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用「金陵城來了位姑娘」寫一個故事嗎?


金陵城來了位姑娘,

她頭髮里有桂花的香。

長長的辮子,

起伏的胸膛。

大大的眼睛,

小嘴一張!

姑娘她住在青樓高房,

房間里傳來了脂粉芬芳。

小夥子們啊,

愛她到痴狂。

舉著笛子呀,

為她歌唱!

金陵的街上躁動異常,

姑娘的門前車馬繁忙。

大大的翡翠喲,

把黃金鑲。

錦衣的公子啊,

她瞧不上!

金陵的夜晚是多麼寒涼,

姑娘她看著月光

想起了故鄉。

故鄉的山上有小米和高粱,

高粱米釀酒啊,

溶化了月光!

故鄉 在那塞北的邊疆,

沙漠草場上 來了豺狼。

豺狼騎著馬,

殺死了爹娘。

姑娘連夜啊,

逃出屠場。

金陵城裡來了位姑娘,

嘿,這才是新聞吶!

誰會在意邊疆?

六朝的流水啊,

唱著愛情和過往。

燈影里脫一件衣服吧,

喝一碗銷魂的熱湯。

(新聞?

還有更大的新聞呢!

那個新來頭牌跑了!)

你聽說嗎?

金陵城裡跑了位姑娘!

她剪去了辮子,

偷來了戎裝!

起伏著胸膛,

端起了長槍。

騎上了白馬,

奔向了北方!

我問姑娘,

不害怕嗎?

姑娘說:

怕什麼?

那裡不是戰場,

那裡是我的故鄉,

那裡埋葬著我的爹和娘。

那裡是我的家啊。

而金陵,

才是看不到未來的遠方。

出城門的時候,

我給姑娘送了一碗高粱酒。

姑娘說,

這裡的酒太冷了,

溶解度低了,

裝不下天地和那一縷月光。

她說等她回來了,

她便給我喝她故鄉的酒。

可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卻還在城門上

為她歌唱。

完。


「金陵城來了位姑娘。」

「姑娘?男的女的?」

「姑娘,你說男的女的?」

「上次你也說是姑娘,結果掏出來比我都大。」

「嗯?」

「看起來,看起來。」

「懂,懂,我們都懂,男人嘛,總是不喜歡比自己大的。」

「我說的是年齡。」

「我也說的年齡,你以為是什麼?」

「哈哈哈哈,我也說的是年齡。」

「這姑娘幹嘛呀,一天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你怎麼就單說她呢?她貌比嫦娥還是閉月羞花。」

「都不是,她在東街搭了個檯子。」

「搭檯子?幹嘛?比武招親?敢情這姑娘叫楊慧蘭啊。」

「這楊……呸,這姑娘,不是比武招親,是賣東西。」

「賣什麼東西?這麼稀奇?」

「玉玲瓏。」

「就那個傳說得之得天下的玉玲瓏?」

「沒錯。」

「她出價多少。」

「這價倒是好說,但是她有一個前提,要買東西還得娶她。」

「那娶啊。」

「這娶她得先打贏她。」

「這還是比武招親。」

「對啊,但這不是一般的比武招親。」

「有多不一般,說來聽聽。」

「紫衣神候你知道嗎?」

「知道,整天穿個紫衣服,跟個紫蟈蟈似的,聽說那妙手神偷去他那家裡轉了一圈,這衣櫃里就沒別的色兒的衣服,那他娘的,全是紫的,連裡衣都是,紫了吧唧的。」

「就這老紫,剛上場,還沒站穩,就被人家姑娘給打下去了。」

「這麼厲害?」

「更厲害還在後面呢,無定飛環你知道嗎?」

「這無定飛環孫碧玲不是個姑娘嗎,怎麼還上去比武招親了?」

「這無定飛環孫碧玲小時候的鄰居的鄰居的遠方親戚的三大姑她六孫子的好朋友的朋友也上場了。」

「這無定飛環孫碧玲小時候的鄰居的鄰居的遠方親戚的三大姑她六孫子的好朋友的朋友?」

「對,這無定飛環孫碧玲小時候的鄰居的鄰居的遠方親戚的三大姑她六孫子的好朋友的朋友。」

「這算那門子的關係。」

「這人在江湖,總得有點身份,不過要是換你我上場,一個西市陸小鳳,一個南街楚留香,那姑娘還不得搶著嫁,你說是吧。」

「沒錯,沒錯,你繼續說說那個誰上場之後怎麼了?」

「只見說時遲快,那時快,一道劍風划過,從此江湖上再沒了這號人物。」

「頭沒了?」

「那倒不是,就是給削禿了,小孩兒面子薄,一摸頭髮沒了,連夜就退出江湖了。」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經不得一點風吹雨打。」

「就是嘛,要咱一上去。」

「劍鋒一指,我就……」

「就咋了?」

「我就一跪,女俠饒命。」

「那要是再一指呢?」

「我就再磕個響頭,說,女俠饒命,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個月的小乳豬,左有二十就喪夫的寡婦,右有瞎了一隻眼睛斷了一條腿的鄰居,屋裡地下還埋著三歲就夭折的老祖宗。」

「真出息啊,還西市陸小鳳呢。」

「那你這南街楚留香要是遇上這場面你怎麼辦?」

「我怎麼辦?」

「對,先是劍鋒一指。」

「我也先跪下,女俠饒命。」

「要再一指呢?」

「我也再磕個響頭。」

「不說點啥?」

「說,就一個字。」

「什麼字。」

「娘。」


(1)

金陵城來了位姑娘,把我給綁了。

她叫黃四娘。

她向我爹索要三十兩贖銀,不然就撕票。

我那富甲一方的爹,沒給。

(2)

我知道我爹不會給,他早就在巴望我這個庶出的兒子早點死。

他一直說我是災星,雖然我從小到大就沒見過我爹幾面。

我娘生我那會兒,我爹正在京城做官,沒趕回來。

我出生之後,這老東西就一直被關在京城的大牢里。

原因,似乎是因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被同僚彈劾來一把。

他出獄後說,他被彈劾那天,剛好就是我出生的日子。

爹出獄後,官是做不了了,就乾脆回了金陵,繼承我爺的家產,做起了茶商生意。

我爹當官糊塗,賣茶卻有一套。他沒事好寫詩,就寫了不少讚揚茶葉的詩貼到店裡。

往來的客人,時常會有些文人騷客,便把這些吟茶的詩傳誦了出去。

於是,我家的茶葉隨著我爹的那幾首詩,越傳越遠,越傳越有名。

我家的茶葉生意,就也越做越大。

但我爹依然恨我,他是讀書人,志不在賣茶,志在賣於帝王家。

雖然帝王不但給了他差評,還已經把他打包退貨,可我爹依舊每日邊賣茶,邊做著出將入相的夢。

後來,金陵的人都喊我爹:茶尚書。

(3)

這些事情,黃四娘當然不知道。

所以她綁錯了人。

她應當去綁我哥的。

我哥是我爹的心頭肉。

他是個讀書種子,不像我,只愛打鳥,鬥雞。

我書上的字一個也看不了。

除了那種帶著繡像的小人書,我喜歡看,而且特別喜歡看。

我哥已經拿了童試和鄉試的第一名,

他明年就會去京城參加會試,我爹盼著他連中三元,光宗耀祖。

至於我,

我爹每天都盼著我死,現在總算如願了。

(4)

黃四娘的惡名,

江南一帶大概沒幾個人不知道。

傳說她曾經是秦淮河風月樓上的頭牌。

十二歲被賣,十三歲開苞,十五歲艷名滿金陵。

想一嘗她芳澤的人多如牛毛。

金陵城的首富願以千兩黃金贖她,

江南的第一詞手柳文揚從此為她只寫半厥詞。

但這些她都看不上。

她看上的人是一個瘋子。

那天,那個瘋子衝進風月樓,指名道姓地要黃四娘陪他睡一晚。

龜公問他有錢嗎?

瘋子不說話,只把手裡的刀重重拍在桌子上。

圍觀的眾人沒有害怕,反倒都笑了起來。

龜公於是也不說話,他拍了拍手,便登時圍上來十多個同樣帶刀的大漢。

龜公說:你帶刀,我這裡便有十二個關中來的刀客,各個都是背著人命的。你要是帶劍,我樓上有十二個淮揚來的劍手,人人都有以一敵十的本事。

你要怎麼玩,我都陪你。

瘋子既然是瘋子,當然不會理會龜公的話。他一揚刀,就削掉了龜公的半個鼻子。

十二個刀客當即抽刀,就要向著瘋子砍過去。

這時,黃四娘從樓上探出半邊身子。

她指著瘋子說:「你不是要睡我嗎?上來吧。不要錢。」

龜公捂著鼻子說:「現在不要錢也不行了。他得死!」

黃四娘一揮手,扔了半塊黃金滾到龜公腳下。

她彷彿用鼻音輕蔑地哼道:「拿去治鼻子吧,別廢話了。」

於是龜公就從地上撿起金子,罵咧咧帶著刀客們離開了。

然後,黃四娘說:「你上來。」

瘋子便收起刀,一邊看著黃四娘,一邊爬上梨花雕木的樓梯。

黃四娘又沖著周圍道:「姐妹們,帶你們的恩客回房吧。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了。」

然後,她看著瘋子走上來,等走到她身前時,她身子一搖,整個人便宛如醉了般倒進了瘋子懷裡。

那一晚颳起了大風,風月樓在秦淮河邊搖晃得厲害。第二天,瘋子和黃四娘,就都不見了。

人們再聽到黃四娘時,她已經成了瘋婆子。她和瘋子一起,犯下了數也數不清的血案。

(5)

這個故事是黃四娘講給我的。

她講完後還問我,

你聽來的那些關於我的故事,是不是這樣的。

其實不是的,

我從前被父親成日關在家裡,哪有機會聽這些江湖傳聞。

我只知道黃四娘是個女魔頭,

並且是個曾經在秦淮河做過頭牌的女魔頭。

至於她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我怎麼會知道得這麼多呢。

她說,江湖上都說我是第一眼就看中了那個瘋子。

他們哪知道我和他從小就認識。

我被賣進風月樓的那天起,

他就開始在秦淮河上劃一個烏篷船。

夜裡,他就劃著船在風月樓底下守著我。

他守了我一年,直到我被開了苞。

那晚,我哭得很慘很慘,他一定都聽見了。

然後他就不見了。

我以為他再也不來了。

可誰知道他還是來了,帶了一把破刀,莽莽撞撞,神志不清。

我在樓上,我聽到那個粗重的喘息聲,我就知道是他了。

換作從前,我不會去見他。我害怕去見他。

可他如今是個瘋子了,而我是個婊子。

婊子配瘋子,這不是正正好的事情嗎?

我們是一起殺了一些人。

但那些都是在床上羞辱過我的臭男人。

他們該死。

別人說該死,往往都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

但黃四娘說到最後四個字,臉色只是一沉。

那不是憤恨,而是一種失落。

我點點頭。我說,你的心情我能體會,那你綁我又是為了什麼?

黃四娘說,綁你,葬夫。

(6)

黃四娘的瘋子老公死了。

怎麼死的,不肯告訴我。

我說,你放了我吧,你不該綁我的。我爹是不會為了我付贖金的。

黃四娘說:不放。

我說,那你殺了我吧,我覺得我回去也挺痛苦的,你不如就在這裡了結了我。讓我跟你那瘋子丈夫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時同地葬。

黃四娘說:不殺。

我說,小姐姐你這樣不道德。你不放我不殺我,難道是想上我?

黃四娘說:我不亂殺人,但你再亂說話,我不保證你還有命嚼舌。

我說,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這些天我想通了,這會兒我是真的一心求死。我娘死得早,我生下來就被我爹嫌棄,我哥也不喜歡我,家裡的下人都不拿正眼瞧我。我不讀書也不練武,全金陵都知道茶尚書家的二公子是個廢物。是啊我他媽就是個廢物,我打鳥鬥雞早玩膩了,我也不知道我以後能做什麼。您行行善事,趕緊殺了我,為民除害,為你自己積點德。

我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大,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流了下來。

黃四娘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撕掉了我眼上的罩子,說:「我不殺你,也不放你,你跟我走吧。」

她還說:「傻子配婊子,也是正正好的事情。」

我們沒有錢葬黃四娘的瘋子老公。

於是黃四娘說,不葬了吧。

我們趁著月色,抬著瘋子的屍體,進了臨近金陵的孝子山。孝子山山深林密,我們在裡面轉悠了一天,然後終於在山腰的一座湖邊把已經發臭的屍體放下。

我要挖坑埋了屍體,但黃四娘制止了我。

黃四娘說:阿七,我不埋你,不是要你暴屍荒野。我要你以天地為棺槨,枕山依河。你不能深埋在地下,你要化作塵埃,這裡的風會吹走你,而風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然後,她把瘋子阿七的那把破刀給了我。

我接過破刀,沒有想到自己跟黃四娘糾葛了一輩子的故事,就這麼稀里糊塗地開始了。

(7)

風往南面吹,我們便向南走。

金陵南邊的第一站是信陽城。

我們到了信陽城的第二天,往南的風就忽然變成了往北的風。這讓我跟黃四娘都很尷尬,我們不能順著風再往北走回金陵。於是我們決定在信陽等一等,等這陣風過了再說。

但南風轉成北風后接著帶來了雪。信陽就這麼入了冬。我賣了腰上的一塊玉佩,換了十兩銀子,跟黃四娘兩個人在城裡一家最便宜的客棧住下。大雪封了城,黃四娘待在客棧的房間里幾乎不再出門,我白天便一個人出來溜達。街上開始偶爾冒出一些凍死的人,我從前沒見過這些。我不知道下個雪原來都會死人,我以為雪總是美的。

雪太大了,街上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了。這種日子大家都很少出門。我也只能呆在客棧的房間里,把窗戶打開,任雪花紛紛揚揚飄得滿屋都是。

那些曾經在我眼裡很美的雪花,如今就像是一個個亂飛的幽靈。嘶吼著,翻滾著,橫衝直撞。

我躺在木床上,想著這些幽靈會不會也埋了我。等到黃四娘再看到我的時候,我就也成了一具凍屍。要是我死了,黃四娘會不會去給我家裡人送個信?要是我死了,我父親會不會擺上三天三夜的酒席?

窗外飛進來的雪打在了我的臉上,我的臉很快便有些發燙。我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的冬天,大概就是三年前,我養的八哥死了,也是被凍死的。那天看著籠子里的那隻死鳥我特別難過,因為那些日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教那隻八哥說話。我還記得那天庭院的積雪很深,於是我就把身子埋在雪裡,把雪都堆在自己臉上。我哥經過我,冷笑道,你是要跟你的八哥殉情吧。我也不理他,但又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

慢慢融化的積雪開始焚燒我的臉,我覺得我的靈魂似乎就快能從這種瀕臨麻木的痛感里掙脫出來。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孩子輕柔的聲音落在了我的頭頂,順著那些積雪把我即將飄遠的靈魂扯會到了軀殼裡。那個聲音說道:「二少爺,你怎麼躺在這裡呢?」然後我感覺有人在拉我,在幫我把臉上的雪都拍掉。我睜開眼,看到一張和雪一樣白的臉。我知道她,那是個新來的丫鬟,叫念夏。

我沒有生氣,我跟念夏說我沒事,然後就回了房,念夏後來給我燒了些水,囑託我要記得洗一下臉,可我洗完後臉還是發燙,那一天我的臉都在發燙。到了夜裡,我輾轉反側,一種從未有過的躁動在我身體裡面醞釀發芽。我睡不著,起身推開窗,卻聽到遠處傳來女人的哭聲。

後來,我再也沒見到念夏。半年後我才知道,念夏在那晚被我哥給壞了身子。於是她趁人不注意,在後半夜投了井。

窗外的一陣鼎沸中斷了我的記憶。我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那些水有些冰冰的,但又有些熱熱的,我想自己大概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哭了。

房門被人用力拍了拍,然後我聽到了黃四娘的聲音。她隔著房門喊道:「土匪來劫城了,你到我這邊來。」

我想真是好笑,她自己不就是個土匪嗎?

(8)

我跟著四娘一起到了客棧的大堂。那裡稀稀落落坐了五六個人,都是這幾日住在店裡的客人。

靠門位置坐了兩個頭陀,他們看到我和四娘,微微站起來欠了欠身子。其餘幾個人都沒動,我和四娘找了張靠樓梯的桌子坐下。我喊小二上壺熱茶,小二卻動也無動。

我生了氣,將破刀在桌上用力一拍,喝到:「上茶!」

小二悻悻看了我一眼,才轉身去端茶。

黃四娘說:「你別急,他們此刻心都慌得要命。土匪一旦破城,有命沒命都說不準。」

旁邊桌子上一個戴著氈帽的人說到:「小兄弟,收起刀,真有力氣,待會兒土匪進城了使也不遲。」

我想,怎麼他們的話聽著,彷彿土匪一定就能進城一樣。信陽是不大,可眼下又不是亂世,哪有土匪隨隨便便就能破城的。

我不再多說話,小二端了茶上來,我便低頭專心飲茶。我感覺到四娘在看我,便抬起頭,她就又把目光投向別處。

我想,為什麼要不呆在房間里,為什麼都要在這裡等著呢。

但我不再多說話,門外風雪颯颯,隱約傳來人喊馬嘶。大堂一片安靜,只有我不時飲茶的聲音。我記得以前似乎聽人說,飲茶時切忌發出聲音,要細品,慢品。可我現在不想管那麼多,我想故意發出一些聲音,讓這空氣不至於像死了一樣。

門外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哭喊,還有馬蹄漸漸臨近的聲音。那個戴氈帽的男人腿開始發抖,我聽到他的腿似乎在一下下敲擊著桌子,連帶桌上的茶碗也發出微弱的響聲。

風聲又大了。那些本就凄厲的風號混雜著人聲在這座小城裡相互衝撞,居然漸漸地讓人不安起來。我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想要逃回到房間里,可四娘一把拉住了我。接著,我聽到頭頂傳來一陣箭矢撞破窗欞,扎進木頭裡的聲音。再接著,是一陣木頭被燃燒起來的味道。二樓的客房,已經燒了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震驚,客棧的門上便映出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輕輕推開門,漫天風雪跟著湧進了客棧。

他留著一頭披肩的長髮,兩側各留著一個細長的小辮。

他跨過門檻,然後將一把寬大的斬馬刀立在了身前,斜著眼打量著屋裡的人。

多年以後,從他垂下的長髮間流露出的那雙細小眼睛裡的邪氣,仍然讓我噩夢不已。

男人把斬馬刀在地上慢慢扣了九下,然後舔了舔嘴,問:「誰先死?」

(9)

戴氈帽的男人抖得更加厲害。

坐在門側的頭陀微微欠了下身子,還沒等有下一步動作,斬馬刀便瞬間揮到他的脖頸處。

頭陀的腦袋飛揚出了客棧的門,身體直直倒向門外,噴濺的液體在雪地上澆灌出一層熱氣。

另一個頭陀握著禪杖要站起來,但剛飲過血的斬馬刀連收都沒收,就在半空忽然換了個方向。那把刀刀刃向下,高高舉起,再落下時,第二個頭陀已經被從頭到尾劈成兩半。

「湮鬼。」黃四娘低聲說道:「雁山匪。」

我不說話,只緊緊看著那個叫湮鬼的男人。

他把斬馬刀扛到了肩上,我知道他每向前走一步,死亡就逼近我一步。

真奇怪,我明明盼著要死,可偏偏此刻又有些害怕起來。

湮鬼來到了第二桌。那桌坐了四個中年漢子。我知道他們,是四個從西面來的行商。他們原本要去金陵,去茶尚書那裡買茶再賣茶,然後攢錢過年。

看到兩個頭陀斃命,這四個人都沒有說話。他們仰著頭,和裂開嘴笑的湮鬼對視著。

空氣凝固了一會兒,忽然,離湮鬼位置最遠的那位行商猛地拍了下桌子,把我嚇了一跳。幾乎就在湮鬼視線轉向那人的同時,離湮鬼最近的兩個人迅速從袖子里抽出一把懷裡刺,向湮鬼的兩腰扎去。

聲東擊西,這四個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可惜,刺到湮鬼身上的懷裡刺被硬生生頂住。因為湮鬼貼身,還穿了一層軟甲。

湮鬼繼續笑,他一邊抬腳踹起面前的桌子,將桌子對面的行商也連帶踹得後仰,一邊將手裡的斬馬刀瘋狂地舞動著。當桌子重重砸在地上時,手拿懷裡刺的兩個行商,已經面目全非地撲倒在地。

湮鬼沒有停留,他大踏步往前,一腳踩住被桌子壓倒的那名行商。四個行商中的最後一人掏出一把短刀,嘶吼著向湮鬼撲了過去。湮鬼看也不看,直接猛地一拳重重砸在對方的面門上。那個行商,登時被打得血流滿面。

接著,湮鬼將他一把拉到自己面前,然後抓住後脖,將他才被拳頭砸過的臉用力向翻倒的桌腳砸去。後面的畫面太過駭人血腥,我無法再細看,便悄悄低下了頭,我感到有一些渾濁不堪的液體,開始從我的身體裡面向外涌。

耳朵里還是會傳來慘叫。那個被壓在桌子下的行商正拚命地喊著兩個字,我聽不太清,但我知道那應該是那個在湮鬼手裡,生命正漸漸流逝掉的男人的名字。

我的心魂開始遊離。剛剛看到,聽到的一切彷彿變得虛幻起來。恍惚間我彷彿回到了金陵,回到了那個我曾經做夢都想要逃出去的莊園。門外的飛雪,頭頂的灼焰,耳邊的慘叫都已經與我無關。我還是在那個泛著陳舊木頭味道的房間里,就著漸漸昏黃的夕陽,翻看著一本本早已翻爛的小人書。

再後來,我經歷過更多命懸一線的時刻。奇怪的是,每次感覺到自己要死的時候,靈魂彷彿都會飄到金陵的那個小屋裡,回到某個我已經想不起是什麼時候的下午。即便那個小屋,那座莊園,連同整座金陵城都被毀了好久好久以後。

當一股腥熱的液體噴濺到我身體上時,我才不得不重新抬起了頭。那個戴著氈帽的男人已經被殺了,湮鬼的斬馬刀,離我不過咫尺的距離。

我望了眼黃四娘,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忽然湧起一股狠勁。我猛地抓起桌上的破刀,剛要站起來,卻被四娘一把拽住。

我看了眼黃四娘,她對我笑了笑。

我接著聽到湮鬼說:「四娘,沒想到你在這裡。」

黃四娘說:「我也沒想到,你們居然敢劫城。」

(10)

湮鬼沒理會,倒先反問道:「老七死了?」

黃四娘點了點頭。

湮鬼又問:」怎麼死的?「

黃四娘說:」不知道。「

湮鬼道:」死就死了吧,老大說了,活下來未必是好事。「

黃四娘不說話。

湮鬼指著我問:」這是誰?「

黃四娘說:」我弟弟。「

湮鬼問:」你還有弟弟?「

黃四娘反問:」你連我有弟弟也不知道?「

湮鬼撓了撓頭,說道:」是我記性差。「

黃四娘繼續問:」誰借你們的膽子,連信陽都敢打?「

湮鬼道:」老大說要打,我們便打。「

黃四娘嘆了口氣:」他真是個瘋子。「

湮鬼嘿嘿笑道:」我們雁山寨的,誰不是個瘋子?「

接著,他神經兮兮地俯身湊近我和四娘。他一接近我,身上的血腥味,便登時熏得我快吐了出來。

湮鬼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他說道:」嘿,知道老大為什麼要我們打信陽城嗎?老大說了,就算我們打下信陽,朝廷也不敢發兵來剿我們,你曉得為什麼嗎?因為北邊,還有個更瘋的。那個更瘋的,馬上就會讓這個天下都不安寧。」

湮鬼說完,直起身子,將砍馬刀向北面的方向一揚,大笑道:「世道要亂了,要亂了,我們要殺!殺!殺!殺!殺!」

漫天風雪裡,信陽城熊熊燃燒了起來。

湮鬼給我和四娘找了馬,可我不會騎,於是四娘便讓我和她騎一匹。我坐在她前面,她雙手環抱著我牽著馬韁。

我騎在馬上,盡量讓自己往前傾,不讓後背去碰四娘那會讓人胡思亂想的身子。但我的手依舊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於是下意識地抓了一把馬鬃。馬被我揪了一下,頭猛地晃了晃,我身子一斜,差點就要掉下去,四娘擋了我一下,將我直接擋進了她懷裡。

「別亂動。」四娘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我靠在她胸前,剛想動彈,被說的一下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於是便心安理得地靠好。

湮鬼扛著斬馬刀,走在我和四娘前面。劫城已經接近尾聲,大批雁山匪跟著我們一起湧向城門,他們山呼海嘯,有人推著裝滿布料糧食的板車,有人舉著火把,像極了金陵燈會上看游舫的興奮人群。但我還能聽到身後不時飄來的哭聲。

在城門口,我看到了一個穿著官服的男人正跪在路邊,屁股撅得很高。雪已經埋了他半個身子,但他好想紋絲未動,彷彿一座雕塑。

湮鬼經過他,斜瞅了一眼,忽然揚腳沖他下腹踹了過去。他被踢得在地上滾了幾圈,也不喊疼,而是爬起來立刻又跪好,屁股比之前撅得更高了。

那好像是信陽的太守馬強,一年前,他曾去我家登門拜訪過。那時他的模樣,要比現在趾高氣昂得多。

雁山,雁山在哪裡?

我想起湮鬼的話,想起他滿是血腥味的狂態,不由覺得那裡會是一個比我想像中還要恐怖的地方。

這時。四娘在我耳邊又一次輕輕說道:

你坐好,我們要逃了。

未完待續.......

年底比較忙,所以更新會慢一點,等不及更新的朋友們,可以先看看我的專欄故事:

鹽選專欄古代奇書:狐妖、女鬼,窺見人間無限風月作者 火柴盒會員專享¥ 29.00去查看?


1、

金陵城來了位姑娘。

據說她來的那日,

十里紅妝,萬人空巷;

禁軍開路,宮女列隊;

道路兩旁,人人翹首;

不見容貌,唯見白紗,

及一座肩輿緩緩入得皇城去。

2、

隊伍遠去,人群嘈雜。

有不明事者,低聲詢問:

轎中何許人也?陣仗如此嚇人。

旁邊一人似乎所知不少,笑道,

應是大漠的女兒。

眾人帶著好奇的目光紛紛投來,

那人撫須得意開口:

據說這轎中人,端的是容顏絕麗,

秀美似明珠,清麗如美玉,

縱使驅百萬男兒之悍將也絕不敢逼視。

3、

有人震驚、有人卻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世界哪有此等人也?

尊如當今皇后,貴如吾皇三千,

從未聞有如此之人,謬哉謬哉。

他人聞言,撫頷稱是。

講解之人搖頭失笑,道:

爾等可知那日,

正值兩軍對壘之時,劍拔弩張之際,

此女慌亂而入陣前,

恰好一陣大風掀去面紗,

兩軍萬人霎時目瞪口呆,

手鬆戈落,

氣滯弦回,

鬥志消融,

二軍將帥無奈,

只得退兵而去,擇時再戰。

4、

這這這...

眾人聞言皆獃滯。

那人繼續道:

那女子且身懷異香,

高潔如天山雪蓮,

心純與狼羊嬉戲,

不食煙火似人間仙子,

傾國傾城實驚為天人。

今日此入金陵城,

不知是仙子要入塵還是天人折了翅?

可惜可惜。

眾人聞言,紛紛出言打斷:

不敢妄言、不敢妄言。

隨後,

人如鳥獸散。

5、

不及半月,

皇城有榜出,恩榮加她身。

三日後吉時,三千又添一。

正值第三日深夜,

皇城突起喧囂聲,

鬧了半夜方才休。

所幸未擾吉時日,

三千添一終難免。

6、

吉日晌午,

城外斷頭台,

城內燈結綵。

皇城內,有人笑有人哭;

斷頭處,有人悲有人喜。

7、

好大一顆頭顱滾了又滾,

落下斷頭台,

滾到人腳下,

那人開口笑,

卻見此臉熟。

咦,這不是十里紅妝時偶遇之人么?

短短數日卻不知犯了何事?

真可惜了這見識和好口才!

8、

紅白喜事,都是喜事。

只因紅事可以變白事。

吉日、皇城內,

依然熱鬧,

一切照舊,

只是聖上突然沒了做新郎官的喜氣。

9、

次日凌晨天未亮,天降大雨。

一輛小板車,拉著一車草,

拖著一竹席,冒雨出宮去。

車很急,人更急。

繞來繞去,

卻到了一亂葬崗,

前輪剛駛過,

後輪突陷泥,

還有一路香氣繞鼻。

奇哉,怪哉。

天怪、地怪、天地間也怪。

雨驟起為天之怪,

輪突陷為地之怪,

一路香繞為天地間之怪。

管甚麼三七二十一,

挖坑入土,

鬼神勿怪,

縱使挖掘中遇一未全屍,

卻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了。

收工罷!

10、

車去,卻有香留。

雨大,卻散不去這香。

雨繼續下,

這金陵城,

也沉寂了。

一日紅妝十里入城來,

一日草席覆身出城去。

來的是兩人,

留的也是兩人。

沒有離去、沒有分別,

只有一縷香魂如故。

【完】

Ps:

大家不妨猜一猜文中的姑娘借用了哪一藝術形象?

提示應該很明顯了吧,那是我少年時的夢和痛,也應該是當初很多少年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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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來了位姑娘,她說:「我已經十年沒有拔過刀了……」

「希爾薇,若不是你這十年都沒殺一個人,Siri姥姥又怎麼會拒絕收養你呢!」閻王看著眼前十五六歲的姑娘,她一臉倔強,寧可在閻羅殿里討差事,也不願做往生殺手。

希爾薇看了看閻王道:「只要我不殺人,Siri就會失去對我的控制。」

閻王見希爾薇依舊冷著臉,嘆了口氣道:

「這一世你是米記貨鋪的小夥計。長安城死了個戲子,在地府里鬧著要尋仇。離你這裡比較近,這任務就交給你了,他提到一個叫張三的人……」

「兇手不是張三」

「嘿!你怎麼知道!」

「這人死了,但卻還活著」

「啊?此言何意?」

「我的地板下有一具屍體」,希爾薇說:「他已經死了十年了」

「是張三?「閻王隨即想到希爾薇剛剛的話,身軀一震:「十年了?難道是你殺的?」

閻王看著希爾薇冷峻的表情,不再多問:「總之你查清真相,這戲子、不簡單!」

希爾薇終於抬頭,看著閻王滿臉不安,戲謔道:

「閻王對這戲子很上心啊~得嘞~反正這人已經死了,都到了閻羅大殿了,以後夜夜笙歌,豈不美哉?」

閻王一聽,臉色煞白,大驚:

「我是閻王,但我怕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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