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三株口服液和秦池酒,它們從興起到沒落,你怎麼看?
三株口服液和秦池酒都是從瘋狂的發展頂峰一下子跌落到十八層地獄,到最後萬劫不復。
這是他們的相同點,而事實上他們真正衰落的原因是不一樣。巴爾扎克說,幸福的家庭個個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這句話用到三株口服液和秦池酒上正好。
秦池酒廠原本是一個很小的酒廠,因為孤注一致中標成了中央台黃金時間廣告的標王,一下子聲名鵲起,銷量狂增,道家有德不配位一說,秦池特曲就是如此,它的生產水平,管理水平和營銷水平,特別是公關水平,根本趕不上瘋狂上漲的銷量,快速暴增快速衰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此一旦媒體提出質疑,多米諾骨牌迅速倒塌。
三株口服液在當年也盛極一時,鼎盛時期擁有15萬名員工,每月銷售額達數億元。然而這是因為三株口服液的短期利益推動,刻意誇大功效宣傳。一個缺少價值觀和核心凝聚力的團隊,是經不起狂風暴雨的,三株當年就是這樣一支看似龐大實際不堪一擊的團隊,一場小小的官司就把這頭巨象打倒了。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兩個企業,讓人感慨。馬雲所說的要辦102年的企業,還是很有道理,企業無論在什麼時候,都需要有願景,需要有正確的價值觀,需要有危機感,需要打造屬於自己真正的核心競爭力,以免在威脅來臨的時候不堪一擊。
三株和秦池就像柯達和諾基亞一樣,雖然現在看上去像笑話,但是他們曾經都是英雄,值得我們充分給予尊重!正視三株和秦池,就是正視歷史,對於現在的我們也是意義重大!
首先,他們站上了歷史風口,只是沒有走好腳下的路。現在評價日本企業,一般都說它們只講戰術,沒有戰略眼光,也就是只會低頭幹活、不會抬頭看路。我們恰恰相反,往往講的頭頭是道,選擇也非常正確,但是,缺乏實幹精神、工匠精神,最終導致「德不配位」一敗塗地,三株和秦池就是這方面的典型案例!
其次,他們贏得了市場,卻輸給了自己。當時普遍奉行「得市場者得天下」的發展信條,三株和秦池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們的共同點在於,把市場做到了極致,以為可以橫行天下,最終卻後院起火,輸給了自己。其實,現在這種企業和這種人也不在少數,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講故事和做市場上,公司本身和產品品質卻完全是「燈下黑」。
第三,他們幹事創業靠的是激情,缺乏專業態度和對市場的敬畏。三株和秦池當時是「無知者無畏」,從質量控制到品牌管理,從市場營銷到渠道管理,都是喊口號的多、臨時動議的多、個人武斷的多,但是執行力不夠、專業性不夠、制度化不夠,基本上各個層面都是一團亂麻。這也導致出現危機以後,即使想調整都無從下手!
當然,一切都源於特定環境下的特定因素,即使馬雲、任正非放在當時,也難講會萬無一失!只是希望藉此話題,給現在的我們多些警醒、多些借鑒、多些思考,以便走好未來的路!
我對秦池酒不是很了解,所以不敢亂說。但是我對三株口服液了解那麼一點點,我可以簡單說一下我的感受。
三株口服液營銷做的好,主要有以下幾點:
1、電視廣告打的響,電視廣告主要打到了縣城電視台,廣告轟炸。那個時代人們的思想保守很信任廣告。
2、推銷人員滲透到村鎮,聽說那時候每家每戶早上起來就能收到三株口服液的宣傳單。
3、宣傳功能主治。那個時候保健品廣告太亂了,敢宣傳功效,現在國家已經不允許保健品宣傳治療什麼什麼病了。
聽說現在很多賣保健品的老闆,有大部分就是三株口服液出來的。模式一直在變,但是本質不變,那就是騙人。
現在三株口服液這個公司還有,有一個醫院,有藥店連鎖,在濟南某縣區有一個山莊,現在還研發保健品,竟然還有癌症病人用的藥品。
現在三株口服液沒有了,他們出了個五株王。我佩服他們的營銷思路,但是我不認可他們的產品。
最後給大家說一下保健品不治病,保健品不能宣傳治療什麼什麼病,還有就是很大一部分保健品僅僅是吃不死人而已,所以大家有病找大夫,千萬不要聽信謠言,去服用保健品。
秦池,一個沉封了近二十年的話題!本人作為曾經的秦池人,見證了秦池的興衰。
筆者是九五年底,由物資處某處長引薦到成品庫,見證了秦池輝煌的一年——九六年的超常規發展!的確,九三年以前,秦池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級小酒廠,在九三、四年,通過姬長孔等人靈活運作,50萬打開瀋陽市場,為秦池掙下第一桶金,為九五年奪標提供了強有力的信心和保障!簡單的說,是眼光和膽識,成就了秦池!造就了"秦池現象″!為計劃經濟剛剛步入市場經濟敲響了第一鍾!
一個企業的興是不懈努力的偶然,但一個企業的衰是必然的——花無百日紅嗎!無須指責,只留意其帶給我們的反省和沉思,為了更好的走對下一步!
看了眾網友的精彩評感,燃起了塵封了二十年前秦池美夢,一點感想共討!
一切保健品都是忽悠!!!!
記得。三株口服液是一種保健品,主要用於腸道的保健。那時候,身邊的中老年人喝這種口服液的人還大有人在,我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至於這種酒,我在生活中與朋友親戚一種享受過,味道還不錯。現在想起來還是猶存的醇香美味,還想再品品。
呵呵,還有本山的「蟻力神」。
在一片本不屬於自己的天地里,呼嘯而起,創造奇蹟,大抵算得上是「強人」;然而,能夠在一鳴驚人之後,竭力地遏制其內在的非理性衝動,迅速地脫胎換骨,以一種平常的姿態和形象持續地成長,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英雄。
中國企業圈,有一種特殊的、宜於奇蹟萌芽的土壤。
這可能跟東方人的審美趣味有關。我們總渴望有一些超出常規和想像的事件發生,並以此為興奮劑來刺激我們的感官。因此,我們往往樂於看到奇蹟的發生,並大聲地將它傳播。
然而,任何一個奇蹟的基因中,總無非生長著這樣的一些特質:非理性的、激情的、超常規的、不可思議的。總而言之,它不是理性的兒子。
這裡,我們需要來研究的是:作為奇蹟創造者本身,在一鳴驚人之後,如何竭力地遏制其內在的非理性衝動,迅速地脫胎換骨,以一種平常的姿態和形象成為經濟生態圈的一分子。
這是一種中庸的回歸,但這同時更是一種活得更長久一點的生存之道。
下面講述的故事,便是一個泣血的反例。
得「三北」者成諸侯
至今,正營級退伍軍人姬長孔還清晰地記得他到山東省濰坊市臨朐縣秦池酒廠報到那天的情形。幾間低矮的平房,一地的大瓦缸,廠里的雜草長得有一人多高,全廠500多個工人有一半想往外走。這家1990年3月正式領到工商執照的酒廠,只是山東無數個不景氣的小酒廠中的一個,每年白酒產量1萬噸左右,產品從來沒有跑出過濰坊地區。
姬長孔在臨朐當地算得上是一個人才。6年前轉業到地方後,他擔任臨朐縣食品公司經理,半年後食品公司扭虧為盈,不久被調任縣飲食服務公司經理,又半年,再次實現扭虧為盈。然後,他又接到去縣裡最大的虧損戶秦池酒廠擔任經營廠長的任命。
一開始,姬長孔顯然對這樣的調動十分的不樂意,「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他不無惱怒地對前來找他談話的「組織上的人」說。可是,當縣長親自跑到他家裡「三顧茅廬」的時候,他「沒有辦法」了。以後的種種跡象表明,軍人出身的姬長孔仍保持著對上級絕對服從的職業傳統,在這個意義上,他大概還不是一個真正的現代企業家或職業經理人。就是在秦池最火暴的1996年,當有記者問及「如果組織上再把你調到一個新的崗位,你會怎樣想」時,他遲疑了數秒鐘後回答的還是「服從安排吧」。
剛到秦池酒廠的時候,秦池一年的銷售額不足2000萬元,員工倒有500多個,舉目四望,企業前途一片茫然。山東歷來是白酒生產和消費大省。1993年前後,孔府家酒以其濃郁的文化背景和獨特的廣告定位已在全國市場立住腳跟,其時,由尤小剛執導,姜文、王姬主演的《北京人在紐約》紅及大江南北,孔府家酒邀請到有旅美背景的王姬擔任品牌代言人。在一個愛意蕩漾的黃昏中,一架空中客車翩翩飛臨,歸來的王姬與親人真情相擁,古意盎然的豪華客廳,白須飄飄的老者寫下一個酣暢淋漓的斗大的「家」字,孔府家酒及時出現,一句畫外音「孔府家酒,讓人想家」,把氛圍推向高潮。就是這條在當時堪稱製作精美的廣告片把孔府家酒帶進了全國性品牌的序列。在這樣的競爭對手面前,寒酸的秦池幾乎找不到一點抗衡的機會。於是,姬長孔把目光移出了被孔府家酒浸泡得有點醉醺醺的山東。
天氣寒冷的東三省成了姬長孔首選的市場目標。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是,在20世紀90年代末之前的將近20年中,幾乎所有在中國市場上獲得成功的國產品牌,無一不是從打「三北」市場(即東北、華北、西北)起家的。大抵因為這三個市場幅員廣闊,人口眾多,而民眾收入不高、性情耿直、消費心態較不成熟,適合那些價格低廉、品質一般而需求量大的日用消費品。相對而言,處於原始積累、草創階段的國產品剛好適合這些地區的消費需求,更重要的是,它們在「三北」東沖西闖,不會遭遇到跨國品牌的覆蓋和衝擊。其實,直至今天,「得三北者成諸侯,得京滬者得天下」,仍是一條屢試不爽的中國市場競爭法則。秦池把第一個目標對準了天氣寒冷、喝酒人口眾多的東北,顯然是明智的。
到秦池報到數月後,姬長孔開始了他征服中國市場的壯烈之旅。7月,他趕到吉林,在那裡他有不少朋友和戰友,以為可以得到幫助,那些東北漢子也自是胸脯猛拍,大包大攬。姬長孔驚喜無比,天天穿梭在新老朋友圈子裡,可是,飯請過不少頓,酒也喝醉無數回,有熱情而並沒有商業經驗的朋友和戰友們並沒有能夠幫他賣出多少瓶白酒。悟性極好的姬長孔隱隱意識到,「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式的市場推廣其實走不了多遠,市場的決勝還有待於市場化的手段和智慧。於是,他迅速移師瀋陽,從頭再來。
在瀋陽,他找不到一張熟悉的臉孔,可是他卻隨身帶來了一張人人都熟悉的紙片:50萬元現金承兌支票。這是秦池最後的家當。「我當時想,要麼成功,要麼死亡,不死不活的狀態太讓人難受了。」姬長孔日後回憶說,「如果瀋陽打不下來,我也沒臉回臨朐了」。
在瀋陽,姬長孔完成了一次極其漂亮的攻城戰役。他在當地電視台上買斷段位,密集投放廣告,然後跑到大街上,沿街請市民免費品嘗秦池白酒,然後又跟當地的技術監督部門搞好關係,請他們做出質量鑒定報告,並向消費者鄭重推薦。最轟動的一招是,他租用了一艘大飛艇在瀋陽鬧市區的上空游弋,然後撒下數萬張廣告傳單,一時間場面十分壯觀混亂,引來無數是非爭議。在1993年的中國,是一個「只怕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年代,市場經濟的概念剛剛浮出水面,各種奇門八卦式的促銷手段都被允許嘗試。政府部門如果能夠在企業的市場運動中充當推進者的角色,便被認為是支持改革的舉動。在這樣的遊戲規則和社會角色全都十分混亂的氛圍中,聲音最響、膽子最大、出招最奇的人無疑會是最大的贏家。
20天不到,秦池酒在瀋陽已開始為人熟知並熱銷。姬長孔迅速在媒體上發布「秦池白酒在瀋陽脫銷」的新聞,並用上了一些極富傳奇色彩的字眼:兩個山東大漢,懷揣50萬元,19天踹開瀋陽大門……很顯然,姬長孔是一個十分善於造勢的人,他懂得怎樣利用任何現有的社會資源,他懂得怎樣吸引大眾的目光。
僅僅1年時間,價位較低而宣傳手段大膽的秦池酒在「三北」市場上迅速走俏,銷售額節節上升。這段時間,姬長孔長期轉戰各地,他住十來元甚至幾元錢一天的地下室,每天吃的主食是麵條。他還指令從臨朐開出的運貨車裡必須帶上一大袋子青菜,他和他的手下就每天熗一鍋蔥放幾株青菜了事。這其間的節儉與日後在梅地亞中心的一擲億金構成了鮮明的對照。
如果沒有其後的「標王事件」,姬長孔和他的秦池可能會開拓出另外一番天地,他會繼續在「三北」市場上勤懇耕作,為既得的那部分市場份額苦苦拼搏,企業也將以較為穩健的速度積累著它的財富。
可是,機遇偏偏選中了秦池,給了它一個燦爛的瞬間。
激情燃放梅地亞
梅地亞中心,中央電視台投資的一個綜合性商務賓館。在1994年之前,只有少數傳媒界人士偶爾出差北京會落腳此處。可是,在這年之後,這裡成了中國企業的激情燃放場。
其時,掌管中央電視台廣告信息部的是一位叫譚希松的女強人。便是在她任內,中央電視台的年度廣告收入從不足10億元一躍而突破40億元,並確立了中央電視台在中國電視媒體界的巨無霸地位。而譚女士使出的絕招便是,把中央電視台的黃金時段拿出來進行全國招標,並且她給投標金額最高的企業準備了一頂虛無而金光四射的桂冠:標王。
譚希松親自出馬,遍訪各地豪傑,廣撒招標英雄帖。她把招標會的日期定在每年的11月8日,諧音為「要要發」,而地點則在梅地亞中心。
記者出身的譚希松顯然是一個十分了解國民性的人。她辟出了一塊碩大的鬥牛場,在旁邊的一根旗杆上高高地掛起一頂桂冠,然後放進所有雄心勃勃的中國企業家為之一搏。稱王奪標,歷來是中國男人一生最輝煌的夢想,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以一擲千金的豪氣博取舉國注目的喝彩。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中國,剛剛經歷了一場疾風驟雨般的市場衝浪,在新一輪的財富創世紀中,誕生了一大批獲得成功的企業和企業家。正是在這一時刻,企業家第一次被認為是社會奇蹟的最重要的創造群落。一方面,財富的擁有膨脹了人們對榮譽的渴望;另一方面,在區域市場完成了原始積累的企業急迫地希望叩開一統天下的大門。風雲際會,時勢使然,譚希松及時拋出的標王桂冠,如同在一堆翹首仰望的饑渴的人群中拋下了一隻繡球。於是,在通往京城的大道上,塵土飛揚,從大江南北駛來一位位志在必得的英雄豪傑。迄今,儘管譚希松已經悄然離職,儘管中央電視台一再地改變競標的方式,可是每年11月8日在梅地亞舉行的招標會仍然被視為中國企業界最重要的英雄會。
1994年11月8日,中央電視台第一屆廣告時段招標會便陡暴新聞。
會前,人們普遍以為標王之爭將在當時廣告曝光率最高的兩家企業——山東的孔府家酒和廣東的太陽神之間展開。然而,標底甫開,卻令人大跌眼鏡,此前還默默無聞、與孔府家酒同處一個省、同飲泗河水的孔府宴酒一舉奪魁,其加冕標王的代價是創紀錄的3079萬元。
這幾乎是一個天文般的廣告投放數字,它是孔府宴酒全年利稅的1/3。在中央電視台的主炒下,孔府宴酒一夜之間名揚天下。當時國內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對此進行了津津樂道的報道,新聞效應之大,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在這樣的火暴中,所有的企業家都看到了標王背後的附加值。它似乎是一根點石成金的魔棍,可以讓奇蹟在一夜出現,讓實力、野心與激情在一個天文數字中燦然交會。與標王新聞交相輝映的是,也就是在這一年,寧波一家企業花1700萬元買下了天安門城樓上的兩隻退役大燈籠。
此刻,奔波在三北市場的姬長孔對發生在梅地亞中心的這場造名大運動顯然並非一無所知,甚至每次讀到那些熱情跳躍的報道,他都能咀嚼出其中讓人熱血沸騰的滋味。畢竟,在此前,孔府宴酒也不過是一家跟在孔府家酒背後亦步亦趨的小酒廠,一度家酒還因為宴酒仿效侵犯其品牌而訴之於法律,弄得後者好不尷尬。然而,就是一場競標會,一個3079萬元的數字,讓一切秩序在瞬間崩潰,標王如一隻巨大的手掌把弱小的宴酒托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崇高平台。姬長孔突然發現,原來冷漠、理性的數字背後竟蘊涵著如此熾熱而瘋狂的酵母。
1995年秋季,秦池的銷售額已經超過1億元,並且在北方市場小有名氣。有一天,一位朋友給姬長孔打來電話,「老姬,梅地亞中心去不去?」
11月8日,北京城裡開始起風沙的日子,穿著一件式樣陳舊的西裝的姬長孔第一次出現在梅地亞中心。他可能還意識不到,這裡即將成為他的幸運之地和傷心之地。1年之後,他成為這裡最耀眼的人物,而再過3年,當他又一次企圖進入那道玻璃旋轉門的時候,卻因為沒有出入證而被拒之門外。
在這裡,他見到了很多名聲顯赫、笑傲天下的江湖大佬。在飲料食品行業,真可謂群雄薈萃,有風頭正健並互相較勁的宴酒、家酒兄弟,有崛起不久的飲料新貴娃哈哈、樂百氏,有最近以地毯式廣告而聞名一時的瀋陽飛龍、三株口服液,還有剛剛在一場官司中敗下陣來的已經有點日薄西山的太陽神,如果一切如意,他也很快將成為炮製這些名品的豪傑中的一員……
11月8日的梅地亞中心,是一個造夢之地、瘋狂之地,一出絕世的癲狂戲劇即將上演。所有進入到這裡的人,都可能在瞬間失去理智。一位多次參加競標會的記者曾稱這一天的梅地亞中心是一個有「妖氛」的地方。
姬長孔的皮包裡帶來了3000萬元。這幾乎是去年一年秦池酒廠的所有利稅之和,他打算在此豪情一博。一家影視交流公司成了秦池的廣告代理商——根據中央電視台的規定,競標廣告必須由廣告中介公司代理。很快,他被告知,3000萬元在梅地亞中心只是一顆中型炸彈,並不足以爆出一個轟動天下的新聞。
「那大概需要多少?」
「6000萬元。」
6000萬元,意味著3萬噸的白酒,足以把豪華的梅地亞中心淹到半腰。此刻,金錢在梅地亞中心只是一個遊戲籌碼,你必須拋出連你自己都會感到興奮的籌碼,否則,怎麼可能讓別人多看你一眼?
姬長孔連夜與臨朐方面聯繫,並得到了當地政府的竭力支持。經過緊急的密謀,一個新的標底終於浮出水面。
那肯定是一個無眠之夜。命運正在把一家剛剛走上興旺之路的企業推向光耀的頂峰——從此以後,它將被照得通體透明,它將經受無法想像的拷問和逼視。秦池和姬長孔幾乎沒有時間來考慮一下未來的結果,一種從未有過的激情衝擊著這位山東大漢和年輕企業的軀體。
競標會上,全場的目光都關注在「兩孔」身上。去年鎩羽而歸的孔府家酒此番捲土重來,開出的標底是上屆標王的兩倍,達6298萬元;而嘗到甜頭、因加冕標王而聲名大振的孔府宴酒又豈肯屈後,它的標底剛好高出家酒100萬元,為6398萬元。誰知,兩隻螳螂在前爭蟬,還有一隻黃雀在後躍動。
唱標結束,山東秦池酒廠以6666萬元競得標王,高出第2位將近300萬元!
「誰是秦池?」
「臨朐縣在哪裡?」
從當時的一張照片可以看出,在場的姬長孔還很不習慣鎂光燈的聚焦及眾多記者的簇擁,在擁擠的人群中,在火一樣躥升的熱情中,他還笑得不太自然。但他顯然知道,他終於來到了華山之巔。
跟第一年的推捧孔府宴酒一樣,中央電視台對秦池給予了巨大的造勢回報。秦池酒迅速成為中國白酒市場上最為顯赫的新貴品牌。1996年,根據秦池對外通報的數據,當年度企業實現銷售收入9.5億元,利稅2.2億元,分別為上年的5倍、6倍。
一個天價般的電話號碼
1996年11月,早已名揚天下的姬長孔再次來到梅地亞中心。此時,在他的周圍已經聚攏了一批策劃大師。
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北京,是一個「智慧爆炸」的中心,在偌大的京城裡四處遊盪著來自全國各地的策劃大師。他們的皮包和腦袋裡有著層出不窮的新鮮點子,他們的履歷上有著無數目眩神迷卻又經不起推敲和驗證的「成功」案例,他們似乎隨身帶著一根點金棒,能夠在幾分鐘內看出一家企業的病症,並用一兩個讓人拍案叫絕的點子把你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他們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四處演講、召開「峰會」、論資排輩,然後拿那些奉他們為神明的企業來做自己策劃的試驗品。
在姬長孔和秦池周圍,便出沒著一群這樣新潮的經濟學家和策劃大師。
對於這些人,美國經濟學家格利高利·曼昆(Gregory Mankiw)在他著名的《經濟學原理》中曾經有過生動的描述:任何人都可以自稱「經濟學家」,並聲稱發現了一些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經濟難題的辦法。這些新潮經濟學家往往會吸引一些政治家、企業家,他們渴望對頑固而又持久的問題找出一些容易而新奇的解決辦法。一些新潮經濟學家來自那些不懂裝懂的人,他們用一些時髦的理論來引人注目並牟取私利。另一些則來自那些相信自己理論真正正確的怪人。
正是在這些自信而聰慧的新潮人物的誘惑下,秦池實施了它的品牌提升工程。1996年後,秦池的廣告風格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策劃大師們的指導下,秦池確定了「永遠的秦池,永遠的綠色」的形象宣傳主題,公司投入數百萬元資金,運用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三維動畫技術拍攝了數條以此為訴求主題的形象廣告片。這幾條廣告片畫面不可謂不精緻,氣勢不可謂不浩大,然而卻完全缺乏個性,缺乏起碼的商品營銷功能,也就是說,秦池投入巨額資金予以傳播的竟是一些毫無商業推廣信息的美術片。
同時,秦池也開始注重公司的形象包裝。為了符合「中國標王」的身份,秦池一下子購買了3輛賓士轎車,並開始投入數千萬元用於改造辦公大廈。
11月8日,中央電視台的「標王大會」準時召開。在當天的招待宴會上,姬長孔被安排在主座,旁邊作陪的是笑容可掬的中央電視台廣告中心主任譚希松。很顯然,她是梅地亞中心真正的贏家。中央電視台第一年廣告競標有93家企業與會,第二年有134家,第三年來了198家,而標王的價格在3年間也漲了將近9倍。
席間,在譚大姐的極富煽情的發言中,秦池被作為典型案例一再地引用。
姬長孔也很懂得投桃報李,他接下去說出的一席話至今還在江湖上流傳:1995年,我們每天向中央電視台開進一輛桑塔納,開出的是一輛豪華奧迪。今年,我們每天要開進一輛豪華賓士,爭取開出一輛加長林肯。
姬長孔的發言,如酵母般地在梅地亞中心發酵,讓每一個與會的英雄豪傑都嗅到了一絲興奮的血腥。隨後的競標,從一開始就如脫韁之馬讓人無從駕馭:
報價在先的廣東愛多VCD一口氣喊出8200萬元,超出去年秦池1000多萬元。這家只有兩周歲的企業第一次在梅地亞中心亮相,就超越了前人的標杆,在此時它已經顯露出「標王繼承人」的霸者之氣,日後它將演繹一出比秦池更為悲烈的大劇,並最終走上一條宿命般的不歸之路。隨後,生產空調器的江蘇春蘭報出1.6888億元,全場頓時歡聲雷動。然而,僅僅過了幾分鐘,廣東樂百氏以1.9978億元一衝而出。
很多人都以為,今年的11月8日將屬於廣東的小老虎了。然而,遲遲出場的山東好漢卻讓所有的人從極度的興奮轉入了極大的愕然。樂百氏之後,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山東白酒金貴酒廠就如同一年前的秦池一樣企圖一鳴驚人,一聲喊出2.0099億元——中國廣告報價自茲首度突破2億元。接下來,又一家從未聞名的山東齊民思酒廠更上一層樓,開出2.1999999999億元的「天王級」報價。
這時,終於輪到秦池了。當主持人念到「秦池酒廠」的時候,已如沸水般狂騰的全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人們似乎預感到將有奇蹟發生,誰也說不清此刻的心情:期待,忌妒,憎恨,渴望……猛然,主持人聲嘶力竭地叫道:
「秦池酒,投標金額為3.212118億元!」
這一刻,姬長孔肯定終生難忘。秦池和他的事業在此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且不管其中飄浮著怎樣的疑雲或荒誕,畢竟那個梅地亞中心的11月8日是屬於秦池的。
可是,也是在這一刻有人預感到了不祥。猶如節日一道迷人的衝天焰火,在陡然而起的萬丈光芒之後,不可避免的是驟然墜地的永恆消逝。
有記者問:「秦池的這個數字是怎麼計算出來的?」
姬長孔回答:「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秦池的報價比第二位整整高出1億元,在判斷上是否有一點失誤?」
姬長孔予以斷然否定。在數月後再一次就這個問題答記者問的時候,他舉出了一個剛剛發生的事例:「奪標之後,美國一位記者打來越洋電話採訪我,我問他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他說是從奪標的數字上得知的。」姬長孔說:「看來這3.2億元還是有它的作用的。」
以3.2億元人民幣的代價讓一個外國記者記住一個人的電話號碼。這樣的對答,彷彿是一個讓人啞然的黑色幽默。其實,像姬長孔這樣的精明人不可能不明白,擺在他眼前的事實是:暴富的秦池太需要這個標王了。或者說,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1996年秦池中標並在市場上獲得前所未有的輝煌成績本身就使秦池處於一個兩難境地。如果秦池不第二次中標,那麼其銷售量肯定會直線下降,對此,前任標王孔府宴酒已是前車之鑒。孔府宴酒在加冕標王的當年知名度大增,銷量直線上升,利稅增長達5倍之多,而第二年在梅地亞中心失意後,銷售便陡然下滑,終至銷聲匿跡。對於一個富有挑戰精神的企業家來說,這不僅意味著企業的死亡,實際上也意味著企業家生命的終結,這是絕對不可接受的。
秦池的標底高出第2位整整1億元,可見秦池的緊張和志在必得。
秦池報出的3.2億元,相當於1996年秦池全年利潤的6.4倍,秦池拿不拿得出這筆天文巨款?這是一個很多人都向姬長孔提出過的問題。
每一次,姬長孔都不厭其煩地算賬給大家聽:這3.2億元包括四部分,預計1997年秦池的銷售額將達到15億元,其中的13.6%將用於廣告投放,企業內部挖潛將節約8000萬元,1996年秦池的利潤6000萬元將全部用於廣告宣傳,以及一部分的廣告代理費的返還……
然而,在姬長孔的內心卻早已有著另外一筆不能對人細說的賬。那兩年,隨著宴酒、秦池的奪標,國內大大小小的白酒企業紛紛樹幟面市,各種白酒廣告更是充斥媒體,可謂舉國皆醉,酒氣熏天,引起公眾的反感。有專家撰文指出,1995年中國白酒產量達到創紀錄的790萬噸,消耗糧食2100萬噸,已呈畸形膨脹之勢。早在這年的夏天,姬長孔已得到信息,國家有關部門即將下文限制白酒產量的增長,並對白酒企業在重要媒體上的廣告密集投放作出限制。在投標前,姬長孔早已算過,根據國家的限制規定,即使中央電視台把它8個頻道的所有白酒廣告全部都給秦池,一年也不足2億元。有了這樣的判斷,秦池無論是投標3億元或5億元,都是一回事。於是索性唱一出瀟洒豪情戲,拿自己的電話號碼來投標。
這就是最後的事實:就在所有人都在為秦池的3.2億元揣測猜度的時候,當事的中央電視台和秦池玩的是一出心照不宣的雙簧戲。前者要造勢,後者要借勢。在驚心動魄的梅地亞,一切似乎都是有預謀的。
這似乎是一場愉快的遊戲,在當晚的梅地亞中心,沒有一個人預感到,僅僅兩個月之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便尾隨而至了。
川酒滾滾入秦池
山清水秀的臨朐縣,位於以出產風箏而聞名的山東濰坊市的西南部,境內最出名的是32處大汶口和龍山文化遺址,全縣86萬人口,為齊魯名縣。《臨朐縣誌》中,對秦池古酒有生動的記載:龍灣之陰,濯馬潭西側,修竹青翠萬竿,雜樹濃密蔽日,林間,磐石累羅,底部岩隙中,泉涌若沸,匯水成汪,名「神泉」,又名「神池」,亦稱「秦池」。東周戰國時,齊釀造巨匠田無忌在此釀酒,名泉佳釀,相得益彰,名沸古今,譽滿四海。
秦池酒廠在各種廣告宣傳品中一再引用這段文字,以顯示其酒古已有之,且系出名門。
然而,1997年初的一則關於「秦池白酒是用川酒勾兌」的系列新聞報道,則把秦池推進了無法自辯的大泥潭。
年前,就在秦池蟬聯中央電視台標王的同時,北京《經濟參考報》的4位記者便開始了對秦池的一次暗訪調查。一個縣級小酒廠,怎麼能生產出15億元銷售額的白酒呢?記者們的調查從這個疑問開始。而根據有關線索的提供,他們趕赴的調查地點竟不是山東臨朐,而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四川。
在邛崍縣,記者找到當地一家叫「春泉」的白酒廠。據稱,秦池的散酒主要是由這家企業在當地收購後提供的。
記者描述道:1996年12月23日上午,記者看到有24輛大卡車在廠內外等著裝酒,辦公樓旁有一大批與這個貧困地區的群眾反差很大的各地人士,他們手持大哥大,開來的都是進口高級車。
「春泉」白酒廠廠長告訴這些記者,1995年春泉給秦池供應了4000噸散酒,秦池奪標時曾向春泉拆藉資金;1996年,春泉又供給秦池散酒7000多噸。當被問及,春泉是不是收購了當地一些小酒廠的散酒供給秦池時,廠長的回答是肯定的。
在邛崍,《經濟參考報》記者還找到了另外幾家同樣向秦池供應散酒的中小酒廠。一個從未被公眾知曉的事實終於尷尬地浮出了水面:秦池每年的原酒生產能力只有3000噸左右,他們從四川收購了大量的散酒,再加上本廠的原酒、酒精,勾兌成低度酒,然後以「秦池古酒」、「秦池特曲」等品牌銷往全國市場。
在報道中,記者還細緻地記述了他們在秦池酒廠採訪時的所見所聞:「秦池的罐裝線基本是手工操作,每條線周圍有10多個操作工,酒瓶的內蓋是專門由一個人用木榔頭敲進去的。縣裡的勞動力很便宜,從經濟效益考慮,罐裝沒有必要自動化,安排就業也是縣辦企業的一個重要任務。」
這樣的描述以及有關川酒入秦池新聞的披露,對剛剛蟬聯標王的秦池來說意味著什麼,幾乎是不言而喻的。《經濟參考報》的報道在1997年1月中上旬刊出後,它們像滾雷一般迅速地傳播到了全國各地。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裡,這則報道被國內無數家報刊轉載,還沉浸在標王喜悅之中的秦池遭遇到了最兇險、最猝不及防的一擊。
令人遺憾的是,在如此巨大的危機面前,年輕的秦池竟然作不出任何有效的反應。那些圍捧在秦池周圍的策劃大師們似乎也一時間找不到北了。在過去的兩年里,秦池從來沒有真正體味過傳媒這把雙刃劍的冷酷滋味。而當考驗真的到來的時候,這一劍竟是冷颼颼地封喉而至。
中國的傳媒歷來有非理性的一面,在它們的價值判斷體系中,最容易得到寬容的是弱者,最受尊重的是思想者。因此,最上乘的策劃應該是:把被策劃方包裝成一個弱者或思想者的形象。因為所謂的強者,在傳媒眼中是不受寵的。在它如日中天的時候,自然會有無數記者圍在強者身邊團團轉,可是,一旦企業出現些許的危機,他們立即會反戈一擊,以反思、知情、評判的角色來表現自己的職業道德。這些道理,至今不為中國的許多企業家們所領悟。
其實,事後加以分析,《經濟參考報》對秦池的攻擊並非是致命的。很難說記者對秦池是善意或惡意,至少他們所描述的事實並不至於讓秦池無話可說:
——關於「川酒入魯」,儘管在普通讀者看來是一個新聞,然而在白酒業內卻早已是個公開的秘密了,山東的葡萄酒、啤酒和酒精全國第一,但白酒卻從來不敵四川。因此,數十年以來山東白酒企業便有從四川收購散酒的傳統,秦池不是第一家,也絕對不是最大的一家。
——關於「白酒勾兌」,也是行業的一個變革。與普通消費者的一般理解恰恰相反,以食用酒精為基礎「勾兌」白酒,比傳統的固態發酵工藝更為先進,決不會影響白酒的質量,這一點秦池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或方式來告訴公眾。
——至於秦池的生產能力問題,則更是一個經濟學話題了。一家企業通過大量的廣告和有力的推銷,造成預期的銷售空間,然後根據預期銷售量來設定自己的生產能力,這樣的設定可以是擴大本企業的生產能力,當然也可以通過OEM定牌生產、半成品外加工等不同的方式。應該說,這甚至是一種先進的產銷模式,不但不應該遭到非議,反而應該成為仿效傳播的典範。可是,秦池也沒能夠好好地把這些意思說出來。
在傳媒的集體轟炸面前,秦池表現出了一家暴髮型企業面對公關危機時的稚嫩。據不確切的消息稱,在《經濟參考報》發稿之前,記者曾傳真這組報道給秦池審讀,秦池派人赴京公關,表示願意出數百萬元收購這組報道,希望報社手下留情。在此舉未果之後,秦池便顯得不知所措了。在傳媒一輪又一輪的反覆報道中,秦池被擊打得天旋地轉,連一絲無辜的聲音都來不及發出。
而那些在標王製造「運動」中穩收其利的人們,此時也站到了秦池的對面,扮演起反思和評判者的角色。譚希松在接受採訪談到秦池時稱,一家企業發生危機,不能僅從表面現象看,就像一個人臉上長了一個斑,有可能是內分泌失調造成的。秦池第一年奪標,效果非常好,但第二年奪標就不是這樣的。她還披露了一個細節:秦池在防偽標誌上使用的是劣質產品,一下子丟了60%的市場份額。
這就是1997年的秦池,它可能是全中國最不幸的企業。在它君臨巔峰的時候,身邊站滿了彈鋏高歌的人們;而當暴風雨來臨的時候,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哭泣的肩膀。如果說經濟生態圈是一個很冷酷的天地,那麼,這就是一個很極端的個例了。
當年度,秦池完成的銷售額不是預期的15億元,而是6.5億元,再一年,更下滑到3億元。從此一蹶不振,最終從公眾的視野中消逝了。
標王敗因費思量
在秦池無言沒落之後,關於秦池敗因的議論一直餘音未了。
曾經充當「秦池第一謀士」並寫出過《與標王共舞》的北京策劃人王克曆數過秦池的五大危機:
一、傳媒主導秦池發展,這種發展的來勢之猛,令人始料未及,所以,這種發展本身還沒有進入「增長戰略」的層次;二、過分急速的增長可能導致市場與企業不相適應的局面,或使企業營銷失控而超出企業現實規模;三、企業的迅速增長可能激化企業管理跟不上企業發展規模的矛盾;四、短期的過快增長可能導致企業紊亂、沒有效率,並因此對企業長期發展造成危害;五、發展的概念不單是市場份額的擴大,不單是產品產量的增加,而是以企業全方位進步為特徵的。儘管我們曾經根據秦池的現實情況,提出了「可持續發展戰略」,可惜秦池仍沒有跳出「頗為突然的、無法控制的衰退和下降」的周期律。
而一手「培育」了標王現象的譚希松則談道:我認為,企業做宣傳,一定要量力而行,有多少面烙多大餅,不能盤子做得很大,資金落實很少。秦池的3.2億元,扣除代理費,真正交給中央電視台的不足5000萬元。通過這件事,我想給企業一個忠告,企業廣告像開路先鋒,如果先鋒打過去了,而後面的產品質量等後續部隊跟不上,這個仗是打不贏的。(1998年7月答《名牌時報》記者問)
一個是面面俱到、無懈可擊,一個尚在為秦池拖欠廣告費而頗有微詞,兩位「准當事人」都從各自的角度進行了事後的反思。而在所有關於秦池的議論中,最典型的一個聲音是:「成也造名,敗也造名。」
人們普遍認為「秦池將數億元的資金用於造名,而忽略了調整產品結構、更新技術設備、提高產品質量」,云云。
然而,從實際的狀況來看,這樣的評論,或許無可挑剔,但卻算不上是公允之詞。
事實上,秦池1997年的廣告投放遠遠沒有達到3.2億元的「標王」價,當年度秦池支付給中央電視台的廣告費只有4800萬元,還不到前一年的6666萬元。
在技術設備和產品質量方面,秦池也並不是無所作為。到1996年底,秦池的罐裝生產線已經從兩年前的5條增加到了47條,「秦池特曲」還榮獲了當時中國白酒行業唯一的「綠色食品認證」。
至於秦池人的品牌意識也並非如後來人們所詬病的那麼幼稚。姬長孔在一次接受記者採訪時便清晰地做過這樣的表述:「秦池的品牌經營將分為兩個階段,一是品牌的認知階段,二是形成品牌的美譽度的階段。我們前一段時間投入巨資,主要是為了讓一個不知名的品牌迅速為人們所認知,下一階段,我們就要考慮怎樣大力樹立品牌的美譽度了。」正是在這樣的認知下,秦池曾聘用了當時北京最有聲望的策劃人為之謀劃,如果說秦池品牌策略發生了失誤,那麼,責任倒似乎並不在姬長孔。
至於「造名」及追求轟動,那是企業的一種本能。秦池抓住標王的契機,以數千萬元的代價一舉而為天下知,固然有超乎能力之嫌,可也算得上是一步妙著。
以今視之,秦池之敗,在某種意義上,是其傳媒整合策略的紊亂所導致的。
首先,秦池在傳媒面前始終展現的是「強者」的形象,似乎唯有這樣才可以與其標王身份相符。豈料,中國傳媒歷來有同情弱者、欽佩思想者的傳統,對於強者,大抵是畏而不敬。即便在鼎盛之時,也會有記者以「淘大糞」的不懈勇氣來冒犯至尊,贏取新聞轟動,更何況企業自曝弱點,不被傳媒窮追猛打,便是怪事了。所以,秦池在日後的新聞危機中幾乎沒有獲得一點同情分,這自然與其一貫的傳媒形象有關。
其次,在勇奪標王、掀起新聞熱浪之後,秦池患上了「炒作依賴征」,以為只要通過一輪又一輪的新聞炒作,便自然能夠誘發一波又一波的熱銷高潮。因此,企業長久處在新聞的焦點中心,最終引起了公眾的反感,一旦出現輿論反彈,其新聞波便對企業自身造成了致命的殺傷。綜觀「倒秦運動」的全過程,沒有主角,沒有預謀,沒有策劃,只是各種小道新聞和言論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一下子就把不知所措的秦池給「淹沒」了,用一種形象的語言,秦池是被「目殺」的。秦池事件發生後,曾有評論人士戲言:「傳媒如小人,近之則遜,遠之則怨。」其言刻薄,卻並非全無道理。
其實,能夠奪得標王的企業,頂多算是中國最有勇氣的企業,而並非是中國最有實力的企業。在這一基本判斷和自我認識上,秦池並沒有保持應有的冷靜。在二奪標王之後,秦池便應當一戰而退,從輿論的聚焦中全身淡出,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營銷網路的編織和產品的開發推廣當中,唯有這樣,方可能將已有的廣告效益真正地轉化為經濟效益。如果還一味陶醉在傳媒的圍捧之中,企圖依靠廣告效應的慣性來推動產品的經銷,那麼勢必走入歧途。秦池的沒落已無可避免,無非是方式不同,時間不同而已。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讀這樣的古詩,各人有各人的心情。有人讀出了豪情,有人讀出了無奈,有人讀出了殘酷。
姬長孔和秦池會讀出什麼?
1998年3月,惆悵落寞的姬長孔離開秦池,由臨朐縣調入北京某部委任職。他在秦池前後待了5年,在這期間,他的月收入是800元,拿的獎金是一線職工的80%,秦池始終沒有實行年薪制。臨離開前,他講了兩句話:一句是對秦池的評價,他說:「秦池是一個瘸子。」第二句是對他在秦池5年工作經歷的總結,他說:「國家得大頭,地方得中頭,企業得小頭,個人得一身病。」
在北京,姬長孔一直避諱在公開場合露面。
這一年的11月8日,梅地亞中心的廣告招標會按時舉行,此時譚希松亦已從廣告中心主任的寶座上下來,並離開了中央電視台。應朋友的邀約,姬長孔來到梅地亞中心,在招標大廳門口,因為沒有邀請函而被門衛擋在了外面。他徘徊片刻,最後一閃而過,鬱郁歸去。
這一年的標王是「我們一直在努力」的、年輕的廣東愛多。
2000年7月,已有相當一段時間不在媒體露面並幾乎將被遺忘的秦池再度成為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焦點,只是此次的聚焦只可用凄涼來形容。
據當月《法制日報》報道,不久前山東一家地區中級人民法院正式下達一個民事裁定,將對未履行還款義務的秦池酒廠所擁有的「秦池」註冊商標予以拍賣。
此次引發秦池債務危機的「標的物」竟是小小的金屬質地酒瓶帽。債權人為一家酒瓶帽的供應商,秦池曾向該公司進貨一批酒瓶帽,拖欠391萬元左右的貨款,供應商在多次索討無果的情況下,把秦池告到了法院,結果一審秦池被判決敗訴。針對秦池已無錢可還的現狀,地區中級人民法院才提出了這個拍賣商標的方案。
這則新聞曝光後,傳媒一片唏噓之聲,想當年秦池一擲億元何等豪放,轉眼風雲變幻,此番卻為了區區300多萬元便被逼到了要拍賣商標的絕地,世事滄桑,是何等冷酷。儘管此後秦池新任總裁胡福東出面表示秦池將不會拍賣商標,可是這最後一次的亮相竟是這般的無奈和凄涼,還是令人難免感慨萬千。
【秦池大事記】
1990年3月,山東省濰坊市臨朐縣秦池酒廠註冊成立。在成立之初的3年左右時間裡,它只是山東無數個不景氣的小酒廠之一,每年白酒產量1萬噸左右,產品從來沒出過濰坊地區。
1993年,姬長孔來到秦池擔任經營廠長。
1994年,秦池以瀋陽為突破口,在東北、華北和西北地區實施滾動式銷售,年銷售額突破1億元。
1995年11月8日,秦池以6666萬元獲得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後5秒黃金標版,成為第二屆標王。
1996年,秦池的銷售收入猛增至9.5億元,為上一年的5倍多,並被評為中國明星企業。同年11月8日,在中央電視台的第三屆廣告段位招標會上,秦池以3.2億元的天價奪得標王,這一數字相當於1996年秦池全年利潤的6.4倍,比競標的第2位整整高出1億元。
1996年後,秦池確定了「永遠的秦池,永遠的綠色」的形象宣傳主題。當年年底,秦池的罐裝生產線從兩年前的5條增加到47條,「秦池特曲」榮獲當時中國白酒行業唯一的「綠色食品認證」。
1997年1月,秦池被評為「中國企業形象最佳單位」。同月,北京《經濟參考報》的一則關於「秦池白酒是用川酒勾兌」的系列新聞報道被國內無數家報刊轉載。當年,秦池的銷售額下滑至6.5億元。
1998年3月,姬長孔黯然離開秦池,調入北京某部委任職。當年秦池的年度銷售額僅為3億元。
2000年7月,據《法制日報》報道,一家金屬酒瓶帽的供應商指控秦池酒廠拖欠300多萬元貨款,地區中級人民法院判決秦池敗訴,並裁定拍賣「秦池」註冊商標。
2004年5月,在魯浙民企國企合作發展洽談會上,秦池酒廠被「資產整體出售」,無人問津。一位企業家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說:「秦池已經是個爛攤子了,即使以低價買進,也別想再打『秦池』這個牌子的主意。說句實在話,『秦池』這兩個字現在別說品牌優勢,能不帶來負面影響就已經不錯了。」
2008年4月13日,山東《齊魯晚報》的記者在五糧液公司的網站上找到姬長孔的名字,他在北京開了一家40平方米門面的五糧液專賣店。姬長孔拒絕了採訪請求。
2009年12月,中國長城資產管理公司濟南辦事處發布債權營銷公告稱,公司擬對所持有的秦池酒廠2000餘萬元債權進行轉讓處理。
吳曉波的名著《大敗局》對它們都有介紹,請看該書目錄:
秦池:沒有永遠的標王;激情燃放梅地亞;
巨人:「請人民作證」;
玫瑰園:在沒有路標的花園裡;
飛龍:被詩意寵壞;
瀛海威:在大霧裡領跑;
三株:「帝國」為何如此脆弱;
太陽神:逝水難追「太陽神」;
南德:一個「堂吉訶德」的中國版本;
亞細亞:激情燃盡「野太陽」;
小霸王:我們一直在成長;
愛多:「青春期」的「錯覺」;
哈葯六廠:比標王更標王;
萬家樂:如此萬家樂如何「樂」萬家?
托普:十年一覺TOP夢;
中科創業:那個莊家狂舞的年代;
三九:中藥的「最後一次失敗」;
順馳:一匹被速度擊垮的黑馬;
華晨:「拯救者」的出局;
健力寶:「東方魔水」是如何變味的;
德隆:金融恐龍的宿命;
科龍:一條被刻意錯殺的龍;
鐵本:鋼鐵之死。
這本書對上述企業的興起和沒落做了專業化的分析,值得一看。
秦池和三株,可謂成也媒體、敗也媒體,但他們內在的敗因還是在於技術和管理的缺乏、盲目地崇拜規模、存在欺騙消費者的基因而缺乏切實為消費者服務的宗旨……
三株口服液跟白酒不一回事,不做評論。
說說酒吧!山東幾乎每個縣(縣級市)都有自己的酒廠,酒的市場巨大,是名副其實的白酒消費、製造大省。啤酒企業大部分被青島啤酒兼并了,但白酒一直以來各干各的,沒出個能人能把市場進行整合打造出一個茅台五糧液似的大型品牌企業。至於前些年秦池酒廠的輝煌沒落,是被無數商界人士和業內學者視作必須研讀和探討的案例。秦池酒廠為什麼失敗?首先,它對幾億重金拿下的品牌效應消化不了,因為它當時的生產能力壓根跟不上,於是為提高產量鋌而走險,這直接導致了市場迅速萎縮。再者巨額的廣告費問題,這勢必形成巨大的資金壓力。央視的標王費用要的可是真金白銀,實打實的純利潤,這需要銷售多少白酒才換的回來呢?茅台,五糧液雖然也打廣告,但它們更重要的是用點點滴滴、日久天長的信譽贏取了口碑,也深入了老百姓的人心。正應了那句話「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商場激進冒險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更需要腳踏實地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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