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後主李煜的詞在宋詞的歷史地位能排第幾?


李後主雖不通政治,但其藝術才華卻非凡。精書法,善繪畫,通音律,詩和文均有一定造詣,尤以詞的成就最高。千古傑作《虞美人》、《浪淘沙》、《烏夜啼》等詞。在政治上失敗的李煜,卻在詞壇上留下了不朽的篇章,被稱為「千古詞帝」。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個人認為每一位詩詞大家在每個人心中的地位都不同,每一句詩詞對每個人的觸動也不一樣。所以,無需排位。喜歡欣賞就好。

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

李煜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李煜不是一個好皇帝,卻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藝術家和詞人。李煜的詞以被俘為界,分為前後兩期,前期詞作多描寫宮廷生活與男歡女愛,香艷精緻,才情蘊藉;後期詞作多傾瀉失國之痛和去國之思,沉鬱哀婉,感人至深。《相見歡》便是後期詞作中很有代表性的一篇。神態與動作的描寫,揭示了詞人內心深處隱寓的很多不能傾訴的孤寂與凄婉。


千古詞帝,國破家亡,凄涼徹骨,無可奈何,夢裡南柯一

兵敗國滅後,一國君臣的處境將肯定是極為艱難而尷尬的,其國君尤然——要麼身死,要麼受辱,要麼兼而有之,此外,似乎是沒有什麼可選擇的了。

南唐後主李煜是個飽讀詩書的聰明人,殷鑒不遠,他該是略有所知的。

當年,大漢丞相曹操率領八十三萬大軍南下,要與孫權「會獵於吳」,文武百官「莫不響震失色」,接著是一邊倒的納款投降的聲音,孫權也很無奈。此時,魯肅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讓孫權清醒了:「今肅可迎操耳,如將軍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肅迎操,操當以肅還付鄉黨,品其名位,猶不失下曹從事,乘犢車,從吏卒,交遊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將軍迎操,欲安所歸乎?願早定大計,莫用眾人之議也!」權衡利弊,預判後果,孫權毅然決定,抵抗到底,決不投降做亡國之君,這樣,才有了流傳千古的赤壁之戰的故事。

那麼,一個人若是不幸做了亡國之君,他的結局會怎樣呢?蜀漢後主和晉懷帝提供了兩種範本。

魏將鄧艾大兵壓境,後主劉禪招架不住後,即反縛雙手,出城投降,於是,蜀漢滅亡了,劉禪被押往洛陽,做了「安樂侯」,最後,他也算是壽終正寢了。然而,對於阿斗生前「樂不思蜀」的表現,有人說愚蠢,有人說是智慧,觀點截然對立,令人莫衷一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劉禪既然活著,就一定承受著亡國之君的恥辱,因此,說他生不如死,大概也不為過。

永嘉之禍時,晉懷帝司馬熾被匈奴漢國君主劉聰俘獲,此後便厄運連連。「七年春正月,劉聰大會,使帝著青衣行酒」—— 「青衣」就是穿著奴婢的青綠色衣服,「行酒」就是依次斟酒的意思。別忘了,司馬熾曾有九五之尊,此時卻為卑賤之事,反差之大,令在場的人震驚、尷尬和無奈。而此舉也正是劉聰精心策劃的,他藉此要樹匈奴新政權的威風,摧毀原西晉君臣的尊嚴。而當司馬熾確無利用價值的時候,匈奴人便毫不猶豫地殺掉了這個亡國賤俘。

由此看來,亡國之君遭受屈辱的命運是必然的。

關於有關南唐的事務,趙匡胤曾口氣堅定地說「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可見,他早就下決心要滅南唐了。苟安一方的李煜,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本選擇武力抵抗的方式來阻擋宋人,同時,他也不想以死殉國,所以,只能去做亡國之君了。

然而,故事不是那麼簡單,此前的一些情況還是有必要交待一下的。

李煜「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性寬恕,威令不素著」「不恤政事」「好生戒殺」,登基後,還總想著過「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的隱士生活,無心勵精圖治,富國強兵,很自然,他成不了合格的皇帝。

李煜「好聲色」,善填詞,是南唐詞壇第一高手。然而,他寫的都是什麼呢?「綉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味切」「 澹澹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 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咄咄,咄咄!都是寫奢靡的宮廷生活和男歡女愛之情,內容淺薄而缺乏寄託,柔靡綺麗,毫無有風雲之氣。即使從詩詞的角度看,他也只能與宮體詩人和花間派相頡頏。

開寶八年,未經幾番抵抗,金陵即告城破,李煜肉袒出降,被俘至汴京,封「違命侯」,從此,永別「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亡國之君屈辱的生活開始了。

耐人尋味的是,三年階下囚的生活,居然使一個闇弱無能的國君成了流芳千古的偉大詞人,李煜作為「詞帝」,為中國文學史書寫了輝煌的一頁。正如清代詩人趙翼說的那樣:「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始工。」

李煜的心路如何,他的幾首詞可作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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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掉南唐並抓獲李煜,對宋朝政權而言是件極榮耀的大事。李煜被迅速地押解北上,一路上,水陸兼行,晝夜趲程,終於到達東京。《宋史》記載:「(開寶)九年春正月辛未,(太祖趙匡胤)御明德門,見李煜於樓下,不用獻俘儀。」由此來看,宋朝對李煜採用的禮遇還是高於前漢施與司馬熾的。可以推斷,也就是在此後不久的某一天,李煜創作了《浪淘沙》一詞: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珠簾外,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不用向外張望,也能猜得到,桃花、李花、杏花,都經不起雨打風吹,掉落地上,又隨雨水流去,因為,這畢竟到了暮春三月。春意闌珊,總讓多愁善感的人眉頭緊鎖,長吁短嘆,何況李煜心中還有份去國懷鄉之情。前兩句,詞人在寫雨夜之景,渲染凄清冷落的環境,為下文抒情做鋪墊。「羅衾」是絲綢材料的被子,大概是從江南帶來的,輕軟亮澤,煞是好看,看到它,就會想到如畫的江南。然而在今夜,它卻難以抵禦北方的春寒。冷風吹來,穿過珠簾,刺透薄衾,以致於詞人五更時被從故國美夢中驚醒——「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在夢裡,詞人又見南唐的山水風光、土地人民,又做主人,盡享回歸的歡樂,只可惜好夢不長。一個「客」字飽含了多少辛酸和悔恨啊!雖然趙匡胤為李煜量身定做的禮儀頗為妥帖,但詞人早已敏感地意識到,「客居」汴京,就是做大宋的囚徒,沒有地位尊嚴可講,更不可與自己的過去相比。想起這些,李煜也只能以淚洗面,追悔莫及。

弗洛伊德認為,夢是潛意識的反應,是壓抑的潛在慾望以偽裝的面目出現,並以一種混合龐雜的象徵符號來加以表現。李煜夢中的「一晌貪歡」,正是由白天里刺激起來的潛在慾望的表現。獨自一人,可以慎獨,更便於自我身份確認,「我」曾是那遙遠國度的國君;憑欄遠望,正可以想像無限遼闊壯麗的江南,那裡曾是「我」的樂土。然而,當視線收回到眼前,詞人猛然意識到,「我」已不屬於江南,如今是大宋的階下囚!思念故國之情被屈辱的感受壓抑下去,不能也不敢在白日里表現出來!思來想去,還是痛恨自己,輕易地丟掉祖宗的基業,現在有家不能回!夜晚,被壓抑慾望的釋放,就變成了夢中的狂歡。歡樂得越盡興,失落得就越痛苦。此時,李煜無法調整自己的思緒,於是,五更時分輾轉反側,茫然地聽著雨聲,感傷著美好春光的流逝,痛惜自己所失掉的一切美好事物。

最後,他默默地詰問自己:我是在天上,還是在人間?我是怎麼天堂從跌落到地獄的?這種追問求索,是一種自覺的自省反思,是李煜北上前所沒有的,敢於反思,是李煜思想認識的一大飛躍。

深秋到了,不管它是哪一年的深秋,都意味著李煜在「違命侯」的位子上坐了很久了。宋朝君臣意圖明確,要將李煜的行為習慣、活動空間固定化、程序化,刻意地把他塑造成一個唯命是聽、感恩戴德、搖尾乞憐的奴才,或者說一個新的阿斗。李煜也只能屈從,虛與委蛇,但是,囚禁日久,他的自我意識也更加強烈,心靈積鬱了更多的痛苦。此時,他可以採用的傾訴方式只有登高作賦了,不過,情感汪洋恣肆的賦篇還是不敢寫的,只可將九曲迴腸之情凝縮在短短的小令中。於是就有了一曲新詞《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上片側重寫景,寫李煜囚所的環境。清秋時節,木葉飄落,百卉凋零,唯有那茂密的梧桐,闊葉雖近乾枯,卻不肯飛落,仍覆蓋了庭院的空間,封鎖住向天眺望的通道,令人頓生壓抑之感。晚風襲來,蕭索寂寞縈紆四周,詞人坐著,站著,都不合適,唯有散步可排解鬱悶的情緒,可是,院子是出不去的,唯一可去之處就是西樓咯。登樓,又能做什麼?能得到什麼呢?許渾的詩說得好:「一上高樓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州。」本為消愁去,無端又添愁。彎月如鉤,如美人峨眉,它不圓滿,但殘缺之美更可怕,它又勾起李煜無限的故國之思。

下片重在抒情,卻不能直抒胸臆。「是離愁」?什麼樣的離愁能如此沉重而煩亂,以致刀剪不斷、藕斷絲連,梳理不清、越理越理亂呢?人們常常用「心亂如麻」來形容心情,但常識的經驗已不適合表述李煜的狀況了。李煜心情之痛苦,之複雜,常人無法理解,也就無以言表了。李煜不愧有錦心繡口,他把複雜的心理感受具體化化為味覺,甜、酸、苦、辣、咸,五味雜陳,於其中,思念、悔恨,苟安、煎熬,種種思緒,兼而有之,但是,即使當局者亦不可能完全說清楚,而作為旁觀者,對於那種滋味,我們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只能靠想像來體會了。

亡國之音哀以思,無邊無際,又無跡可尋,後人沒有直接的經驗體會,也無法分擔李煜的痛苦。李煜,也只有李煜這個孤家寡人,才能譜寫和品味這亡國之音,孤獨地承受曲中的愁情。想想,李煜的災難是多麼深重,人生是多麼艱難啊!

唐圭璋先生對《相見歡》的評價極為精闢:「所謂別是一番滋味」,是無人嘗過滋味,唯有自家領略也。此種無言之哀,更勝於痛哭流涕之哀。

《虞美人》是李煜的絕筆之作,這是早有公論的;更有甚者,據說《虞美人》的出現,還是導致李煜之死的直接原因。看來,作品的影響已超越了文學。

三年的囚徒生活告訴李煜,未來和希望是絕對沒有的,痛苦和屈辱則是無休無止的,現實的生存狀態就是正在走向絕望。

哀莫大於心死,心若已死,那麼,人活著,也就空有一副臭皮囊而變成行屍走肉了,生存已毫無意義和價值了。對命運的必然,李煜似乎有些不甘心,他的心靈仍在掙扎,可他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用詩歌記錄下這地獄般的感受了——這就足夠了!

於是,《虞美人》誕生了!此後,牽機葯毀掉了李煜的軀殼,但他的靈魂卻在地獄中涅槃永生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春花秋月何時了?」詞的起筆突兀,出乎意料,有悖常理:何時能將無休無止的春花秋月徹底了結?初春的鮮花,中秋的滿月,都代表著良辰美景,也曾帶給詞人無盡的歡樂,可是現在,自己以囚徒之身再次見到春花與秋月,只能引發物是人非感慨,品味今日的悲涼孤獨,刺激詞人早生華髮。為此,李煜大聲呼告,詰問蒼天。此舉頗有寓意,司馬遷說過「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意思是人到了窮途末路絕望之時才會呼天喊地——現如今,李煜就處於如此境地。春花秋月循環往複,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李煜卻執意高呼「了結」,意在宣告,對階下囚的生活已徹底絕望,心中已沒有了將來與寄託!只有度盡劫波,才能有這樣的大徹大悟。

「往事知多少」與上文鮮明對照,直指過去,追憶悔恨,大膽地自我否定——沒有往日的荒淫奢靡、碌碌無為,就沒有今天這絕境。既然如此,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小樓昨夜又東風」是全篇里唯一立足於當下寫實的詞句。現實的情況是怎樣的呢?「小樓」,意味著詞人仍居監禁之處,處境依然。「昨夜」,是不是在暗示他徹夜難眠「日夕以淚洗面」呢?「又東風」,表明初春的南風再次吹拂而來,可怕的春花秋月又要接踵而至了!此情此景又與故國當年的景象形成懸殊對比,讓人不忍心去回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蘊含其中,還是自悔自責。

下面是第三組對比「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兩處借代,鮮明形象,變與不變,一目了然,發人深思;一個「只是」又有強烈的無奈之情。「雕欄玉砌」代表著寶貴的物質財富,任何統治者都以佔有它為己任,決不會將其毀棄。此刻,江南的宮殿樓堂還在,只是換了主人,換了「朱顏」,思緒至此,怎能不激起李煜強烈的亡國之恨呢?看似語氣平淡似水,實則感情沉重憤激,不愧阻遏。

李煜終於有了激情,「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愁緒,是人間之至情,人人都會有切身感受,然而,因其無色無形、撲朔迷離,總是難以捕捉表現。李煜前後也有人以誇張和比喻描述過它,如李白的「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賀鑄的「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作為個例,它們都是成功的傑作,但彼此尚且不能互換,更遑論移用到《虞美人》中。李煜也是先做設問,自問自答,賦予「愁」以數量、流量、力量,使無形的事物具體化、形象化了:「一江春水」,浩浩蕩蕩,無邊無際;「向東流」,流過故國,流向大海,無休無止。真是憂愁無限,苦海無涯啊!

王國維如是評價李煜:「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可謂以血書者也 。」《虞美人》可謂字字血,聲聲淚,突破了亡國之君一己狹小扭曲的心理空間,深入展現了苦難頻仍的人生歷程,真切表達了人性中共有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的情感,從而激起了廣泛的情感共鳴,所以,它才能為人稱道,千古傳誦。

詞人李煜,也因其以血淚之書超越了災難而永垂於文學史冊,成為「詞帝」。他於一千多年前橫空出世,是中國詞壇的大幸,也是中國文學之大幸!


南唐後主李煜的詞堪稱詞中一絕。開啟了宋詞之先河,到底排第幾,本人不敢妄論。按出場順序是排第一,按文學水平就不好說了,畢竟後面還有大批的優秀作者和作品,造詣都是非凡。如晏殊,晏幾道,李清照,辛棄疾,蘇東坡,陸遊等等。都是有很多名篇絕唱,誰敢說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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