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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寵
大概六七萬字,完結的,看的快的兩三個小時能看完,看的慢的估計一天到一百年不等~
三爺的酒,三爺的槍,三爺的拳腳打天下,還有三爺最疼的小傍家兒。
三爺這一生,只為一個人掉過眼淚。
後來沒有她的時光過得很慢,歲月緩緩,李慕成才終於明白,十指太寬,山高水遠,餘生錯過的,就再無緣相見。
——簡介
第一章. 不死不休
夜深了,天幕低垂,悶雷隆隆翻滾,電線炸出一串火花,筒子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又停電了。
許望舒去關窗戶的功夫,外面已經開始下雨了,樹葉被風刮的嘩啦嘩啦響,飛沙走石。
突然間,她感到胳膊往下一沉,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與此同時,銀亮的閃電撕破夜空。
「許望舒,三年了,你沒想到我還能回來吧。」
腦子裡轟一聲炸開了。
男人的聲音充滿仇恨,絲毫不給她掙扎的機會,一手攀著窗檯,矯健地翻進小窗,他身材健美修長,充滿暴發力,如同一頭蟄伏的獵豹。
許望舒還來不及呼喊,就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被猛地按在床上,後腦勺咚地撞在床沿,黑暗中,只能看見男人狹長危險的眸子。
三年了,他居然回來了!
「慕……」
她剛要開口叫他,李慕成已經先一步掐住她的脖子,手指不斷收緊。眼看著她臉色發紫,渾身痙攣,漸漸窒息,那應該是極其痛苦的過程,可她卻始終沒有掙扎。
就這麼讓她死了?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李慕成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腮幫子綳得像兩塊石頭,終究在最後關頭鬆了力氣,狠狠拍了她胸口兩下。
空氣蜂擁而入,許望舒劇烈咳嗽起來。
男人沒給她片刻喘息的機會,一把扯下腰帶,把她雙手反綁在背後,緊接著大手滑下去,又去撕她的內褲。
又一道閃電劈過,天地間出現轉瞬即逝的明亮,借著這一道光,李慕成看見房間門口站著個小孩——是個小男孩兒,眼睛出奇大,直勾勾盯著床上的兩個人看。
這是什麼玩意?一個小孩兒?
狗操的,這他媽誰的小孩兒?
一股燥火騰地竄上來,李慕成隨手摸起床頭的電視遙控器,狠狠一擲。
他手勁大,小男孩被砸中了肩膀,小身子一抖,往後退了兩步,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大眼睛眨也沒眨,面無表情,站著不動。
「嘖。」李慕成眉心一擰。
「別!別!」許望舒終於慌了,她比誰都明白那個表情的含義,「求你了……」
「求我?」他一口咬在她脖頸,換來一聲隱忍的悶哼,「你為蔣沉舟在我身邊當了五年卧底,被我操了那麼多回,今天知道求饒了,嗯?」
她的面色瞬間慘白,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麼,可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出口,任由李慕成扒了她的褲子,把她扭成一個極度恥辱的姿勢。
小男孩兒依然站在門口,手裡抓著個小熊布娃娃,不說話,也不動,像一塊冷淡的小石頭。
「怎麼不求我了?端了大毒梟的老巢,夠你的警官男朋友連升三級了吧?」
「三年了,你他媽就不好奇老子是怎麼從監獄裡出來的?我那些枉死的兄弟,就沒來你夢裡找過你么?」
「許望舒,你的心,真比石頭還硬。」
硬炙的東西抵在腿根上,許望舒偏過頭,眼淚順著眼角淌進枕頭裡。
李慕成一把扯住她的頭髮,逼迫她抬起臉來,眼看著性器進入身體,那甬道居然異常乾澀緊緻,讓他寸步難行。
「嘖,」李慕成不耐煩地皺眉頭,喉結上下滾動,繼而手臂箍住她的腰,猛地擠進去。
「啊……」
太疼了,她把嘴唇咬爛了,也沒能忍下那一聲呻吟,鮮血順著兩個人緊密結合的位置往下流,成了天然的潤澤。
「小木,」許望舒艱難的張了張嘴,「回屋去。」
小男孩兒轉過身,像貓一樣藏進黑暗裡。
除了最開始的一聲痛呼,從始至終,她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窗外狂風驟雨,黑暗的小屋裡只剩下碰撞的脆響,和破木頭床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天花板底下傳來敲牆聲,二樓老太太大聲咒罵,「還讓不讓人睡了!」
李慕成鋒利的面部線條緊繃,眼裡閃過一道殺意,不料就在這時候,許望舒卻突然用雙腿勾住他的腰,儘力貼向他,親了親他的嘴角。
熱氣一直燙進心裡頭,就好像三年前的無數次。
李慕成愣住了。
緊接著,他勃然大怒,揚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親吻,曾經騙得他團團轉。
許望舒被扇得偏過頭,半邊臉頓時腫起來,男人更加狠厲地貫穿她,兩個人都沒有快感可言,只剩下疼和恨。
後半夜雨勢減小,窗外街道上驟然響起警笛聲,大門被一腳踢開,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三爺,沒時間了。」
李慕成撤腰抽身,眼裡絲毫沒了剛才的火熱和憤怒,餘下一片冷冰冰的恨意。
他朝門口的女人伸出手。
陳青快步走過去,從腰裡抽出一柄手槍,李慕成掂了掂槍,隨後扣緊扳機,對準床上人的額頭。
「慕哥,」許望舒心底一片冰涼,「去自首吧,逃獄判的更重,你還有兩年就……」
「嘭——!」
第二章. 人質
一聲槍響劃破夜幕。
警車在樓下停成一排,李慕成的人正跟警察對峙,槍戰一觸即發。
重犯越獄,本市能調配來的特警都接到了命令,務必在天亮之前,把大毒梟李慕成緝拿歸案。
雙方火力相當,李慕成槍法極好,槍槍殺人。警力在不斷增多,他卻毫不在意,大風大浪見得多了,這麼幾個警察還不足以讓他害怕。
槍林彈雨之中,一個人從樓棟里跑出來,直衝進雙方交火範圍內。
李慕成動作猛地一頓,就在這分神的一剎那,一枚子彈咻然朝著他胸口射來——
周遭的空氣幾乎凝結,雙方不約而同地停火,那枚子彈穿透了許望舒的肩膀,淺淺地釘進李慕成胸膛。
她剛經歷一場被強迫的、瘋狂的性愛,雙腿打顫,跑的不夠快,來不及推開他,就只能擋了這一槍。
下意識地去抱她,李慕成覺得被子彈穿破的皮肉不疼,反而是更深處的某個地方有點兒疼,說不出的酸澀,塵封了沈久的暴戾差點衝破心臟。
「死了么?」他冷冷問。
「拿我……」許望舒額頭上全是冷汗,神色卻冷靜而堅定,「慕哥,拿我,當人質……」
一切都容不得細想,李慕成反手把她叩在懷裡,手槍抵著太陽穴,從那個角度,一低頭就能看見她被冷汗濡濕的鬢髮,和因為忍痛而慘白髮抖的嘴唇。
三年前,因為這個人,他失去了一切。
三年牢獄,一千個日日夜夜,他無時無刻不想親手殺了她,毀了她,刨開她的胸膛看看,那裡頭到底有沒有心。
可是真的等到這一天,卻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警察不斷在喇叭里喊,放下人質,繳械投降。
李慕成冷冷地掃視周圍,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強悍威懾力,讓人聞風喪膽。
「讓路。」他說。
警察無聲地朝兩側退避,李慕成把許望舒推進車裡,陳青從腰裡掏出一副手銬,把她左手拷在車篷上。
車裡有人質,警察不得不放行,越野車狂奔而去,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天亮了。
「宋隊,」年輕的小警察沉不住氣,「派人追吧,不能讓他……」
「先送傷員去醫院。」老警察把槍收了,高深莫測的搖搖頭,「收隊。」
一車人剛共同經歷過生死,此時都放鬆下來,陳青嫵媚地撩撩長發,用膝蓋去蹭李慕成的腿,眼神卻像刀子似的,不住往許望舒身上扎。
「青兒姐,」開車的光頭低聲說,「我看人質好像快不行了。」
李慕成掃了他一眼,光頭感覺一陣涼意從脊背竄上來,陳青踹了靠背一腳,「開你的車,少他媽廢話。」
「那咱現在幹嘛去,三爺?」
陳青把煙遞過來,李慕成叼上煙,借她的手點著,一口煙全噴在許望舒臉上,眯著眼說,「殺人。」
第三章. 身心不由人
許望舒渾身上下都被血染了,血珠子順著手指尖往下滴答。
「小木……」咳了兩聲,大量失血讓她渾身發冷。
李慕成用手槍抬起她的下巴,盯著這張臉看——這個人從二十歲就來到他身邊,如今滿打滿算八年光景,她的容貌沒有變化,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跟從前那個跟在他左右的小丫頭不一樣了。
不是沒寵過她,身家性命都交付給她,為了她,甚至動過金盆洗手的念頭,可惜她讓自己失望了。
就為了個當警察的小子,義無反顧把他賣了。
「許望舒,你把你三爺當孬種么?」李慕成一字一頓說,「我血里火里趟過來,在你個小河溝里翻船了,這三年的苦,我兄弟的命,我一點一點兒還給你。」
「我沒有做過……」許望舒嗓子干啞,幾乎說不出話來,「對不起慕哥的事。」
「喲,」陳青半探過身子來,胸口蹭著李慕成的胳膊,反手給了她一巴掌,「你沒做過?那三爺自己把自己送進監獄裡的?」
那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三爺收了槍,陳青見他沒什麼反應,接著又扇了許望舒幾巴掌,把她打得偏頭吐了一口血沫子。
疼,渾身上下沒有不疼的地方,那些鑽心的疼從骨子裡爬出來,叫囂著在她身上攻城略地。
被拷著的手腕磨破了,她也實在感覺不到疊加的疼了,只是努力睜開眼看李慕成,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怎麼不打了,」三爺瞥了陳青一眼,「繼續打。」
陳青一愣,一時有點拿捏不准他的態度,轉過身來叫了聲三爺。
那一聲千迴百轉,極其嫵媚動人,緊跟著不動聲色把拉鏈往下扯了扯,雪白的胸脯蹭著李慕成,陳青的手順著縫隙摸下去,又搓又揉,殷勤地挑逗他。
李慕成深吸一口氣,「停車。」
光頭猛一腳剎車,「咋了三爺?」
李慕成沒說話,陳青還想繼續時,被一把扣住了手腕。她在三爺身邊待得久,自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不甘不願地從內衣里掏出鑰匙,把許望舒的手銬打開。
「都下車。」陳青拉上拉鏈,「該抽煙的抽煙,該撒尿的撒尿。」
車上安靜下來,李慕成抓著許望舒的頭髮,直接按下去。
「舔。」
硬熱在嘴唇上抵著,她死死咬著牙,不肯張嘴,像是在維護自己最後一點尊嚴,眼眶酸的發疼。
「那個小男孩兒,」李慕成冷漠的拉開褲鏈,「是你跟蔣沉舟的孩子?」
「不……」
她一張嘴,那東西強頂進來,直插進喉嚨口,讓她胃裡一陣翻湧,止不住乾嘔。
眼淚還是沒有忍住。
情慾翻滾,李慕成粗喘著低下頭,去看埋在腿間的腦袋,從前,他從來捨不得讓她做這樣的事,連上床也不敢太折騰,怕她辛苦,怕她疼。
呵,都他媽是一廂情願。
他微微伏下身,手槍冰涼的槍口划過她背後,從脊椎一直往下,挑開帶著血的褲腰帶,划過縫隙時,稍微用力按下去。
許望舒的眼睛猛然睜大。
第四章. 殺人夜
「誒,」光頭開了車門,「人質昏了。」
陳青一眼就看見許望舒暈倒在后座上,她身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陳青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仇恨。
「跟林子說,」三爺往車窗外彈了彈煙灰,「去筒子樓,把那個叫小木的小男孩兒接過來。」
「小慕?」陳青一挑眉毛。
「木頭的木。」
「……好。」
越野車在一棟家屬樓前停下,天色已經暗下來,三爺長腿一邁,率先下了車,繼而毫不留情的把許望舒扯下來,貫在地上。
這一摔讓她清醒了不少,身上此起彼伏的疼痛捲土重來,抬頭正看見李慕成冰冷的笑容。
他笑著說,「走,去看看你的老相好。」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許望舒恐懼地望著他,這個人早不是她的慕哥。
他是道上讓人聞風喪膽的三爺。
「帶著她上去。」李慕成轉身進了樓棟。
高跟鞋狠狠碾過她的手,陳青又照肚子上踹了兩腳,許望舒疼得蜷縮起來,咬著牙沒叫出聲,被扯著頭髮往樓梯上拖。
頭皮撕裂一樣疼,肩膀上的傷口也在撕扯中掙裂了,她的視線有點模糊,血順著鬢角滑進眼睛裡。
三樓,邊屋,這是蔣沉舟的家。
怎麼辦,她掙扎著抓住樓梯扶手,接著臉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賤貨,」陳青的長指甲刮破了她的臉,「見老情人兒這麼激動么?」指尖掐進傷口裡,又貼著耳邊說,「跟我搶,你他媽也配。」
黑夜掩蓋住許多情緒,李慕成回頭看了一眼,神色晦暗,避過了她臉上滑下來的眼淚。
轟一聲,門被一腳踹開。
蔣沉舟從床上一躍而起,跟闖進來的人奮力搏鬥,護著自己的新婚妻子。
他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李慕成嘖了一聲,橫起一腿,又急又猛,正踹在蔣沉舟小腹上,把他踹倒在地。
「女的拖走。」他說。
陳青把許望舒甩在地上,轉而去抓蔣沉舟的妻子,那女人嚇壞了,不停往後挪動,被陳青扯住頭髮,一刀割了耳朵,發出凄厲的叫聲。
「別!」
許望舒撲過去抱住李慕成的腿,「別,慕……三爺,她是無辜的。」
「哦?」李慕成轉了轉手槍,「他升了官,結了婚,日子過的風生水起,你一個人帶著個小孩兒,住在破筒子樓里,值么許望舒?」
他其實想問,為這麼個人背叛我,值么,可是話到嘴邊就覺得怒火上涌,骨子裡嗜血的本性又冒出來。
「我沒有,」她說,「沒有背叛過三爺,我喜……」
「少放屁!」
他上過一次當,不可能再被騙第二次。
李慕成雙眼發紅,啞著嗓子說,「先斷他幾根手指頭。」
光頭死死壓著蔣沉舟,把他按跪下,另外一名小弟掏出刀來,按著他右手就切下一根手指。
她幾乎能聽見骨骼被整齊切斷的聲音,蔣沉舟眉頭一動,硬生生忍著沒吭聲,那截手指頭在地上蹦了兩蹦,彈到她腿邊,血濺了滿地。
「蔣警官別出聲哈,」光頭用刀卡在他第二根手指頭上,「你要是一出聲,你媳婦兒那邊,咱就不保證死活了。」
第二根手指頭應聲而落,血濺了光頭一臉。
蔣沉舟始終沒出聲,他別過臉來,無聲的朝許望舒搖搖頭。
「你說你沒有背叛過我,」李慕成疲憊的揉揉太陽穴,「那天你手機里的定位是怎麼回事。」
「是我做的。」蔣沉舟說。
第五章. 血債
蔣方舟話音剛落,三爺嘖了一聲,隔壁屋裡立即傳來女人一聲慘叫,很快就沉寂下去。
蔣沉舟痛苦地閉上眼,雙手顫抖,聲音裡帶著極度壓抑的絕望,繼續說,「三年前,我騙小舒見了一次面,趁她不注意,在她手機里裝的定位,你們交易的時候,警察才能在第一時間趕到……」
又一根手指被切下來,他忍不住痛哼了一聲,牙齒咬得咯嘣咯嘣響。
「她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你入獄之後……她傾家蕩產……疏通……」
他的話沒能說完,槍聲突兀地響起,蔣沉舟眉心驟然多了個黑洞,無聲地倒下去。
他的眼睛直勾勾望著許望舒,似乎還有一句話沒說。
只有她知道,蔣沉舟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蔣沉舟死了。
天色微微發亮,窗戶上的大紅喜字濺滿血跡,李慕成收了手槍,扣動扳機的手指略微有些顫抖,低下頭望向許望舒,她臉上沒什麼表情,沒有悲傷也沒有絕望,平靜的望著蔣沉舟的屍體。
李慕成覺得胸口憋悶住一口氣,那些嗜血的念頭也被鎮壓下去,留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悶疼。
陳青拖著女人的屍體進來,手裡抓著個血淋淋的東西。
「這女的懷孕了,」陳青甩了甩手,厭惡地看了許望舒一眼,「三爺,林子說接到那小孩兒了,好像有點不對勁……」
那團血淋淋的軟肉甩在許望舒身邊,血腥味轟然炸開了,她麻木地低頭看去——那是一個子宮。
從蔣沉舟妻子肚子里,活生生剖出來的子宮。
李慕成嘖了一聲,伸手把許望舒拉起來,下意識地想擋著她的視線,把她和那些骯髒的、血淋淋的東西隔開,就像……
就像三年前一樣。
他的身體動了動,又極力控制住了,看向陳青,示意她繼續說。
「林子說那小孩兒是個小啞巴,」陳青撩撩頭髮,把手上的血往褲子上抹了一把,「不會說話,挨了打也不會哭,還咬人,問能不能直接做了,省的麻煩……」
「不!不!」許望舒像是突然間清醒過來,猛地撲向她,陳青嚇了一跳,反手抽出腰間的匕首。
李慕成一把抓住衝出去的許望舒,避開刀刃,「幹什麼!現在就想死?」
「小木不是啞巴,」她的眼淚突然湧出來,「別殺他,殺我吧,三爺,殺我吧……」
挨耳光的時候沒哭,中槍的時候沒哭,被自己按著狠狠操也沒哭,現在為了個來路不明的小啞巴,她哭成這樣,李慕成的心像是被一雙手狠狠掐了一把。
狗操的,他咬緊後槽牙,恨的想殺人。
「小拖油瓶先留著,」李慕成眼睛裡冒火,「你要是再敢騙我一回,就把他皮扒了做手套。」
「還有個事兒,」陳青面色凝重,「林子說,草哥今晚在焚海給您接風……」
這話一說出來,屋裡的人都沉默了,草哥是道上的龍頭大哥,原名叫鄧焚,專做軍火生意,兼運毒品,殺人如麻,身上背著的人命數也數不清,黑白兩道沒人敢動他。
李慕成心裡明白,三年前消息泄露,讓草哥損失了不少貨,今晚這頓飯,想必是鴻門宴了。
「草哥還說什麼?」
「說……」陳青撇撇嘴,「讓三爺把這賤貨帶著。」
許望舒心頭一震,回頭去看李慕成,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那雙眼睛冷淡又陰鬱,像在醞釀一場腥風血雨。
草哥不會放過李慕成,同樣也不會放過泄露消息的自己,一股涼意竄上許望舒的脊背。
「告訴草哥,李慕成今晚會準時赴約。」
第六章. 鴻門宴
傍晚六點,海港里所有魚燈都亮起來,燈火蜿蜒向上,烘托出一個山雨欲來的黃昏。
「你們在外面等,」三爺抬手看了一眼腕錶,「三個小時,我要是沒出來,就地散了。」
「三爺,」陳青咬著嘴唇,眼圈漲紅,顯出些不太常見的小女人姿態,「我跟您進去。」
「不用。」李慕成拍拍她的肩膀。
陳青死死盯著許望舒,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幾個窟窿,如果沒有她,三爺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如果沒有她,那自己或許……
兩個黑衣小弟一彎腰,做出『請』的手勢,李慕成轉過身,目光在許望舒臉上掃過,繼而大步朝前走去。
許望舒緊緊跟在他身後,心裡隱約明白,邁進這道門,就等於進了龍潭虎穴。
男人的背影健碩,曾經無數次替她擋過子彈,把她困在安全的方寸之間,好像只要在他身邊,就讓人覺得安穩,她微微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進電梯的時候,李慕成的指節蹭過她的手,她的手掌心裡全是冷汗。
「現在知道怕了。」他低聲說。
電梯里空間狹窄,她偏過頭看他,三爺的側臉英俊而鋒利,眉心的骨頭略微凸出,嘴唇剛硬轉折,說不出的鋒銳性感。
他的顴骨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耳垂,那是三年前最後那場槍戰中,他被警察死死按住,仍舊不死心地往她這邊看,讓警察一槍托砸在臉上。
三年了,那麼深的傷口也癒合了。
「老三啊,」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大哥可把你盼回來嘍——」
剛出了電梯,草哥在一幫小弟的簇擁下迎上來,給了李慕成一個擁抱。
草哥個子不算高,鬢角發白,看外貌不過是個五十歲左右的、油膩發福的中年男人,但是唯獨那雙眼睛像老鷹一樣銳利,勾住獵物就能撕下一塊肉。
那種眼光讓人無處遁形,許望舒攥緊手掌,掌心似乎還殘存著李慕成的溫度,深深吸了口氣。
「大哥。」李慕成微微點頭。
「你小子行啊,」草哥似笑非笑,「大獄裡也能爬出來,今天好好喝一杯給你洗洗塵,不過……」
「老話兒說,親兄弟,明算賬,咱們該說的話得說到前頭。」
他突然轉過臉來盯著許望舒,「不是大哥不仗義,那些損失的貨,怎麼個說法?」
既然開門見山的說了,李慕成不得不接招,「是我辦事不利,姓蔣的警察已經殺了,今天人在這兒,全憑草哥處置。」
「老三吶,」草哥假惺惺嘆了口氣,「貨在你手裡出了岔子,也是你的人跟警察有瓜葛,道上的規矩,三刀六洞,不過既然你也平安回來了,誰犯的事兒,該誰擦屁股。」
草哥看了許望舒一眼,「可惜這溜光水滑的姑娘了,嘖嘖,大哥下手重,你可別捨不得。」
許望舒明白草哥這是想用她來殺雞儆猴,下意識的去看李慕成,她沒指望他能出手相救,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就是想看看他的表情。
她在賭,賭他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死。
這是一場豪賭,要麼贏,要麼死。
李慕成面色冷峻,眉眼深邃剛硬,墨一樣濃黑的眉毛緊鎖住情緒,沒有出言阻攔。
輸了。
她收回目光,心灰意冷的笑了笑。
時間會改變太多東西,她憑什麼再去奢望他的捨不得。
「不錯,有魄力,」草哥呵呵一笑,隨後拍了拍手,「小曼,跟三爺手底下的人過兩招,不用手下留情。」
人群里站出來個身材曼妙的外國女人,許望舒身體一僵,這個小曼是草哥手底下的金牌打手,人稱『黑曼巴』,下手毒的很,自己對上她,基本沒有勝算。
眾人讓出一條路來,黑曼巴把金髮束成馬尾,挑了挑眉。
許望舒硬著頭皮朝前走幾步,手指尖緊張的發涼。
突然感覺身後有腳步聲,她微微一偏頭,又狠咬了一下嘴唇,及時遏制住了回頭看的慾望。
李慕成大步從她身邊走過,一直走到黑曼巴面前,抬手順著黑曼巴的肩膀朝下捋,一直摸到她放在口袋裡的右手。
接著掌心一翻,一個東西噹啷一聲掉在大理石地磚上——那是一枚指虎,兩邊鑲嵌著薄薄的刀片,套在指頭上看著不起眼,但只要蹭上了,必定就是皮開肉綻!
第七章. 以身受刑
「草哥,」李慕成回頭看著他,一字一頓鏗鏘有力,「既然要打,就公平公正的打。」
他眉宇之間的氣勢極其震懾人,狼一樣危險又堅決。
「我的人雖然做錯了事,但也不平白受欺負。」
黑曼巴手腕一轉,用勁去扯,一時間居然沒能把胳膊從李慕成手裡脫出來,被攥得骨頭生疼,低聲罵了句英文。
「嘖,」草哥把雪茄點上,三角眼危險地眯起來,「小曼……」
黑曼巴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把另一隻手指縫裡夾著的鋼針抖到地上,李慕成才鬆開她的手腕。
他緩慢退後,路過許望舒身邊時,指節若有若無地擦過她的手背。
溫暖從觸碰的地方擴散開,手指尖那點兒涼意一下子沒了,像被燙了一下。
「行了,」草哥有點不耐煩,「打吧,早打早收工,早死早托生。」
說時遲那時快,黑曼巴毫無預兆地一個俯衝,一記手刀直劈面門,許望舒一激靈,伸出右肘生抗,硬碰硬擋了這一下。
她之前在車上打了一支止痛針,此時身上的傷口再度撕裂,疼痛也顯得遲鈍。
黑曼巴一側身,抬腿朝下劈,許望舒就地一滾,肩頭的傷猛地扯開了,疼的她動作一頓,立即被高跟鞋跺在背上,喉嚨里竄上股腥甜味兒,偏頭啐了一口血沫子。
「唔……」
三爺放在身側的拳頭猛然握緊,指節泛出用力過猛的青白。
招上連招,黑曼巴冷冷笑了一聲,雙手鎖住她的手腕,整個人騎上來,膝蓋猝然向下抵住咽喉,只需要再用力一點,許望舒的脊椎就會斷裂。
意識開始不清晰,劇烈的、彷彿骨骼脫離的疼痛侵襲大腦,許望舒窒息的前一秒,看見李慕成看著自己,他的眼裡全是恨,恨不得她死,恨不得她給那些枉死的兄弟賠命。
——小木是,孤兒。
——小木沒有,爸爸,所以,被欺負……
不是的,不是的!小木不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媽媽會保護你,沒有人能欺負你!
她突然睜開眼,胳膊一別,猛地掀翻黑曼巴!
三爺嘖了一聲,她居然拼著胳膊被拗斷,也要掙脫束縛。
黑曼巴似乎有點吃驚,停頓的工夫,肚子上就被狠狠鑿了一拳。
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簡直不要命了,圍觀的小弟們轟然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呵!」
黑曼巴回過神來,手上力氣更狠,就聽嘎嘣一聲,許望舒的右手怪異地扭曲到背後,她咳出一口血來,竟然不顧疼痛,狠狠用頭撞向黑曼巴。
咚!
眼前鋪天蓋地的紅色,許望舒脫力摔在地上,視線變得狹窄,五顏六色的嗡鳴在耳朵里環繞。
她看見一雙鋥亮的皮鞋。
皮鞋停在眼前,緩緩抬起來,毫不留情,一腳狠跺在她脖頸後。
渾身都疼,反而在失去意識的時候,覺得哪兒都不疼了。眼前昏黑,身體輕飄飄的,陷入昏迷的前一剎那,她的視線定在那雙鞋上——
那是李慕成的皮鞋。
黑曼巴額頭被撞出個血窟窿,恨得咬牙切齒,盯著半死不活的許望舒,又不明所以地看看李慕成,長腿猛然抬高,全力下劈——
「等等。」
黑曼巴一個急停,差點閃了腰,忿忿地看說話的人。
「誒呦,」草哥皮笑肉不笑,拍了拍手,「行啊老三,對自己人也能下這麼狠的手。」
「草哥,」李慕成單手解開領口,兩根指頭探進去,扯松領口,繼續說,「今天到此為止吧。」
草哥面色陰冷,「聽你這意思,咱哥倆兒接著來?」「她是我的人,本應該我自己教訓。」他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來,但渾身氣場不再控制,驟然四散,變得冰冷恐怖,霸氣全開,如同一匹立在山巔睥睨眾生的孤狼,在場的人都有點打怵。
「貨丟了,也有我的責任,但憑草哥處置。」
草哥看看他,又看看地上躺著的人,心中有了盤算。
「行,老三,哥今天給你這個面子,老規矩,就三拳。」
「謝謝草哥。」
草哥彎腰撿起那枚指虎,套在小拇指上,一步步逼近他,毫無預兆地出拳——
他雖然不年輕了,但是力氣和速度不減當年,那一拳手底下沒留情,用了殺人的力道。
疼痛從小腹上炸裂開來,李慕成感覺到指虎上的刀片切開了皮肉,草哥緊接著打了第二拳,刀刃順著腹肌割開,鮮血噴涌,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衣服撕開,露出健碩的脊背,從肩膀到尾椎,盤踞著一頭黑狼,紋得栩栩如生,威風八面。
「你還記得我扶持你當上一方大哥的時候,送了你什麼?」
「草哥送了我後背的紋身。」
「草原狼,最忠誠,你們幾個,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草哥拍拍他的臉,「如今就剩下你跟老五……」
「慕成啊,」他瞥了許望舒一眼,「干咱們這一行,刀口舔血,火中取栗,既然沾了黑的,就別碰白的,」嘆了口氣,語氣裡帶了點兒悵然,「哥哥老了,也快退休了,老五這幾年不太安分,你可別讓我再操心了。」
「慕成明白。」
「行了,」草哥眉頭放鬆,露出一個寬容的笑容,手在他腹部的傷口上按了一把,「明白就走吧,把衣服扎腰上,腸子肚子別流地上,難收拾,回頭我還有貨安排你送。」
第八章. 和好了么
許望舒神志模糊,疼痛像塊大石頭一樣壓著全身,動彈不得。
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難受了,沒有李慕成的這三年,談不上安逸,但比起從前打打殺殺的日子要安穩太多。
可是,她不開心。
沒了他,日子過成什麼樣,似乎都沒有意義了,這三年,她沒有一天過得快樂。
突然身上一輕,隨後落進一個堅實的懷抱里,血腥味兒沖鼻,但是那雙手臂熟悉而溫暖,讓她感到安心。
李慕成腹部不斷湧出血來,浸透了衣服,估計腸子是被劃破了。他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穩穩抱著許望舒朝外走,草哥的人被他身上修羅一樣的氣場震懾,紛紛退後,自發讓出一條路來。
黑曼巴妖嬈地走到草哥旁邊,眼神卻沒離開李慕成的背影,舌尖兒舔了舔烈焰紅唇,說不出的嬌媚性感。
「甭惦記,」草哥搓著手指頭,冷冷的說,「老子看著他長大,打小兒就是個狼崽子,又狠又獨,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巴。」
「小時候他撿過一條狗,被猴子那幫人偷著打死給燉了,你猜怎麼著——」
黑曼巴湛藍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草哥接著說,「他自個兒拎著把西瓜刀,大半夜的,把馬猴子他們十多個人一窩端了,血淌到門外,大雨連著沖了好幾天也沒洗乾淨那味兒。」
他叼上雪茄,吸了一口,「那年他才十五,呵。」
那年警察逮了十五歲的李慕成,連打了三天三夜,腿都打折了,他硬是沒開口說一句話,後來沒辦法立案,只能把人放了。
他一出來,草哥就破格把人留到身邊,手把手教他用槍,三爺的名號就是那時候傳出去的。
草哥吐了個眼圈,在煙霧裡眯著眼,「真他媽狠啊,是塊好料子,我也是真稀罕,可惜了……」
進了電梯,李慕成腦中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沉重地喘了幾口粗氣,低頭看她。
許望舒嘴唇微微張合,因為充血而顯得紅潤,隱約能看見柔嫩的舌尖,三爺喉結上下滑動,手臂緊了緊,聽見她喃喃說了句什麼。
「慕哥……」
指節攥得發白,好像受了什麼蠱惑,他漸漸垂下頭,呼吸交錯,炙熱的氣息慢慢纏繞在一起,嘴唇貼著,吮了吮她嘴角細小的裂傷。
「疼……」脫臼的胳膊被擠到了,她輕微掙了掙,還是沒有醒過來。
「嘖,」李慕成猛然反應過來,懊惱地緊皺眉頭,側身換了個姿勢,把她背到背上,一隻手按了按腹部的刀口,「別亂動。」
背上的人終於安分下來,結果沒過多久,他就自食惡果了,溫熱的鼻息噴洒在脖子上,像是在他身上點了一團火,一路燒下去。
大量失血讓頭腦遲鈍,慾望不僅沒有被壓制下去,反而有星火燎原的架勢,呼吸慢慢變得粗重。
李慕成甩了甩頭,又聽見她嘟嘟囔囔說話。
「小木,去把葯吃了……」
「什麼葯?」他微微回過頭,嘴唇擦過她的臉,觸電一樣的感覺剎那間傳遍全身。
操,該硬的不該硬的全硬了。
沒有得到回答,電梯里靜的能聽見兩個人交纏在一起的心跳聲。
她閉著眼,像夢囈一樣,自顧自接著念叨,「他們說的不對……小木……」
「你不是……沒有爸爸的孩子……」
許望舒在胳膊的劇痛中被驚醒,昏暗中,猛地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到嘴邊的痛呼就被咽回去了,喉嚨里悶悶哼了一聲。
三爺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大掌揉著脫臼的關節,聲音有些沙啞。
「忍著。」
「嗯……」她把頭埋進柔軟蓬鬆的枕頭,疼的冷汗直冒。
「只是脫臼,」他說,「骨頭沒事,接上就好了。」
房間里昏暗而安靜,床頭柜上亮著一排小燈,隱約透出點微光,照在她赤裸的脊背上。
視線勾勒出輪廓,李慕成喉結上下滑動,咽了下口水,「實在疼的話,咬著我手背。」
「不用……不太疼,」聲音從枕頭裡傳出來,悶悶的聽不清楚,李慕成身上的氣味包裹著她,讓她的心出奇安穩,鬼使神差的,四個字滑到嘴邊,沒忍住。
「和好了么?」
下一秒,一陣尖銳的劇痛伴隨著骨頭『咔吧』一聲脆響,脫臼的胳膊被端回原位,她想喊的時候,被嗆了一下,劇烈咳嗽起來。
李慕成氣息粗重,猛地把她掀翻過來,一隻手把她雙手交疊按在頭頂,低頭吻上去,舌頭頂開牙齒,失控地糾纏住她。
咳嗽聲驟然停了,屋裡只剩下糾纏的喘息,被褥摩擦,李慕成大手探進被裡,在她胸前揉捏。
「啊……」
她吸了口氣,身體里熟悉的麻癢被勾起來大半,瘋了,失控了,理智還來不及喊停,身體就不由自主的臣服在熟悉的歡愉里。
慕哥……
他聽見我剛才的話了么……
沒聽見吧……
她緩緩閉上眼睛,沉淪地回應起那久違的親昵。
第九章. 錯覺與慣性
剛接好的手臂很疼,但是在這種氛圍中,那點兒疼很快被忽略了。
三爺粗重的喘息聲順勢向下,舔了舔她肩膀上剛結痂的槍傷。
「嘶……」
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她疼的眼前一陣發黑,雙腿往他腰上盤。
血腥味兒讓李慕成血脈噴張,太久太久沒有過這種狂熱的需求,監獄裡的生活枯燥黑暗,那股子恨支撐著他活下來,逃出去,報復那個欺騙他、背叛他、讓他一無所有的人。
可是對著牆擼管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她。
她的眼角,嘴唇,鎖骨,情慾里會染上欲罷不能的淺紅色;她的小腹很好看,用勁兒的時候有漂亮的馬甲線,放鬆的時候柔軟又好摸;舒服了會發出貓咪似的哼叫,插的深了,會把腿盤在他的腰上,湊上來親親嘴角。
狗操的,真他媽魔怔了,李慕成低低罵了一聲,反手去扒她的褲子。
就在這時候,門外突然一聲大罵,「我——操——!」
兩個人都是一愣,就聽外頭接著一陣騷亂,好像什麼東西被打碎了,叮噹亂響。
「鬆口!你個小雜種,狗娘養的小王八蛋——!」
這一聲李慕成聽清楚了,是陳青的聲音,他身體里的燥熱尚未平息,有種被打斷的不耐煩,嘖了一聲,抵著她就要繼續。
許望舒心裡咯噔一聲,猛地一滾,直接翻到床下,李慕成下意識伸手一撈,正抓在她的傷處,許望舒條件反射地飛腳去踹——
與此同時,房門被一把拉開,陳青單手拎著個小孩兒,罵罵咧咧地舉高。
那孩子面色慘白,額頭被打破了,滴滴答答淌血,卻仍舊面無表情,眼角像小狗一樣獃滯的耷拉著,不知道疼似的。
「別——!」許望舒還來不及抽身去搶,她已經把小孩狠狠朝地上摔去,三歲大的孩子骨肉軟,這一摔,非死即殘。
腦中剎那間閃過無數畫面,蔣沉舟死時的眼神,一根一根彈到腳邊的手指頭,陳青手裡抓著的那一團,血肉模糊剛成型的胎兒。
皮開肉綻,腦漿迸裂……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影快速俯衝,掠過許望舒身邊,長臂伸展,一把把孩子摟緊進懷裡,仰倒下去,傷口被狠壓了下,喉嚨里滾出一聲悶哼。
「三爺!」陳青嚇了一跳,剛要上去扶,就這一分神的工夫,腰上狠狠挨了一腳,她被踹得連連後退。
許望舒眼睛通紅,追上去輪圓胳膊補了一記耳光,陳青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她的頭髮,順勢側身,朝牆上猛撞——
咚一聲巨響,劇痛炸裂開來,許望舒感到一陣海嘯似的耳鳴,胃液翻滾,眼前一片血紅,李慕成說了一句什麼,她聽不清。
可是陳青的話卻像一根尖細的針,刺透阻礙,直接傳到她耳朵里——
「許望舒,你還要不要臉,DNA比對結果出來了,這個狗雜種,跟三爺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
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許望舒猛地抬起頭,望向李慕成。
他上身赤裸,懷裡仍舊抱著小木,腹部纏著繃帶,遮住了健碩的腹肌,因為剛才的劇烈運動,傷口滲出血跡來。
三爺臉上沒有表情,剛硬的嘴唇綳得很緊,他也在看著她。
極度陌生的眼神,像一把刀一樣豁開了她的心臟。
比起所有他給予自己的痛苦,許望舒最害怕他面無表情的時候,因為她比誰都了解,那是他殺人之前的最後一個訊號。
第十章. 最重要的人
三爺的手掌緩慢移動,輕輕放在小孩兒的脖子上。
那裡柔軟又脆弱,只要稍微用力……他深吸了一口氣。
小木的眼睛稍微動了動,眼角有點發紅,濕潤的眼珠像小狗似的看了李慕成一眼。
那個眼神像極了許望舒。
他一把掐住他細嫩的脖子!
「慕哥!」雙腿發抖,她幾乎沒辦法爬過去,只能奮力跪直了給他磕頭,「三爺,三爺,求求你,他什麼都不懂,孩子是無辜的,小木是你……」
話沒說完,陳青揚手猛扇了一巴掌,高跟鞋死死踩著她的肩膀,阻止她往前爬,接著微微彎下腰,在許望舒耳邊輕聲說,「你不會還想說,這個孩子是三爺的吧?」
小木在三爺手心裡微微掙扎,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呼吸變得急促艱難,李慕成雙目酸脹,那雙殺人無數的手居然有些顫抖。
再用點兒勁兒,這條小命就會折在他手裡,小小的胸膛起伏慢慢平緩下來……
「不!啊——!」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許望舒雙眼通紅,突然暴起,陳青被掀翻在地,下意識抬手格擋。
「嘶……」
許望舒一口咬在她手腕上,幾乎撕掉一塊皮,緊接著一膝蓋頂在肚子上,手指尖摳住她的喉嚨,毫不留情直接插進肉里。
脖子上血簌簌往下流,陳青吃了虧,一動不敢動,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許望舒會殺了自己。
她身上有一種和三爺很接近的東西,又冷又硬,向死而生,只有在最危急的時刻才會爆發出來,像是傷痕纍纍卻又背水一戰的草原狼。
「放了小木!」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死死瞪著李慕成。
三爺手上的勁沒松,「你威脅我?」
「不,」她咬著牙,「我求你。」
陳青臉色發白,長頭髮貼在臉上,顯得柔弱又嬌媚,「三爺……救我……」
指甲又插進肉里半寸,陳青說不出話來了,大眼睛裡滾出淚珠子,暈開了眼線,在臉上滑下兩行黑色的水跡。
屋裡安靜到了極點,只能聽見小木發出微弱的鼻音。
李慕成沒動,許望舒也沒動。
敲門聲突兀的響起來。
「三爺?」門外的人說,「哥?大哥?咋關門了呢,我進來了啊?」
門推開個縫,探進個板寸頭,這人許望舒認得,是李慕成的左膀右臂,林子。
「喲,」林子眼神從一邊轉到另一邊,小聲問,「這是……唱哪齣兒啊?」
三爺鬆了手,把懷裡的孩子往地板上一推,眉頭擰得死緊,眼睛依舊盯著許望舒,「誰讓你進來的!滾蛋!」
與此同時,許望舒也鬆了手,高度緊繃的狀態耗盡了她所有力氣,連手指尖都不停發抖,朝小木爬過去。
「小木……小木不怕……」
她伸出手的一瞬間,突然看見三爺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溫柔的,絕望的,就像三年前被抓的時候,他艱難回過頭,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許望舒還來不及深究那其中的含義,陳青瘋狂的喊殺聲和匕首劃破皮膚的聲音,已經一同傳進耳朵里。
變故發生的太快,誰也沒來得及反應。
分分秒秒被拉扯得緩慢,像一團糾纏不清的棉絮。
李慕成的心臟驟停了一拍,巨大的恐慌環繞著他,像洪水決堤,無孔不入。
——她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你入獄之後……她傾家蕩產……疏通……
——沒有背叛過三爺,我喜……
——他們說的不對,小木,你不是……沒有爸爸的孩子……
——和好了么。
第十一章. 救人救己
電光火石之間,刀尖已經劃破了後背,許望舒敏捷的往下一矮身,極力躲開心臟的位置。
「哎!青子!」
林子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猛拉了陳青一把,那把匕首偏了半厘米,從脊椎到腰,歪歪斜斜,划了一道不太深的口子。
陳青劇烈掙扎,試圖掙開來再去捅上一刀,林子看三爺的臉色已經變了,趕緊死摟著她,把人半夾半拽地控制住,往屋外拖。
李慕成攥的指節發青的拳頭微微放鬆,眼珠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拉滿血絲,腮幫子綳得像塊石頭,滿嘴都是血味兒。
一口氣憋悶在喉嚨里來回震蕩,他握緊拳頭,狠狠砸了胸口兩下。
胸腔里像個破舊的風匣子,一呼一吸都帶著刀刮似的疼,繼而偏過頭咽下一口血沫子,緩緩吐了口氣。
身體里有什麼東西被撞碎了,嘩啦啦碎成滿地冰渣子。
「啊,啊!」小木剛緩過來,看見血,大聲喊叫起來,「啊——!」
尖叫聲穿透了整間屋子,李慕成愣了一下,終於看出這個孩子不正常的地方。
他脖子上浮現出一圈青紫色的指痕,兩隻眼睛空洞的,毫無焦點地望向前方,手腳蜷縮在一起,叫喊聲越來越尖銳,也越來越凄厲。
活像個被按進油鍋里煎熬的小鬼。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病?
許望舒顧不得疼,手腳並用爬過去,把因為驚嚇而渾身抽搐的孩子揉進懷裡。
「不怕,沒事了,」她把他胡亂揮舞的小手攥住,防止他抓傷自己,輕緩的用臉頰蹭他的額頭,喉嚨里低低的、顫抖的哼著什麼歌。
慢慢的,那尖叫聲越來越低,小木把頭埋在她的懷裡,像只被捋順了毛的小狗,嗚咽著睡著了。
屋子裡再度安靜下來,李慕成半邊身子都麻了,伸手掏出煙來,連撥了好幾次打火機都沒打著,這才發現手抖得嚇人。
握槍的時候沒抖過,殺人的時候沒抖過,點個煙抖成這德行,嘖,李慕成,你可真行。
他一把把打火機和煙扔在床上,盯著自己顫抖的手指頭髮呆。
許望舒在低聲哼一首什麼曲子,格外安撫人心,三爺聽過這曲子,在無數次生死一線的昏迷中,她總是唱給他聽,把他從鬼門關硬拉回來。
他慢慢平靜下來,垂著頭看她的側臉。
有一束光穿過她的面頰,他能看清那片皮膚上金色的細小的絨毛。
「他這是什麼病?」李慕成輕聲問。
「先天的,」她疲憊極了,脫力的慢慢把頭依靠在他腿上,太累了,哪怕下一刻就天塌地陷也不在意了,「醫生說是心理疾病,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後背有點冰涼的刺痛,許望舒抖了一下。
「別動,」他用酒精棉給她背上的傷口消毒,好在不是太深,不用縫針,「為什麼錯過治療時間?」
「那段時間,」她低頭苦笑,過了很久才回答,「我在忙著給你辦減刑,哪有時間帶他治病。」
從死緩減到十五年,又從十五年減到十年,再往下減就不容易了,她一個人,帶著個病孩子,變賣了一切能換成錢的東西,從舒適的大別墅,搬到動不動就停電的破筒子樓。
李慕成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很久,直到她把他的手掌拉下來,在掌心裡親了一下。
手掌的虎口上有塊老繭,是握槍磨出來的,她伸出舌頭來舔了舔。
「你剛才,是不是怕我死了?」
熱氣兒燙著掌心,李慕成沒有反駁。
「我不死,」她自顧自說下去,「你不讓我死,我就不死。」
他嘆了口氣,覺得有點累。從前出生入死的時候,從來不覺得累,但只要這個人在身邊,就不由自主的想靠一靠,安穩的睡一會兒。
李慕成其實想問問她這三年是怎麼過來的,懷著孕的時候又經歷了怎樣一段顛沛流離,可是所有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掌心的觸感溫熱又濕潤,攪亂了陳年的掌紋。
酒精棉應聲落地。
自然而然的靠近,呼吸交錯,那個親吻綿長而依戀,依偎著取暖,勝過深夜裡瘋狂的性愛,他的舌尖一點點舔過她的嘴唇,強硬的頂進去舔舐,攪出滋滋水聲。
如同熊熊烈焰被海水溫柔的覆蓋,清涼的夜風帶走酷熱暑氣,怒火平息,恐慌得到最有力的安撫,幾乎只是瞬息之間的轉變,兩個人都有些動情。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挪動,除了嘴唇,她更想要靠近和膜拜他的身體——他眼角那個細小的傷疤,高挺的鼻樑上有個轉折的弧度,李慕成的容貌太過硬朗英俊,帶著致命的魅力。
想吻他,想要他。
小木在她懷裡翻了個身,有些不舒服的嘟囔了一聲。
李慕成手指揩過她嘴角,低低喘了一聲,像是在極力壓制什麼。
「是那一次么?」他嗓子有點沙啞。
「什麼?」
「三年前,蔣沉舟約你見面的那一次,」他的眼睛注視著她,專註而殘忍,「這個孩子,就是那一回懷上的?」
我相信你沒有背叛。
那麼三年前,你們為什麼見面?
大夢初醒,她猛地朝後跌去,剛才的一切溫存都煙消雲散了。
許望舒盯著他的眼睛,那裡並沒有溫柔,只是理智和質疑。
心口乍然一片冰涼。
李慕成的臉一寸一寸靠近,不容躲閃,手掌貼著她赤裸的脊背滑下去,撩開內褲,繞過腿根,一直刺探進她身體里。
就像冷硬的槍,長驅直入。
許望舒深深喘息,小木哼哼了一聲,更用力的把頭拱進她懷裡,孩子要醒了,她不敢動。
「這裡他碰過么?」
手指動了動,慢慢深入,三爺咬住她的耳垂,嘴唇微微嗡動。
「那一回,你們上床了么?」
第十二章. 深入虎穴
喉嚨里酸澀腫痛,身體卻是誠實的,為他變得柔軟,變得炙熱,慢慢有熟悉的快感攀爬上來。
她的手抓住床單,忍著不出聲。
三爺低頭看她,才發現她哭了。
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的乾乾淨淨,狗似的眼角下耷著,一雙眼睛發紅,低頭不看他。
「說話,」他收回手,屈著指節頂在眉頭中間,有點沒來由的煩躁,「是不是那一回?」
那點兒溫存的氣氛徹底被衝散了。
血性里那股子狠幾乎要炸裂開,李慕成控制不住的想弄死誰。她越是不說話,他就越想拔槍,照著那個病秧子小拖油瓶子的小腦瓜上開一槍,崩個稀碎,見他死了的負心爹去。
「你應該知道,」他說,「我這輩子最恨警察,你再敢騙我一回試試,你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咬牙切齒,來來回回說了好幾遍,也沒說出後半句話來,三爺只覺得一遇見這個人,這麼多年攢下的理智沉穩全他媽成了笑話。
她就是他的剋星。
他煩躁地盯著她赤裸的腳背,瘦的能看見血管,光腳在涼地板上踩了半天,腳趾尖兒凍得有點發紅。
那股子剛被壓下去的怒氣又捲土重來了。
「滾到床上坐著!」他吼了一嗓子,「地上怎麼他媽不涼死你!」
林子及時探進頭來,「大哥。」
「滾蛋!」三爺喉嚨里滾出一聲低吼。
「哎,哎,我的哥,」林子又碰了一鼻子灰,當場能屈能伸,「說完正事兒就滾,草哥那邊要出一批貨,讓送出去給五爺,在線等呢,挺急的。」
李慕成利落的點了一支煙,靠在窗戶邊上平復暴躁的情緒。「把小崽子帶出去。」他揚揚手。
「給我吧,」林子接過孩子,一個久違的稱呼差點脫口而出,「沒事兒吧,嫂……」
三爺手指微微一動,彈掉一大截煙灰。
林子連忙改口,「嫂……掃不掃地啊?地上真埋汰,這麼多血,呵呵呵呵。」
許望舒臉色蒼白,無力地朝他搖搖頭,又摸了摸小木的額頭。
「掃個屁地。」陳青脖子上貼著個邦迪,還抽空補了個妝,身後跟著進來的還有光頭,和幾個五大三粗的馬仔。
「這次送貨,還是到老地方,接頭人是老鬼。」三爺轉身坐下,伸手要去拎某人的脖領子,把她從地上薅起來。
許望舒不動聲色朝旁邊一閃,躲過他伸來的手。
「嘖。」
三爺隨手從床上拽出個抱枕,往地上一扔。
許望舒這才慢吞吞挪了挪屁股,坐到抱枕上。
滿屋子目瞪口呆,幾個小弟面面相覷,陳青眼裡的恨意幾乎要噴射出來,指甲掐進肉里,不動聲色地朝三爺靠了靠。
李慕成乾咳了一聲,狼一般冷硬的目光環視一周,繼續說,「按照從前的計劃,分兩路,小峰,林子。」
「有!」叫小峰的小夥子趕緊往前一步。
林子倚著門框,痞痞的揚揚手,示意聽見了。
小峰嗓門兒洪亮,許望舒不禁抬頭看了一眼。
發現她盯著自己看,小夥子白淨面皮兒當場通紅,靦腆地點點頭,沒有半點兒黑社會的霸氣。許望舒從前沒在三爺身邊見過這個人,估計是後收的小弟。
「你們兩個一路,帶三千克假貨,走水路,做誘餌引開警察。」李慕成部署計劃時格外嚴肅,聲音低沉,言簡意賅,屋子裡沒人敢喘大氣。
視線掃過,三爺看見坐在抱枕上的某人正抱著膝蓋,努力縮起腳,手指頭搓著衣服角上一小塊乾涸的血跡,明顯已經走神了。
「許望舒。」
猛的被點到名,許望舒趕緊抬頭看他,狗兒似的一雙眼睛,眼角微微下垂,透出點迷茫的委屈。
「你自己一路,走陸路,坐火車。」三爺冷漠地敲敲床板,「把真貨帶到交貨地點,跟老鬼交易。」
這話一說出來,屋裡瞬間炸鍋了,陳青第一個反對,「她一個人去?那怎麼行,她可有卧底嫌疑!」
三爺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誒,」林子抓抓板寸頭,「要不換我帶真貨吧,她經驗不足,萬一……」
「沒有萬一,」低下頭,極深的看進她眼睛裡,李慕成眼神堅定,語氣帶著不容質疑的魄力,「讓她去。」
他所展現出的強悍、冷冽而強大的氣場,統統讓她激動。
目光相碰的一瞬間,電流像靈犀似的竄進心臟里,許望舒明白了。
他這是在給我機會,向其他人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還肯,相信我。
「我去,」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搓掉的血粉,她的心臟因為激動而控制不住的發顫,「三爺放心,大家放心。」
陳青譏諷地翻了個白眼。
滿屋子人的眼睛全轉回到三爺臉上,只看見他依然冷漠的神色,淡淡『嗯』了一聲。
同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許望舒,別再讓我失望。
站起身,大步朝外走,李慕成按了按胸口,覺得剛才那股悶氣無端端散了,莫名其妙的有點高興。
嘖,狗操的玩意兒,他從鞋櫃里翻出一雙女式棉拖鞋。
有什麼可高興的。
第十三章. 選擇
一行人兵分兩路,許望舒買了當天夜裡的火車票。
李慕成靠在站台邊抽完一支煙,火星慢慢熄滅時,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
兩個人都沉默著,許望舒提著行李箱,手掌里全是冷汗。
「小木的葯,」她咽了下口水,「在筒子樓的立櫃第二層。」
「嗯。」
「他看不見我,有的時候會哭鬧,我走以後,別讓陳青打他。」
「嗯。」
李慕成沒看她,眯起眼去看越來越近的火車頭。
「有手機么?」他問。
「啊,有。」她手忙腳亂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老式滑蓋手機。
李慕成皺了皺眉頭,接過來左右看,滑蓋往上一推,屏幕亮起來,他手指微微顫了一下——屏幕圖片黑乎乎一片,隱約能分辨出一個男人的側臉。
是在電影院里拍的,李慕成還記得,那是三年前陪她看的最後一場電影,影片是《英雄》,演的什麼已經想不起來了,只記得當時她睡的一塌糊塗,口水濕了自己一肩膀。
睡得那麼難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偷拍了自己。
嘖,拍的真丑。
可是三年了,她還一直留著這張照片。
火車進站了。
「那我走了。」她攥住手提箱,很多話想說,到嘴邊又有點欲言又止,想裝作不在意,聲線卻控制不住的發顫,「其實,其實DNA鑒定,我覺得應該,不太准,要不再……」
「上車。」
「……哦。」
晚秋的夜風有點涼了,攜著一兩片落葉追著火車,朝前走了幾步。明知道沒結果,她心裡還是情不自禁的隱隱滋生出期待,這一去九死一生,或許會有去無回,他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捨不得。
她把步子拖的很慢,想著如果他叫住自己,就轉過頭飛奔著給他一個擁抱,把那句始終沒說出口的話告訴他,就像三年前一樣。
就當做永別。
夜色中,火車響起最後一聲汽笛,李慕成的目光一直在她背後,卻始終沒有叫她一聲。
許望舒自嘲的笑了笑,拖著行李箱上了車。
深夜裡上車的人不多,她順利找到了位子,坐下來望向窗外——李慕成已經不在那了,枯黃的落葉嘩啦啦刮過,她的心裡空得難受,心臟像是破了個洞,呼呼的灌冷風。
連最後一個機會也沒了。
火車緩緩開動,駛離車站。
火車裡,李慕成一臉不耐煩,從車廂盡頭擠過來,身上黑社會的冷硬氣場把周圍乘客嚇得直往後退,紛紛側目——這人太帥了,也太冷了,不怒自威,風衣領口扣緊,禁慾氣質爆棚,好像腦門上掛著塊『惡犬附體,生人勿近』的牌子。
許望舒眼睜睜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面前,把一桶康師傅老壇酸菜咚一聲摔在桌上。
「為什麼不帶吃的?」他低聲呵斥起來,「怎麼不把你餓死!」
「車上……」她傻眼的愣了好一會兒,「有賣的。」
三爺英俊剛毅的面孔抽搐了一下,惱羞成怒,「車上東西貴。」
這實在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話,許望舒差點笑出來。
「哦。」心像被溫水泡過一樣暖和,趕緊給了他一個台階下,「車已經開了,那就,那就……」
「嗯。」
他面色冰冷,岩石般轉折剛硬的嘴唇緊緊閉著,比殺人的時候還要嚴肅,接著伸出兩根手指,飛快的掐了一把她的臉蛋。
下次再不記得帶吃的,信不信老子掐死你。
許望舒一怔,艱難的把已經到嘴邊的『幼稚』兩個字咽下去,轉過頭,不怕死的在他耳垂上親了一下。
「我真高興,」她輕聲說,「真的。」
知道你還在乎我,捨不得我,也知道你一定不會傷害小木,我真高興,即便是現在就死,也沒有遺憾了。
「嗯……和好了么?」
三爺沒回答,拿過她的手機,噠噠按了幾下,繼而翻轉過來,舉過頭頂,面無表情的對著自己咔嚓拍了一張。
「把手機屏幕換了。」黑社會命令道。
第十四章. 抉擇
火車開了一夜,中途上來兩撥警察,象徵性檢查了行李,什麼都沒發現,悻悻地走了。
最後上來的老警察搜的格外仔細,最後意味深長的看了許望舒一眼,下車了。
許望舒心理素質很好,但還是緊張的喘不過氣,李慕成背對過道站著,讓她倚著自己睡覺。
把頭靠在他結實的小腹上,她有點擔心那裡的傷口,不敢太用力,三爺大掌一把扣住她後腦勺,緊緊抵著身體。
兩個人貼的太近,除了體溫相傳,她只能聽見博博脈動聲,不知是誰的心跳。
火車飛快掠過城市邊緣,窗外燈火明滅,幻化成五顏六色的星辰。
那個心跳聲讓她異常安穩,寒冷中相互依偎取暖,給予她從未有過的心靈震撼。
這麼個彆扭的姿勢,許望舒摟緊他的腰,居然一覺睡到大天亮,口水濕了他衣服一大片。
三爺嫌棄地低頭看了看,喉嚨里發出不耐煩的嘖聲,而後小心挪動手臂,讓她睡的更舒服些。
那雙環在腰上的手有意無意的撩撥,呼出的熱氣兒貼著腹肌,往下竄到小腹。李慕成喘息聲粗重起來,咬緊的牙關將下頜崩出一道堅硬的痕迹。
剛一進了旅店房間,許望舒就被頂在門上按牢,雙手叩緊,還來不及說話,嘴唇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吻上來,身體抵在雙腿之間。
熟悉的觸碰勝過肌膚相親,他眼角發紅,像一頭飢餓的狼,讓許望舒控制不住渾身戰慄。
疼痛又歡愉,熟悉又快樂,她儘力回應。
掌心像是燃著一團火,從她的脖頸向下揉搓撫摸,所過之處,無不帶起簇簇火苗。
李慕成有點惱火,禁慾了三年,這身體向來經得起撩撥,可是一遇上她,就是天雷勾了地火,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卷著鋪蓋四散奔逃,潰不成軍。
想她,想要她,操,瘋了。
兩個人之間隔著一個三年,隔著無數誤解和背叛,可是再相見時,時間非但沒能沖淡依戀,反而加深了思念。他還是捨不得她,捨不得她疼,捨不得她苦,還是會忍不住疼她,親她,原諒她,恨不得把她揉成一小團,揣在胸前的衣兜里。
自上而下看著她時,那雙溫順的小狗眼專註而信任地看著自己,全心全意的,亮晶晶一片,像墜著漫天銀河。
二十八的人了,還像個需要人摸摸毛的狗子似的。
李慕成心尖狠狠疼了一下,不自覺的想要躲避那個眼神。
一物降一物,她就是老天爺派來降他的。
許望舒湊過來舔舔他的嘴角,舔著舔著又輕輕咬一下。
「小乖……」他嘆息一般的叫她,像很多年前那樣。
那個久違的稱呼把兩個人的距離拉近再拉近,錯過的三年像是一場大夢,夢醒了,她還在懷裡。
「先……啊,先別……」許望舒心裡惦記著那箱子貨,「三爺……」
他不喜歡這兩個字,憤恨的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疼,」她親了親他的嘴角,呼吸慢慢平復下來,「林子他們走的是哪條水路?」
「公海,」三爺不自然的避開她的眼神,「他們是誘餌。」
帶著三千克假貨和一點真貨吸引警察注意的,是誘餌,誘餌是用來犧牲的。做這一行總是有舍才有得,許望舒明白,但她不理解的是,為什麼李慕成會選擇犧牲林子。
「為什麼是林子?」
「他不會背叛,」李慕成把她放下來,坐在床邊脫了上衣,重新包紮傷口,「就算被抓到了,他也不會背叛我。」
「我也不會,」走過來替他上藥,那道傷口有點發炎了,她用手戳了戳,「誒,怎麼紅了。」
「嘶——」李慕成瞪了她一眼,「被口水泡的。」
「哦,」她訕訕笑起來,趕緊轉移話題,「等這次送完了貨,我們再去看個電影吧,帶著小木,據說兒童票可以領爆米花呢。」
沒等到回應,又自顧自板著手指頭炫耀,「我之前找過一個披薩店的工作,現在會做披薩了,不會再把你的廚房炸了,還會修電錶,擰燈泡,通馬桶……」
「別說了。」
午後的陽光溫暖靜謐,她沒聽清他的話,眼前全是白亮的光芒,額頭上有溫濕的觸感,像是一個吻。
「慕哥……」
第十五章. 犧牲誰
「慕哥……」
她無意識的叫了一聲,李慕成卻猛的清醒過來,站起身茫然後退了兩步。
「我,我去買點吃的。」他走到門口,伸手拉開門。
許望舒追過來,攥著門把手不肯放,「那,那,和好了么?」
這一次李慕成沒有假裝聽不見,他回過頭,眼眶發紅,兩腮肌肉咬緊,神情痛苦又煎熬,好像內心在劇烈掙扎。
繼而極深地看進她眼睛裡,「等你回來,記得再問我一次。」
「好。」許望舒笑著答應,心裡甜滋滋。
門在面前關上了,像是給過去和未來划出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她似乎才反應過來李慕成的話有點不對勁,但也沒有深究,心安理得的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簡訊。
剛剛按下發送鍵,外面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回來了?這麼快就回來了?他看到那條簡訊了么?
她心如擂鼓,說不出的期待和雀躍,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急切的想看見她的心上人。
「忘了帶什麼?」許望舒跑過去打開門。
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回,瞬間就僵在嘴邊。
房門拉開一條縫,下一秒,無數持槍緝毒警破門而入——
說來奇怪,在被警察包圍的一剎那,許望舒突然從心底里冒出一種「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的感覺,片刻後又轉變成「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哀傷,這些不相干的情緒在腦子裡轉了一遍。
當警察推搡她,大聲喊蹲下,把手舉過頭頂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李慕成臨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不是等我回來,而是等你回來。
她愣在原地,任由警察推搡,遲遲沒有動,直到一名女刑警一槍托砸在她後腦上,黑暗把面前最後一點陽光吞沒了,她才知道,李慕成不會回來了。
他選擇犧牲的,不是林子,而是她。
我才是,那個誘餌。
許望舒後腦勺被砸破一個大洞,不停流血,警察一涌而上,把她雙手用手銬銬住。
意識慢慢模糊了,可是她還是努力把手伸向前方,像是要抓住什麼,女刑警一腳踩上去,鞋跟狠狠一碾,踩斷了一根小手指,可是那雙手還是執意伸著,怎麼也不肯放下。
「她好像在等什麼人,」另一名刑警說,「要不我們再等等看,或許有同夥兒。」
「不用,回去審審就知道了,」女刑警壓了壓帽檐,狠狠一腳踹在她頭上,「帶走。」
旅店樓下,一輛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車裡,光頭回過身來看后座上的男人,欲言又止。
「三爺,警察把人帶走了……」
「嗯。」
「那我們……不……」
光頭看向三爺,被他冰冷的面色嚇了一跳,心中微微有些忐忑,林子坐在副駕駛上,輕輕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說了。
「林子,」李慕成目光越過灰突突的擋風玻璃,一直盯著警車揚塵而去的方向,語氣凝結成冰渣子,「我昨天在她手機里安裝了監聽器,而且,直到剛才,我都一直跟她在一起,她沒機會報警。」
許望舒不是卧底,從來都不是。
不論是三年前,還是今天,他從來沒有真正懷疑過她,可是真相擺在眼前時,愧悔比憤恨更加難熬。
手機震動了一下,震的他的手也有點抖,那是一條來自於『小乖』的信息——
慕哥,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這三年來的每一天,我都很想念你。
慕哥,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管你做什麼,殺人放火還是打家劫舍,你都是我的驕傲,我真的好愛你,好愛好愛你。
算了算了,等不及了,快點回來,快點跟我和好!
第十六章. 救贖
他的眼睛裡拉滿血絲,極力咬牙控制住情緒,靜默了許久,再睜開眼時,覺得屏幕上的字跡模糊了一片,抬手使勁揉揉眼。
「大哥,」林子從副駕駛上抽出一個牛皮紙袋,反手遞過來,沒敢回頭看他臉上的表情,「您上次讓我重新做的DNA鑒定,結果出來了,現在看么?」
三爺把手覆在眼睛上,緩緩搖搖頭。
他不是不知道陳青在鑒定結果里做過手腳,只是多年磨鍊出的多疑和猜忌,讓他喪失了理智,變成一頭兇惡的狼。
他太在意許望舒三年前跟蔣沉舟的那次見面,太害怕她就是出賣自己的人,因愛而生懼,因愛而生恨,他不怕背叛,只怕背叛自己的人,是她。
所以寧願孤注一擲,為了心安而用最嚴苛的方式試探她,考驗她,親手毀了她。
他把這世上最愛他的小乖丟了。
「我之前打聽了一下,」林子猶豫了一會兒,「按照小木的出生日期,推算下來,正好是三年前您最後一趟走貨的前三個月懷上的。孩子這個病,估計也是那一回槍戰的時候,在胎里受了驚嚇,落下的病根。」
她最後一次陪自己走貨,肚子里已經懷了他的骨肉,李慕成攤開手,盯著上頭的槍繭看,而後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車裡安靜下來,三爺搓了一把臉,深深喘息,多年殺人積攢下的冷靜及時發揮作用,不到半分鐘光景,又從裡到外恢復成了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黑老大。
「那箱子貨沒問題,」他點上一根煙,想了想,又掐滅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出報警的人。」
許望舒不是卧底,那麼是誰泄露了消息,誰想要他的命,安排送貨的草哥?接貨的蕭老五?還是……卧底就在他身邊。
電光火石之間,草哥狡詐的笑臉飛快閃現。
——哥哥老了,也快退休了,老五這幾年不太安分,你可別讓我再操心了。
「我知道了,」他慢慢轉過頭,眼神像刀一樣鋒利,「我們之中,還有卧底。」
林子喉頭微微一緊,「三爺的意思是……」
「當年我進監獄之後,從蕭老五那邊撥過來的都有誰?」
「上頭能接觸到的幾個,除了我和陳青,」林子豁然明白過來,「是有人把消息賣給了五爺?」
「對,」光頭接著說,「我就看那幾個崽子不對,尤其叫小峰那小白臉子,什麼都搶著干,這回准沒跑兒。」
「他想我死,好接手我的地盤,再把叛徒的名聲推給送貨人,」三爺冷冷一笑,「這算盤打的不錯,只可惜……」
只可惜他們千算萬算,沒算到送貨的人是許望舒。
這世上,只有他的小乖不會出賣他。
「大哥,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先去警局。」
背叛他的,他絕不會放過一個,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先把他的狗子從警局裡弄出來。
估計這回不太好哄了,李慕成嘬了嘬牙花子,把手機上那條簡訊翻出來,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林子從反光鏡看過去,正看見自家大哥的臉——那殺人不眨眼,向來冷峻的、像萬年冰山似的臉,突然現出些不同尋常的表情。
他,他,他竟然是在笑!
誒呀媽呀,三爺不會是被什麼髒東西附體了吧,光頭不由打了個冷顫,連忙收回目光,心裡狂念阿彌陀佛,握緊方向盤,專心開車。
第十七章. 誰是卧底
這種失去知覺的感覺很奇怪,許望舒覺得自己並不是暈過去了。
她的腦子裡還有意識,還能思考,但是四肢和眼皮都很重,觸目可及之處,全是黑暗。
無論怎麼掙扎也動不了一絲一毫,無論怎麼睜眼,也看不見一絲光亮。彷彿整個人都在飛速向深淵裡跌落,速度快得讓她無法呼吸。
在黑暗裡,她看見了許建國。
許建國沒怎麼變老,只有鬢角的頭髮白了,身板還是當年那麼挺拔,像一棵偉岸的大樹,神情嚴肅地打量她。
「爸……」許望舒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她看見許建國腦門上的血窟窿,才想起來,他已經死了許多年。
「你別管我叫爸!」許建國還是那麼暴躁,罵起人來聲如洪鐘,「你連紙都不給我燒,我沒有你這麼個爸!」
許望舒摸摸鼻樑,「您是我爸。」
「我當不起你爸,」許建國哼了一聲,宛若一個孤僻的老頭子,估計在那邊兒也沒什麼朋友,「你多牛啊,你老子是人民警察,你是毒販子,咱倆不共戴天。」
「我又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你上了初中上高中,上完高中上警校,上完警校你他媽跑去跟著黑社會販毒,丟人!老子死了都讓底下那幫鬼戳脊梁骨!」
「不是的!」她急了,朝黑暗中跑了幾步,滿頭是汗的想跟父親解釋,「我不會販毒!爸!我是……」
許建國突然做了個『打住』的動作,她就條件反射的不敢再說話了。
許望舒小的時候,每當哭鬧,許建國就會做這個動作,那是一個倒計時的手勢,如果一分鐘之內哭聲不憋回去,就會獲得一頓軍人式胖揍。
「小舒,」他的語氣溫和下來,用她從來沒聽過的慈祥的口吻,「別忘了你的使命。」
使命,兩個字,千斤重,她望著父親的臉,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建國的身形漸漸模糊進黑暗裡,他們之間好似有一道看不見的門,分開陰陽永隔的父女二人。父親站的筆直,抬起手,向許望舒敬了個軍禮,「你是爸爸的驕傲。」
那句話,許建國直到死也沒對她說過,但她知道,自己一直是父親的驕傲。
「回去吧,還不到時候呢。」許建國嚴肅的說,「記得燒紙。」
黑暗中,背後有一股力量猛推了她一把,許望舒心臟驟縮,神識一腳踏空,跌落回身體里。
一杯涼水兜頭而下,許望舒驀然驚醒,胸脯不住起伏,睜大眼睛劇烈喘息。
強光刺眼,許望舒想伸手擋一擋眼睛的時候,發現兩隻手都被反拷在背後。
後腦勺和小手指上的劇痛率先席捲而來,她疼得呻吟了一聲,接踵而至的是長久的血脈不通,手臂泛出一陣又一陣酸麻脹痛,好像無數螞蟻上下爬動,不停啃咬。
許望舒深吸一口氣,眯著眼看清了審訊室里的環境。
「陳隊,檢驗室那邊已經在察驗了,」一名緝毒警說,「一共是三千克,分二百一十六包裝的,在行李箱的夾層里。」
「嗯,」女刑警壓了壓帽檐,「你先出去吧,這個犯人,我親自審訊。」
「這……」緝毒警有點猶豫,低聲提醒,「你這回可別打犯人了啊,不然咱們局這個月又該評不上先進了。」
被稱為陳隊的女刑警不耐煩的點點頭,「知道了,我有數兒。」
「你有數兒才怪。」緝毒警撇了撇嘴,看向許望舒的眼神裡帶著一點兒憐憫,轉身走了。
腦子裡一片空白,僵硬和酸脹反覆侵襲,許望舒在強光中掙扎,彷彿一條被釘死在砧板上,快要窒息的活魚。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小片陰影,她眯了眯眼,逆光里看見一張做夢也想不到的臉——
陳青。
第十八章. 蛇蠍毒
陳青是刑警。
出賣李慕成的人……是陳青?
太久沒喝水了,喉嚨里撕裂似的疼,許望舒忍著疼,勉強咽下點兒帶血的吐沫。
陳青直起身,先反鎖了審訊室的門,而後繞到審訊桌側面,依次關閉兩台監視器的開關,最後脫了警服,把窗戶上的單面鏡遮擋住。
「你是卧底?」許望舒眼睛疼的睜不開,沙啞的張了張嘴。
陳青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抬起腿當胸一腳!
許望舒連凳子帶人猛地朝後翻過去,審訊室里咚一聲巨響,反拷在背後的雙手被壓在下面,骨骼發出一聲脆響。
「呃……」她咬著嘴唇不喊出聲,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子簌簌往下落。
「許望舒,」踩著她的臉,陳青彎腰越來越靠近,她沒有化妝,眼梢自然上挑,極其凌厲陰毒,「咱們兩個到底誰是卧底,你心裡最清楚。」
「說吧,誰指使你運毒?」
「沒人指使我,」許望舒一字一頓地說,「我沒運毒。」
「少他媽嘴硬,」陳青反手一耳光,陰冷地笑了笑,「快點招了吧,他早就放棄你了,你還堅持個什麼勁兒?」
「那你呢?你為什麼出賣他?」
「我?」那雙眼睛像鋼針一樣往許望舒身上扎,鞋跟攆了攆,她低聲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三爺,我才是永遠不會背叛他的人。」
許望舒心頭一震,她很快明白過來,以陳青對三爺的忠心,她絕不會是警方安插在李慕成身邊的卧底。
那麼反過來……
一個念頭在心裡一閃而過,「所以你們想利用這一箱子貨,」腦袋裡一蹦一蹦的疼,許望舒艱難的動了動,讓手腕好受一點,「讓我做一輩子牢?」
「三千克,你判個死緩還綽綽有餘,」陳青啐了一口,極其不屑,繼而笑了笑,貼著她耳邊輕聲說,「李慕成就算對你有一點舊情,也不會這麼果斷的放棄你,別想了,他早就厭棄你了,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招了吧,只要說出來,就不會再受苦了。」
一瞬間,李慕成毫不留情的拋棄,像一道疤一樣被撕裂開,比被子彈貫穿肩膀還疼,比被活活踩斷手指還疼,疼痛倒灌進四肢百骸,居然那麼真實。
她艱難地偏過頭,想躲避從陳青嘴裡緩緩滑出來的,毒蛇一樣如影隨形的毒咒。
「他是不是放棄我,也輪不到你來說。」
「呵,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一巴掌不遺餘力的甩過來,「就憑你,還想跟我爭,不自量力!」
這一巴掌讓許望舒短暫的耳鳴了,看不見,也聽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陳青解開了她的手銬,扯著頭髮把她按在審訊桌上,冷硬的桌角硌著她的胃,讓她控制不住乾嘔。
「我再送你個禮物,賤人,乖乖去死吧……」
衣服被掀開,冰冷的空氣刺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片刻的平靜後,腰上炸裂開一陣崩裂一樣的疼痛!
「啊啊啊啊——!!」
針尖一寸一寸推進,穿透脊椎,那絕對跟皮肉傷不是一種疼法,那是真正打進骨髓里,捅進腦子裡,鑽心蝕骨,撕心裂肺的疼。
許望舒渾身抽搐,瘋狂擺頭,陳青死死壓住她的身體,膝蓋朝前抵住,把注射器里的液體全部壓進她的脊柱里。
剎那間,一種難以言說的疼貫穿了脊柱,山呼海嘯一般,飛快地傳遍末梢神經,陳青一放開手,她就不由自主的滑到地上,手腳痙攣,瞳孔慢慢渙散開。
燈光慢慢合攏成一個小小的光點兒,變得柔和,疼痛猝然消失了,變成潮汐一樣的泡沫,輕柔地托起她,像戀人堅實的臂膀,浮浮沉沉,蕩蕩悠悠。
眼前全是是光怪陸離的影像:一會兒是呆傻的小木,大聲尖叫著,質問她為什麼自己沒有爸爸;一會兒是頭上頂著個槍眼的許建國,沉默的朝她敬了個軍禮;一會兒又是蔣沉舟臨死前的眼神,他做好犧牲的準備,放棄了妻兒的性命,換她活著,畢生所求,都包含在那個眼神里。
畫面的最後,是李慕成煎熬又痛苦的神情,他說,等你回來,記得再問我一次。
還問什麼呢,你已經,不要我了……
陳青是你派到警方的卧底,你還是不信我,所以裡應外合,讓我做誘餌,掩護真貨,物盡其用,然後,殺了我……
她最愛的慕哥,終於還是放棄了她。
許望舒的瞳孔漸漸渙散,強光像霧一樣迷濛,天黑了。
門外傳來剛才那名緝毒警的聲音,「陳隊,陳隊!」
陳青正在打量自己的戰利品,預備給她致命一擊,「有屁快放!」
「情況不太對啊,」緝毒警的聲音有點慌,「那三千克東西,全是奶粉……」
第十九章. 跟我回家
「什麼?!」陳青一把擰開門鎖。
「全檢測過了,」緝毒警拍著腦門,有點懊惱,「全是奶粉,沒有毒品,這下白忙活了,陳隊……你又打犯人了?」
「一袋都不是?」陳青一把攥住他的前襟,「一點兒都不是?!」
「不是,你先鬆開我,陳隊,」緝毒警臉漲的通紅,「這回是警方失誤了,按照知情人線報,這個姑娘攜帶的是真貨無疑,可是眼下看來,線報應該出了差錯,她才是毒梟放出來的誘餌。」
「而且……就算她送的是假貨,按理來說,也該摻雜那麼一星半點兒的真東西來迷惑警方。」
「哪怕只有一克毒品,就一克,咱們就可以揪著這根線往下查,把背後的黑手挖出來,」緝毒警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語,「怎麼能一點兒都沒有呢,邪門兒了。」
陳青兩手支在桌子上,面色蒼白的嚇人。
箱子里沒有一點兒毒品,李慕成連後路都為許望舒考慮好了,為了她能全身而退,他連道上的規矩也不顧了。
「要是這樣的話,二十四小時拘留時間一過,咱們必須得放人了……」
這邊正說著,警察局大廳里突然爆發了一陣爭執聲——
「別廢話了,」戴著金絲眼鏡框的板寸頭青年抬手看了一眼腕錶,「趕緊放人吧,我下午還得出庭呢,沒工夫跟你們耗。」
「你說你老闆沒販毒,」警察伸手攔著他,「那為什麼把奶粉分那麼多袋裝,這不是明擺著讓人誤會么?」
「國際直郵的時候爆罐了行不行啊,個人習慣行不行啊,強迫症行不行啊?這你們警察也管?」
「這……」
小警察被他繞口令兒似的話說得啞口無言,「那也得,那也得等手續辦完再……」
話音未落,警察局玻璃大門嘭地被撞開,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極強的壓迫感。偉岸的黑衣男人拉了拉帽兜,遮住眉角上的傷疤,大步穿過大廳,徑直走向審訊室。
他的腿筆直修長,布料覆蓋住肌肉,蘊含著可怕而強悍的力量,氣場散開來,令人不由自主的畏懼。
陳青緊緊盯著他的臉,眼裡全是痴迷,小心地朝他伸手。三爺神色冷漠,低頭看了一眼昏厥的許望舒,目光掃到她折斷的小手指時,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不一樣的情緒。
「跟我回家。」
李慕成的嘴唇動了動,那句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接著一手攬著許望舒的腰,略矮了矮身,叩住膝彎,一提一抱,直接把她抗到健碩肩頭上,轉身出了審訊室。
「誒!」一個警察反應過來,「你是什麼人?」
「她男人唄,」林子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鏡框,「下回抓人之前調查清楚,別再抓錯人了,小心我告到你們倒閉。」
說完,緊跟上三爺的步伐,邁出冷氣十足的警察局。
「你們不能走,得先辦手續……」
緝毒警剛要追,感覺有人在身後拉了一把,回頭就看見面無人色的陳隊,好像隨時要摔倒似的,連忙伸手扶她。
「不用追了,」陳青眯起眼,嘴角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反正也走不遠。」
第二十章. 最疼愛的小傍家兒
夜幕來臨之前,邊陲小城籠罩在晚秋的蕭瑟當中,私家車像一尾黑魚,快速穿過街道。
車裡的氣氛異常壓抑。
林子摸了摸鼻子,識相的把車擋板拉下來,間隔開前后座位。
三爺把他最疼的小傍家兒往懷裡摟了摟,手掌貼著她脊背朝上摸。
後腦勺傷了一塊,血乾涸了,頭髮粘連在一起,李慕成嘖了一聲,小心地撥弄一下,又去看她折斷的小手指。
骨頭已經折了,好在筋沒斷,但再怎麼治療,估計也恢復不到從前的樣子了。
心臟溫吞吞發脹,李慕成不由自主按了按胸口,感覺那裡被久違的心疼填得滿滿當當。
他的手掌溫暖,順著側腰往下摸,許望舒在昏迷之中,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
「小木……吃藥……」
昏沉中,她不住嘟囔,渾身痙攣,眉頭緊擰著,斗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
「小木……媽媽好疼……」
三爺漸漸察覺出不對勁,把許望舒翻過身來,一把掀了衣服,順著白皙的脊背朝下,她瘦得幾乎能看到節節凸出的脊椎,李慕成的瞳孔驟然縮緊——
許望舒的後腰上,赫然有一個發紫的針眼!
心狠狠朝下墜去,一股強烈的恐慌漫上心頭。
「林子!」他的嗓音第一次有些不穩,理智和冷靜的氣場全沒了,指節攥得發白,「去最近的旅館,最近的,越快越好!」
無休無止的黑暗如同深淵,許望舒站在懸崖邊緣,感覺到腳下伸出無數看不見的手臂,纏繞住她的脖子,漸漸收攏。
胸腔像老舊的風匣,呼吸困難,不斷發出嗬嗬的聲音。疼痛、窒息、恐懼,但更可怕的東西來自內心更深處,她不知道那是什麼。
細小的呻吟聲隨即被咬碎了,許望舒死死咬著下唇,渾身上下遍冷遍熱,一股滅頂的麻癢從骨子裡鑽出來。
開始只是後背,從鎖骨到胳膊,眨眼之間就蔓延到全身,耳朵里嗡鳴聲越來越響,好像無數雙手用尖利的指甲刮黑板,巨大的馬蜂窩在腦子裡炸開了,跗骨蛆蟲蠕動著往身體里鑽,無孔不入。
「啊——!啊啊啊啊啊——!」
李慕成死死按住她的雙手,但許望舒力氣出奇大,像一頭瀕臨死亡而橫衝直撞的小獸,兩隻手不斷抓撓,胳膊上腰上遍布著不同程度的抓痕,似乎癢進骨髓里,非要把渾身的皮剝了才舒服。
「停下。」李慕成單手扣住她的手腕,用身體牢牢把她壓在床上,眼珠一片血紅,「許望舒,你能聽見我說話。」
誰在說話?誰在叫我的名字?
「啊啊啊!放開!讓我死!求求你殺了我!」她身體無法動彈,只能瘋狂擺頭。
極度錐心的刺癢比疼痛更加難以忍受,她語無倫次,無數次努力掙脫桎梏,恨不得徒手挖出心臟,或給自己一刀、一槍子,來結束這無止境的痛苦。
可是每當她準備咬斷舌頭,就有一雙手卡住下顎,制住她自殘的行為,讓她繼續生不如死地煎熬。
有個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那個人一遍又一遍地喊她,小乖。
小乖,聽話。
小乖,我們和好吧。
小乖,別再嚇慕哥了好么。
小乖,小乖……就算為了咱們的小木,慕哥求求你,回來好不好……
放開,放開!快讓我死,求求你了……她在心裡瘋狂吶喊,眼淚在不受控制的痙攣和抽搐中流了滿臉。
「我難受……我難受!啊啊啊啊——!」
「我知道。」眼眶酸脹,李慕成極力抱住她,心臟疼的快裂開了,聽見她斷斷續續地嘶吼尖叫。
「爸!爸,別打我……小舒知道錯了……小舒再也不敢了……」
溫暖的手掌慢慢撫摸她的後背,許望舒感到有溫涼的液體滴落在臉上,浸濕了一片皮膚,不知道是誰的聲音,低沉又沙啞。
「不怕……慕哥在呢。」
「慕哥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再也不會了……」
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充血的眼珠微微睜開——
死不了,也活不成,惡毒的想法充斥滿腦海,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不相信我,憑什麼把我當成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我也是個人,我的心也會疼!
許望舒絕望地喊叫哀嚎,張嘴去咬一切能碰到的東西,渾身上下好像就剩下一張嘴了,她要把自己所有的痛苦傳達給別人,一分也不能少!
似乎咬住了什麼,她死死合緊牙齒,咬了滿嘴血腥味兒,鐵鏽似的滑進喉嚨里,灼傷了黑暗的深淵。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一個人還是一句話,她只知道,自己等的東西一直沒有回來。直到耳邊那個聲音低沉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彷彿用盡了全部溫柔和繾綣,輕輕地誘哄——
「李慕成是個大混蛋,我幫你打他好不好,我們把他打扁,讓他再也不敢欺負你,害你哭,讓你疼,再也不敢把你一個人留在黑暗裡……」
不許打……慕哥,不許打他……我愛他……很愛很愛……
「慕哥跟你道歉好不好,以後再也不騙你了,再也不拋下你一個人了,原諒慕哥好不好……」
無盡深淵盡頭突然亮起一盞燈,微弱的光芒搖搖晃晃,頃刻間撕開整個黑夜,提著燈的男人站在不遠處,朝她伸出手——
「小乖,回來。」
第二十章. 小木聽誰的
林子推門進來的時候,被眼前這一幕嚇得夠嗆。
床上的兩個人都血紅著雙眼,三爺兩腮綳得像石頭,額頭青筋綻出,左肩上全是血。許望舒死死咬住那塊皮肉,牙齒深深陷進肉里,用了同歸於盡的力道。
比死亡更激烈,她渾身被汗水濕透了,鬢角的頭髮貼在臉頰上,像從井裡打牢上來的水鬼。李慕成沒比她好到哪去,許望舒那一口恐怕是咬在動脈上了,血源源不斷地往外涌。
林子愣了一會兒,沒敢靠前,有一瞬間他覺得床上的兩個人已經沒氣了,那應該是兩具石頭似的屍體,從他們遇見彼此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交纏著,痛恨著,卻誰也肯鬆手,誰也不能鬆手。
許望舒是三爺的劫,林子一直都知道。
直到後來渾身的血流盡了,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人生像走馬燈一樣一幕幕划過腦海,他也總能想起那天三爺的眼淚。
他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李慕成,那是一個絕望的,脆弱的,有血有肉的三爺。
「林子,」肩頭的咬勁兒鬆了,李慕成把頭埋在許望舒脖頸里,緩了口氣兒,疲憊地喘息,「這兒不需要你,去給小木喂葯。」
「哥,」林子深深呼吸,不忍心再看,「要不……打一支鎮定劑吧?」
「不能打,鎮定劑不管用,冰藍五七,一次成癮,只能靠她自己。」
「可是……」
「沒事,」李慕成低聲說,「她能行,我相信她。」
他低頭看著她時,眼裡儘是濃的化不開的鐵血溫柔,那是最深沉的疼愛,來自一個人人敬畏的、鋼鐵一樣強悍的男人,霸道而寵溺,讓人不能不動容。
彷彿在告訴全世界——許望舒是他的命,她一定能挺過來,他不允許她挺不過來。
沒人能從他的手裡,搶走他的小乖,哪怕死亡,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我陪著她,熬過去。」
許望舒睜開眼時,視野里乍然一片明亮,柔和的光暈鋪滿了地毯,陽光以刁鑽的角度拱進來,能照出屋內飛舞的細小塵埃。
她過了很久才看清天花板上的壁紙,那是李慕成陪她挑的,帶小貓咪的牆紙,他當時很嫌棄,付錢的時候卻又偷偷多買了幾米,說裝修兒童房的時候用。
那個時候,還沒有小木。
她疲倦地笑了笑,偏過頭看去——
在陽光里,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對坐著,正在下跳棋。
她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夢,在筒子樓停電的黑夜裡,在抱著發瘋後的小木疲憊的睡眠中,她妄想過這樣寧靜的午後,平淡又溫馨的三口之家,小貓咪壁紙,陽光,和慕哥。
那些構成美夢的所有元素都聚齊了,她有點兒恍惚,有種想掐自己一把的衝動,又怕夢醒了,再回到沒有李慕成的三年。
就這麼安靜的看了很久,小木歪著腦袋把最後一顆綠色跳棋跳進李慕成的陣營里,白嫩的小臉上綻出一抹得意來,雙手舉過頭頂,發出一聲快活的「哈!」
許望舒有些吃驚,小木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過話,除了她,小木對外界的一切都顯得陌生而恐懼。
她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接受李慕成,就像她從來不知道他居然會下跳棋。
李慕成笑了笑,冷硬的面部線條變得柔軟,顯的溫和而英俊,他伸出手,揉了揉小木的腦袋。
小孩兒充分遺傳了母親記吃不記打的優良基因,把小手攤開,大睜著一雙小狗眼,巴巴兒望著男人。
李慕成從懷裡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來,放在他掌心裡,低聲說,「吃完葯才可以吃糖。」
小木略微思索了一會兒,隨後點點頭,小手緊緊攥著糖。
「小木乖,先去找林子叔叔玩兒,」李慕成把他拉起來,推著走到門口,又低下頭來用下巴蹭蹭他嫩生生的小臉蛋兒,「別打擾她,她太累了。」
第二十二章. 我所深愛的人
門輕輕掩了一聲,許望舒局促地閉上眼,緊接著,身邊的床溫柔地下陷,正好彌補上心臟陷落的一小塊。
「小乖……」那一聲嘆息就著新鮮滾燙的親吻,直接喂進她嘴裡,容不得拒絕。
「睜開眼睛,你看看我,」炙熱的親吻,從額頭到嘴唇,像是小心翼翼對待失而復得的珍寶,無奈妥協,只能自言自語,「你是想要慕哥的命么……」
他的語氣有點哽咽,把頭貼著她的頸窩,呼吸噴洒,極力隱忍著疼痛似的,手臂繃緊而顫抖。
狠狠地擁抱,兩個人沒有一絲間隔,李慕成勒得她有點發疼,有帶著溫度的東西打濕了肩頸,就像夢裡一樣。
許望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又費力地揚起頭,輕輕親吻李慕成的嘴角,嗓音沙啞地說,「不是原諒你啊,我就隨便親親。」
「不準。」他霸道的吮吻不斷向下蔓延,撥開睡衣,咬了一口胸前的紅果兒,「親了就得負責。」
許望舒倒吸一口氣,熟悉的快感傾盆而下,電流似的順著脊背蔓延開。
「我這個人很記仇的我跟你說。」
「那就記住,」他親親她的鼻尖,態度端正地說,「記一輩子吧,求你了。」
他瘦了一點,臉上稜角更加鋒利,襯得一雙眼睛深邃漂亮,英俊得不像話。
好久沒有做愛了,真想他啊,她心裡想。
這身體也認人,碰上了李慕成,哪裡都是敏感點,真沒救了。
「嗯……」她心裡天人交戰了半天,終於還是誠實地屈服了,哼哼唧唧地往李慕成身上蹭,「慕哥……」
這聲音讓李慕成差點失控,他猛地直起身,把她的雙手按在頭兩側,早已勃起的下身抵著睡褲,勾勒出一個鮮明的輪廓,蓄勢待發。
「別亂動,」他粗喘著,強大的自制力發揮了點作用,「你身上有傷。」
「已經不疼了,」她伸出舌頭舔他的耳垂,下垂的小狗眼眼角帶著情慾的薄紅,青澀又純粹,卻說不出的勾人,「我想你了……啊!」
李慕成忍無可忍,猛地拉下她的睡褲,將她雙腿狠狠壓在胸前,勁腰一挺,深深地進入,接著每一次進入都用盡全力,頂得極深,全部抽離,又一沒到底。
「啊……慢……慕哥……慢點,」痛苦又快活,滅頂的極樂,「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你真厲害慕哥……」
那叫聲尾音綿軟勾人,沒多久雙腿也纏上來,眼角發紅,分明是舒服的受不了了。
「你……」三爺咬牙切齒,「這是你自找的。」
「呃!我……啊……我錯了!停……啊……」
似乎要把三年來的所有缺失都補上,李慕成乾脆吻上來堵了她的嘴,即便情到深處,也依然保存了一分理智,小心避開她受傷的小手指。
「狗操的玩意,」他霸道地頂到最深處,終於嘆了口氣,認輸似的低聲說,「我愛你……」
愛你,疼你,捨不得你,離不開你,不是你就不行。
所以,就在我身邊,讓我看著你,抱著你,再也別離開我,求求你。
二十三章. 劍雨
兩個人在床上膩歪了整個下午,傍晚時候,李慕成抱著她,手指搓她一撮頭髮,聽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小木居然會下跳棋,」她翻了個身,枕著三爺的胳膊,「我就說么,我兒子是神童。」
李慕成把被子拉上了蓋住她赤裸的肩膀,掩住幾處吻痕,唇角是掩飾不住的笑意,「他老爸基因這麼強大,自然錯不了。」
「那是,」許望舒認同地點點頭,舒服地依偎在他懷裡,閉上眼笑起來,「還好遺傳了你,要是隨我就完了。」
「長的隨你,」他笑起來,親親她的眼角,「眼睛像狗似的。」
「看起來多真誠,」她轉過來用狗似的眼睛盯著他,「謝謝你,慕哥。」
「謝什麼?」
「謝謝你願意接受小木……」也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他嘖了一聲,濃黑的眉頭擰起來,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許望舒,老子都已經道歉了,能不能翻篇兒了還?」
「誒,好癢,癢死了哈哈哈哈,我不說了不說了,」她笑得直打擺子,差點從床上掉下去,趕緊抓住腰間作怪的手,轉移話題,「出賣消息的人抓到了么?」
「暫時還不能打草驚蛇,」李慕成嚴肅起來,手還放在她腰上,「是蕭老五那邊的人,恐怕要有一場惡戰了。」
「蕭平?」
這個人她倒是有耳聞,蕭平和李慕成一樣,也是草哥的左膀右臂,但是這人很變態,野心大,手段又陰毒,草哥老早之前就放話想除掉他。
「就是他,」李慕成點頭,「這一回送貨的消息是被內部人賣出去的,說明卧底就在我們當中。」
誰也沒想到李慕成把真假貨箱子換了,所以如他所料,蕭平的卧底把他安排好的假消息傳遞給了蕭平,蕭平沒算計成,估計很快會有下一步動作。
「我有點怕他從你這邊下手。」三爺屈起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鼻頭,言語里藏不住擔憂,「你的警惕性太差了,要加強鍛煉。」
「哦。」
「不說這些了,」低頭在她額頭上頂了頂,這個動作很親昵,像是在寵愛小女兒似的,李慕成突然問,「想看電影么?」
「什麼電影?」
「嗯……」他思索片刻,皺著眉頭說,「愛情片吧,你不是喜歡那些膩膩歪歪的雞湯故事么?」
許望舒爬到他胸口上,兩隻手托著臉,「上了年紀就不想看那種結局悲慘的故事了。」
「上了年紀個屁。」
「別說髒話啊,」她不滿的說,「別把小木帶壞了,他現在正是學人說話的時候。」
「屁算個屁的髒話。」李慕成無奈地說,「那你想看什麼?」
「最近上映那個,楊紫瓊演的,武俠的,咻咻的,」她興奮的眨眨眼,做出刀光劍影的手勢,「劍雨。」
「嘖,」三爺式嫌棄,「打打殺殺有什麼好看的。」
她哼哼兩聲,整個人肚皮朝天地仰躺在李慕成身上,像只漂浮在水面上的水獺,李慕成的肌肉柔韌結實,許望舒舒服地眯起眼。
「也不完全是武俠,講的一個絕世高手,殺了許多人,後來遇見了一個代發修行的帥僧人,兩情相悅,就動了歸隱的念頭……」
許望舒講故事的邏輯一向很混亂,但是李慕成仍然每次都順著她的意思朝下問,「後來絕世高手和僧人在一起了?」
「沒有,」她惋惜地搖搖頭,「僧人被她殺了。」
「你已經知道情節了,還看?」
「我看的簡介么,這故事很好的慕哥。」
「僧人死了之後呢?」
「僧人死了之後,絕世高手就退隱江湖了,想過平凡人的生活。」
「也就是說,無論僧人死或者不死,絕世高手都不會再殺人,」李慕成揉了揉她的臉,「這劇情沒什麼邏輯。」
「被你一說,一點兒都不浪漫了,你不適合看電影。」許望舒看著他的眼睛,沉思了一會兒,「有的時候,平凡的人生對於某些人來說,是最難能可貴的,可是拿起屠刀容易,放下殺戮的心卻很難……」
「好了,」他打斷她的話,「聽完之後,我還是覺得沒什麼可看的,再選選別的。」
「行,」她趕緊親親他,生怕李慕成改變主意,不陪自己看電影了,「去電影院就是看個氣氛,看什麼都一樣,嗯……還,還想吃爆米花。」
「嘖,麻煩。」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提起之前的事,好像所有一切都從那場撕心裂肺的戒毒里被剝離開了,回歸原點,重新開始。
「那……」李慕成說,「和好了么?」
第二十四章. 黑道小分隊微信群
「那……」李慕成說,「和好了么?」
他難得露出示弱的表情,許望舒抓住機會,恃寵而驕。
「沒和好呢,別以為一場電影就能把我收買了。」她狡黠的眯了眯眼,「除非……」
道上讓人聞風喪膽的三爺在自家小傍家兒的注視下,突然打了個冷顫。
第二天一早,林子早起晨跑的時候,正看見三爺赤裸著後背鍛煉,背後那匹蒼勁豪邁的草原狼尾巴上,赫然墜著一隻用圓珠筆畫的小豬佩奇。
豬嘴銜著狼尾巴,橫貫脊背的雄偉紋身,配上兒童簡筆畫,違和感驚天動地。
林子趕緊掏出手機,拍下這千載難逢的畫面,而後迅速上傳到黑道小分隊微信群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叮,『兇惡的雷峰』發來一個驚訝的表情。
叮,『別拿光頭不當髮型』發來一個驚恐的表情,緊接著發了條語音——這還是咱們老大么?
叮,『許望舒』發來一條消息——小豬佩奇身上紋,掌聲送給社會人。
叮,『別拿光頭不當髮型』發來一條語音——誒呀媽呀!誰把大嫂拉進群里的!
叮,『陳青黑號』發來一條消息——賤人還活著?
林子趕緊回了一條——青子,這事兒乾的不仁義,三爺正在氣頭上,近期風緊,勿回。
叮,『陳青黑號』發來一條消息——許望舒,算你命大,你等著。
『陳青黑號』退出本群。
林子:「誒你……」
『雙木成林』邀請『陳青黑號』加入本群。
叮,『陳青黑號』發來一條消息——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陳青黑號』退出本群。
林子:「卧槽,一個微信群至不至於的啊……」
三爺在背後咳了一聲,林子手一抖,手機啪嚓一聲落地,摔碎了新貼的鋼化膜。
「緊張什麼?」狼似的一雙眼睛冷峻地盯著他看,嚇得他冒了一腦門子冷汗,三爺彎腰撿起手機,低聲說,「去電影院包場,另外,要一桶爆米花,不,兩桶,兩大桶,越大越好。」
「哥,」心虛地接過來,「看哪場啊?」
「劍雨。」
林子目送三爺走遠,打開手機,飛快編輯了一行字——三爺下午兩點電影院包場,需要票的到我這兒來領,晚點兒去,挑後排座啊,悄悄兒的,別被發現了。
叮,『兇惡的雷峰』發來一條消息——現在黑社會福利都這麼好么?
叮,『別拿光頭不當髮型』發來一條消息——放心吧林哥,肯定不會打擾老大跟大嫂二人世界的,我最細膩了。
下午一點四十五,黑壓壓一溜帶墨鏡鴨舌帽的黑社會,人手一桶爆米花,齊刷刷站在檢票口排隊檢票。
李慕成身上的低氣壓像冷風過境,手臂攬著許望舒,把她護在自己懷裡,回頭冷漠地看了林子一眼。
「大,大哥你聽我解釋,」林子崩潰地撓撓頭,緊接著抬腿踹了光頭的屁股一腳,「我他媽說沒說低調點,悄悄兒的,都給我當耳旁風了!」
「這不是戴墨鏡了么……」光頭委委屈屈的揉屁股。
「誒,別打架別打架,」許望舒趕緊打圓場,「人多熱鬧,是不慕哥?」
三爺鐵青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熱鬧個狗……什麼啊。」
熱鬧個狗屁!還有大事要辦呢,這下氣氛全沒了!
不動聲色地摸了摸上衣口袋,那裡裝著一枚小小的絲絨盒子,李慕成捏了兩下,確定東西還在,臉上的表情更冷峻了。
「啊……那啥,」眼看著老虎要發威,她趕緊轉移話題,「林子,小木安排人照顧了么?」
「小峰說不愛看電影,」光頭搶著說,「他留下照顧小祖宗了。」
林子和李慕成對視了一眼,後者眼神暗了暗,沒有說話。
許望舒接著問,「一直聽你們叫小峰,他全名叫什麼呢?」
林子摸摸鼻樑,「他的姓本身挺霸氣的,但是加上名字反而不太適合在道上混了,大家就都叫他小峰了。」
「姓什麼?」許望舒鍥而不捨的追問。
「姓雷。」林子說。
「雷……雷……雷峰?」
第二十五章. 變故突發
噗,許望舒差點噴出來,那個靦腆的,見了她會臉紅的黑社會小夥子,居然有個這麼正義的名字。
三爺嫌棄地低頭看看她,給她抹了一把噴出來的口水。
「別蹭,」許望舒連連偏頭,「口紅好貴的,別蹭掉了。」
李慕成二話沒說,手掌扣著她的後腦勺,硬朗的嘴唇貼上來,霸道地吃掉了她的口紅。
後面排隊的黑社會們轟一聲炸開了,一秒之後全部轉過頭去,一個扶著一個的肩膀,自發地假裝成一排瞎子。
黑社會老大帶著他最疼愛的小傍家兒,在身後一群瞎子小弟的簇擁下,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電影院。
那本來是一個最平常不過的午後,可是許望舒就是覺得心神不寧,像是站在暴風雨之前空曠的操場上,享受最後一點寧靜,忐忑不安。
那場電影她沒看進去。
手機微微發出一聲震動,她看到那條信息的時候,電影正演到僧人死在絕世高手的劍下,平靜地對摯愛之人說出那句——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雨淋,只願你從橋上走過。
她偏過頭看了看李慕成的側臉,攥著手機的指節微微發白。
「我去上廁所。」
「去吧。」李慕成沒回頭,「快去快回,快要到精彩的地方了。」
他原本該察覺到什麼,可是直到許望舒轉身走了,他的心裡猛地一空,才突然下意識的覺得,不該讓她走,該跟她一起去的。
嘖,愛她愛到瘋魔了,連上廁所也想陪著,李慕成怔了怔,有點想笑,轉過頭繼續看電影。
他再也沒看下去這個電影。
後來過了許多年,李慕成總是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電影里的對白,和匆匆一瞥的背影。他無數次想,如果當時叫住她,或許後來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他們會四平八穩地度過餘生,兒孫繞膝。
可是時光洪流席捲而過,所過之處寸草不留,而他站在坡上,步步回頭,悔恨遺憾,卻永無再來。
他心神不寧,不停地抬手看錶,過了十分鐘,又過了十分鐘。
許望舒再也沒回來。
心慌的像開膛破肚一樣,李慕成霍然站起來,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明白過來,有哪裡不對勁——許望舒的手機,放在座位上。
她有個不好的習慣,上廁所總要帶著手機,李慕成說了她好幾次也沒扳過來,這一回居然沒帶著,就好像……專程留給他的!
點開手機,屏幕亮起來,黑暗中顯得異常刺眼。
他並沒有看到記憶中那張屏保圖片,直接是簡訊界面——
孩子在我手裡,你一個人到電影院正門來,不要試圖告訴李慕成,我的人在盯著你,晚一分鐘,就剁小孩兒一根手指頭。
「林子!」三爺眼裡波濤洶湧,「小峰的手機定位在哪?」
「還在家裡,」林子回答道,「我一直盯著監控呢,小木也在,兩個人都沒動。」
「操。」怒火中燒,李慕成一拳砸碎了座椅扶手,盯著屏幕上的一串電話號碼,他知道這個人是誰——
蕭平。
許望舒的軟肋是小木,三爺的軟肋是許望舒,蕭老五從把卧底安插在李慕成身邊的那一天,就清楚的知道他的弱點。
只要把許望舒握在手裡,就等於死死攥住了李慕成的命脈。
第二十六章. 險象環生
眼前漆黑,肚子上被砸了一拳,許望舒覺得胃裡翻滾,差點吐出來,被打裂的嘴角一抽一抽發疼。
頭上被罩了個袋子,她看不見路,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每當轉彎時,她就用指甲在掌心上劃一道口子。
顛簸一路,周遭的空氣變得濕潤咸澀,大概是到了有水的地方。
「怎麼能這麼對待貴客呢,多不禮貌。」一個溫和的男人聲音說。
「五爺您不知道,」旁邊的小弟抽了口氣,「這女的身手利落得很,咱們好幾個兄弟都吃了她的虧。」
「那是當然的,」男人玩味地笑起來,許望舒頭上的黑布帶猛地掀開,眼前一片黃光,接著下巴被兩根手指掐住,「這可是李慕成的小傍家兒,他的命根子呢。」
她眯了眯眼,看清面前的男人。
蕭平很瘦,看上去不過三十齣頭,耳垂上各釘了一枚銀環,鼻樑上卻架著副學究似的眼鏡,讓他的臉顯得溫柔無害。
許望舒有點煩躁,勒索或者尋仇,不管哪一種,都一定是用她來威脅慕哥。這附近不知道埋伏著多少蕭平的人,逃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祈禱李慕成有對策。
電影應該結束了吧,慕哥看到那個簡訊了么,她得想辦法跟蕭平周旋,盡量拖延時間。
「蕭五爺,」動了動胳膊,立即被身後兩個小弟扭住,之前受傷的地方鑽心的疼,「恐怕您也聽說了之前送貨的事,三爺但凡有半點兒在意我,就不能把我弄進局子里,五爺這回恐怕是壓錯寶了。」
「李慕成是條狼,認準的東西就不會鬆口,」蕭平緩緩靠近,突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她嘴角的血跡,「我比你了解他。」
一陣惡寒竄過全身,許望舒偏過頭,「他不會來救我的,你死心吧。」
這話她說的沒底氣,蕭五爺變態似的笑了笑,「他來不來我不知道,但他的女人,味道真不錯。」
鏡片後的瞳孔微微收縮,視線一寸一寸舔過許望舒的身體,她的領口在之前打鬥中被扯開了,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脯,上面散落著幾處青紫吻痕,致命的性感。
邊上幾個小弟同時咽了下口水,褲襠發緊。
蕭平的手指從鎖骨往下滑,「說說,李慕成床上功夫如何?一夜幾次?他在監獄裡待了三年,憋壞了吧,那玩意兒還能用么?」
「五爺,誒,蕭五爺,您不會是瞧上我了吧,三爺瞎您也瞎么,」許望舒往後縮了縮,那根手指如影隨形,繼續朝下,她終於有點發慌了,「等等,等一下,就算你想把李慕成引來,他也不知道地址啊……」
「噓——」蕭平的手指勾開了扣子,緩緩揉捏,一把掐住前端的紅果。
「啊……」她喉嚨里發出短促的叫喊,隨即一咬牙忍下了,「蕭五爺……三爺對你沒有惡意……他把你當兄弟……」
「踏上這條路,哪有真兄弟,李慕成這個人,生平最怕背叛,你說他的東西,要是髒了……」他的笑容越發詭異,把耳垂上的細銀環摘下來,貼著許望舒耳邊說,「他還會要麼?」
衣服布料撕拉一聲響,她眼前瞬間昏暗下來,蕭平的臉越來越靠近,一直在笑著。
許望舒永遠記得那個殘忍的笑容,後來的許多年裡,這一幕都無數次出現在午夜的噩夢裡,而她從來沒從噩夢裡醒來。
「不……不!不要!」
「剛才不是還油嘴滑舌的么,現在才知道害怕啊,太晚了點。」
「求你了!求求你!不……啊啊啊——!」
第二十七章. 殺人夜
蕭平死死捂住她的嘴,手指用力,銀環穿透了乳珠,血水順著刺出來的針尖朝下滴答。
她的眼睛死死睜開,瞬間爬滿紅絲,目眥欲裂。
把頂端叩緊,他仔細欣賞自己的藝術品,像個瘋狂的人體藝術家,緊接著摘下另外一枚耳環,「聽說你跟李慕成有個傻兒子,」針尖順著小腹往下,劃破了光潔的皮膚,「以後不想再生的話,可是要上環的……」
針尖停在下身,手指併攏夾緊,毫不留情地刺入——
與此同時,李慕成心臟劇烈收縮,突如其來的,強烈的不安扎進大腦,剜心似的,疼的他額頭冒汗,不得不用手按住胸口,「還沒找到么?!」
「定位到了,」林子說,「在脫島邊上,一個儲存高危物品的山洞裡。」
「快點開,再快點!」
光頭雙手發抖,「已經一百八了。」
「再快!」李慕成大吼。
許望舒出事了,他感覺得到,他的小乖一定出事了,快點,再快點,她在等他!
光頭把油門踩到底,越野車炮彈似的飈射出去——
山洞裡沒有陽光直射,昏暗陰冷,周圍有滴滴答答的水聲,蕭平用紙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朝身後垂涎的小弟們一揚手,「別說五爺不照顧兄弟,今天在場的,人人有份。」
幾個小弟剛才就憋不住了,聽完這一句簡直如蒙大赦,一擁而上。
一個按捺不住的沖在最前頭,口水也顧不上抹一把,伸手就往她下面摸,手掌粗糙地貼上來,那個小弟粗喘了一聲。
地上的人猛地睜開眼,說時遲那時快,許望舒反手一劈,又快又狠,繼而就地一滾,從地上彈起來,膝蓋朝上猛頂,給那人重重一擊!
小弟哀嚎一嗓子,捂著褲襠軟倒下去,其他人沒想到這女的居然還有力氣,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沒敢上前。
「嘖嘖,」蕭平陰毒地笑了,「小看你了,你這眼神,跟李慕成真像,我倒要看看,過一會兒你還能不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五爺!」外面的小弟放下望遠鏡,朝山洞裡喊了一嗓子,「三爺來了!」
許望舒臉上的表情一變,強撐著沒倒下。
五爺拍拍手,「叫山頭上的狙擊手就位,先給我碎他的膝蓋骨。」
「別!」許望舒大喊,「蕭五爺,別……」
「哦?」蕭平玩味一笑,「心疼了?不打他也行,你把我這幫兄弟伺候好了,我考慮考慮,容他活著再見你一面。」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小弟們對視了一下,膽子大的先衝上來,劈頭砸了她一拳,把她打倒在地,她仍然沒反抗。
其餘人趕緊圍上,左右各按住她的手腳,有人扯住她的頭髮,把臉按在胯下。
她一直沒動,感覺不到疼,也聽不見聲音,像是一具僵硬的屍體,眼睛直勾勾望著山洞口,陽光暈進來的一點點影子。
山洞外槍聲驟起。
第二十八章. 真兇是誰
槍聲越來越急促,兩方交上了火,蕭五爺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回頭看許望舒,「你猜李慕成進來的時候,還會不會完整了?」
沒得到回答,他又自顧自地說下去,「李慕成可真是條漢子,要不是一山不容二虎,說不准我跟他真能做兄弟。」
他眯起眼看了看洞外的情形,「我認識他可比你認識他早的多,當年一起殺人放火,喝酒吃肉的,一轉眼也混了這麼多年。」
「可惜了,他這人腦子軸的很,想不開,」蕭平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人這輩子,沾了黑的,就別想再碰白的。他既然當年選了這條不歸路,還說什麼想金盆洗手,笑話!我還不了解他么,他就是想搶我的地盤,搶屬於我的東西,仗著草哥賞識他……」
「我沒有你那麼齷齪,蕭平。」李慕成的聲音突然響起。
蕭平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許望舒猛地抬起臉,眼睛裡像忽然有了神采,極力朝那邊看——
李慕成渾身是血,肩膀、小腹、大腿上遍布刀傷,但張臉上依然是她熟悉的神色,冷峻又寵辱不驚,彷彿浴血戰神。
他的目光略過她,瞳孔一縮,拳頭攥得死緊,許望舒無聲地張了張嘴,用口型告訴他。
「放心,我沒事。」
「不可能……」蕭平踉蹌著朝後退了幾步,用手槍頂住許望舒的頭,「外面那麼多狙擊手,你怎麼可能沒中槍,你怎麼還活著……」
林子和光頭放倒了最後一個人,從外頭跑進來站在他身後。
「蕭平,」李慕成說,「我們的恩怨,我們自己解決,你把她放了。」
「你當我傻么,放了她,我手裡還有什麼籌碼?」蕭平癲狂地笑起來,「我數三個數,自己把你拿槍的手廢了,不然我一槍崩了你這個小傍家兒。」
「一……」
李慕成看著她,許望舒狠命搖頭,「不,不,慕哥,不許,不許!」
「二……」蕭平的聲音興奮的發抖。
「李慕成,你不許,你要是敢……我就……」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許望舒語無倫次,「我這輩子……我恨死你……」
「三!」
與此同時,一聲槍響在在山洞裡回蕩開來,李慕成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子彈穿過了他的右手手腕,鮮血迸濺。
「啊!」許望舒瘋了一樣劇烈掙紮起來,蕭平被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按,被一口咬在手上,牙齒扎進肉里,疼得他眼前發黑。
電光火石之間,李慕成長腿橫掃,一腳踹在蕭平膝蓋上,他不受控制地朝前跪下,手槍在混亂中走了火,打倒了兩個小弟。
形式瞬間逆轉,許望舒被鬆開之後,借力反肘猛切,劈倒另外一名小弟,撿起蕭平的槍,指向李慕成的頭。
如同這麼多年來的無數次,她與他默契地互為後背,既是軟肋,也是鎧甲。
「慕哥!」她喊了一聲,扣動扳機。
與此同時,李慕成朝後一仰,子彈擦過鼻樑,幹掉了他身後預備偷襲的,蕭平的最後一個小弟。
緊接著,他扣住蕭平的手腕,咔吧一聲折斷,又一腳踹在他肚子上,蕭平躬下身乾嘔不止,毫無反抗能力。
感覺到李慕成的力氣一松,蕭平微微鬆了口氣,以為這場單方面的施暴已經告一段落了。
「小乖,」李慕成說,「閉上眼睛。」
下一刻,李慕成整個人撲上去,像一頭髮瘋的猛獸,失去理智一樣,往死里揍蕭平!
一拳接著一拳,拳頭像雨點兒一樣密集,他發了狠,雙眼血紅,簡直要把蕭平活活打死。
這個人碰了他的小乖!
這個雜種弄疼了他的小乖!
該死!該死!他該死!
心裡的怒火節節攀升,鐵拳不斷砸在蕭平的臉上,肚子上。蕭平被打得一口氣也喘不過來,只能極力抱著頭,身子弓得像個瘦弱的蝦米,勉強護住要害。
發瘋的李慕成讓在場所有人震驚,有一瞬間許望舒覺得,如果不是光頭及時衝上來攔住他,或許他真的會把蕭平活活打死。
「林子!」李慕成打得左手微微顫抖,指節因為過於用力而破皮流血,反手把人一輪,扔給林子,回身去接許望舒,就在這時候,蕭平突然嘿嘿笑了一聲,那個笑容詭異陰毒,許望舒腦子裡轟一聲巨響,猛然反應過來什麼。
——我的人在盯著你。
卧底當時就在電影院里,就在她的身邊!
「慕哥小心!」
冷硬的槍口抵在李慕成後腦上。
第二十九章. 草哥
「對不住了,三爺。」光頭站在李慕成背後,扣緊扳機。
「小峰不是卧底,」三爺語調平淡,似乎毫不吃驚,「你才是蕭平的卧底。」
「對,」光頭低聲答道,「我本來就是五爺的人,這些日子,承蒙三爺照應了。」
「沒想到吧,李慕成,」蕭平咳嗽了幾聲,呲牙咧嘴地爬起來,「你還是棋差一招。」
「我死可以,」李慕成說,「放他們走。」
「誰?」蕭平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許望舒,「你的小傍家兒?」又指了指林子,「還是你的好兄弟?」
三爺看了看他們兩個,他的小乖披著長發,身上衣服破碎,侮辱性的痕迹遍布,已經快撐不住了;他的兄弟渾身是傷,勉強倚著洞壁站著,臉上露出一個疲憊的痞笑。
「選完了你也不會放我們走,」許望舒冷靜下來,緩慢地舉起槍來,頂著蕭平的心臟,「不是么,五爺?」
只有她自己知道,手裡這把槍,已經沒有子彈了。
「呵呵,」蕭平冷笑一聲,「同歸於盡么?」
「你以為我死了,草哥會把產業全部交給你么?」李慕成低聲說。
「你什麼意思?」
「我們自相殘殺,誰坐收漁翁之利,你以為草哥真的賞識你么,他一步一步計劃好了,利用你殺了我,我死以後,下一個就輪到你。」
「你少挑撥離間!」蕭平臉色發白,「草哥答應了我的,等你死了,收回來多少盤口,那都是我的!他一星半點兒也不會要!」
李慕成紋絲未動,「你吞了我的盤口,地盤擴到他眼皮底下,他還能容得下你?鄧焚老謀深算,會留一個能跟自己抗衡的人來瓜分他的產業?」
蕭平渾身發抖,半是生氣半是害怕,「你閉嘴!死到臨頭,別掙扎了,等你死了,我他媽天天找人輪你的小傍家兒!」語調一轉,舔了舔嘴角,「李慕成,你眼光不錯,小傢伙兒很潤啊……」
三爺猛地朝前沖了半步,眼裡的怒火暴漲,猛獸似的繃緊了渾身肌肉,許望舒皺著眉頭朝他搖搖頭,示意不要衝動。
就在這時,山洞外轟然一聲巨響,地面猛地震動起來!
幾個人都控制不住地打晃,蕭平跌倒在地,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海水倒灌進洞口,許望舒腳下打滑,摔進水裡,嗆了兩口咸腥的海水。
李慕成伸手去撈她,被光頭一槍打穿了手臂。
「別!」許望舒絕望地大喊。
「你還沒明白么!」三爺捂住傷口,咳出一口血,咬牙對蕭平說,「這洞里全是危險品,鄧焚放了定時炸彈,你跟我,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不可能的……他答應我了……」蕭平兩眼失神,趴在水裡喃喃自語,「我給他賣命這麼多年……他不會騙我的……」
「那我是怎麼進來的,」李慕成給了他最後一擊,「外面根本沒有狙擊手,只有你安排的幾個兄弟,人早被草哥撤走了!」
轟——
爆炸聲接連響起,越來越密集,大地搖晃得無法站立,水位越來越高,李慕成撲進水裡,游過去撈起許望舒,死命把她叩在懷裡,帶著她往外游。
許望舒掙扎著撲騰兩下,伸手去摸李慕成的傷口,眼淚就掉下來了。
「哭什麼,」他用左手給她抹了把臉,「出去把電影看完,這回就咱倆,不帶別人。」
也不知怎麼的,他不在身邊的時候比誰都堅強,這個人一靠近,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她就委屈的想哭,像個因為淘氣而跌倒的小屁孩兒,哭著向父親展示不小心摔破的膝蓋。
「再哭我親你了啊。」他親了親她的嘴唇。
「秀恩愛也分分場合好么哥,」林子虛弱的說,「咱們再不走就快玩兒完了。」
李慕成把腰帶一端系在許望舒腰上,「我們出去,林子跟上。」
洞頂的石頭滾落,砸進水裡,光頭被一塊巨石砸的頭破血流,仍舊堅持著朝五爺身邊游,他得把他大哥帶出去。
「五爺!快走!洞要塌了!」
蕭平置若罔聞,仍舊神經了似的自言自語,「怎麼可能……他為什麼這麼對待我……我為他賣命……」
又一塊大石頭砸下來,他被一把推開,撞在洞壁上咳嗽出一口血沫子,茫然地回過頭時,光頭只剩下半邊身子了,撕裂的半邊臉浮在水面上,眼睛仍舊朝蕭平看過來。
「快……快走……五爺……」
血染紅了周圍大片海水,許望舒頓了頓,三爺拉了她一把,沉默地搖搖頭,她沒回頭,繼續朝前游。
林子在最前面,突然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啞著嗓子說,「生活就像打電話,不是你先掛,就是我先掛。」
洞口已經被石頭封死了。
第三十章. 峰迴路轉
三個人停在洞口,海水不斷從被堵死的洞口石縫裡湧進來,不需要多長時間,海水上漲,這處低洼的岩洞就會被徹底衝垮,他們都會葬身在這兒。
海水已經及腰了,李慕成靠在洞壁上,赤裸的脊背上那匹草原狼被血染紅,顯得兇惡駭人,小豬佩奇已經被水沖模糊了,卻仍舊死死銜著狼尾巴。
「怕死么?」他輕聲問。
「怕。」許望舒和林子同時回答道。
「……」
「下輩子我不當黑社會了,」林子說,「我要當警察,威風的吃回扣。」
李慕成笑起來,似乎想給他一拳,又懶得浪費體力,「行啊,當警察,你看我削不削死你。」
許望舒也笑了笑,抬頭看她的三爺,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下,他依然這麼好看,他什麼時候都好看。
她慢慢把手伸下去,摸到胸前的銀環,狠狠一扯。
李慕成感覺懷裡的人輕微顫了一下,低下頭看她,「身上疼么?」
「不疼。」
就這麼死了也不覺得遺憾了,身上的傷口泡在海水裡,疼得鑽心,她卻一聲沒吭,把頭埋在李慕成懷裡聽他的心跳。
「那邊……咳咳……」蕭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洞那邊……還有一個出口。」
三個人同時回頭看他,李慕成二話沒說,帶著許望舒和林子往回遊,蕭平默默跟在後面。
轟——
又一枚炸彈爆炸,水位猛然高漲,一個巨大的海浪灌進來,猛地把四個人衝散了。
許望舒連著嗆了好幾口水,她感覺到慕哥的手一直緊緊攥著自己,他們身不由己,被浪潮一次又一次拋向洞壁和岩石。
岩石稜角突出,在衝撞之中,李慕成把她緊緊抱在懷裡,用身體保護。
「不怕……」他在她耳邊說,「我在。」
那是世上最動聽的情話。
她淚流滿面,用手抱住他的後背,感覺到岩石磕在骨頭上尖銳的疼痛。
他該有多疼啊,可他為什麼不叫一聲疼,仍然一遍一遍在她耳邊說,小乖不怕,慕哥在。
兩個人一直被衝到山岩盡頭,狠狠撞在石頭上,才停下來。
林子和蕭平不知去向,許望舒慌亂地轉過去看,李慕成的後背已經被岩石劃爛了,血肉模糊,看不出傷口有多深。
血一滴一滴淌進水裡,淌進彼此貼合的皮膚里,她把身上僅剩的一件衣服撕碎,給他簡單包紮一下傷口。
她埋下腦袋,鼻子一酸,用力抓著他受傷的右手,顫著聲音說,「別流血了……我暈血……別流了……」
「傻子,你才不暈血呢。」
李慕成勉強握了握她的手,又親了親她的眼睛,轉而打量四周——這裡應該是蕭平說的出口,但是也被石頭堵得差不多了,好在沒有完全堵死,縫隙里透進來一線陽光。
可以出去的。
石壁不算厚,但是需要一個人游過去,用身體把岩石口撞開,海水的衝力巨大,洞口打開的一剎那,不亞於炸彈爆炸的威力。
許望舒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剛才挺怕死的,現在突然不怕了。
她回過頭,極深地看了李慕成一眼,他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樑,他吻過自己的嘴唇,她的慕哥,她深愛的人。
如果我死了,可以換你活著,那很值得。
許望舒抱住他,湊過去舔他的嘴角,一邊抬起胳膊,伸向李慕成的後脖頸。但在水裡,她使不上力,這個姿勢彆扭的很。
李慕成立刻識破了她的意圖,只微微一側頭,手肘一抬別住她的手,可怕的力量控制住許望舒的四肢,李慕成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點兒疼愛和無奈。
「別動,讓我再看看你。」
身體顫抖的越發厲害,許望舒行將崩潰地啞著嗓子,「求求你,我求求你,別,慕哥……」
她感覺右手無名指上微微冰涼,有什麼東西被套在指根,李慕成猛地推開她,像一條充滿爆發力的健魚一樣衝出去,破開海浪,直直撞向洞口的岩石!
她伸出手,手指擦過李慕成的衣服,什麼都沒抓住。
——小乖,我們和好吧。
——不怕,慕哥在呢。
——慕哥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再也不會了……
——狗操的玩意,我愛你。
轟隆——!
第三十一章. 嫁給我,快點
時間變得緩慢,岩石崩裂,海水倒灌,她什麼都聽不到了,什麼都看不到了,任由自己被巨大的浪潮衝力拋向島嶼外,拋向岩石,隨便哪裡,她已經不關心了。
身體好像陷入了一段短暫的昏迷,但思維依然清晰,她記得李慕成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的臉,他的神情,他的溫度和氣息,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陽光的溫度沐浴在皮膚上,微微有點刺癢,許望舒隨著海浪漂出岩洞,又被一波又一波海水衝上沙灘。
黃昏的海岸溫柔又綿軟,火燒雲席捲了半邊天幕,極目眺望處,是一段紅藍分明的海平線。
李慕成死了,沒有人接手草哥的產業,警方安插在他身邊的這條線,算徹底斷了。
那我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有一種超脫肉體的安逸,她想,要不就這麼死了算了,雷峰小同志會照顧好小木的,即便再努力地作個黑社會,他也的確是個靦腆的好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幾小時,或者幾天,時間成了手掌里的沙子,留不住也收不回。
陽光燙在眼皮上,許望舒緩緩抬起手遮擋,才看見右手無名指上,套著個亮閃閃的東西——那是一枚素戒,邊緣刻著一行小字,她離近去看,才看見上面寫著:嫁給我,快點。
她的慕哥原本也不是有情趣的人,連字要刻在內圈都不知道。
她有點想笑,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下來,一發不可收拾。
這恐怕是李慕成這輩子做過最浪漫的事了,讓他殺個人都比讓他說句軟話容易,他為數不多的溫柔和寵愛,從始至終,都給了她。
「慕哥……你別死,我求你別死……」
「李慕成!你不許死!你死了我馬上帶著你兒子改嫁!」
「李慕成……我恨死你……」
她指天指地的大聲咒罵,大腦因為失血產生眩暈,胃裡一陣陣噁心乾嘔,站起來又猛地跌倒,下身受傷的地方一陣劇痛。她全不在乎了,踉蹌著往海里爬,往那個被海水衝垮的岩洞的方向爬。
「咳,」虛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敢改嫁……」
她的聲音猛然停住了,一片寂靜中,只有海浪嘩嘩的聲音。
「小乖……」
許望舒一節一節轉過頭,眼睛紅的像只兔子,李慕成渾身上下的傷口被海水泡得發白,皮肉翻卷,艱難地用手撐著沙灘,站起來,朝她張開懷抱。
「過來。」他說。
許望舒一直沒動,像看仇人似的打量他,李慕成無奈地嘆了口氣,勉強撐著身體,一點點朝她挪。
「慕哥錯了,」他輕輕抱住她,嘆息似的道歉,「說好再也不留你一個人……」
她還是不出聲,手指一點點攥住他的後背,去摸索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
李慕成順著她的脖子,慢慢地吻著,從鎖骨到耳垂,漸漸移動到唇上。
那是一個不含情慾的親吻,濕潤的舌尖划過唇縫,從左到右,再慢慢轉回,最後朝齒間輕輕探了探。
許望舒沒有迎上去,在他舌頭探進來的時候,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剎那間竄了滿嘴,李慕成也沒躲,只是很輕的『嗯』了一聲。
這一聲像是把她從夢裡喚醒了,許望舒照著他後背狠狠捶了一拳,李慕成疼得直抽氣,還是不斷親吻她,讓她撒氣。
他狠狠抱住她,「我用命換了你,多划算。」
再來一回,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做出同樣的選擇。
「你騙我!」她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地大吼,「李慕成我咬死你!」
她需要狠狠吼出來,罵出來,喊出來,如果不是捨不得鬆手,她還想狠狠扇他幾巴掌,結結實實揍他一頓,揍得黑社會老大屁滾尿流滿地找牙,哭著求她手下留情。
一拳拳打在他身上,臉上,讓他疼,自己也疼,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那種靈魂抽離身體的恐懼,完全失去這個人的恐懼。
「打吧,」李慕成由著她打,眼睛裡帶著溫柔濕潤的笑意,「這輩子都只讓你打。」
她終於哭出來,嚎啕大哭,哭得差點背過氣去,李慕成不得不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怕她把自己憋死。
「嫁給我,小乖。」他輕聲說。
這些年,她為他擔山趕月,風雪兼程,終於步入他的心裡。
「嗯。」
第三十二章. 金盆洗手
兩個人身上沒有一分錢,傷的都不輕,林子生死不明,又沒有能跟外界聯繫的工具,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後來實在沒辦法,許望舒硬是厚著臉皮跟漁民搭訕,到漁民家裡借了座機電話。
兩個半小時後,雷峰小同志開著輛三蹦子突突地進村了。
「三爺,」小峰撓撓頭,「村口兒進不來越野車,我就借了一輛這玩意兒。」
李慕成把小木從車斗里抱下來,「怎麼把他也帶來了?」
「他就跟我好,」小峰有點不好意思,「別人帶不放心。」他轉過頭看許望舒,臉騰一下紅到脖子根,趕緊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三爺,李慕成接下衣服,給許望舒包的嚴嚴實實。
三個人之間有種微妙的東西在流轉,許望舒看看李慕成,又看看臉色通紅的雷峰,才想起來自己唯一一件衣服已經在山洞裡給李慕成包紮傷口了。
全身上下幾乎就剩了一套內衣內褲,還被海水濕了個透,效果堪比比基尼。
小木板著個小臉兒,酷酷地走到許望舒身前,擋住她光裸的小腿,那表情儼然一個縮小版的李慕成。
三爺咳了一聲,小峰連忙把貼身的背心也擼下來,身材出乎意料的好,許望舒不由多瞅了幾眼。
他把衣服遞給李慕成,「三爺先穿著……林哥呢?」
沒人回答這句話,許望舒心裡有點難受,彎腰把小木抱在懷裡,捏了捏小孩兒柔軟的手心。
小孩兒把胳膊環在她脖子上,輕輕蹭了蹭,似乎在無聲地安慰。
李慕成點了支煙,倚在棚子邊上悶悶地抽。
小峰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不敢再說,默默把三蹦子上的藥品搬下來,先給漁民數了幾張一百塊,又忙前忙後給三爺上藥。
小木在許望舒懷裡待了沒多久,又掙扎著下地撲到李慕成懷裡。
李慕成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從褲兜里摸出塊糖來。
「你什麼時候買的糖?」許望舒驚奇瞪眼。
「一直在兜里放著,」他也剝出一枚放在嘴裡,「還好是塑料包裝,沒被水泡壞。」
「給我一個。」
李慕成看了看四周,大手捂住小木從眼睛,回頭在許望舒嘴唇上親了親,舌尖一推,糖果在兩個人嘴裡轉了個圈。
橘子味兒散開來,感覺身上的傷口也沒那麼疼了。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她把腦袋靠在李慕成背上。「眼下不能回去,」他反手拍了拍她的頭,像在耐心哄著一個小孩兒,「咱們在這兒待一段時間,就當度假了。」
聽到度假兩個字,漁民的老婆這才敢湊上來,帶著討好的諂笑,「晚上給喃們炸小魚兒吃吧,新鮮著嘞。」
「我幫你吧大嫂,」許望舒一擼袖子,「我這祖傳的手藝……」
「消停點,」李慕成眉頭一皺,厲聲說,「你先把傷口處理一下,我去做。」
三爺這是要……親自下廚了?!雷峰小同志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三爺還會做飯?」
「你三爺還會炸大麻花呢,」許望舒眨眨眼,又對李慕成說,「我都上完葯了,你這傷可不行,」小狗眼轉回去真誠地望著漁民老婆,「我這手藝不錯的,大嫂你相信我。」
「她會炸你的廚房。」三爺平靜的說,「砸碎你的鍋,摔破你的碗,把鹽當成糖。」
漁民老婆咕咚咽了下口水,連連擺手,「不不,不用,那啥,小夥子,你過來給我幫把手成不。」
「我?可是,可是我……」小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接著被漁民老婆連拖帶拽地帶走了,遠遠傳來悲痛欲絕的一嗓子,「我不會做飯啊……」
小木自覺地跟上,扯著雷峰小叔叔的褲腿,去廚房觀摩炸小魚。
夜幕降臨,遙遠的海岸線上燃起蜿蜒的燈火,四下寂靜又安逸,海浪聲格外舒服。
「其實我現在會做飯了,」許望舒坐下來,握著他的右手給手腕上上藥,「多做幾次就學會了,哪有那麼誇張。」
李慕成回過頭來看她,覺得月光下這張臉柔和又漂亮,睫毛垂著,在眼瞼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如果可以,」他握住她,「我希望你一輩子什麼都不會。」
什麼都不要學,什麼都不要經歷,就在我身邊。
他想寵著她,護著她,把她藏起來,給她和小木最好的生活,可是這樣充滿殺戮的日子一天不結束,她在他身邊就危險一天。
「蕭平一死,草哥恐怕要有大動作,」他把煙按滅,「這次回去,我就把所有盤口還給他,解散手下的人。」
許望舒猛地抬起頭,看著他極其俊朗的面龐,李慕成正處在男人最有魅力的年歲,即便是狼狽的負傷挂彩,舉手投足依然硬朗瀟洒,讓人沉迷,她嘴唇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李慕成親了她一口,眼裡全是鐵漢柔情,「退出來,帶你跟兒子,好好生活。」
她等這句話太久了,可是真的等來了,又覺得心悸,那一夜都翻來覆去睡不著,後來李慕成被她烙餅似的睡姿惹急了,死死把人叩進懷裡,親了個心慌氣短,才算罷休。
夜裡許望舒被熱醒了,迷迷糊糊往邊上摸了一把,李慕成身上熱得像火爐子,已經發起高燒了。
她慌忙去扯腰間的手,李慕成背後的傷口發炎,陷入昏厥,手臂卻像鐵條似的死死箍著她的腰,眼睛緊閉,嘴裡不停喃喃自語,許望舒湊近去聽,才聽清了他的話。
「小乖……不怕……慕哥在……」
即便巨大的痛楚加身,他心心念念的,不是活命,而是她,許望舒劇烈喘息,怎麼也沒法壓下心口的酸脹,好像橫著一柄刀子在後路里,鈍重的疼。
月光下,無名指上的素戒散發著柔潤的光芒,她把手伸到內褲里,咬著牙摳出那個帶血的耳環。
耳朵里傳來極其細微的電流聲。
「小沈……小沈……聽到請回話。」
第二天一早,早起撒網的漁民在村口圍住一個半死不活的寸頭青年,小峰撥開眾人,往裡頭一看——
「林哥!」雷峰小同志眼淚嘩嘩的,「林哥你沒死啊!」
「別……」林子吊著一口氣,偏頭吐出一口海水,「別晃我……再晃真死了……」
第三十三章. 歲月如歌
「當時的情形,那可是相當的驚險,」林子把進了水的手機當驚堂木,啪一聲拍在土炕上,「我跟三爺,單槍匹馬進了敵人的包圍圈,突然之間,四周那是槍聲驟起,我往山頭上一瞧,嘿,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著?」許望舒和小峰瞪圓了眼,異口同聲地問。
林子把兩根手指併攏,朝燈泡虛虛一指,「只見那山頭上密密麻麻,趴的全是端著AK47的狙擊手!」
「哇——」兩個人同時捂住嘴,「這麼勁爆!」
「那你們後來怎麼出來的啊?」小峰滿眼崇拜。
「這還用問,」林子把打著夾板的胳膊腿兒攤開,「還不是你林哥我,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英勇獻身,光榮負傷……」
「哇,」許望舒學著小峰的口吻讚歎道,「林哥你是我偶像!」
「誰是你偶像?」三爺陰沉著聲音在灶台旁邊說。
「你,」她立馬慫了,「你是我偶像,慕哥。」
李慕成哼了一聲,把柴填進灶膛里,懶得戳穿林子浮誇的表演。
小木蹲在邊上沒出聲,小臉兒上懨懨的,似乎對林子的話題感到很不屑。
「怎麼不去聽林子叔講故事?」李慕成揉了揉他的頭髮,「你看你媽聽得多來勁。」
明知道是編的,還這麼捧場,真是世界上最好欺負的狗子了。他瞥了瞥許望舒,正看見她也在朝自己這邊看,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許望舒笑得狗眼彎彎,李慕成別過臉,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小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指著林子說,「不喜歡,他。」
李慕成故意板起臉來說,「為什麼不喜歡他?」
「他不好,」小孩皺了皺眉頭,連神情也跟李慕成很像,「撒謊。」
李慕成朝林子那邊看了一眼,後者正說到驚險的地方,激動得手舞足蹈,就差揮舞著夾板耍一段快使用雙節棍了。
「不是撒謊,」他用食指颳了一下他的鼻尖兒,蹭上一點兒黑煤灰,「他那個人就是那樣,說話愛誇張。」
小木不置可否,像小大人似的露出一個思考是表情,繼而認真搖搖頭,「壞人!」
林子之前總愛捉弄小木,又揚言要把他燉了吃,恐怕是在小孩兒心裡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了。
敢欺負我兒子,回頭照死里削他,李慕成想。
小木把小手啪一下拍在他臉上,猶豫地說,「她,也是。」
「誰,」李慕成問,「是什麼?」
小木搖搖頭,若有若無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不說話了。
她也是,壞人。
「行了兒子,老爸給你炸麻花,」只當是童言無忌,他捏了一把小孩兒的臉蛋,「你媽媽最愛吃我炸的蜂蜜大麻花。」
「她不愛吃,」小木突然口齒清晰的說了一句話,「蜂蜜,過敏。」
李慕成猛地怔住了。
於是當天晚上黑社會一行人跟漁民夫婦一起吃了頓咸麻花。
第三十三章. 追求者
連著在小漁村前前後後養了半個月,李慕成背後的傷口才結了痂。
右手不如從前靈便了,但好在沒傷到筋。
白天沒事兒的時候,李慕成時常跟漁民趕趕海,他用魚叉插魚的手法相當熟練,連老漁民都說,他的眼睛比魚鷹還厲害。
許望舒就在岸邊的礁石上坐一會兒,看林子和小峰帶著小木追著浪跑,看她的慕哥瀟洒地揚起魚叉。
李慕成晒黑了點兒,臉龐到鎖骨是健康均勻的小麥色,胳膊繃緊時,肌肉線條剛勁有力,爆發力驚人,話不多,也不愛笑,禁慾又充滿男人味。
許望舒遠遠看著漁船回來,盯著坐在船頭的男人出神,心裡一陣恍惚——這個腿長個兒高,八塊腹肌,不苟言笑的傢伙,是我男人!
真他媽帶勁,嘖嘖。
不過也有件糟心事兒:最近隔壁老漁民家的女兒喬思總是往她身邊湊合,一口一個小舒姐,不是個借醬油就是打個醋,動不動就一臉嬌羞地瞥李慕成一眼,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春心蕩漾了似的。
「小舒姐~」喬思笑眯眯地跑過來,「阿成哥出海回來了么?」
「回,回來了,」許望舒不自在地指了指靠岸的漁船,心說你都看見了還問我。
雷峰小同志讓小木騎在自己肩膀上,手抓著他兩條胖乎乎的小腿兒,遠遠喊道,「三爺,抓著小魚兒了么?」
李慕成把一兜子銀魚泡給他,小峰連忙七手八腳地接,銀魚撒了一地,滿沙灘蹦。
小木抱著小峰的腦袋不撒手,小腿一擰來了個鎖喉,喊了一嗓子,「哈!」
「哈哈哈,」林子笑得打擺子,捂著肚子豎了個大拇指,「這麼小就遺傳了你爹的運動天賦了,少年英雄啊。」
小木給了他一個不屑一顧的眼神。
「誒?」林子摸摸腦門,「這小玩意兒怎麼就跟我過不去呢。」
「可不是針對你,」許望舒說,「他是覺得除了他爹以外全是垃圾。」
最近沒吃藥,情況更嚴重了,現在只跟李慕成一個人說話,她扶了扶額,覺得無可奈何。
自己生的兒子跟自己一點兒也不親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誒,」喬思捧著臉蛋兒,追著走過來, 「阿成哥真俊啊,是不是小舒姐?」
「呵呵。」許望舒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回答道。
「阿成哥……」
李慕成朝她們走過來,從小峰頭上接過小木,單手抱著,完全無視了西子捧心的喬思姑娘,朝前走了幾步,頭也沒回地說,「狗子跟上。」
許望舒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林子跟小峰兩個人在海灘上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麼他家三爺一碰見這個人,畫風就變得很奇怪。
從一個狂霸酷帥屌的黑社會恐怖分子,變成了一個傲嬌的、就是不承認自己是寵妻狂魔的黑社會恐怖分子。
一進院子,李慕成把小木放在葡萄架底下,轉身進屋換衣服,剛一進裡屋,許望舒從背後推了一把,把他按在牆上,手伸進他衣服里摸索,「快點給我親一口。」
李慕成無奈地笑起來,低頭用嘴唇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親哪兒呢你,」嘟起嘴唇,「往這兒親。」
她摸了摸他的腹肌,那裡橫亘著一道疤,微微凹凸不平,應該是薄而鋒利的刀片切開肌理,划出的深痕,她想不起這是是什麼時候傷的。
李慕成抓住她犯上作亂的手,「別鬧,一身汗。」
「我聞聞,」許望舒小狗兒似的在他身上嗅了嗅,只聞到海水味兒夾雜著他身上的淡淡的男子漢味,「真好聞,難怪喬思喜歡。」
「誰是喬思?」
「你的追求者,」她得意地說,「不過我覺得她沒戲了,難為人小姑娘精心打扮,你連名字都沒記住。」
那隻手又順著完美的人魚線往下摸索,手下肌肉紋理微微繃緊。李慕成的眼神暗了暗,猛地翻了個身把她按住,嘴唇堵上來,強勢又霸道地撬開唇齒,親的她骨頭都酥了。
直到三爺掀起她的衣擺,手指頭按在內衣扣子上,她才裝模作樣地推了一下,「小木還在外面呢。」
「剛才進屋睡了。」
「那一會兒林子和小峰……」
「他們不敢進來。」
「那……」
李慕成嘖了一聲,帶著濕潤的氣息噴洒在脖頸上,男人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小乖,給我……」
她被迷得頭暈目眩,立即投降了,「給給給,快快快!」
第三十五章. 噩夢
兩個人在炕上做了一回,做完以後許望舒懶懶的不愛動彈,李慕成抱著她去洗澡,在簡陋的浴室里又做了一回。
做完她直接睡過去了,半夢半醒間聽見李慕成起身穿衣服,似乎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她哼哼兩聲,接著睡。
傍晚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總感覺窗戶邊上站著個人,是個女人,披散著長頭髮,只能看見半張臉,露在外面的眼珠沒有眼皮覆蓋,遍布血絲,在昏暗的夜色里顯得猙獰恐怖。
她知道自己這是夢魘了,但是屋裡沒人,醒不過來,渾身僵硬,手指頭都動不了。
那個女人爬進來了,半邊身子綴在窗台上,朝她說,「你給我等著,許望舒……」
「啊——!」
她嚇得驚醒過來,聽見小木低聲在耳邊說了句,「媽媽。」
許望舒脖子僵硬,轉頭去看,窗戶外沒人,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了。小木正坐在床邊上看著她,直勾勾盯著,像是看見了什麼匪夷所思的東西。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許望舒伸手去摸小木的臉蛋兒。
小孩兒往後退了退,避開了,用手指了指她的臉。
許望舒覺得背後發涼,偏過頭去看鏡子——
鏡子里赫然出現了剛才那個沒有眼皮的女鬼,眼珠子朝外翻,詭異地彎了彎嘴角。
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啊——!」
許望舒猛地坐起來,滿頭大汗,胸口劇烈起伏,脫力感洶湧而來,她後知後覺地掐了掐手掌心,才徹底清醒了。
原來是一個夢中夢。
「媽媽。」
「哇啊——!」許望舒一聲大喊,嚇得坐在炕沿上的小木差點翻下去,又被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
「你你你差點把你媽嚇死,」她不住拍胸脯,趕緊看了看窗外,什麼也沒有,天還亮著。
「噩夢。」小木低聲說。
「是唄,」許望舒長舒了口氣,把小孩兒軟軟的身子抱進懷裡,「夢見你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小木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誒……」她摸摸鼻子上的冷汗,「你爸爸呢?」
「來人,」小木思索了一會兒,輕聲說,「蛇精。」
「蛇精?!」
小木點點頭,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又豎起兩個大拇指,比劃成相互交談的兩個人的樣子。
「誒我兒子真可愛,」許望舒完全沒懂他在表達什麼,順著那句蛇精唱起來,「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小木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她。
「額……」她揉了揉小木的小臉蛋,「兒子你要是不往下接我會很尷尬的。」
小木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小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低聲唱道,「叮叮噹噹嘟嘟鐺鐺葫蘆娃……」
「別唱了,你唱歌這一點遺傳你爸了。」
都不能說是跑調,是根本就沒在調上,強行誇獎的話,也只能說是前面跑太遠了,後面跑回來的時候路過了原來的調,然後又朝反方向跑得更遠。
「看來你以後不能當歌星了兒砸。」許望舒惆悵地說。
小木不理她了,轉身跳下炕,朝門外走。
「這麼不禁逗呢。」
她把外套披上,也跟著朝外走,去找李慕成,剛走到門外,赫然看見院子里葡萄架下面,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陳青抬起頭,冷笑著看了她一眼。
第三十六章. 以警察的身份
李慕成背對著她,看到陳青抬頭,也轉過身來。
許望舒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腦子裡亂成一團,陳青怎麼來了,她怎麼會知道這裡,一定是林子告訴她的,可是如果三爺不答應,林子又怎麼敢告訴她。
是李慕成讓陳青來的。
「廚房裡有晚飯,」三爺停頓了一下,說,「你先回屋。」
十一月份的氣溫已經很低了,即便是南方濱海的小城,夜裡冷風也會毫不留情地扎進人的身體,許望舒覺得心底里有點發涼。
「哦。」她轉身往回走,感覺李慕成似乎是想說什麼,後來也沒說出口。
她想起一件事來,小時候發現了家旁邊有一片廢墟,就跟青梅竹馬的蔣沉舟約定,那裡是秘密基地,兩個小孩兒沒事就跑過去過家家,最臉紅心跳的不過是勾勾小手。
後來有一次,她去的時候發現那裡已經被一個流浪漢佔領了,好不容易布置出的秘密基地變得又臟又臭,那個流浪漢歪在地上,用露骨的眼神打量她。
再後來,直到跟蔣沉舟一起考上警校,她都沒有再去過那裡。
再後來呢……
再後來,蔣沉舟死了。
「嫂子,」林子推門進來。
許望舒的視線一直沒從窗外葡萄架下面收回來,半死不活地應了一聲。
「嫂砸你看啥呢,」林子順著朝外看了一眼,正看見三爺和陳青頭對著頭,盯著桌上的一張紙看,三爺神情凝重,似乎正在聊什麼嚴肅的話題。
但陳青的眼睛片刻也沒離開三爺的臉,眼神中全是痴戀。她的雙眼恨不得化成一雙無形的手,撫摸過三爺全身,這個她窮盡一生去愛的男人。
那是一個近乎瘋狂的執著的眼神,陳青不能容忍分享,更不可能原諒有人把她的三爺搶走。
「嫂砸?」林子撓撓寸頭,欲言又止,「青子這個人吧,你還是盡量離她遠點,我跟她認識好些年了,想得到什麼東西就會不擇手段……」
「我知道,」許望舒懶懶地趴在窗台上,「我沒少吃她的虧,那一針冰藍五七夠我記她一輩子。」
「那你恨她么?想不想報復她……」他突然伏下身來,靠近許望舒背後,聲音壓的極低,「以警察的身份……」
幾乎與此同時,耳蝸深處傳來一聲驚雷一般的說話聲。
「小沈,任務有變,聽到請回話!」
她心中悚然一驚,冷汗簌簌往下落,指甲掐進手掌心裡,勉強鎮定下來,回過頭來看著林子。
「什麼警察?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林子突然笑起來,「瞧你緊張那樣兒,我開玩笑的哈哈哈。」
「別開這種玩笑。」李慕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窗前,面色十分不好看,陳青就站在他身後,靠得很近,手若有若無搭在他的腰上,挑釁地沖許望舒笑笑。
許望舒抬起頭,靜靜看著李慕成的眼睛。
「慕哥……」
「我還有事要交代陳青,」李慕成死死捏住手裡那張紙,直到把上面的字捏得變形,「你早點睡。」
慕哥的眼睛裡有種令她陌生的情緒,似乎有什麼絕對信任的東西,漸漸開始動搖了。
第三十七章. 陳青
天色完全黑下來,小小的漁村下起大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李慕成跟小峰和林子交代了幾句,給陳青收拾出住處。
「三爺,」陳青看他轉身要走,連忙跟上幾步,神色多了幾分羞澀嫵媚,「青兒好久沒見您了……」
「您瘦了,也黑了,」指尖小心地碰了碰三爺的臉,那是她朝思暮想的面龐,「今天晚上,讓青兒陪著您,好么?」
李慕成笑起來,手臂攬住她的小蠻腰,手指靈活地探進衣服里,輕輕一捏,陳青甜膩又誇張地呻吟了一聲。
「想要麼?」他的手漸漸往下,順著女人完美的身體線條,摸進褲子里。
「啊……三爺……」她嬌喘著,像一株鮮艷的、帶著劇毒的
藤蔓,纏在李慕成身上,「給我……給我……」
她肖想了太久太久,今天終於,終於……
李慕成低頭盯著她的臉看,突然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的幾乎把她的下巴捏碎!
「陳青,你記著,」就像看著一個死人,他冷漠狠厲地說,「傷過她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三爺說完,一把把她甩到地上,陳青沒有防備,重重摔倒在地,又被李慕成一腳踢在小腹上,鑽心的疼痛讓她大喊出聲,下一刻,李慕成蹲下來,掏出一把水果刀。
「不!不!」她瘋狂後退,「三爺!我對你忠心耿耿!你為了那個賤人……啊——!」
陳青眼睜睜看著三爺切下她一根小手指,他的眼睛冷極了,那才是她熟悉的,殺人不眨眼的李慕成。
他本來就是一匹危險而沒有情感的狼。
陳青滿地翻滾,捂住斷掉的手指,疼得淚流滿面。
「這一根,是為了你偽造小木的DNA鑒定。」
三爺按住她的手,手起刀落之間,無名指應聲而落,鮮血四濺!
「啊啊啊啊啊!!」她瘋狂大叫,疼得幾乎暈厥,抽搐著往外爬。
李慕成惡魔般的聲音尾隨而至。
「這一根,是為了你的那一針冰藍五七。」
「求求您!不要!三爺!」她痛苦地被按住,血肉模糊的中指被硬掰開,「看在我這麼多年鞍前馬後……三爺別!啊——!」
「這一根,」李慕成抹掉臉上濺到的血液,從兜里掏出那張紙,蹲下身在陳青面前展開,「是為了你偽造的這份身份證明……」
那是一張警隊內部的絕密卧底身份證明,最上角照片一欄,赫然是許望舒的一寸照片。
「我沒有!」陳青死死咬緊牙關,面色慘白,頭髮被冷汗浸濕,貼在臉頰上,活像一隻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 ,「許望舒……就是警察!我沒有騙你!」
李慕成置若罔聞,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
「為什麼!」陳青按住光禿禿的手掌,眼睛紅的滴血,直勾勾望著李慕成的背影,「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愛我……」
「我不好么……我到底……哪裡不如那個賤人!」
小腹上被踹的那一腳遲遲沒有緩過來,李慕成踹的太狠,斷裂的骨頭插進肺里,令她窒息,呼吸間胸口發出嗬嗬的聲音,像一個老舊的風箱。
「沒有可比性,」李慕成沒回頭,淡淡地答道,「她是我的命。」
親耳聽到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比被剁掉的手指和被踹斷的肋骨更讓陳青疼。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斷斷續續的咳血,神志癲狂,渾身滾滿血污,艱難爬過去抓三爺的褲腳,充血的眼球里出現片刻溫柔,「我從十六歲就跟著你……到今天,十二年了……為你擋槍……為你到警方做卧底……你都忘了……你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在他身邊十二年,陪了他十二年,愛了他十二年,抵不過一個出賣他的許望舒。
「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李慕成!這些年,你為什麼不肯看我……你看看我……你再看我一眼……」
「陳青,這些年你的付出,我李慕成感激你,但我不能容忍你碰許望舒,誰都不行。」
李慕成身上的氣場寒冷,甩開她,語氣冷漠,「我會讓人送你出國養傷,念在你這些年在警方卧底,我留你一條命。」
「傷好以後,」他低聲警告道,「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不——!」
陳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或許因為失血過多,當真正喊出聲來時,卻只有細微又低啞的哭喊,眼淚決堤而下,她機關算盡,終究只得到了一句,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早晚有一天……」她突然詭異地笑起來,聲聲泣血,「她會害死你……她一定會……害死你!李慕成……我等著這一天……」
三爺的腳步微微一頓,回過頭,眼神出奇冰冷,「不會有這一天。」
他的小乖,是世上唯一一個永遠不會背叛他的人。
第三十八章. 我信任你
李慕成回屋的時候,許望舒正背對著她,趴在炕上用筆記本電腦看電影,小木把自己滾成個被子捲兒,已經睡熟了。
筆記本是小峰從網上淘來的二手貨,獻寶似的獻給許望舒,又紅著臉撓撓頭,靦腆地說這邊沒什麼娛樂,網路也沒覆蓋到,就讓店家下載了幾個電影給她看,結果被吃飛醋的李慕成瞪了好幾眼。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才看見,她看的是劍雨。
「怎麼又在看這個,」李慕成坐下來,把手掌搓熱,握了握她的手,「手這麼涼,把被蓋上點兒,感冒了又要鬧。」
許望舒往後退了退,頭也沒抬,「我還以為你今天晚上不回來了呢。」
「不回來還能去哪兒,」他低頭用額頭碰了碰她的腦門,「這就把慕哥掃地出門了?」
許望舒沒說話。
「生氣了?」
「沒——」她拉長聲音,「就……有點吃醋。」
李慕成用手指在她臉蛋勾了一下,有點想笑,覺得自己簡直多慮了,這樣的小乖,怎麼可能是警察呢。
「你說,」許望舒猛地翻身壓住他,用手肘抵著他的喉嚨,咬牙切齒地說,「我是不是你的優樂美?」
「什麼優樂美,」李慕成笑著縱容她,忍著喉嚨的不適感,仰起頭親她,「你才不是奶茶。」
「那我是你什麼人?」
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回答說,「從前是很愛的人,現在是愛人。」
很愛的人和愛人,她仔細咂了咂這兩個詞的含義,閉上眼跟李慕成接了個吻,一晚上忐忑不安的情緒都在這個吻里被撫平了,漸漸覺得有點睏倦。
「你身上真香,」她嗅了嗅。
「洗了個澡,」他抱緊她,親親她的鼻尖,「你是警犬么。」
「警犬……」小木在睡夢中發出一聲呢喃,小胖胳膊從被裡掙扎出來,一翻身搭在李慕成腿上。
李慕成把兒子白嫩的小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又放回被子里裹好。
轉過身來抱著許望舒的腰,下巴墊在她頸窩上,一起看劍雨。
「楊紫瓊真帥,」許望舒,「是不,慕哥?」
「也就那樣,」李慕成親親她的脖子,「這幾個把式你耍起來比她好看。」
「我那是花拳繡腿,人是真本事。」許望舒盯著屏幕看,自言自語似的說,「誒,細雨做了無法挽回的錯事,張仁鳳最終還是原諒她了。」
李慕成沒有說話。
或許是這一晚發生的事情的確太多,許望舒變得有些敏銳,她屏住呼吸,李慕成遲遲沒有回答,放在她腰間的手變得僵直。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望舒以為李慕成不會說話了,他突然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話。
「因為細雨是他的妻子。」李慕成捏著她的手,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這次回去,我們就結婚。」
「什麼時候回去?」許望舒想坐起來,又被李慕成眼疾手快地按住,眼睛裡全是激動,像細碎的小星星。
「明天吧。」李慕成說。
她心裡高興,想著結婚的事,買婚紗,拍婚紗照,慕哥穿婚紗她穿西服,哦不她穿婚紗慕哥穿西服,嗯慕哥穿西服肯定帥炸了。
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把小木摟在懷裡親了個遍,完全忘了之前還因為陳青而生氣。
正想著,猛然想到這幾天,來自耳蝸深處那枚微型監聽器的,越來越頻繁的催促。
「許望舒。」
聲音突兀地響起,就像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把剛才在她腦子裡那些有關於結婚的快樂情緒,全部衝散了。
「聽到請回話。」那個聲音繼續說,「小沈,我知道你能聽見。」
——別忘了,你的使命。
許望舒嘴唇微微顫抖,小心起身,看了看身邊尚且熟睡的李慕成和小木,一步一步僵硬地出了門。
門輕輕關上了,黑暗中,李慕成寂靜地睜開眼,那雙眼睛深邃清醒,那裡有半點睡意。
第三十九章. 變故
過了半小時,許望舒默默推開門,鑽回被窩裡。
李慕成突然從背後抱住她,許望舒的身子猛地僵住了,「你,你醒了?」
「嗯……」他的聲線裡帶著慵懶的鼻音,像是剛從睡眠中清醒過來,「起夜也不知道披件衣服,身上都凍透了。」
他身上的暖意透過睡衣,緩緩傳遞過來,說不出的熨帖舒服,許望舒吁了口氣,身體放鬆下來。
「如果有一天,」她輕聲說,「我是說如果,你發現我有事瞞著你……」
「我就找個地方哭。」李慕成懶懶的說,彷彿下一秒就要陷入夢境。
「誒,」她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別逗我。」
「我就殺了你。」李慕成的聲音冷下來,「我說過,你再騙我,我就殺了你,然後……」他笑了笑,「然後娶陳青,生個孩子還叫許望舒,天天打她。」
「你的孩子得姓李……」反應過來李慕成還是在逗自己,她轉過來磨著牙死死摟住他,「其實我真有個事瞞著你。」
李慕成眯起眼,「什麼?」
她湊過去,含著他的耳垂,含糊地說,「我瞞著你,擅自愛上你,很愛很愛你……」
李慕成的呼吸瞬間粗重了許多,親吻她的脖子,正要回應,小木在旁邊翻了個身,把胖乎乎的小白腿搭在李慕成腰上,成功讓他把所有的綺念咽回肚子里了。
「快睡吧,」他嘆了口氣,「來日方長。」
「不日,」許望舒順著往下滑了滑,嘴唇碰在他鎖骨上,用力吮出一個紅痕,「一會兒你小點聲啊慕哥……」
「什……」他的話還沒問出口,許望舒接下來的動作已經讓他說不出話來了。
嘴唇帶著微微的涼意,所到之處卻能帶起簇簇火花,李慕成的手掌往下探,輕輕按在她頭上。被含住的一剎那,所有血液山呼海嘯地朝下腹衝去,李慕成深吸了一口氣,茫然望向頂棚,眼神越來越渙散。
極樂是深海,他的愛人用唇舌將他送往漩渦邊緣,一腳踏空,萬劫不復。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小屋裡溫暖如春,把風雪聲隔開,像是隔開一方寧靜的小世界。
後半夜的時候,許望舒夢見了蔣沉舟,他跟許建國站在一起,好像在無聲的爭論什麼,蔣沉舟頭頂的槍眼顯得有些滑稽,她知道那是夢,可是在夢境中,仍然感到特別心神不寧。
臨近黎明,雪越下越大,烏雲遮住了月光,狂風驟起,一陣突兀的車輪聲打破了小漁村的寧靜。
越野車撞開了村口的窄路,隨後一輛白色路虎尾隨在後,停在一戶漁民門口。
聽見悉悉簇簇的腳步聲,許望舒猛地坐起來,反手把小木抱進懷裡。黑暗中,她看了看李慕成,李慕成的手摸進枕頭下,輕按住槍柄,朝她搖搖頭。
該來的總要來。
槍聲突起,無數子彈打穿了木頭門板,緊接著大門咔噠一聲,門鎖應聲而落。
李慕成站起來,周身氣場變得強悍危險,緩緩擋在許望舒和小木面前。
「老三吶,」草哥肩頭上扛著一把狙擊槍,邁步往裡走,「你可讓哥哥好找。」
第四十章. 多行不義
草哥身後的打手一字排開,小屋顯得出奇擁擠。
「慕成啊,」草哥嘖嘖搖頭,把狙擊槍的槍口緩緩指向李慕成額頭,「老五死了,這事兒你知道么?」
「不知道。」
李慕成低聲回答,許望舒感覺到他背部的肌肉綳得很緊,似乎下一刻就會像獵豹一樣飈射而出,咬斷對手的喉管,一招斃敵。
從前他會毫不猶豫地赴死,但今天他不能,因為李慕成身後,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不知道?」草哥向前一步,壓迫感極強,槍口頂上李慕成的額頭,「老五是多行不義,我早知道他會走這一步,不過他死在你手裡,也在我意料之中。」
「草哥,」李慕成眼神堅毅,絲毫沒有退縮和畏懼,「你早就打定主意,讓蕭平跟我自相殘殺,然後除掉剩下的那個,所以蕭平死了,你並不意外。」
「呵,」草哥笑起來,「小狼崽子,我沒看錯你。」
他把槍口朝下推,抵在李慕成心臟的位置,「蕭平太蠢,居然真的相信我會權柄下移,我鄧焚走到今天這一步,血里火里趟過來,槍林彈雨里爬過來,拿命攢下的家底兒,白白送給他,做他媽的黃粱大夢!」
草哥鷹似的眸子帶著回勾,所到之處殺人於無形,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輕輕嘆了口氣,用槍頭的鐵皮拍了拍李慕成側臉,「你要是跟我一條心該多好啊……」
「你跟我說想退出去,不想販毒,不想再做傷天害理的事兒,呵呵……」
狙擊槍突然迸發出一星火光,子彈擦著李慕成的耳朵飛過,釘進木頭窗框里。他眉頭微微蹙起,偏了偏頭緩解槍聲帶來的耳鳴。
小峰在院子里被草哥的打手圍住,林子去送陳青,現在估計快回來了。
「放你媽的屁!」草哥再次把槍口挪到李慕成的眉心,「權利和財富,沒有哪個男人不想要,這一次,我不會再打偏。」
草哥扣緊扳機的剎那,李慕成出手如電,猛然攥住槍管,把槍口朝上一別,槍口噴射出火焰,李慕成的手掌被瞬間高溫炙烤得焦糊。
草哥反手一拳,指頭上的指虎眼看就要擦過李慕成腹部,忽然,草哥眼前一花,許望舒的胳膊從側面揮來,狠狠與拳頭碰在一起!
鮮血迸濺。
李慕成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眼中出現難得一見的驚慌,用手捂著被劃傷的皮肉,聲音顫抖地問她疼不疼。
「不疼,沒事。」她拍了拍他的手背。
說時遲那時快,在所有打手掏槍的瞬息之間,天棚上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一個人影從房頂跳進屋裡,猝不及防,直直砸在草哥身上,草哥沒有防備,被砸的蹌倒在地,下巴磕在牆上,偏頭吐出一顆帶血的門牙。
「誰他媽……」
「我操!」一個打手看清人影,嚇得破了音,「這他媽什麼玩意!」
四十一章. 報應不爽
黑暗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人影身上——那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了,它兩條腿沒有了,上半身連著幾段破碎的腸子,腦袋坑坑窪窪,裸露的皮膚青白浮腫,一隻眼珠子綴在臉上。
它的鼻樑上,卡著一副破爛的金絲眼鏡。
「是……是……是蕭五爺!!」幾個打手見鬼似的往外跑,李慕成捂住許望舒的和小木的眼睛。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是人還是鬼,又是怎麼爬到這兒的。
「別跑!滾回來!」草哥邊掙扎邊對著打手們破口大罵,「都他媽給老子滾回來!槍呢!老子的槍呢!呃啊啊啊——!」
蕭平破碎的半個身子騎在草哥身上,沒了下嘴唇的嘴巴張開,掉出淅淅瀝瀝的蛆蟲來,和著膿血,全落在草哥臉上。
「蕭平!老五!」草哥癲狂地往外爬,不料蕭平的力氣大得驚人,「害死你的是李慕成!冤有頭債有主,別他媽來找我……」
蕭平突然露出鬼一樣恐怖的笑容,嗓音嘶啞殘敗,兩隻僅剩白骨的手猛地插進草哥的咽喉!
「去……給我兄弟……賠命!」
草哥喉嚨里的血噴射出近半米高,他瘋狂掙扎,眼珠子瞪出了血,雙手揮舞,撕扯著蕭平的腸子。
打手們幾乎被嚇得尿褲子,幾個膽子大的後知後覺地開槍掃射,子彈不斷射進蕭平和草哥的身體,扭在一起的兩個人不停抽搐,廝打著,走向生命的盡頭。
槍聲停了,李慕成走到還剩一口氣的草哥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權利和財富,沒有哪個男人不想要,」李慕成低聲說,「但對我來說,有比權利和財富更重要的東西。」
草哥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咳嗽聲,死死盯住李慕成,指頭還在艱難地挪動,想要觸碰近在咫尺的狙擊槍。
那是屬於他的權利和財富,他用一輩子打拚下來的江山,這是他鄧焚的,不能讓給別人,永遠不會讓給別人……
李慕成回頭看了許望舒一眼,舉起槍,緩緩扣動扳機。
嘭——
草哥大睜著眼睛,不甘心地咽氣了。
窗外的風雪停了,東方微微發白,萬物熬過黑夜,終於迎來火紅的黎明。
小屋寂靜下來,只能聽見血液流出身體的聲音。打手們面面相覷,手裡的槍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三爺!」小峰掙脫了桎梏,踉蹌衝進來,「三爺您沒事吧?」
「沒事,」李慕成把手在衣服上擦擦,一手牽著許望舒,一手抱著小木,「走吧。」
「三爺!」打手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齊齊追上來,「三爺,兄弟們以後,任憑三爺差遣!」
許望舒的心狠狠一震,握住李慕成的手僵住了。
四十二章. 林子
草哥一死,整個東區軍火毒品生意群龍無首,李慕成不出意外地被推到大哥的位置上。
權利和財富,江山易主,只在一夜之間。
他答應的生活,註定沒辦法給許望舒。
回別墅的那天晚上,李慕成跟各盤口的一把手交代工作,轉而把東大區所有藏毒據點和毒品輸送記錄存在私人電腦里,接著下去跟兄弟們喝酒慶祝。
從回來之後,許望舒一直沒說過話。
「小乖,」李慕成抱了抱她,「今晚要應酬,你自己早點睡。」
許望舒看著他,很想問問他,之前說的結婚,還算不算數。
「三爺,」小峰在樓下叫了一聲,「各位老大都到了,就等您呢。」
「讓他們等。」李慕成低頭親了親許望舒的額頭,語氣里是化不開的溫柔,「算了你跟我一起下去吧,看不見你又要擔心你笨手笨腳的。」
「不去了,」她搖搖頭,「你去吧,早點回來。」
「那……」李慕成抬手看了看錶,「林子在二樓,有什麼事你叫他一聲。」
「不,」他馬上改口,皺著眉頭說糾正,「還是下來找我,找他幹什麼。」
「嗯……」她低聲應道,心裡酸脹得幾乎擰出水來。
慕哥,恐怕這一次,你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李慕成走了,許望舒看著他的背影,惶恐和不安像巨浪一樣拍擊著她,死死咬住嘴唇,終於下定決心。
一夥黑社會龍頭一一表過忠心,挨個給李慕成敬了酒,吃過了飯,又在別墅一樓的歌房裡鬼哭狼嚎亮嗓門。
李慕成實在不喜歡應付這些,一直坐在沙發上喝茶水,心裡籌劃著給他的小乖一個正式的求婚,上一次實在太草率了。
正想著,手機里跟三樓電腦聯網的系統突然震動起來。
「嘀——」
李慕成心頭一緊,猛地站起來。
電腦里的重要文件正在被拷貝!
誰在拷貝文件?誰在拷貝電腦里的毒品輸送記錄!
樓上的人……樓上只有林子……和許望舒。
他的手緊握成拳,指節咯咯作響。
電腦上的數據載入到百分之八十,進度條緩慢向前挪動。
許望舒手心全是汗水,耳朵里嗡鳴陣陣,幾乎聽不見聲音了。
百分之八十五……
快點,再快點,求你了,快點啊……
百分之九十……
額頭上冷汗滴下來,侵進眼睛裡,她雙手止不住顫抖。
百分之九十九……
腳步聲在走廊盡頭響起,許望舒心臟劇烈跳動,幾乎下一秒就要蹦出嗓子眼,她看看進度條,又看看門口,豁出去了!
叮——
文件全部拷貝完成。
猛地拔下硬碟,她一抬頭就看見門口站著的人。
林子倚在門框上,仍舊是那張弔兒郎當的臉,痞笑著看向許望舒。
第四十三章. 雪野
李慕成跑到二樓半,看見被打暈在樓梯口的許望舒,那一刻,他心裡居然鬆了口氣。
不是她,還好不是她……
他抱起許望舒,人在他懷裡微微顫抖,手指抓緊了李慕成的前襟。
林子從三樓一步步走下來,眼神中早沒了昔日的不正經,他堅毅地望著李慕成,目光交鋒之處,火星四濺。
他們終於正面交鋒了。
「是你,」李慕成兩腮綳得像石頭一樣硬,語氣冰冷得嚇人,「林子,別跟我說,你才是警方的卧底。」
「大哥,」林子年輕的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把掌心的硬碟掰折,「信息已經傳給警方了,我的任務完成了。」
許望舒感到李慕成痛苦地喘息,像一隻受了重傷豎起全身毛髮的猛獸。
「三年前把交貨信息傳遞給警方,害你入獄的人是我,」林子打了個響指,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一樣輕鬆自在,「上次交貨給警察打電話報告消息,害許望舒被抓的人也是我。」
「我是國際刑警,」他突然正色道,「對不住了,大哥。」
他的話像一柄鋼刀,直直插進李慕成的心臟。
越是親近的人,傷人越深。
——他是,壞人。
他突然想起小木的話,只覺得造化弄人。
「這些年,」李慕成聲音喑啞,「我當你是兄弟,是手足,是後背,到今天,你說你是國際刑警,林子,你真讓我震驚。」
「你待我不薄,三爺,錯就錯在,我們生來就是對立,你是匪,我是兵。」
兵匪勢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許望舒把頭埋在李慕成懷裡,絕望的情緒充滿了感官。
「你跑吧,」李慕成眼眶通紅,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對林子說,「讓你先跑十分鐘。」
林子笑起來,揚了揚手。
那是他最後一個笑容,許望舒記得格外清楚,就像蔣沉舟最後那個眼神,她突然明白了,那是一個犧牲的信號。
他們用性命為她保駕護航,只為了讓她一舉置李慕成於死地。
這條路白骨累累,遍布著親人的屍體,她不敢回頭,他們逼著她,往前走。
林子跑到空曠的雪地,四野全是茫茫白雪,他被雪野刺傷了眼,甚至忘了要蛇形跑。
李慕成把許望舒放在床上,轉身一步步走向窗檯。
槍聲響了很久。
每一槍就是一個血洞,槍槍沒有打中要害,三爺冷靜的嚇人,也沉默的嚇人,只有回蕩在四野的槍聲和風聲相互應和。
許望舒死死咬住被角,不敢哭出聲來。
她知道李慕成比她更痛苦一千倍一萬倍,但他和她都沒有選擇,這是老天爺替他們做出的決斷。
「小沈,」耳蝸里的聲音說,「信息收到,所有藏毒窩點已標記,今夜凌晨行動,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馬上回到總部。」
「宋隊……」許望舒低聲說,「林子……死了,他是國際刑警,他是為了掩護我……」
那邊沉默了片刻,「林庚同志是在執行任務中犧牲,警方會為他申請撫恤金。」
「我不想回去,宋隊,請讓我留下來,我可以……配合……」
「小沈,現在只有你一個人了,請務必牢記使命,服從組織安排。」
使命,使命,似乎每一個人死前都想對她重複這兩個字,許建國,蔣沉舟,林子,他們用生命一遍遍敲打她,牢記你的使命,許望舒。
一條命就是一道永遠不會癒合的鞭痕,時時迸濺鮮血,提醒她不能回頭。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為什麼要置他於死地的人偏偏是我!
他該有多傷心,多絕望,她想都不敢想。
那是愛著她的李慕成啊,那是給過她全部溫柔的李慕成啊,那是她的李慕成啊……
當天下午,她避開所有人,去郵局寄出一封信。
寄出這封信的那一剎那,她知道那場她盼了許多年的婚禮,再也不可能了。
慕哥不會原諒她了,神也不會原諒她的。
第四十四章. 回馬槍
那晚的槍戰,據說後來很多年裡,老警察們仍然津津樂道地談起,說火光衝天,繳獲了多少多少毒品,逮捕了多少多少毒梟,據說為首那人負隅頑抗,被當場擊斃。
「像一頭殺紅了眼的狼。」宋隊擦了把汗,正預備喝口菊花茶壓壓驚,背後突然被猛推了一把,一茶缸子熱水全撒出去了。
「你說什麼?!」許望舒兩眼通紅,「你說誰死了!」
「呦,」宋隊被燙的夠嗆,「年輕人怎麼冒冒失失的,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那裡面的人就跟你沒什……」
她一把攥住宋隊的前襟,聲音裡帶著嘶啞的哭腔,「你說誰死了!」
「就是那個毒梟頭目,道上叫三爺的,」旁邊的小警察湊過來說,「嘖嘖,那可真是條漢子,擊斃他的時候,三槍都打在腿上,他連命都不要了,還拖著條廢腿一直找什麼東西,喊個什麼『小乖』『小乖』的,估計是他養的狗吧。」
「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經……他不可能沒看見的!」許望舒突然抱住頭蹲下,身體靠著牆滑下來,極度絕望地哀嚎,「啊啊啊啊——!他不可能死的!不可能死的!」
痛苦的哭聲填滿了警局,一聲一聲像咬碎了玻璃,尖銳的玻璃碴子劃破喉嚨,把五臟六腑劃得血肉模糊。
小警察要過去拉她,宋隊沉默地搖搖頭。
「讓她哭吧,不哭出來能憋瘋人,她還有兒子要照顧,不能垮。」
從那天起,許望舒瘋了。
她仍然像以往一樣送小木去幼兒園,然後騎著自行車去警察局值勤,吃飯,睡覺,一切按部就班,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經瘋了。
她再也不笑了,眼睛裡那種能夠感染別人的,快樂飛揚的神采也沒了,許望舒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直到三個月後的一天中午。
警局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邊的人聲稱自己是李慕成,還說願意自首,並且供出東大區剩餘的所有販毒窩點,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宋隊激動地使勁拍桌子,「你倒是說啊!」
小警察猶猶豫豫地說,「他說要見許望舒。」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你確定是李慕成么,」宋隊摸摸鼻子,「那天我們眼睜睜看著他被打了六槍,葬身大海的,不被打死也會被淹死。」
「我也覺得有詐,」小警察說,「估計是殘留下來的黨羽,想給李慕成報仇呢,聲音是魔音,電話追蹤過去是公用電話亭,不可信的,還是最好不要冒險了……」
「讓我去吧。」許望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門口。
「這不行!這不就是白送命……」宋隊抬起頭,卻看見她的眼睛裡出現了久違的神采,快樂的,充滿感染力的。
他的聲音低下來,「服從安排,我跟上面申請,先送你出國避一避。」
「我要去,」她直視他的眼睛,「這八年,我一直在服從安排,這一次,我想自己做一回主。」
老警察還想開口阻止,卻被她的眼神震懾,那個眼神銳利,狠辣,帶著飛蛾撲火似的決絕,就像……一匹獨狼。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當年上頭會選擇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兒,去執行如此危險的卧底任務,原本是由來已久。那個眼神跟一個人很像……是誰呢,他扣了扣眉心,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第四十八章. 不許還
僵持了半晌,宋隊終究敗下陣來,長長嘆了口氣,「到時候會派人尾隨你一起過去,萬一遇見突髮狀況,千萬要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許望舒走的時候,老警察望著她的背影出神。很多年後他還能回想起那個倔強的背影,心裡疑惑著不知什麼時候,那孩子居然消瘦的能看見凸起的脊背。明明她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阻攔,卻又好像離得很遠很遠,幻化成天邊一個黑色的光點。 收回目光,老警察覺得眼眶有點兒酸脹,這麼多年,他看慣了生殺予奪,心早就堅硬如鐵。可是看到那個背影,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該退休的年紀。誰也沒有料到,那天許望舒擺脫了所有尾隨的刑警,隻身一人前去付局。
暮色給所有歸港的船舶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漁燈都亮起來了,小漁村萬家燈火,自海邊蜿蜒向山上。
許望舒孤身一人來到小漁村,這裡存著他們最快樂的時光,她知道如果李慕成還活著,一定會在這裡等她。她走向曾經的小屋,彷彿還能看見圍著爐火笑著鬧著炸小魚的人們。
小峰和林子鬧成一團,小木跟著手舞足蹈,慕哥就在一旁看著,臉上帶著微笑,沉默地把炸好的小魚夾到她碗里,如果時光能夠永遠停留在那一天,該有多好……
越是靠近,越覺得近鄉情怯,她的手放在門上,輕輕推開——
李慕成坐在葡萄架下,背對著她。
「小乖。」
許望舒聽見那個低沉的聲音呼喚她,熟悉得讓她幾乎落淚。
「慕哥……」嗓子沙啞得厲害,不顧一切地想要擁抱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還活著,你看到我郵給你的信了……我真高興……」
李慕成轉過來,他瘦了許多,彷彿一夕之間變得蒼老,再不復曾經叱吒風雲的丰神。
許望舒如願以償地撲進他懷裡,那個懷抱是冷的。
三爺眯起眼,眺望遠方逐漸墜進海平線的夕陽,懷裡這個人,他心動過,疼過,寵過。
這個人,是他一輩子的劫數,打不得,罵不得,捨不得。
如今他依然愛她,卻覺得,不認識她了。
「小峰就死在那片海上。」他的語氣平淡,眼裡卻有了。血光。
那個靦腆的小夥子,終究為自己擋了致命的一槍。
他永遠也做不成他最想成為的、兇惡的黑社會了,可他成了三爺最後一個兄弟。
夕陽的光芒完全收斂進海岸線,許望舒看見李慕成眼裡詭異的猩紅,原來並不是夕陽的殘影。她下意識環視四周,才發現院子被一群打手團團圍住,正在向自己靠攏。
「慕哥,」她並不想逃跑,只是執著地看著李慕成,「你聽我說,我那天去郵……」
啪——!
許望舒的耳朵嗡鳴不止,臉被打得偏向一邊,三爺面無表情,又似乎所有的疼愛與呵護,都曾為這個人耗盡了。「把消息傳遞給警察的人,是你,」他艱澀地張了張口,把最不願意承認的話,親口說出來,「三年前是你,如今也是你。」
蔣沉舟和林子,都是在掩護她,一步一步,把他置於死地,永世不得翻身。
深愛如深海,一生只沉溺一次,他墜得深,愛得切,最後傷得體無完膚。都他媽自作自受,活該!四十五章. 山高水遠
許望舒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呆愣地摸了摸被打腫的側臉。
很多人衝上來把許望舒踹倒在地,扯著頭髮將她的臉按在水泥地上蹭,鼻樑上突出的一塊骨頭髮出脆響,好像全世界最尖銳的酸疼同時襲來。 「慕哥……」她掙扎著伸直手臂,「你聽我說……慕哥……唔!」她的喉嚨里被塞進土和爛泥,她不能說話了。 一根鋼筋插進大腿里,把她生生釘在原地。血液噴濺,染紅了傍晚的火燒雲。緊接著,鐵鎚磨著地,毛骨悚然地震動與聲響,許望舒勉力仰頭去看李慕成,很模糊。 似乎紅了眼眶悲憫,又像是猙獰笑著嘲諷,他在笑她,也是在笑自己。她知道,李慕成哭了。她第一次這樣真切的看見這個男人的淚,那麼痛苦和絕望,心疼翻滾著,鋪天蓋地的吞噬了許望舒,蓋過了身上的疼。——你再騙我一次,我就……我就……
——我說過,你再騙我,我就殺了你。
——你是想要慕哥的命么……——和好了么?——我愛你……慕哥……不哭……真疼啊……許望舒朝他伸出手,下一秒,鐵鎚狠狠砸在手指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枚素戒帶著血,從手指上剝落下來,被砸得變形了,滾出去很遠。「還給我!還給我……」她突然發瘋了似的掙扎,顧不得腿上撕裂似的疼,朝戒指的方向爬過去,手指顫抖著去抓。馬上要碰到的時候,打手們笑著把戒指踢開,她又拖著渾身的血爬過去,疼得淚流滿面,依然努力伸直手去抓。快要抓住了,又被一腳踢開。「還給我……把戒指……還給我……」終於抓住戒指了,手卻被一腳踩住,許望舒握緊拳頭,像是攥著世上最寶貴的東西。鞋底狠狠一碾,她的手被碾進土裡,被碾得露出紅白的骨頭來,喉嚨中發出極度疼痛的嗚咽,卻怎麼也不肯放開。令一個打手獰笑著扒了她的褲子,把一個粗長的空紅酒瓶插進她的身體,而後站起來,往掌心吐了口唾沫,高高揚起鐵鎚——眼前模糊了一片,天空和大地,目所能及處,全在高速旋轉,什麼都看不見了,耳朵里只能聽見緩慢的喘息,和漸漸微弱下來的心跳。感官都變得遲鈍,那些傷好像感覺不到疼了,身上有點發冷。李慕成轉過身,把手按在心臟上,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朝遠處走了。 那背影踉蹌了一下,彷彿在拚命逃離一個噩夢。是啊,許望舒勾了勾嘴角,我就是他的噩夢啊,這個夢做了八年,如今該醒了。鐵鎚猛然下落——酒瓶在身體里爆炸開來,她的眼睛驟然睜到最大,目眥盡裂,赤紅色充滿視線,漫天血紅。「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戛然而止。第四十六章. 等你歸來
一封遲來的信件,兜兜轉轉繞過了大半個城市,最後被塞進李慕成和許望舒住過的那棟房子門前的郵筒里。
它等啊等,等的落了一層薄灰,卻始終沒能等來那個拆開信封的人。
李慕成再回到這座城市,已經是三年之後。
那棟老別墅一直沒賣,第三年夏天,碧綠的爬山虎生長得異常茁長,寂寞地覆蓋了整面牆。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句話來。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蓋矣。
走時萬物枯榮,如今又亭亭如蓋,唯有人不再。
李慕成搖搖頭,勉強甩掉腦子裡矯情的念頭。這三年在海外,生意是真的不做了,可是原本已經戒掉的煙又撿了起來。
改變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只要二十一天,徹頭徹尾戒掉一個人,卻實在太難。
那些心如刀絞的日日夜夜,煙酒成了他唯一的解藥,短暫的幻覺中,他似乎又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小狗似的兩隻眼睛,眼角下耷著,一聲一聲叫他慕哥,美好得讓人扼腕嘆息。
李慕成低頭看了看小男孩兒,他已經六歲了,越長越像他的母親,當年他站在幼兒園外,那個孩子牽起他的手,漂洋過海,跟他去了異國他鄉。
小木從來都沒問過他,許望舒去哪兒了,只是他再也不會說話了,成了真正的啞巴。
李慕成給他找過許多醫生,他們都說,孩子的聲帶沒問題,他只是不想說話,或許因為,那個讓他開口的人,已經沒有了。
原來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人跟我一樣想你。
回國是李慕成三年多來做得最艱難的決定,他把這件事告訴小木的時候,小孩兒的眼睛裡閃過一剎那光芒,張了張嘴,發出一個無聲的「哈!」。
時過境遷,綠皮郵箱里的東西還是重見光明了。
一封三年前的信。
李慕成輕輕吹落信封上的一層浮灰,行腳的字跡讓他一瞬間紅了眼眶。
許望舒。
李慕成。
兩個名字一頭一尾,像是隔著一個天涯。
陳年紙張又薄又脆弱,他緩緩展開那張信紙,小心翼翼。
慕哥
你好
寫下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已經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我想寫這封信很久了,苦於不知道如何開口,一直到今天才有勇氣提筆。
我想向你道歉,我騙了你,我的真實職業是一名人民警察,其實小峰很早以前就懷疑我的身份,我以為他會追問我的目的,他卻只問了我是不是真的愛你。
是啊,這話說出來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愛你啊,慕哥,從很多年前第一次到你身邊卧底,做個小打手,你在槍林彈雨里把我擋在身後,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想,我要是不是警察就好了。
寫的不好,你不許笑話我。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可是幸福難么真實,卻又那麼短暫,我實在是個淺薄的俗人,慕哥說愛我,我就義無反顧的相信。
可我又是個不稱職的警察,我沒有把盤口裡最重要的信息發給警察,最後一刻,還給過來收網的宋隊發送了錯誤定位,希望能再為你爭取點時間,哪怕只有一分鐘,也是一分生還的希望。
我知道無論說什麼也無法彌補,只能用餘生來贖罪。
我愛你,慕哥,這樣說實在難為情,但愛上一個人就是這樣,情願失了體面,把自己低到塵埃里,而後在泥土裡開出花兒來。
慕哥,如果你看到這封信,如果你依然愛我,就來自首吧,我會用命給你作擔保,爭取寬大處理,無論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我都等著你。
等你出來,帶我和小木清清白白的離開,去漁村,吃炸小魚兒,再也不分開。
第四十七章. 終章
書信到這裡戛然而止,恐怕是寫的匆忙,忘了落款。
李慕成只覺得眼前模糊得看不清她好看的筆跡,夏天的雨來的急,頃刻之間結雲成雷,大雨傾盆而下。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夜晚,許望舒的最後一句話。
慕哥,我……
或許她想要辯解的,也或許自己那一耳光讓他終於絕望的認為,沒有辯解的必要了。
他甚至沒容她說完最後一句話。
往事歷歷在目,清晰如昨,她乾淨的眸子看著李慕成,滿是信任和依戀。
——慕哥,你不讓我死,我就不死。
——我這個人很記仇的我跟你說。
——慕哥,你是我的驕傲。
慕哥,慕哥,慕哥……
愛,怎麼能不愛,唯恐愛字太輕浮,不能訴盡傾其一生的深情。
小木用指頭勾了勾他的衣領。
李慕成看著兒子的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我想你媽了。」
信紙輕飄飄的落下,好些年沒哭了,眼淚砸下來,和著雨水,浸濕了稜角分明的側臉。
他脫力地坐在台階上,用手捂住臉,終於嗚咽出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上方的天空忽然不再有雨水落下,熟悉的味道幽微散開,李慕成不敢抬頭,只怕那又是一個一驚就醒的美夢。
就這樣吧,這樣就足夠了。
一隻白皙的手試探著貼了貼他的臉頰。
心底某一根許久未被觸碰的琴弦突然被撥動,奏出了迷茫多年後,第一聲喑啞卻又驚心動魄的錚然——
「慕哥。」許望舒伏下身,輕輕抱住他。
頃刻間,無數畫面湧出來,時光倒退行走,鮮花蛻變成幼芽鑽進土壤,落葉由黃變綠飛回枝丫,雨水倒流,車流逆行,日出日落,雲捲雲舒,倒退回到多年前的一天,倒退回某一刻,許望舒笑著問他。
和好了么?
李慕成伸出手,在耀眼的陽光和回憶中,把她擁進懷裡,一遍遍在她耳邊說,小乖,我愛你,我愛你。
她笑起來,小狗眼睛乖順地眨巴眨巴,熠熠發光,如同傳世的黑寶石。
「媽的,這回非自首不可了。」
退休三年的黑道老大抹了把臉,悶悶地說,旋即把臉埋進臂彎里,放聲大笑,繼而,暢快淋漓地嘶聲痛哭。
世上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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