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許知遠的新書《青年變革者:梁啟超 1873—1898》?
希望一本大部頭來證明自己的許知遠終於產出了這個難產的孩子。
說這本書好的朋友,估計沒讀過幾本梁啟超傳記或者研究梁啟超的著作。稍微了解梁啟超研究的朋友,都會知道有本和許知遠《青年變革者》類似的傳記,即吳其昌《梁啟超傳》。類似的地方是兩本書都寫1873-1898年間的梁啟超。
吳其昌是梁任公親炙弟子,1943年應邀帶病撰寫乃師傳記,1944年1月19日封筆,2月23日去世,將生命的最後時日奉獻給自己的導師,自言「冀少酬先師任公知遇之厚」。這半部傳記,乃是效法梁任公《李鴻章傳》體例,於梁任公早年精神,雖不中亦不遠。下面我們就來對比一下二者。
戲曲演員上台要先亮嗓,唱的好不好,聽嗓子就能聽出來。對於這兩本書,我們首先看的是開頭緒論,緒論一般交代作者的寫作意圖或者對傳主的定位,知道這些,我們便可窺見其書的高下:
許知遠《青年變革者》的開篇是這樣寫的:
&-->&-->我們再來看吳其昌《梁啟超傳》的亮相:
&-->&-->每個人的鑒賞趣味不同,我讀許知遠的開場,平淡無奇。對近現代史,哪怕只上在高中學過或者在大學聽過《史綱》,對1873年至1929年的時代背景都能知道個大概。許知遠第一段除了稀鬆平常地堆砌又傳遞出了什麼呢?他說來說去,不過是在重複:梁啟超是時代的參與者也是思想者。這難道不是極普通的常識嗎?而吳其昌的開場,以孟子「知人論世」為準繩,論世先總論中國近百年的沉浮轉變。然後分說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庚子賠款,層層遞進,全無廢話。然後說:梁啟超,正是生長在這個最黑暗地獄底層的有血有淚的一位滿身創傷的青年。他堅決地相信中國必然不亡,並且斷然復興,所以他在全然無望之中,掙扎奮鬥。
許知遠說「但我感覺,在歷史書寫中,他至關重要又面目模糊」,這真是不學者的囈語,梁啟超的《飲冰室合集》以及手稿以及《年譜長編》以及同輩人的《追憶》以及親屬的回憶以及相關事件的史料研究,大多已經整理挖掘,況且還有諸種傳記出版,怎麼能說「面目模糊」?既然話說出來了,我便想知道許知遠寫《青年變革者》到底看了多少資料、多少論文、多少著作。可惜,他沒有標出來引用論文和資料來源。雖然在這本書的宣傳中說到:
作為資深媒體人和已經出版過二十多本著作的作家,許知遠已經習慣了那種酣暢淋漓的表達。但在《青年變革者:梁啟超(1873—1898)》中,許知遠卻一反常態,大段地引用文言史料,全書注釋竟達上千條。他相信這樣可以保證文字和書的一種質感,可以將讀者帶入當時的歷史情境。
我讀的是電子版,但我沒有找到一條注釋。弄了半天才整明白,他所謂的注釋,是把文言文鑲嵌在正文中,並且在本書結尾寫了:
&-->這種把引文資料放在正文敘述的方式也叫注釋? 這真是一個幻覺。我們來看看真正的把引文和注釋放在一塊寫的例子,這裡引用蔣光學《梁啟超評傳》:
&-->&-->開篇對比之後,我們再來看看章節,以寫梁啟超出生為例:
&-->&-->&-->一葉知秋,具體品評,我就不多言了。
許知遠這麼喜歡讀梁任公的書,梁任公的《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我想應該讀過。如果沒讀過或者讀過印象不深,我強烈建議他好好讀一讀。《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有六章內容在教讀者怎麼寫傳記。如果讀不懂,那就把梁任公先生的《李鴻章》《王荊公》《管子》等傳記買來,仔細研讀。
或許有人會替許知遠這本書辯解說,許知遠是一個作家,寫的不過是歷史小說。那我們不妨再找一本同類體裁的書對比,就拿同樣寫戊戌變法的《北京法源寺》來吧,我們看看李敖是怎麼創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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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本歷史傳記,許知遠在史料選擇上沒有超出別人的範圍,在歷史研究的結論上,是引用他人成果而無自己創見,在歷史敘述上,也沒有寫出他自己說的「筆端常帶感情」,那它的可取之處在哪?
不能不說,我讀的很憂傷。許知遠有本書,名叫《那些憂傷的年輕人》,此刻我感嘆,在梁啟超面前,那些侏儒的偽公知。
讀後收穫:梁啟超抓住了新媒體紅利,把內容輸出的方式從傳統「上書進諫」變成「報紙社論」,通過辦報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擁有十萬+影響力的媒體人。
&-->
前段時間,許知遠在廣州一家書店做他的新書講座,主持人是位記者,對談嘉賓是中山大學的歷史系教授。在此分享一下講座片段:
·不出意外,他穿著拖鞋和躺胸不露乳地來了。
·當主持人說《青年變革者》是許知遠的轉型之作時,許知遠說我沒有說轉型,是編輯給我加的。
·主持人問道第二部和第三部大約什麼時候能出?許知遠說自己還沒寫呢。
·許知遠坦白承認了自己對古文的無力,面對梁啟超背後龐大的國學脈絡,他稱自己無力處理,書中有很多該深入的部分都用文學性的語言矇混過去(這點我早就發現了)。
·為了防止科班(指對談老師)對自己的非難,我拚命往書里加註釋。
·一位上海觀眾特地趕來,問為何好像對上海讀者那麼無情?許知遠說自己還是很感謝讀者的,雖然表面裝得是那麼的冷漠(傲嬌)。
·在與觀眾互動時,跑去上了回廁所。
·有簽名環節,簽的名非常草率哈。
鑒於許知遠同學的大學專業和日後的寫作風格,這本書應該當作一本傳記文學作品來讀,我沒期待過它會成為一本邏輯很嚴密的歷史專著。
既然是傳記文學作品,我甚至不會要求它在每一個歷史細節上都面面俱到。我期待的是作者和書的主人公的命運上的共振,尤其是那種精英主義的共鳴,從這本書的序當中看出的內容,至少這一點它沒讓我失望。
自序時,期待有著許知遠式的失措感聽故事。
讀到梁氏茶坊村身世時,我以為能讀到大肆描繪的歷史背景下樑啟超的厚積薄發,一「戰」成名。
讀到維新變法時,讀到政變時,故事沒了。
許老師以帶著寫一位變革者的執念,傷感起篇,卻形似草莽完書。沒感受梁啟超之所以成為梁啟超,只感受到青年變革者在大背景下的黯然失色,成文以來,堆砌文獻,不知所云,相比梁先生的李鴻章傳,相差甚遠。
當做歷史專著可以,但也是在縫針引線,略無看法,傳記真不必標榜。
才看了一點,許以浪漫文筆寫史。浪漫之處正是其不嚴謹之處,隨處可見的不嚴謹也恰恰是他知識分子的想像與憧憬,是對他心中理想的浪漫書寫。
目前還是很有興趣,看下去再說。
在讀名人傳記的時候,很容易了解到很多後世成為名人者在當時的真實狀況和心理,從他們的真實環境中,你會發現他們並不會認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甚至很多時候都是痛苦,彷徨,甚至是無力的。唯一不同的是,在一個泥潭裡,很多人選擇了適應,有些人短暫掙扎後也選擇放棄,而他們卻一直掙扎到死亡。
對於梁啟超所追求的變革和他為之進行的忘我付出,我最深的感覺是:他太難了。他之困難在於自己之不入流,從來就沒有成為一個主流。幾千年來,中國古代讀書人一輩子所追求的的所謂「修心,齊家,治國,平天下。」最終總歸落於兩點之上,其一是「忠君愛國」,其二是個人的「功成名就」,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君子」是古代讀書人所追求的終極目標,而「仁義」是君子的核心價值觀。仁和義雖然強調捨棄自我利益而追求他人或群體利益,但是其在本質上仍然是在以忠君為前提的。「君子」首先是皇帝的兒子,要用超過對待父親的情感與付出來對待君主。
即使在即將傾覆的清廷,國人大抵關心的依然是個人的前途,所以無論是後世稱為名臣的曾國藩還是李鴻章,哪怕是做了大量改革嘗試的張之洞,不管持有什麼主張,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始終不忘個人的功與名,並根據中國幾千年發展而登峰造極的「權術」來做出「進退」選擇。以梁啟超這樣的毛頭小伙是不知「進退」的,即走進了一個死胡同不知道進退,怎麼可能取得成功?所以他所做的所有努力,他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錯的。
作為一個已知結果的後來人,我們知道康梁變法失敗了,康梁之失敗,在於他們依然無法打破當時對於前進的根本禁錮,這個禁錮就是作為古代讀書人之根本的「忠君」思想,因為統治階級的利益正是變革最大的阻礙,也是變革所急需要移除的東西,只有破除這個變革最大的障礙,才會取得任何根本性變革的成功。最終打破這個禁錮的後來人就是孫文,孫文所主張的三民主義第一條「驅除韃虜」就破除了忠君思想,把皇帝所代表的清朝統治階級蔑稱為「韃虜」而加以驅除,所以當時取得勝利的人是孫文,而不可能是康梁。
梁啟超忠君卻不入流,想變革又卻找不對方向,他真的太難了!
很期待許知遠的新書,會帶給我怎樣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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