀者如堵「。就是說,儀仗隊伍非常龐大,場面很大,大量群眾圍觀。到了京城,皇帝與兩宮太后見面,對他們表示安慰,」幾用家人禮「。不光皇帝跪了,宗室藩王跪了,現在連兩宮太后也都跪了。
第二個,張居正生病後,皇帝簡直恨不得讓病生在自己身上了。
居正病。帝頻頒敕諭問疾,大出金帛為醫藥資。四閱月不愈,百官並齋醮為祈禱。南都、秦、晉、楚、豫諸大吏,亡不建醮。帝令四維等理閣中細務,大事即家令居正平章。居正始自力,後憊甚不能遍閱,然尚不使四維等參之。及病革,乞歸。上復優詔慰留,稱「太師張太岳先生」。居正度不起,薦前禮部尚書潘晟及尚書梁夢龍、侍郎余有丁、許國、陳經邦,已,復薦尚書徐學謨、曾省吾、張學顏、侍郎王篆等可大用。帝為黏御屏。晟,馮保所受書者也,強居正薦之。時居正已昏甚,不能自主矣。及卒,帝為輟朝,諭祭九壇,視國公兼師傅者。居正先以六載滿,加特進中極殿大學士;以九載滿,加賜坐蟒衣,進左柱國,廕一子尚寶丞;以大婚,加歲祿百石,錄子錦衣千戶為指揮僉事;以十二載滿,加太傅;以遼東大捷,進太師,益歲祿二百石,子由指揮僉事進同知。至是,贈上柱國,謚文忠,命四品京卿、錦衣堂上官、司禮太監護喪歸葬。
別的都就不說了,就說一條,」四閱月不愈,百官並齋醮為祈禱。南都、秦、晉、楚、豫諸大吏,亡不建醮。「就是說,張居正一病不起,四個月的時候,朝廷百官開始為張居正齋醮祈禱,也就是祈求上蒼保佑張居正,給他續命。接著,地方上也紛紛開始為張居正齋醮祈禱。
這事情在今天看,自然是封建迷信,很愚昧,不科學。但在傳統禮制當中,你在家裡自己請道士做法祈福乞壽什麼的,就不說了,但從朝廷到地方上,各級官府和官員紛紛出面為一個人齋醮祈禱,這就是官方行為了。而這種規格一般而言,只有皇帝才能享有,百官集體齋醮祈禱,必然只能為皇帝和太后之類的人祈福,沒有為一個大臣祈禱的。
那麼,從朝廷到地方,百官如此對待張居正,意味著什麼?用對待皇帝的禮制對待張居正,用什麼禮制對待皇帝?這國家到底是皇帝的,還是張居正的?這個問題就很嚴重了。
但是,張居正對這些僭越禮制的行為不但絲毫沒有警覺,也沒有自己上疏推辭,反而安然處之,視為理所應當的事。
這時候皇帝對張居正還沒有疑心,還沒有什麼。但皇帝畢竟是皇帝,只要中間稍微有人挑撥一下,皇帝再自己心裡回味一下這些事情,心理陰影面積多大?
之前我曾說過,內閣本質上是依附於皇權而存在的,首輔並不享有傳統意義上的相權。(詳細的分析,參考http://www.toutiao.com/i6464705467082867214/)所以,首輔的權力大小實際上是由皇帝來決定的。皇帝原意多給你點權力,你就權力大。皇帝自己精明強幹,你權力就小。
張居正得勢的時候,是因為萬曆皇帝剛登基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年齡很小,沒有能力獨立處理朝政。而且,他利用皇帝的生母李太后對他的信任,還有馮保在內廷掌控司禮監,才在政治鬥爭中扳倒了之前隆慶朝的首輔高拱,大權獨攬。
皇帝本來很喜歡一個太監,叫張誠。馮保看不順眼,就跟張居正合夥,把張誠趕出宮去了。但出宮的時候,皇帝讓他偷偷監視馮保和張居正。這就是說,皇帝早就對馮保和張居正看不順眼了,雖然表面上各種跪求,但心裡是很不服氣的。
張居正一死,馮保就失去了在內閣的靠山。皇帝馬上把張誠召回來。張誠就跟皇帝彙報了他在外面打聽到的馮保和張居正的各種不法事迹。尤其是,張誠對萬曆皇帝的心思顯然摸得很透,一下就說到了點子上,馮保和張居正家裡都有很多錢。皇帝就動心了。
先抄了馮保家,果然收穫頗豐。接著,御史就開始彈劾、攻擊張居正,說張居正貪贓受賄,不光他自己,就連張居正家的老僕人游七,都在其中弄權,收受賄賂,甚至和士大夫通籍、交遊。甚至有人在籌劃要讓張居正受禪。這一來,皇帝就決心抄張居正家了。
帝所幸中官張誠見惡馮保,斥於外,帝使密詗保及居正。至是,誠復入,悉以兩人交結恣橫狀聞,且謂其寶藏逾天府。帝心動。左右亦浸言保過惡,而四維門人御史李植極論徐爵與保挾詐通姦諸罪。帝執保禁中,逮爵詔獄。謫保奉御居南京,盡籍其家金銀珠寶巨萬計。帝疑居正多蓄,益心艷之。言官劾篆、省吾,並劾居正,篆、省吾俱得罪。新進者益務攻居正。詔奪上柱國、太師,再奪謚。居正諸所引用者,斥削殆盡。召還中行、用賢等,遷官有差。劉台贈官,還其產。御史羊可立復追論居正罪,指居正構遼庶人憲節獄。庶人妃因上疏辯冤,且曰:「庶人金寶萬計,悉入居正。」帝命司禮張誠及侍郎丘橓偕錦衣指揮、給事中籍居正家。誠等將至,荊州守令先期錄人口,錮其門,子女多遁避空室中。比門啟,餓死者十餘輩。誠等盡發其諸子兄弟藏,得黃金萬兩,白金十餘萬兩。其長子禮部主事敬修不勝刑,自誣服寄三十萬金於省吾、篆及傅作舟等,尋自縊死。事聞,時行等與六卿大臣合疏,請少緩之;刑部尚書潘季馴疏尤激楚。詔留空宅一所、田十頃,贍其母。而御史丁此呂復追論科場事,謂高啟愚以舜、禹命題,為居正策禪受。尚書楊巍等與相駁。此呂出外,啟愚削籍。後言者復攻居正不已。詔盡削居正官秩,奪前所賜璽書、四代誥命,以罪狀示天下,謂當剖棺戮死而姑免之。其弟都指揮居易、子編修嗣修,俱發戍煙瘴地。
之前,張居正專權跋扈,打擊言路,他死後,皇帝準備動他了,言官紛紛開始報復。之前被張居正趕出朝廷的言官紛紛還朝,因為奪情事件被貶斥的官員重新得到任用。反攻倒算就開始了,直至把張居正家都抄了,大兒子被逼自殺,弟弟和另一個兒子被流放到煙瘴之地。
這之後,整個萬曆朝都沒人敢為張居正平反。一直到熹宗朝,才開始慢慢平反。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崇禎十三年,才算是徹底平反。
所以說,做人最重要的事要謙虛,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能得意忘形,不能忘乎所以。
功高蓋主,主做不了主,為人方正,一時人傑,朋友多,仇家也多,尤其是仇家還是君王,君王記恨還不敢拿他怎麼辦,死後被算賬有什麼奇怪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罷了,壓抑的太久了,普通人都不能忍,何況君王。只能說他張居正遇人不淑,但現實就是這樣,就算是昏君,忠臣也要毫無條件的孝忠,這也是那個社會的局限
大明中興,張居正改革,得罪龐大的官僚集團和世俗傳統,大權在握,張居正獨攬朝政,不是皇帝勝似皇帝,執政十年,對萬曆的耳提面命,讓萬曆壓抑的太久。當皇帝和許多文官體團還有世俗傳統觀念一起壓向他時,他的結局在所難免。看過張居正傳,若是他明哲保身可能也不會遭受這樣的結局,但是為了改變一個朝代的政治生態,扭轉大明王朝羸弱的局面,他早就不在乎個人身後的評價與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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