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女主全程不愛男主的虐文?
掌中之物
我記得我看過一篇女主把男主當替身,同樣男主把女主當替身的小說。名字我忘了,記得時再發給你。至於女主愛不愛男主?應該有一丟丟愛過男主。但沒關係,因為是男主先愛上女主。
整理書架的時候意外找到了,《做戲》作者:糯糰子。排雷男主非處。
我是總裁的得力助手,也是他身邊第一位女性助理。我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正利用這份了解步步為營實施自己的計劃。
1.
上午九點整,龍霸集團辦公大樓。
總裁顧安霖的到來就像一塊石頭扔進了原本平靜的水潭,員工們的問好聲漣漪一般以他為中心蕩漾著。
我同往常一樣跟在他右後方兩步遠,微微低頭,將高跟鞋接觸地面的聲音降到最低。
作為顧安霖的得力助手,高跟鞋和套裙都會提醒他,我仍然是個女人。我必須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忽視我的性別,因為這位總裁除了在床上接觸他的情人以外,不喜歡接觸女人。
我是他第一位女性助理,而且成功地在這個崗位待了兩年,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當然,我能得到這個崗位的主要原因是我救過他的心上人。
走在前面的顧安霖忽然頭也不回地抬了抬手。
我迅速上前一步,恭謹地問:「您有什麼吩咐?」
他的語氣比以往柔和許多,命令道:「去訂一份草莓布丁,午飯的時候送到我辦公室。」
看來他昨晚和宋雨薇小姐過得不錯,那麼今天上午來送報告的劉經理就不會再被訓斥得面紅耳赤了,他那份報告已經被打回去四次了。
說來他也可憐,每一次顧總和宋雨薇吵架心情不好時,他都會拿著文件正正撞到槍口上。
「是。」腦袋裡正在分神同情劉經理也毫不耽誤我在一秒內回應顧安霖的命令,順便還能舉一反三詢問道:「要不要再加一份抹茶千層?宋小姐前兩天提到過喜歡吃這個。」
顧安霖走進辦公室坐下,打開電腦的同時對我微微點頭表示滿意,「按雨薇的喜好準備。」
我正要退出辦公室,他又追加了一個任務,「給 Linda 的賬戶轉五十萬。」
我明白他的潛台詞是從現在開始不要讓 Linda 再出現在他眼前。
2.
Linda 是顧安霖的情人。當然,從顧安霖對我下達這個命令的瞬間開始,她成了顧安霖的前情人。
平心而論,Linda 長得很漂亮,漂亮得很標準,標準得甚至有些俗氣。
她不會讓你產生溫柔、可愛、嫵媚等關於個人氣質的評價,也不會讓你想到雲鬢花顏、楚楚動人等文藝的描述。
當她咯噔咯噔地踩著高跟鞋出現在你的視線範圍內,「美女」這個詞會條件反射一般第一時間從你的腦海中跳出來。
顧安霖身邊的下屬都對 Linda 印象不錯。這倒不是因為她漂亮,而是因為她識趣。
電視里霸道總裁的妖艷情人總是頤指氣使,動不動恃寵生嬌發號施令,昂著頭用鼻孔看人。
Linda 恰恰相反,走路時抬頭挺胸帶起香風陣陣,對人說話卻總是微微低下頭,眼神溫和誠懇。每每講到「不好意思真是麻煩你了」這句話時,配合著把低著的頭往下又壓低幾分,再抬起時給你一個滿是歉意的笑容。
她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從不得罪任何人。對於在夜總會見過她的我,她更是溫柔得近乎討好了。
每次我奉顧安霖之命去給她送草莓布丁時,被她以如此謙卑的態度接待,都很慚愧自己將要遞給她的東西竟不是金條。
這次我真的要去給她送錢了。
顧安霖雖然只是漫不經心地對我說了一句「給 Linda 的賬戶轉五十萬」。
但是我知道這個命令完整的表述應該是:「給 Linda 的賬戶轉五十萬,讓她心甘情願地結束這段關係,從此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並且要對顧安霖和宋雨薇可能出現的所有場合退避三舍」。
所以我得見 Linda 一面,正巧,我本來就想約她。
3.
我從電梯里走出來,路過 8 樓的辦公桌時,看到正在對著鏡子補口紅的蘭嵐。
她從鏡子里看到我的身影,放下手裡的鏡子,跟我打了個招呼,嬌嗔地拉長了聲音抱怨道:「念念,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劉經理路過呢!」
是嗎?她真的害怕劉經理嗎?
如果沒有看見她和她的直屬上司劉經理在消防通道里吻得嘖嘖作響,我就要信了。
他們吻得那麼動情,於是我趁機抓拍了一張很精彩的照片。
我知道蘭嵐這個人的嘴似乎連接著公司里所有人的耳朵,別人說出的每一個字,幾乎都能通過她嘴巴得到了足夠的轉發量。有時這些消息還要經她的口腔發酵處理到足夠誇張。
所以每次我需要讓劉經理知道什麼消息,只要讓蘭嵐知道就夠了。
難為大嘴巴的蘭嵐能夠一直對自己和劉經理的甜蜜婚外戀保密,也許是劉經理彪悍的老婆起了重要作用。
我收回思緒,把一袋巧克力放在蘭嵐的面前,「嚇到你啦?給你賠個禮。」
蘭嵐的聲音越發甜蜜起來,雙手合在胸前搖晃,看著我說:「謝謝念念,這個牌子的巧克力好貴的。」
我笑了笑:「咱們吃的這些東西,和總裁給宋雨薇準備的大餐比起來簡直就是平價商品。」
蘭嵐立刻將身體前傾,湊近我小聲道:「真的嗎?又讓你訂了哪家的大餐?」
我故作神秘地搖頭道:「沒有,一般都是要我訂餐廳的,今天沒有通知我。這說明什麼?說明是咱們總裁親自訂的餐?你想想,那得去吃什麼啊?」
蘭嵐的眼睛隨著我說話睜得越來越大。但她的興奮只維持了幾秒,就垮下肩膀,「這個宋雨薇真是上輩子積德,命這麼好,能被咱們總裁捧在手心——」
我張口打斷她的滔滔不絕,「吃什麼跟咱們其實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每次和宋雨薇在公司見了面,總裁的心情都會特別好,這個時候找他彙報什麼工作都輕鬆。等他們中午約過會,我今天下午就可以放鬆下來啦。」
蘭嵐點點頭,好像忽然想到什麼一樣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巧克力對我說:「念念咱們下次再聊,我去找劉經理彙報一下策划進度。」
我笑著和她說再見,看著她走進了劉經理的辦公室。
我知道她一定是要去通知劉經理,讓劉經理把等會兒要交的那份被打回四次的報告推到下午。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4.
出了公司大門,我在附近的咖啡廳坐了下來,掏出手機給 Linda 打電話。
出於禮貌,我本應該和她約在明天或後天,定好她有空閑的時間段會面。
但出於彼此的實際需要,我在電話里對她說:「我有急事要和你商量,請務必在一小時內到龍霸集團附近的咖啡廳和我見面。」
電話那頭已經傳來門把手擰動的聲音,Linda 什麼都沒有問,立刻回答道:「好的,我馬上就出門,半小時之內就到。」
我說過她的優點是識趣。
這當然不是貶義。評價一個在顧安霖手下討生活的人,識趣簡直是對這個人的最高讚賞。
掛掉電話,我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九點二十四分。
我坐在咖啡廳里,又給顧安霖指定的那家甜品店撥了一個電話,訂了一份奶油蛋糕。讓對方送到咖啡廳,叮囑他們不要用乳白色的紙袋裝蛋糕,改用那個粉紅色的。
說起來這家甜品店尤其麻煩。它的規矩包括只對會員開放、無定價、不外送、必須在做好後的十分鐘內到店裡取走甜品、過時則甜品必須銷毀重做一份,以及銷毀的這份甜品錢照付。
煩瑣的規矩使得這家口味並沒有優秀到出奇的甜品店瀕臨倒閉,直到宋雨薇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家店。
她撲閃著那雙睫毛長長的大眼睛,坐在顧安霖對面,伸手拽著他的袖口說:「這才是真正的貴族精神,絕不會因為大眾的無知和粗鄙而妥協,堅持著自己的驕傲卻又在細微處強調顧客至上。想想看,過時的甜品全部銷毀,就是為了保證作品的品質!沒有固定的價格,而是由甜品師根據每位顧客的需求量身定製調整!這不是食物,這是藝術和信念!你一定要幫幫它!」
顧安霖握住宋雨薇的手,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回答她:「我不喜歡吃甜品。」
宋雨薇幾乎要落淚,委屈道:「你怎麼能這樣!」
顧安霖輕笑道:「聽我說完。我不喜歡吃甜品,但只要你開心,我可以讓它成為整個神川市最高級的甜品店。
顧安霖的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我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說實話,我鬆了口氣,他長年維持著面無表情,以至於笑起來的時候,怎麼說呢,有點兒……扭曲。
他說:「給你三天時間,我要這家甜品店達到讓我滿意的程度。」
我畢恭畢敬地接下這個任務,退出辦公室。
大把鈔票撒下去,很快那些高端而文藝的營銷號紛紛同時意外發現了這家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甜品店,人們蜂擁而至辦理會員卡。
而我也找老闆談好了我的條件,每次我下訂單時,無論多忙,都必須以最快速度外送到我手裡。
他們也一直做得不錯,一點也沒有宋雨薇口中可笑的貴族精神。其實如果當時宋雨薇肯給店主塞點兒錢就會知道,錢可以打破一切規矩。
我喝著咖啡,腦子裡仔細規劃今天的日程表。九點四十三分時,Linda 走進了咖啡廳。
5.
看著向我走來的 Linda,我不禁要感慨她真是具備情人的職業素養。
自從她成為顧安霖的情人後,就開始積極摸索對方的喜好。
一開始是黑色套裙搭配香奈兒 5 號,後來是粉白色針織裙搭配迪奧的花漾甜心,有一段時間 Linda 熱衷於嘗試穿旗袍搭配蒂芙尼的東方花香調香水,配合著復古風妝容。每次看到她我都疑心自己穿到了民國的上海灘。
顧安霖理所當然的不為所動,他雖然熱衷於和各個情人上床,但只愛宋雨薇。
這在我看來簡直是個笑話,然而他和宋雨薇一致認為這是深情,我也只能對此表示贊同。
Linda 做了一輪徒勞的嘗試,不管她怎樣打扮,都沒有收穫顧安霖格外的青睞。但她也不是一無所獲。利用這段時間,她迅速地跟我和司機小王這兩個她經常打交道的人熟絡起來,開始向我們打探顧安霖的喜好。
司機小王一向嘴巴緊,但 Linda 是個美人,他第一次見到她就看呆了。
何況 Linda 在第三次坐車時不知怎麼打聽到小王喜歡的那個搖滾樂隊,送了他幾張簽名和門票。這份禮物不貴,但很貼心。
後來他們之間在相處中越來越熟悉,有一次 Linda 下車時踩中了裙擺,踉蹌一下,小王緊張得立刻伸手去扶。我在一旁看著小王的表情,驚訝於他竟然會對老闆的情人動心。
不知是不是出於暗戀的酸澀。他不願意透露顧安霖的太多喜好,只是給 Linda 提示了一下淳樸清麗這個關鍵詞。
我就不同了,我向來和顧安霖的歷任情人關係融洽。在收下她送的鞋子和手包後,我大方地找了個機會讓她悄悄看見了宋雨薇。
於是她每一次去見顧安霖時的妝容都越來越淡,鞋跟都越來越低。
她越來越像宋雨薇,於是顧安霖待她態度不錯,她得以在保質期極短的歷任情人中脫穎而出,在顧安霖身邊待了整整兩年。
現在坐在我對面的 Linda,畫著精緻的裸妝,穿著 T 恤衫和格子裙,踩著一雙平底小皮鞋。
和兩年前我第一次見到的她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6.
Linda 端起面前的卡布奇諾,對我說了聲謝謝。我開門見山地告訴她:「顧總讓我過來和你談分手。」
Linda 幅度完美的笑容頓時顫抖起來。
她低頭思考了幾秒,抬起頭對我說:「念念,你再幫幫我吧。這兩年你幫了我很多次,我發誓,如果我能留在顧先生身邊,我一定——」
我打斷她的承諾,看著她驚慌失措的神情,開口道:「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幫過你了。」
Linda 愣住了。
第一次見到 Linda 是兩年前,顧安霖的上一位情人剛因為把宋雨薇從樓梯上推下來而光榮下崗,宋雨薇則因為這一推失去了肚子里還沒來得及被發現的孩子。
顧安霖和宋雨薇的感情本來就一直在波峰和波谷之間變換,那段時間正好到了谷底。
於是他故意找了那個情人百般寵愛來刺激宋雨薇,順便排遣戀愛不順的煩悶。萬萬沒想到那個情人竟然真的以為自己是他的心頭肉,竟敢把宋雨薇推倒摔到流產。
其實她之所以會推倒宋雨薇,是因為一個網友不斷的慫恿。
其實那個慫恿她的網友,是我。
闖禍的情人隨即被顧安霖送到了他投資的精神療養院,但宋雨薇因流產而傷心欲絕,對他冷若冰霜。
在這種情況下,顧安霖每天都在為他和宋雨薇的愛情痛苦,他排遣痛苦的方式自然是找一個新的情人。
我遇見 Linda 那天,給宋雨薇做補湯的廚師生病了,我去夜總會向顧安霖請示要不要請一個替補的廚師,在他包廂外的走廊撞到了送酒的服務生,服務生被我撞得站不穩,淋了 Linda 一身紅酒。
我看著眼前的 Linda,連連道歉並將手裡拿著的一件裙子賠給 Linda 替換。
於是 Linda 穿著宋雨薇同款的裙子和一眾女人一起走進了顧安霖的包廂,第二天就成了顧安霖的新一任情人。
顧安霖至今我不知道我和 Linda 還有這種緣分,Linda 也不會知道那次相撞並不是巧合。
我特意為顧安霖訂了那家夜總會,掐准了 Linda 出現的時機,撞了上去。
7.
我看著對面恍然大悟的 Linda,解釋道:「那件裙子本來是總裁準備送給宋小姐的,不小心撞到你,只能先送給你做賠禮了。」
Linda 抿了抿唇,跟我道謝,而後帶著幾分不甘向我發問:「他就這麼喜歡宋雨薇嗎?這次跟我分手是不是也跟宋雨薇有關?」
我點點頭,「對,宋小姐之前這兩年因為流產一直跟總裁鬧彆扭,這次應該是和好了。」
我當然沒有告訴 Linda 他們之所以和好是因為我出主意讓顧安霖坐車去市郊準備重建的那個荒僻的舊工廠考察,再讓王司機偽造一個車禍現場,然後通知宋雨薇顧總出了車禍。
這地方不通車,十分偏僻。宋雨薇趕到這個工廠要費不少力氣,我知道她向來擅長自我感動,坎坷的環境更能催化她的感情。
當她踏著一地的瓦礫出現在顧安霖面前時,幾乎以為自己是電影女主角了。我相信沒準她心裡正在給自己循環播放一段 BGM。
她擁抱著毫髮無損顧安霖溫柔地說:「安霖,我原諒你,這一切的一切,我都原諒你。」
原諒什麼?原諒顧安霖花樣翻新,一直不斷找情人嗎?還是原諒他深夜把她趕出去,導致她在大雨中被淋到高燒?
每一次她因為類似的事找我訴苦時,我除了溫柔地安慰她,一句別的話都不說。等她平靜下來,我就打電話讓顧安霖來接她。
如此兩年下來,她和顧安霖都對我很滿意,我這個助理做得如魚得水。
現在公主原諒了王子,故事幾乎就要圓滿結束了,如果沒有 Linda 的話。
Linda 知道宋雨薇是個多麼強大的對手,但這兩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多少給了她一些勇氣,她猶疑地說:「如果是因為流產這種事,沒這麼容易原諒的吧?她和顧先生之間還是會有裂痕的吧?」
我贊同地說:「對啊,那個孩子可值 500 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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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挪威的森林》?
海上繁花。虐到爆,女主從來沒有喜歡過男主,她喜歡的是男二
皇上在我懷裡駕崩了。
「林尚容,我不能帶你回家了。」
我看見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閉上了雙眼,我好難過啊,或許不是因為我愛他,而是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禮成,送入洞房——」
秦書珩伸手掀起我的蓋頭,我無視,準備越過他直接上床,他忽然撲倒我,緊緊攥著我的手腕,溫熱的氣息撲向我的臉頰,我側過臉去,臉色漲紅地推開他,「秦書珩!」
「我們好歹青梅竹馬一場,你有沒有愛過我?」
我是否喜歡他,這真的是重要嗎?
我身處深宮,絕不可沉溺於男女之情,這般覺悟我從十歲那年便明白了。
在八歲那年,我被人推入池塘時,是秦書珩跳入水中將我撈起;十歲那年,他為我在皇后娘娘面前辯駁,因此受了懲罰;十二歲那年,他為我讀詩,傳授我射箭之術,還有十四那年煙花下的那個吻,與他在一起的那麼多年,我又何嘗沒有心動的一刻?
我再怎麼愚笨也會明白,我絕對不能喜歡他,每每我心思撩動的時候,我便會強忍著自己對他生起的感情。
他是太子,未來的帝王,他會有三千佳麗,會有如玉美人,唯獨不會有我一個。
我從不奢求他對我一個人心動,因為作為宮中的女人,這個奢望好似毒藥,淬入你的心臟,將你慢慢折磨致死。
1.入宮
我初入宮那年,宮牆屋檐上積著厚重的雪,皇后娘娘院里的枯枝也壓彎了身子,那時我方才髫年,還是剛學規矩的小姑娘,深知在宮中不比在府中那般自在,我含著眉,看起來甚是達理。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那雍容華貴的氣質令我永生難忘。
我在父親和母親的教誨下,已然明白了不少人情世故,當皇后娘娘喊我上前時,我先是乖巧地行禮,「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娘娘似乎很是喜歡我,她拉著我的手,微微俯下身揉了揉我的小髻,隨後朝我母親笑著說:「容兒真乖,幾年未見,姨母當真想你。」
皇后娘娘與我母親是親姐妹,自然也是我的親姨母。我仰起頭,清澈的雙眼望向姨母,當我隱隱看見她眼角旁的細紋以及眼中的愁緒時,我明白了這後宮即便是地位尊貴的皇后,也難免不快樂。
初見秦書珩,皇后娘娘和藹地對我說:「容兒,他是德妃娘娘的兒子,德妃娘娘與姨母素來和睦,你與書珩也要好好相處,不要生了嫌隙。」
我看向坐在一旁的德妃娘娘,她面容清麗,明亮的雙眸里似含秋水,「眼波流轉,顧盼生輝」彷彿是為德妃娘娘所作詞,我緩緩走過去,朝德妃行禮,她抿著嘴笑,纖細的手指拂過我的臉頰。
這時,許久未開口的母親眼底浮現些兒惶恐,須臾向皇后娘娘微微頷首後說,「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怎得與小女作伴?容兒向來不知禮,莫要誤了太子方才好。」
我觀察到姨母的眉梢微微一蹙,頃刻又端莊地綻開笑顏,「都是小孩兒,知不知禮又有何妨?索性讓他們玩倦了,也好沉下心來。」
「娘娘說的是。」母親退了幾步,將目光落在我身上,她憂愁、惶恐、擔慮,我靜靜地看著母親,心中茫然。
我剛入宮時心想要好好看一看這子京城,可此時此刻從母親眼中,我僅明白她入宮前面色凝重地教誨:謹言慎行。
我努了努嘴,玩心淡了許多,看著德妃娘娘身旁那個俊朗的少年,我心中無端生起幽怨,聽母親說那是東宮太子,想來也該在他面前拘束不已,如此我是玩也玩得不盡性了。
他緩緩向我走來,對我說:「我是太子,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眼中含著一絲輕蔑,令我心生不快,可我依然莞爾一笑,朝他頷首行禮,「我叫林尚容,你可以叫我容兒。」
「知道了,林尚容。」他說完,拉著我的手直接往外奔走,我隱約聽見德妃娘娘與皇后娘娘那清靈的笑聲,在這寒冷刺骨的冬日裡仿若蕩漾著春日的朝氣。可我不會知道,母親望著我離去的背影,在那恍惚之間彷彿望穿了我的一生。
之後,皇后娘娘希望我能夠留在宮中。
縱使母親萬般不願,可終究無法與皇后娘娘抗衡。
我家中還有兩個哥哥,他們個個都心疼我,想來知道我留在宮中一定會很難過的,一想到這,我不再乖巧,撲進母親的懷裡痛哭。
「母親,我不離開你。」
我看見母親眼眶裡噙著淚水,回頭對皇后娘娘說:「娘娘,容兒還小,不如......」
話未說完,皇后娘娘便無情地打斷了,她面色淡然,「阿姊,你不知我還要在這後宮中熬多少年,如今我尚未有一子,怕是要對著那厚厚的宮牆孤寂餘生。」
母親聽了這話,身子微微顫抖著,她向皇后娘娘行了大禮,「娘娘與聖上恩愛不疑,尚且年輕,還請娘娘千萬不要自棄。」
皇后娘娘輕哼了一聲,可儀態依然端莊。德妃娘娘早已帶著秦書珩離開了中宮。我依偎在母親身邊,哭聲漸息,可口中還喃喃著「母親,我想回家。」
皇后娘娘走了下來,攙扶起母親,她此時看起來楚楚可憐,「阿姊,這後宮中真的太冷了。」
我母親此時望著皇后娘娘,陳年往事在她心中翻湧,她又低頭看向我,撫摸著我的頭,深吸一口氣後說:「容兒,你要聽姨母的話,不然阿娘就不來接你回家了。」
我猛然點了好幾個頭,連忙說:「容兒聽話,容兒聽話!」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記得不太清了,可母親那離去時傲然的背影以及我哭得撕心裂肺的場景依舊曆歷在目。那一刻我還未明白,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很多年以後,回想起我在府中的逍遙日子,母親那味道上佳的桃仁酥,大哥常常在我身旁念著的詩句還有二哥為我盪過的鞦韆,以及父親教誨我時的嚴厲,隨著歲月奔湧向前,那些日子終究沉澱在我的小時候,再也回不去了。
2.深宮
我在宮中的日子,穿的是最為華貴的宮裝,吃的是御膳房的珍饈,學的是琴棋書畫、四書五經。漸漸的,我性子沉穩,處世果斷,對宮中的阿諛奉承也習以為常。
不知為何,皇上很是喜歡我,自我入宮以後,他常來中宮看望我,與我說話、與我戲耍。在我十歲那年,他下旨特封我為安寧郡主,我是宮中最得寵的郡主,有時候甚至比皇上親生的公主還要風光。
可是我不喜歡。
越長大我越思家,我還小時曾問過皇后娘娘關於我的歸期,沒有音訊後我就再沒有問過。很多事情漸漸失去了意義,我也不再提及。
我向來獨行,宮中的公主們不愛和我玩,似乎是嫉妒我博取了他們在皇上那兒的寵愛。
可秦書珩卻總是在我面前挑逗我,時而將小蟲放入我的書匣里,時而在我午睡時給我的臉上畫王八,他很是幼稚,我很厭倦。
皇后與德妃的關係日益融洽,德妃娘娘的永安宮與中宮離得最近,時常走動也便宜。
我十四歲那年,聽聞聖上寵幸了一名小宮女,皇后娘娘因此大怒,我從未見過她臉色如此陰鬱。
偶然間,我見到了那位新封的雲常在,看見她那神似我母親的面容,我心中一顫。
在深宮八年,一些說不清緣由的事霎那間似乎有了苗頭,小時候我記得皇上曾和我說他年少時的一些瑣事,如今細細想來,也當真讓我後背發涼。
當今聖上對我母親念念不忘,這麼多年來,我母親依舊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
我站在御花園的林蔭道上,看著亭子里小憩的雲常在,思緒飄忽。
忽而我眼前一黑,可我並無半點驚詫,我知道定是秦書珩站在身後捉弄我,我嗔怒地叫了他的名字,他爽朗的笑聲在我耳邊環繞,一陣溫熱的氣息從我耳畔拂過,我不禁紅了臉。
他站在一旁,順著我的目光一眼望見了雲常在,「怎麼了?」
我轉身輕輕從他身側走過,正欲離開之時,他拉著我的衣袖說:「明晚宮外有花燈會,同我去看罷。」
我抬眸望著他的雙眼,他長身玉立,長若流雲的髮絲用玉冠松垮束起,身穿寶藍色雲紋錦衫,腰間佩戴著一塊成色上等的玉佩,濃眉下星目炯然,面容清俊如冠玉。
「不去。」我揮了揮衣袖離開,面色平靜如水。
他追上來,語氣堅決地說:「林尚容!你去。」
又是那幼稚的口氣,我從六歲聽他說話也聽厭了,我轉過身同樣堅定地對他說:「不去。」
「林尚容,我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同我一起去!」他說完這句話,面色有些通紅,許是心底有了氣,可我深知他的脾性,稚氣輕狂。
我不願再理會,步子加快地朝前走去,卻恰好遇見皇上與皇后一行人。
我和秦書珩上前行禮,他們兩人見了我們以後眉眼帶笑。
「聽聞明日有花燈會,容兒許久未出宮了,在這宮中難免苦悶,不如出去寬寬心。」皇后雖是對我說的話,可目光卻時不時瞥向一旁的皇上。
秦書珩站在一旁得意地笑了笑,「父皇,我也想去看看這民間的花燈會,不如我帶著林尚容一同去,你也放心。」
原有些遲疑的皇上聽了秦書珩的話後,倏爾便允了,我向來知道他們有意讓我與太子和睦。
我與秦書珩自六歲相識,從小他便喜歡逗我玩。
長大以後我卻越發冷靜,他身為太子,本該博覽群書、關心民生,可在我眼中他彷彿是一個稚氣未褪的小孩,心無大志,不能體恤百姓的疾苦。
我不明白皇帝為何要立秦書珩為太子,德妃娘娘雖然寵冠六宮,可自古以來都以立嫡立長為先,皇后膝下無子,那也應當皇長子順位。
這個問題即使縈繞在我腦海中,可我從來沒有說過,在這深宮之中也難免被人說是揣度天意。
3.花燈
聽聞民間的花燈會很是熱鬧,我卻想著可否藉此出宮機會去看望家人。
我在深宮時,唯一和太子有話說便是我家中的光景。
在太子的口中,我知道大哥哥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狀元郎,而二哥哥也隨著父親進了兵營,如今是個小將。他們一文一武,我心中甚感安慰。
這次出宮,皇后命宮女好好地為我梳妝,我從前素愛穿淡雅的宮裝,如今換上鮮艷點的顏色,人看起來的氣色也柔和了不少,我望著鏡子里那個模樣日益長開的少女,面容清冷,紅烈的口脂為我增了些魅色。
「郡主日後定是個美人。」那個為我梳妝的宮女誇讚道。
我伸手將髮髻上那支牡丹簪子摘下,從梳妝匣中換了一支琉璃簪,起身對皇后娘娘莞爾一笑,「姨母,容兒今日如何?」
我見她眼神恍惚,頃刻間又淡然,笑著撫摸我的手,「容兒長大倒越像你母親了,出落得甚好,姨母很是寬慰。」
我與皇后娘娘的關係說親不親,說疏不疏,六歲那年母親滴落在我臉頰的淚水宛如我心頭的一根刺,我永遠不會釋懷。
「容兒若有所作為,定是姨母教誨得好。容兒永生難忘這份恩情。」我抬眸望著皇后,眼裡閃過一絲冷漠。
她也不說話,只是抿著嘴對我笑。隨後秦書珩來了,我及時拎起一旁的薄紗,挽在臉上後恰好聽見他低沉地抱怨著:「林尚容,你讓本太子等你,真是不知抬舉。」
他朝皇后行禮,走到我身旁。我語氣冷淡,「走吧,也真是讓你久等了。」
他聽出我語氣中的譏諷,卻一點兒也不在意,這是我們之間的相處之道,向來我倆也都明白。
他喜歡用那太子身份擠兌我,我也喜歡用言語譏諷他。一來一去,也是兩清。
我與他乘上了馬車,車軲轆悠悠地轉起來,我心中懷著期待,那麼多年未見,對家人甚是想念。
我們停泊在了一家客棧,小憩之後,天色漸暗,街市也漸漸傳來喧囂,我倚著窗子,輕輕撩撥帘子,望見宛若游龍的街巷正張羅著,遠處有人先點燃了煙火,在黑暗的一角絢爛成花。
我走出房門,恰好遇見正尋我出門的秦書珩,他此時換了一身簡樸的衣裳,我瞥著順眼些,他平日里那紈絝的氣質也弱了一大半,這時卻有些像是貴人家的小公子。
我很快掩藏了眼底的異樣,他看著我,正伸手想要揭開我臉上的薄紗,我側身一閃,將他的手打落,又瞪著他說:「你作什麼?不知花燈會女子的薄紗不可隨意摘去。」
「我看你半日都戴著它,甚是好奇。不知花燈會還有這等習俗,對不住。」
我還是第一次聽他如此說話,心中莫名生起別樣的情緒。
花燈會有這一習俗,說是女子的薄紗只有心愛之人可以揭下,我入鄉隨俗,當然也不願意讓秦書珩看到我這副模樣,因為我在面前很少打扮得如此美艷。
忽而,客棧樓下傳來吵鬧聲,我與秦書珩站在二樓,一邊家僕打扮的宮中侍衛圍在我與秦書珩身旁。
我緩緩走下去,聽聞是那小孩為了給母親買葯,可身無分文,看著那位公子的腰囊起了非分之想,又恰巧被客棧的小生髮現,於是推著那小孩大口咒罵著。
我將目光投向那位公子,他翩翩有禮,將手中的執扇合上後,對那小生說了幾句話,那小生面露怒意,連忙對那位公子說:「公子,他欲竊你錢囊,你怎能如此放過!」
公子笑了笑,我看著他面容溫文爾雅,心中對他多了幾分印象,一旁的秦書珩有些兒不耐煩,看著我說:「這有什麼好在意的,小孩年少不懂事,起了歹心。」
我望著他,方才對他心中的欣賞之意頓然全無。
他是當今太子,卻不體會百姓疾苦,這讓我對他很是憂心,我走上前去,傾身對小孩說:「你母親病重,你拿去罷。」我從懷中掏出一把碎銀子,放在他瘦小的手掌心。
「我說這位姑娘,如今這世道可不同,有些小孩儘是利用這苦肉計來騙取錢財!」客棧小生說道。
我望著那小孩的眼睛,他緊緊抿著嘴,目光向我投來感激之情,我隱約能看見他眼眶中的淚水。
「你是不會騙姐姐的,對嗎?」我輕聲對他說。
他猛然地點了好幾個頭,隨後又跪在地上向我磕頭,「姐姐的家住在何處?若是我以後有錢了,定會還給姐姐!」
「若是你答應姐姐,以後再也不行這偷竊之事,姐姐就將這碎銀子獎勵給你。」
他又朝我點頭,對我連說了好幾句謝謝。我站起身來,瞥了一眼客棧小生,他也不說話了,離開去了後廳。
我從那位公子身旁經過時,他朝我微微鞠了一躬。我點了點頭示意,和秦書珩一同出了客棧。
「你與他相識?」秦書珩眉頭緊蹙,面色有些惱怒。
「不相識。」我回答他,只見他朝怨憤地說:「你以後別對陌生男子這般,很是失禮。」
我白了他一眼,側身對他說:「那該如何?秦書珩,你憑什麼對我指指點點?是,你是太子,所以呢?」
我很是看不慣他那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對他的不滿我也不想再藏在心中。
他被我這麼一說,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不再理會我,先行一步,我站在原地,直到聽見他說:「林尚容,跟上來!」
我憑什麼聽他的話?我徑直朝他的反方向走去,很快人海將我們淹沒。
在花燈會中,我偶然又遇見了方才客棧的公子,此時有了一面之緣,也不再拘束,他詢問了我的姓名,我轉念一想,以「花容」告知。
「小生姓趙名文竹......」他話還未說完,我便被秦書珩拉住了手腕,他的力氣很大,我憤怒地掙開,他面色黑沉地大喊我的名字,「林尚容!」
這時,天空綻放著絢爛的煙花,聲音如雷,秦書珩迅速將我的雙耳捂住,我抬頭驚訝地望著他。
煙火的光落在他的臉上,我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煙花的倒影,當他低頭望著我的眼睛時,我仿若看見了他目光中有螢火蟲般的光亮。
倏爾,一陣風將我的薄紗拂走,當我正欲抓住時,秦書珩的雙手由我的耳邊漸漸落在我的臉頰上,他捧著我的臉,俯下身來親吻我。
我心碎了,雙手狠狠地推開他,眼眶卻不經意間流出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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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長恨歌:輕點硃砂,江山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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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記
鄭淵潔《失蹤一百天》
皇后死了,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同我封妃的那天一模一樣。
我不禁在想,如果她不是皇后,如果我不入這後宮,我們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其實在皇后作出那個決定的一刻,我們就已經站在對立的位置了吧。
《皎月照我還》【已完結】
【1】
我本是京城蓮花坊的舞女。
花魁沈氏,一舞動京城,傾盡天下客,顧晴燊也是那「天下客」中的一人。
他是宮中的琴師,時常來蓮花坊看我跳舞。
他說他會想辦法贖我。我嗤笑了一下,一甩衣袖道:「顧公子是這個月第十二個這麼說的人。」
每年宮宴,都會從蓮花坊請幾個舞姬入宮表演,我就在那批舞姬中被皇帝一眼相中。
皇帝封我做了憐妃的那一晚,顧晴燊便痴痴地在宮外跪了一夜。
窗外下著稀疏的雪,柳絮一般的雪片不住地往下落。
但我只覺得厭嫌。
厭煩顧晴燊的一廂情願,也厭倦這一刻不停的雪。
【2】
皇帝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冒雪而來,我溫順地用熱帕子給他擦拭,他便順勢拉過我的手,牽我至床頭。
到了第二日早上,我去鳳儀宮給皇后請安。
聽人說,皇后與皇帝是少年夫妻,我抬頭望那個坐在鳳位之上的女子,二十七八的年紀,風華正茂。
但我瞧不見她眼睛裡的光。
興許是這王宮的夜晚,一點一點磨滅了那本就微不足道的光。
比起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更像是一潭枯井,早已經乾涸。
我向她行禮,她便客氣地讓嬤嬤給我搬來凳子。
她問我是什麼年紀,我低頭回答道:「臣妾今年十九了。」
她輕輕笑了一下,像是回憶起了很多年前的歲月。
「本宮做皇后的那年,也是十八九歲的年紀。」
【3】
聽說皇后有一個公主,只是公主七歲那年溺死在了太幽池裡。
自那以後,皇后便是如今這副模樣了。
我常常是早上來鳳儀宮請安,一坐便坐到傍晚才走,皇后總會與我下幾盤棋,或是聽我哼些曲子。
偶爾她會與我說一些別的事。
比如青州乾旱,石州洪澇,江南一帶又突發時疫之類的,還有京城的碧桐書院中發生的事。
但更多時候,她只是幽幽地望著窗外的天空不說話。
「嬌嬌,你說過民間的一個習俗嗎?」她摘下手上的護甲,「兩家結親之時,便用木板做兩個箱子,裡面放上絲綢一類的東西,放在床底下,寓意「兩廂廝守」。」
「知道。」我重複了一遍,「我知道。」
因為我本來也可以擁有那樣兩個箱子。
但一切都晚了。
【4】
從皇后那兒回來後不久,皇帝便來了,他面色疲倦,我想應當是朝堂上的事困擾著他。
後宮不可干政,我便埋頭做個王八,不聽也不問,安安靜靜地為他輕輕揉著太陽穴。
他長長嘆了口氣後,握住我的手道:「嬌嬌,你倒是和她們不同。」
我只是不卑不亢道:「臣妾不懂那些,只知道安分守己侍奉皇上。」
「你不會有什麼壞心思,朕知道。」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我的掌心,「是涼州軍餉的案子。又有幾個老頑固想要翻案。」
我看向窗外細密的雪,沒有說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微微抬頭道:「怎麼了,嬌嬌?」
「那案子,不是三年前就結案了嗎?」我繼續揉著他的太陽穴道。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順著我的手,探向我的束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由他將我帶至床榻。
【5】
那日我又在皇后宮裡呆著,她正提筆在宣紙上練字,我側身望一眼,道:「娘娘這字很是剛勁有力,倒像是男子所寫。」
她愣了一下,筆尖的墨水便滴落到紙上,綻開一朵墨花。
有人推門進來,是個與皇后年紀差不多的宮女。
那宮女道:「娘娘,老院首怕是不好了。」
皇后手中的筆滑落在桌上,墨汁濺到她的袖子上,她說:「知道了,阿音,你下去吧。」
沉默了很久,她像是終於平復了心情,道:「對了嬌嬌,本宮聽後宮一幫嘴碎的人說你和那顧琴師有些不清不楚。」
「那些嘴碎的,本宮都讓人一一責罰過了。」
「多謝娘娘。」我微微低頭。
她看了我一眼,道:「瞧你這副模樣便知道,你無意於他。」
天色漸晚,我準備回宮的時候,她叫住我道:「嬌嬌。」
我停住了腳下的步子,回頭望她。
她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道:「雪天路滑,你小心些。」
【6】
我問李有福,有沒有法子出宮。
李有福想了很久之後說,初一和十五的晚上,按照祖宗訓誡,皇帝必然要宿在皇后宮裡,若我非要出宮,挑那兩天比較好。
我點點頭,賞了他一袋碎銀子。
十五那天的晚上,我和李有福換了衣服,躲在馬車裡出了宮,打算去探望碧桐書院的老院首。
然而就在我即將到書院的時候,突然被人拉住,我回頭一看,是顧晴燊。
他問我要去哪裡。
我坦白告訴他,自己要去見老院首。
他說要同我一道去,我知道拒絕不了,便裝作是他身邊的小廝和他一同去拜訪老院首。
老院首府上本來就沒幾個下人,又正逢他病了,幾個小廝也就都去偷懶,府上如無人之境。我很順利地便進到了府內,見到了床榻上的老院首。
他剛喝了葯,才睡下不久,迷迷糊糊說著夢話。
我湊上去聽,他在叫一個名字:
李遙。
【7】
回來的路上,我問顧晴燊,李遙這個名字,有沒有什麼說頭。
他說老院首念叨的,興許是十年前有名的斗笠才子李遙。
那會兒還是老皇帝在的時候,當今聖上葉舟遠還是五皇子,老院首舉薦了自己的學生李遙入朝為官。
那李遙早年臉上被火燒傷,怕驚擾聖上,便帶著斗笠蒙面上朝。
顧晴燊的語氣中滿是讚歎,他說:「當年三皇子欺壓百姓,朝中忌憚於他,無人敢言,只有那李遙公子直言不諱,連上十二封摺子,硬是參倒了三皇子。」
「後來呢?如今朝中好像並沒有這麼位李遙公子。」
「李遙公子在當今聖上登基後,便退隱歸鄉了,從此杳無音信。」
說話間,我沒注意腳下,一腳踩入雪坑裡摔了個踉蹌,顧晴燊想拉我一把, 被我拒絕了。
捧起一捧雪,然後看著雪在我掌心慢慢融化,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8】
混在馬車裡回到王宮後,我倒頭就睡。
我做了個夢,夢到我的阿爹被削去了頭顱,屍首被掛在城牆上受人唾棄。
司南修背著我在雪地里走了三天三夜躲避追兵,最後他將我放在一處山洞裡,自己跑去引開追兵。
當我蹣跚著走到山腳的時候,就在不遠處的斜坡下找到了阿修早就僵冷的屍體。
我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滿臉的淚水。
掙扎著起身,用一旁的帕子胡亂擦掉臉上的眼淚,我披上大氅出去了。
在梅園裡,我遇到了皇后。
她正披著硃紅色的大氅,伸手撫上將開的梅花。
似乎是看到了我的詫異,她說:「祖訓只說初一十五皇上需在鳳儀宮歇下。」
歇下並不等同於侍寢。
我點點頭,她摘下一簇梅花遞給我,道:「老院首……如何了?」
「瞞不過娘娘。」我接過梅花,輕輕嗅了嗅,「老院首喝了葯便睡下了。」
「這宮裡的事沒有本宮不知道的。」她取過我掌心的梅花戴在我的發間,「本宮只是乏了,不屑去管。」
她退後幾步,打量我一番道:「你怎麼穿得這麼少,也不怕凍著。」
「只是夜半突然起了興緻,也沒顧得上這麼多。」我裹了裹大氅,「臣妾是西北那兒的人,粗生粗養,倒並不畏寒。」
「多注意些總是沒錯的。」她說著抬頭望月,銀白色的月光映在她臉上,平添了幾分落寞。
我忽然想起她聽見老院首消息時,短暫的失態。
「娘娘可有小字?」我不動聲色道,「臣妾想著既與娘娘交好,私下也以小字相稱來的更為親近。」
「瑤光。」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這小字……是他給的,還是莫要提起了,你若願意,叫我的名字便可,我也不在意那些禮數。」
瑤光,北斗七星之一。
我點頭稱是,接著問道:「那敢問娘娘芳名。」
「時路遙。」她折下一根樹枝在雪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一個荒唐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她沒有注意到我微變的臉色,我側過頭去,待心下稍稍平復後,面色如常道:「臣妾小字……白姣。」
【9】
皇帝葉舟遠來了,不過這次見到他是在皇后的宮裡。
他稍有幾分訝異,但很快便握著皇后的手,似乎想同她親近一番,但皇后只是笑著抽出了手。
我不需要過多打聽,也不需要向皇后過多詢問小公主的死。
因為小公主死了,所以時路遙和葉舟遠只能舟遠路遙,形同陌路。
送走了皇帝,皇后依靠在美人榻上,一雙美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在一邊用小鎚子給她敲核桃吃。
她沉默了很久後道:「嬌嬌,我後悔了。」
我將盛著核桃肉的盤子推到她那邊,道:「後悔什麼?」
「什麼都後悔。」她說罷揮揮手,讓阿音給她送來一壺溫酒。
直到那壺酒見了底,她伏在桌上說:「我對不起老院首,也對不起我的阿娘。」
我知道她醉了,微微湊近她,我說:「但你還有機會贖罪。」
醉意朦朧間,她抬起頭,一雙有些潰散的眼睛望著我。
【10】
但我最終沒有把話說出口,只是讓阿音拿了條羊毛毯子覆在她身上,然後離開了鳳儀宮。
站在長長的宮道盡頭,我回望硃紅色的宮牆,就這麼駐足了很久。
久到天空又飄起了雪。
我想,這宮牆再紅,也比不上當年被鮮血染紅的涼州城的城牆。
有人從背後為我撐了一把傘,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誰。
我說:「你是想死,還是想我跟著你一起死?」
我心裡知道,一旦被人瞧見,我和顧晴燊誰都活不了。
於是他收起傘,和我一起站在雪地里。我聽見他說:「嬌嬌,你到底有什麼心事?」
我在想我那再也回不去的故鄉,我在想我那再也見不著的阿爹,我在想我那孤零零死在雪山上的阿修,我在想我那還沒來得及做好的木板箱子……
「涼州軍餉案。」
我的聲音輕不可聞,卻重重落在顧晴燊心坎上。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聽聞當年那姓沈的將軍有個女兒,難道你……」
接著,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莫要在宮裡再提起這五個字。」
【11】
我是練過武的,三兩下便掙脫了顧晴燊的手。
後退幾步,與他保持一段距離,道:「既然顧大人都明白了,那便不要與本宮有什麼糾纏了,沒的把自己搭進去了。」
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你想殺皇帝葉舟遠。」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我本來是想殺他的,」我嘆了口氣說,「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也許我有能夠翻案的機會。」
「你要翻案?他是不會承認當年自己誤判了軍餉案的,」顧晴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沒有一個君王,會承認自己曾犯下的錯誤。」
我沒有理會他,左拐進了自己的流雲宮。
【12】
一回宮,李有福便端著薑茶過來。
我喝完了薑茶,總算是暖了身子,翻了會兒書便熄燈上床了。
只是一閉上眼睛,我的眼前便滿是當年涼州滿目瘡痍的模樣,滿眼的雪,滿眼的紅,像是巨大的梅花在雪地里綻開。
我的阿爹,曾是駐守涼州的將軍。
三年前草原蠻子突襲,守軍大敗,涼州失守。
他們說是我的阿爹貪污了軍餉,導致守備軍糧草不足,兵器全無。
於是他們弔死了我的阿爹,砍下他的頭顱懸掛在城牆上。
可我只知道草原蠻子進攻之時,我阿爹的棉衣里滿是稀碎的稻草,捧著的粥碗里石子兒比米粒多,手上的兵器都生了銹。
涼州兩年都沒有收到過一分錢的軍餉了。
軍餉去了哪兒。
阿爹血戰到了最後一刻,手指頭被凍爛了,他便紅著眼睛生生砍下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涼州人都知道軍餉去了哪兒,可是沒有人敢說出口。
軍餉全去了朝中大官王冠楚的口袋裡。
葉舟遠早逝的母妃是王家的人,王家家主王冠楚按輩分是葉舟遠的外祖父。
當年皇子奪嫡,王家力挺葉舟遠上位,深得聖心。
我本該殺了葉舟遠,就在那天給他揉太陽穴時,我的袖中已經藏好了三枚銀針。
但突然聽到他說,涼州軍餉案,有人想翻案。
涼州軍餉案有機會翻案,意味著我可以討回我阿爹的清白。他應當被人稱頌,而非唾棄鄙夷。
我起身點亮了蠟燭,穿上太監服,躲在今晚最後一輛出宮的馬車裡。
我要去見老院首。
【13】
院首府的門房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接過了我遞過去的紙條,以及一袋銀子。
我同他說,只要把這紙條給老院首即可。
一盞茶過後,門房果然放了人,給我指了路,讓我去書房等著。
那張紙條上寫著,時路遙和李遙。
我等了有一會,環顧書房四周,在桌面上找到了一本攤開的案宗。
伸手翻了翻封面,上面寫著五個字:江家謀逆案。
正打算湊近去看的時候,老院首撐著拐杖顫顫巍巍走進來,我想攙扶一把,他搖了搖手道:「有何貴幹?」
我端坐在座位上,心下微動,道:「不過是皇后擔心您的狀況,叫我來問詢一二。」
「知道您老脾氣倔,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您多多包涵。」
他咳嗽了幾聲,轉身便拄著拐離開。
我跟在他身後,離開書房之際,回頭望了一眼打開了半卷的卷宗,然後在上面找到了一個名字:王冠楚。
【14】
回宮已經是四更天了,我稍稍閉眼休息了一會,叫來了個有些年紀的嬤嬤,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著。
我問她知不知道江家。
她攥著手,不說話。我褪下手上的一個鐲子丟給她,她這才喜笑顏開,道:「江家那都滅門了將近三十年了,娘娘您怎麼想起問這個?」
「之前路過下人的房間,聽到幾個嘴碎的姑姑提起這個,便一時起了興趣。」
「那江家早年也是京城大戶,後來好像是江大人意圖謀反,偽造兵符。」嬤嬤想了一會兒道,「整個江家直接被誅了九族,就留下個江小姐。」
我放下茶杯:「這江小姐又是什麼來頭?」
「江小姐是李院首最喜歡的學生。」嬤嬤解釋道,「那會兒李院首不僅在碧桐書院教書,還被請進宮裡給幾位皇子講過課。」
「李院首在金龍殿門口跪了整整一夜,只說江大人的罪行,罪不至其女,求先帝繞過江小姐一命,娘娘您是不知道,那李院首腿上的毛病,就是那會兒落下的。」
「於是先帝心軟了,江小姐便只是賣為了奴籍。」嬤嬤臉上滿是八卦的神情,「要奴婢說,這李院首和江小姐,指定有一腿。」
我懶得聽她說這些話,揮了揮手便要她離開。
這時候,阿音進來了,說是皇后請我去吃茶。說完,阿音便轉身到外頭去候著了。
我遲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今日不是宮內探親日么,皇后怎麼想起請我去吃茶。」
那嬤嬤聞言停住腳,道:「娘娘您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時家庶出的女兒。」
「那便是姨娘的女兒了。」
「哪裡是什麼姨娘,最多是個通房丫頭。」嬤嬤一邊說一邊往外面張望,不讓阿音聽見,「偏巧那丫頭又是個短命的,沒幾年就去了。」
好容易把這多嘴的嬤嬤送走,我一邊梳洗,一邊回想方才她說的話。
老院首,江小姐,時路遙……
我合上梳妝台的首飾柜子,起身便去赴皇后的約。
【15】
到鳳儀宮的時候,屋子裡茶香四溢。
皇后見我來了,伸手便招呼我,道:「前幾日雪下個不停,好容易這幾天放了晴,就想叫你過來吃茶。」
「來的時候,見幾個小宮女在後院里放風箏,倒是好玩。」我接過皇后遞過來的白瓷杯,「哪天叫宮裡的小太監也扎幾個風箏給我玩玩。」
皇后似乎是有些無奈:「風箏我這兒倒是有,你若喜歡,只管拿去便是。」
「那就先謝過娘娘了。」我放下杯子道,「昨晚我去看老院首了。」
「我知道。」
「他好像……並不打算同你有來往。」我試探道,「可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她沉默了,低頭不語,拿著茶杯的手有些顫抖。
我扶住她的手道:「沒事,我就是隨口一提罷了。」
「你莫要多想這些。」我給阿音使了個眼色,「我同你一道去外面院子里放風箏,我們西北有習俗,遇上煩心事了便去放風箏,把風箏線剪斷了,煩惱也就飛走了。」
阿音順從地拿來一個燕子風箏,我牽著皇后的手走到院子里,把風箏線塞到她的手裡。
「今兒風向正合適,你隨意跑幾步,風箏就能飛起來。」我握住她的手緩緩舉高,跟著她一道在院子里跑動。
直到風箏搖搖晃晃飛上天,我剪斷了那根風箏線。
【16】
我離開鳳儀宮的時候,阿音出來送我。
她說很久都沒有看見皇后這樣高興了,我問她很久是多久。
她說:「自小公主死後,皇后娘娘便沒盼頭了。」
我嘆了口氣,像是對阿音說,也像是在對我自己說:「人還是要向前看。」
「是這個理兒。」阿音點頭。
回宮路上,我和阿音遇到了顧晴燊,阿音輕輕咳嗽了一聲,擋在了我的身前。
我拍了拍阿音的肩膀道:「沒事,你且先回去罷,我有分寸。」
阿音這才轉身離開,時不時回頭望幾眼。
我和顧晴燊一路相顧無言。
大概,我對他也並非嘴上說的那樣無情。
我從涼州一路顛沛來到京城,入了蓮花坊做了舞姬,這三年時間,我見過多少登徒浪子,自己都數不過來。
只有顧晴燊,他只是點了我的名兒,然後隔著屏風彈琴,而我和著他的曲子起舞。
如果我的身上沒有背負涼州軍餉案,興許他會是我的良人。
我封妃的那天,他在宮外跪了一夜,而我端坐在椅子上,哼著他譜的曲。
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情,我弄不懂。
但我沒有後路可退了。
【17】
行至流雲宮,我站定住問道:「蓮花坊這麼多姑娘,為什麼選了我?」
「那麼多姑娘里,只有你的眼中沒有光。」顧晴燊停頓了一下,注視著我的眼睛,「我一開始只是好奇。」
「你現在知道原因了。」我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既知道了,便退罷。」
說完,我轉身進了流雲宮,讓李有福關上了宮門。
倚靠著宮門,我慢慢坐下來,哼著顧晴燊為我而譜的曲子。
李有福站在邊上,不知道該過來攙扶我,還是該由著我去,最後只得跑進屋子裡給我拿了件大氅。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李有福急得抓耳撓腮。
「退罷。」我歪著頭望著李有福,「你退罷。」
「奴才不敢。哪兒有主子坐地上,奴才在屋子裡睡大覺的道理。」他搓著手在離我一丈遠的地方坐下,「娘娘您是不是想家了。」
「我沒有家了。」
「害,那您不就和奴才一樣是個孤兒嘛,真巧。」李有福自顧自說道,「您剛哼的曲子怪好聽的,能再哼哼不。」
我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說:「成吧,你坐過來點,我哼給你聽。」
【18】
最後李有福倒是睡著了,還是我把他拖回屋子裡去的。
好容易休整了一番,我披著外套坐在桌前,寫下我這幾日得到的消息,從江家謀逆案,再到時路遙和李遙,最後是阿爹的涼州軍餉案。
如果那個嬤嬤說的不假,老院首和當年的江小姐至少是關係不錯,而我在老院首的書房裡發現那本卷宗,很有可能是老院首對當年江家謀逆案有所懷疑而在翻看的證據。
江家謀逆案,絕不是面上那麼簡單。
再加上我看到的「王冠楚」三個字,極有可能江家的案子也和王冠楚有關係。
老院首會和時路遙有關聯,這事本來就很奇怪。
時路遙說,她對不起老院首。
而老院首也一副不願與她有牽扯的樣子,時路遙究竟做了什麼事?
還有玉面公子李遙,我給老院首的紙條上只是把時路遙和李遙並列寫在一起,他便同意要見我。
而且,時路遙的字跡不似女兒家娟秀,平日里還與我聊及政事。
再者,那李遙從未以真面目示人。
有沒有可能……時路遙就是李遙?
就在我提筆寫字時,突然聽見身後有人,我急忙回頭,皇帝來了。
我已經來不及把桌上的冊子藏起來,只得嬌笑著拉過皇帝的手,把他牽向床榻。
他捏了捏我的臉頰,道:「嬌嬌是在練字嗎,讓朕也來品鑒一番。」
我伸出食指勾住他的腰帶,一副耍小性子模樣道:「皇上就不想先品鑒一下嬌嬌嗎……」
眼中閃過一抹厭惡,稍縱即逝,接著我便故作媚態,輕輕拉著他的衣袖往床邊走去。
【19】
我一直睜著眼睛直到三更天,然後躡手躡腳起身將冊子藏到柜子里。
回到床榻上,我繼續想著之前的事情,忽然聽見背後的皇上在呢喃著什麼。
「遙遙……遙遙……」
我轉過身看著皇帝葉舟遠。
至少,除了涼州軍餉案之外,他身為皇帝做的都是些為百姓謀福祉的事,北齊一年比一年強盛,也是有目共睹的。
這樣的皇帝,放到任何一個版本的史冊里,都會被冠上美名。
顧晴燊說的對,他根本不可能為軍餉案翻案,他不可能讓自己近乎完美的名聲毀於一旦。
或許我應該殺了他。
我取下頭上的釵子。
我是有一些拳腳功夫的,更何況現在的葉舟遠就熟睡在我邊上。
我緩緩舉起釵子,掌心有些汗涔涔的。
這時,葉舟遠突然伸出手,像是如獲至寶一般將我攬入懷中,他說:「遙遙,你別走……別走……」
我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手裡的釵子在剛才也不知落到了哪裡去。
輕輕推開葉舟遠,我只是忽然覺得乏累至極,閉上眼睛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20】
夢裡我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我還叫沈皎皎,不叫沈嬌嬌。
那會兒阿爹還活著,每天中氣十足地在校場訓練士兵。
司南修就在第一排橫隊里訓練得滿頭是汗,我提著裝了綠豆湯的飯盒子站在一邊等他休息。
一旦阿爹讓大傢伙休息,阿修便像解開韁繩的馬兒那樣,朝我飛奔而來。
我用帕子給他擦汗,他打開飯盒,捧著綠豆湯喝個痛快。
喝完了,他把碗放回去,接著便目不轉睛盯著我。
我問他:「你在瞧什麼?」
「我在瞧皎皎。」他每次都這麼回答,「皎皎是整個涼州城最好看的姑娘,肯定要多看幾眼。」
而我每次都不住地打他,他也不還手,只捂著腦袋喊「救命」。
阿爹就在一邊抽著旱煙,笑著說:「般配」。
傍晚的時候,阿修拉著我的手跑到山坡上,他說他已經讓木匠給我打了兩個箱子,到時候在裡面放上絲綢。
我說:「這是什麼意思。」
他便紅著臉,囁嚅道:「兩……兩廂廝守。」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沒有阿爹,沒有阿修,也沒有叫「皎皎」的姑娘。
他們都死在了三年前的涼州軍餉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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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紅顏悴:意難平的反套路古言小說
布桐 等 一個開坑還不愛填坑的小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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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探花郎和當朝長公主,本該是天作之合,可惜這公主天生呆傻還相貌醜陋。探花郎寵妾滅妻,甚至要把有孕的公主轉送他人褻玩……
1
天空的雪,紛紛揚揚飄落,晶瑩剔透,美不勝收。
晚晴立在無邊的風雪之中,沒有撐傘,任由細碎的雪花落在她發梢與裙裾之上。
而在她身前的書房之中,傳來的是男子重重的喘息之聲和女子婉轉的呻吟之音。
是她的夫君墨千寒,與新納的妾室花悅如在歡好。
是的,這樣光天化日,在書房之中歡好。
天際風雪肆虐,落雪將晚晴長長的裙裾一寸一寸地掩埋,可她卻絲毫不以為意,只是無比珍視地緊握著手中的食盒。
她手中的食盒,裝著的是她親手所做的點心。
只因為在她入門的第二日,晨昏定省之時,老夫人就特別吩咐於她,說她過世的母后,在入宮前曾是譽滿京城的廚娘,讓她每日晚膳後,都要到書房給墨千寒送些點心。
這樣的要求,對身為公主的晚晴來說,多少帶著幾分羞辱與刁難的意思。
可呆呆傻傻的她,從來都很聽話,也很順從。何況當初她求旨賜婚時,對她父皇言之鑿鑿說的是,她對墨千寒一見鍾情。
於是,她每天黃昏時分都會來到書房外,恭恭敬敬地給墨千寒奉上她親手所做的點心。
就算如今她身懷有孕,就算此刻已天寒地凍。
曾經晚晴每次來到書房,總能第一時間將點心呈到墨千寒面前。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花悅如都會在她之前來到書房,與墨千寒耳鬢廝磨許久。
於是,她只能立在屋外,默默地聽,默默地等。
2
待書房之中的旖旎之音逐漸停歇之後,書房的門開了,墨千寒神采飛揚地跨步走了出來。
一見到晚晴滿身落雪地立在屋外,他面容上那原本春風得意的笑容,立刻迅速冷卻,而後露出了避之不及的厭惡來。
這個女人,雖然身為嫡長公主,可是卻呆傻如幼童,面頰上還有一塊碩大的青紫色胎記,此刻在雪光的映照下,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當初,在得知她求了聖旨,要嫁於他做正妻之時,他也是滿懷期待的,心想至少對他的仕途會有所助力。
可後面一打聽才知,她不光又丑又傻,在宮中也是極不受人待見,還經常被宮人欺凌。對此,天子卻從來不聞不問,任由其自生自滅。
她既然如此身如草芥,那他自然也不用再給她任何好臉色看。何況,若不是她求了聖旨要嫁於他,他這個新科探花郎,又怎會娶她這樣一個,又傻又丑的女人來做正妻。
墨千寒望著她,目光冷冽如霜:「不是讓你以後都不要再送東西過來了嗎?」
然而對於這樣的言語,晚晴卻絲毫不以為意,她只是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身前:「千寒,點心,給你!」
晚晴拂了拂食盒上的積雪,將它遞到了墨千寒的面前,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中,滿是孩童般的天真。
墨千寒嫌惡地看著晚晴手中的食盒,以及那雙被風雪凍得通紅的手,滿面鄙夷道:
「我早說過了,讓你以後都不要再送點心過來了,你現在立馬給我拿走!你有空做這些東西,還不如好好待在屋裡養胎,別出來給我丟人現眼……」
「寒哥,這點心可是公主的一番心意,我看就收下吧!」
這時,花悅如婷婷裊裊地走了出來,依偎到了墨千寒的懷中,微露的頸項間,滿是歡愛過後的痕迹。
而後,她施施然地走到晚晴身前,伸出手來,欲接過晚晴手中的食盒。
但晚晴對眼前的這個女人沒有好感,並不想把點心給她,所以她怯怯地向後退了一步,收回了食盒。
然而,就在她這樣的一退間,花悅如卻突然腳下一個踉蹌,跌落到了雪地之上。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晚晴有些錯愕,而就在此時,一記耳光,卻突然狠狠地打在了她的面頰之上。
她手中的食盒,也因這強勁的力道,被打落在地,點心散落了滿地。
晚晴立刻蹲下身來,伸手去撿那散落的點心,卻有一雙有力的大腳,狠狠地踩在了她纖細的手指上。
她抬起頭,看到的是墨千寒盛怒無邊的面容:「向晚晴,你這個又傻又惡毒的女人,下次再敢故意傷害悅如,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他抬起腳,毫不留情地踏過地面散落的糕點,而後抱起花悅如,頭也不回地跨步走入了書房之中。
「寒哥,縱使剛才公主拉倒了悅如,你也不應該對公主出手呀,公主應該也是無心之失……」
花悅如千嬌百媚地依偎在墨千寒懷中,然而望向晚晴的雙眸中,卻滿是譏諷與挑釁的笑意。
晚晴緩緩地立起身來,看著墨千寒決絕離去的身影,濕漉漉的大眼睛中寫滿了無辜:「千寒,晚晴沒有傷害她,晚晴沒有……」
最後,她的聲音,淹沒在了無邊的風雪之中。
而片刻後,屋內又一次地傳來了男女歡好的聲音。
3
由於那日,在風雪中立得太久,晚晴在夜間回到殘舊破爛的住處時,便發起了高燒。
可因為府中之人從來都不待見這位痴傻的夫人,所以她的婢女依雲,跪著求遍了府中所有的管事,也沒人肯冒雪出門去給晚晴請大夫,所以她也只能渾身滾燙如火地苦苦煎熬。
但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之時,晚晴便強忍著身上的不適,早早起身,昏昏沉沉地來到了廚房之中。
只因為,老夫人已經習慣吃她所做的早點,若是一日不吃便會覺得煩躁不安、頭疼欲裂。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老夫人如此,不過是故意在刁難與折磨她,生生讓一個金枝玉葉成了他們墨府呼來喚去的廚娘。
看著晚晴發著高燒,用滿是凍瘡的手,在冰涼刺骨的水中處理著食材,依雲在一旁,不禁暗暗垂下了淚。
公主身懷有孕,卻在墨府如此倍受苛待,她竟然只能如此眼睜睜地看著,不能向任何人述說。
因為自從先皇后故去,傅貴妃主理六宮之後,晚晴這個痴傻的嫡長公主,在宮中就成了最礙眼的存在,很多時候,過得連低等的奴僕都不如,又怎會有人來管她在此處的生死。
好不容易在昏沉之中,做好了早點,晚晴不敢有任何耽擱,便立刻冒著風雪送去了翠雅軒。
來到翠雅軒時,老夫人早已穿戴整齊,坐在堂前品著茶點了。
一看見晚晴滿面通紅地走入,老夫人立刻面色一冷,冷哼道:「怎麼今日來得如此之晚,我都在這等候了好半天了,你這個公主的架子,倒是越發的大了!」
「老夫人,晚晴今日,不是有意……來遲,是……是……」
晚晴垂著頭,高高托起手中的托盤,恭敬而卑微地將早點,呈到老夫人的面前,濕漉漉的大眼睛中,滿是委屈與無助。
見她唯唯諾諾的模樣,老夫人的心中頓時只覺一陣厭惡,也懶得再跟她廢話,使了一個眼色,她身側的婆子們,便手腳麻利地將晚晴送來的早點一一擺上。
早點入口,老夫人的嘴角,立刻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然而看向身側晚晴的目光,卻始終滿是嫌棄。
這樣呆傻無用,又上不得檯面的女人,縱使是金枝玉葉又如何,根本配不上她兒子,做她兒子的正妻,簡直就是辱沒了他們墨家。
若不是做的吃食,勉強還可以入口,她真不想日日見她這張醜陋至極的臉……
就在這時,花悅如突然掀開門帘,弱柳扶風地走了進來,來到老夫人身前,她立刻盈盈一拜:「給母親請安!」
和一身粗陋衣衫的晚晴不同,花悅如妝容精緻,衣著雍容華麗。
在場所有人一見,都不禁心中暗嘆,只有像她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們家公子,才適合做這墨家的當家主母。
「好孩子,」一見到花悅如的到來,老夫人立刻眉開眼笑道,「你日日伺候著寒兒,竟還這麼早過來請安,要是凍著了,那可怎麼好?」
「母親,晨昏定省乃是媳婦的本分,夫君每日當差,都起來得早,我反正也睡不著,索性就過來了!」
「好孩子,還是你懂事,」老夫人笑著拍了拍花悅如的手,而後轉眸望向晚晴,眼中立刻出現了明顯的冷意,「不像有些人,這天寒地凍的,竟還要我這個老婆子等!」
「母親,這一大早的,可千萬別動怒,對身體不好!」
花悅如上前,躬身撫了撫老夫人的後背,溫聲勸慰,言語間又挑眉看向晚晴,嘴角之上出現的,是一抹炫耀的笑意。
兩人就這麼一直說笑著,晚晴只得手足無措地立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等著。
也不知道如此立了有多久,老夫人才想起晚晴來,對著她滿是嫌棄地擺手道:「你回去吧,以後每天早上,你將早點送來即可,不用在身前伺候了,免得礙眼!」
晚晴應了一聲,順從地福了福身子,向屋外走去。
就在這時,花悅如突然向晚晴伸出腳來,晚晴頓時腳下一個踉蹌,正好不偏不倚地摔倒在餐桌之上,將湯羹茶水濺了一地。
老夫人當即就重重地將筷子一摔,怒不可遏道:「沒用的東西,好好一桌的東西,就這麼毀了,還不快給我滾出去跪著,看著你就倒胃口!」
「母親,別生氣,公主應該就是不小心,你別責罰她了,再說她還身懷有孕……」
花悅如再次上前,輕撫著老夫人的脊背,然而看向晚晴的目光中,卻有著一抹惡毒的笑意。
「好孩子,你就是太心善了,聽說昨日她還故意將你推倒在雪地中,你如此,會一直被人欺負的。」老夫人再次輕拍著花悅如的手,看向晚晴的眼眸中,又多了一絲憎惡之色。
在她們的一唱一和中,晚晴順從地向屋外走去,濕漉漉的大眼睛中,滿是委屈與無辜,喃喃重複道:「晚晴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4
天際的雪,下得愈發大了。
厚重的雪花,落滿了晚晴的眉眼與裙裾,遠遠看去有如一個雪人。此刻她身前被浸濕的衣衫,已經結冰,整個人都在雪地上瑟瑟做抖。
花悅如披著銀狐斗篷,在侍女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看著滿面通紅,跪在雪地上不住顫抖的晚晴,唇角之上勾起了一抹惡毒而妖媚的笑意。
「不要以為,你會做一點吃食,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接近寒哥與老夫人,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這兩日,就是對你的警告與懲戒。」
而後她走到晚晴身前,抬手掐住晚晴的下顎,居高臨下地看她,美眸里儘是惡毒陰險的笑意,「其實,本來你在這府里,除了佔了正妻之位,也礙不著我什麼。」
「要怪就怪,你那短命的母后,當初那樣得寵,讓傅貴妃不自在。所以傅貴妃特地交代我,一定要你在墨府中,活得像一條人盡可欺的狗……」
然而,讓花悅如始料未及的是,下一瞬,晚晴竟然紅著雙眼,撲到她身上扯著她的頭髮,狠狠地扇了她兩耳光:「你這個壞女人,總是欺負晚晴,跟傅貴妃一樣,都是壞女人……」
而這一幕,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外出歸來的墨千寒眼中。
他上前一拂手把晚晴推開,而後將花悅如扶起身來,面滿陰沉地望著晚晴道:「向晚晴,我昨天才說了,你要是敢傷害悅如,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你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嗎?」
而後,他將不勝嬌柔的花悅如抱起離開,轉身時還對門前的嬤嬤吩咐道:「來人,給我掌這個瘋女人的嘴,掌嘴到她認錯為止!」
而後,響亮的耳光聲,在庭院中重重地響起,一聲一聲,入耳驚心。
然而,院內所有下人一見,都只是在一旁指指點點,對她露出的也都是幸災樂禍的笑,沒有一個人為她說情,甚至是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
但讓掌嘴的嬤嬤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瘋女人,雖然傻是傻,卻死活都不肯認錯。
即使高燒不斷,即使雙頰被抽到鮮紅刺目、臃腫不堪,卻依舊說著:「晚晴沒錯,是那個壞女人,在欺負晚晴……」
最後,嬤嬤們掌嘴到實在沒有力氣,看著她又身懷有孕,不敢再動重刑,便將她像扔一個弄壞的破布娃娃一樣,扔回了那個破敗的小院。
午間飯點到了,負責院內打掃的吳氏,給晚晴送來了飯菜。
一進屋,吳氏便將飯菜在桌上重重一摔,對著晚晴主僕二人盛氣凌人道:「你們快吃,吃了我好收拾!」
彼時,晚晴正高燒得厲害,依雲不便出府,便求吳氏去幫忙請大夫。
吳氏一聽,立刻滿面鄙夷地譏諷道:「你以為你家主子,還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就發個燒嗎,還非要請什麼大夫?」
「別告訴我,你家主子懷孕了什麼的,你沒見今天公子,在雪地中還掌她的嘴嗎?我可告訴你,這個月你們放在廚房的銀子,可支完了,再不交,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依雲聞言,眼淚立刻簌簌地往下掉,卻又不得不依吳氏所言,去妝台下取了兩塊碩大的元寶,交到了吳氏手中。
公主在這墨府,雖然每日都給老夫人準備著最精心的吃食,可自己院中的吃穿用度,什麼都必須拿錢去買。不然給她們的食物,一定是餿掉的,給她們準備的被褥,一定是發了霉的……
而那妝台下的元寶,還是公主下嫁時從宮中帶出的陪嫁,公主曾特意吩咐過她,若吳氏每次來取,便將那裡的元寶交給吳氏。
吳氏拿了元寶,便立刻喜笑顏開地去了含香苑,將其中一個元寶,交到了花悅如的手中。
她本來就是花悅如故意安排來刁難晚晴主僕的,得了好處,自然要上供一部分。
而看著手中沉甸甸的元寶,花悅如卻多少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她用的這些手段,雖然已經將晚晴這個金枝玉葉狠狠地踐踏在了自己的腳下,可她依舊覺得不甘心。
憑什麼要讓晚晴這個傻子,一直占著這正妻之位?她有夫君的寵愛,有婆婆的疼惜,可是在人前,她卻始終還是要低晚晴一等。她一定要想辦法,讓晚晴這個礙眼的存在,永遠地消失!
5
晚晴在缺醫少葯的情況下,整整燒了十多日,高燒才勉強退了下來。
這十多日,她除了每日依舊要早早地起來,為老夫人準備早點外,其餘時間,幾乎都被禁足在這破落庭院中,三餐不濟、受盡欺凌。
直到那日晨間,墨千寒的到來,才打破了整個小院的沉寂。
墨千寒一來到院中,就面滿煩躁地讓晚晴穿戴整齊,說宮中來了馬車,讓晚晴入宮。
而當晚晴見到府門前的馬車時,卻怎麼也不肯上車,只是緊緊地拉著墨千寒的手,一臉怯生生地道:
「千寒,這不是宮中的車輦,我不去,我害怕,而且宮中的人,對晚晴都不好,特別是傅貴妃……」
看著晚晴哭得梨花帶雨的丑顏,墨千寒的心中,頓時只覺一陣厭惡。
他耐著性子勸慰了幾句,可晚晴卻依舊不肯鬆手,只是望著他楚楚可憐道:「千寒,我肚裡還有你的孩子,不要讓晚晴走,好不好?」
最後,墨千寒終於忍無可忍,直接連拖帶拽地將晚晴扔上了馬車,而後吩咐車夫立刻啟程。
馬車開出的那一剎那,墨千寒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是扔掉了什麼讓他厭惡至極的東西。
的確,這馬車不是宮中所派,而是御史大夫雲錫派來的。
這御史大夫雲錫,是傅太師最得意的門生,這些年來,幫著傅太師肅清了朝中不少反對他的大臣,且為人心思歹毒、睚眥必報,又極好女色。
墨千寒為仕途前程,自然也多有求於雲錫,然而昨日,一直對他愛理不理的雲錫,竟然對他說,只要他將晚晴送入御史府中,供他褻玩,他便可以允諾他兵部侍郎之位。
時至此刻,墨千寒依舊清晰地記得,雲錫立在細雪紛飛中,對他微微側首,神情詭譎難辨地說道:
「本御史素來喜歡藏美,但如今府中,卻唯獨少了一個金枝玉葉的女子,不知墨員外郎肯割愛否?」
若在前些時日,這樣齷齪至極且大逆不道的要求,墨千寒是斷然不敢答應的。
可如今,天子病體沉痾,傅太師監國,在朝中隻手遮天,傅貴妃又把持了整個後宮,傅家覬覦皇位,天下皆知,取天子而代之,只是遲早而已。
而一旦變天,晚晴這個痴傻的嫡長公主與她腹中的骨肉,自然都毫無活命的可能。
用一個又傻又丑、且讓他一見就噁心至極的女人,來換取他後半生的錦繡前程,他自然不會拒絕。
而看著那馬車,漸漸消失在漫天風雪之中,倚在門前陰暗處的花悅如,唇角之上漸漸勾起了一抹妖冶如血的笑意。
今日,墨千寒雖未告知她,來接晚晴的馬車是御史府的,可她卻是知道的。因為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她讓她的兄長,向雲錫提及與暗中促成的。
而這雲錫,雖然外型俊朗不凡,可辣手摧花的本領,在京城中卻是人盡皆知的。身懷有孕的晚晴,此一去,定然是泥牛入海,有去無回,在屈辱與蹂躪中香消玉殞。
而只要晚晴不在,她自然就能名正言順地,成為這墨府的當家主母!
6
第二日午間時分,墨千寒在大雪紛飛之中,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墨府。
他今日興高采烈地去到兵部,等待升遷的公文,然而卻始終未能等到。而後,他去御史府求見,雲錫竟然以公務繁忙為由,直接將他拒之門外。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雲錫竟是如此出爾反爾的小人,但他卻不敢聲張,只能硬生生地吞下這個苦果……
然而,當他剛走到府門前時,老夫人貼身伺候的嬤嬤,便滿面焦慮地上前對他說道:「公子,老夫人的頭疼病犯了,說要見你,你快去看看老夫人吧!」
墨千寒匆忙地趕到翠雅軒,便見老夫人面色如紙地倚在床頭,不時發出痛苦的哀嚎聲。而在老夫人旁邊,花悅如正滿面擔憂地輕拍著她的後背。
一見到墨千寒的到來,老夫人立刻像見到支柱一般,對他說道:「寒兒,今日怎未見晚晴這小蹄子,我未吃她所做的早點,這頭痛的毛病又犯了!」
聽了老夫人的話,墨千寒頓時有些語塞,欲言又止了許久,才道:「娘,我……還是給你,請大夫看看吧!」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清越的笑聲,而後一人掀起門帘,款步走入。
「老夫人,等久了吧,你要的早點,我給你帶來了!」
那人一進入,便立刻將食盒遞到老夫人身前,莞爾一笑。
墨千寒循聲望去,一看清來人的模樣,便立刻愣在了當場。
只見那人身著流彩雲錦宮裝,青絲鋪肩,姿態高傲,正是他昨日強送出府的晚晴。而此刻,她面頰上的青紫色胎記,已了無痕迹,有著的是一張清麗絕俗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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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劫:古代男女的情深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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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長樂是個寂寞的皇后。
她最大的愛好就是釀酒,平素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坐在輪椅上,穿過宮中長長的走廊,穿過後院竹林間的風,穿梭在獨屬於她一人的小小酒莊裡。
陪她一同寂寞的,除了窗外斑駁的竹影,天上高懸的明月,還有滿滿當當一個酒莊裡,她親手釀製的各種美酒。
當柔妃懷上龍裔的消息傳遍宮中時,歸長樂仍在酒莊裡釀酒,韋子七站在她身旁,欲言又止:「你……不難過嗎?」
歸長樂轉動輪椅,倚窗而望,語氣淡淡:「不難過,左右捱一日過一日,旁人的事,與我有何相干?」
韋子七在家中排行老七,歸長樂一直稱他七郎,他們的相識,像足了民間的傳奇話本。
一個是名不副實,深宮寂寂的皇后,一個是神出鬼沒,飛檐走壁的遊俠,最初的遇見,竟然是在地下酒窖的一個大缸前。
那裡面釀製著歸長樂的拿手絕技,葵心白夜,她當時算準日期下到酒窖,哪曉得有人比她捷足先登,偌大的酒缸空空如也,只躺著一人,紫衣華冠,俊眉秀目,卻在睡夢中悠悠打了個酒嗝,端得一副醉死鬼的模樣。
歸長樂簡直驚呆了,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偷酒賊,竟然喝光了她一大缸「葵心白夜」,還賴在酒缸里爛醉如泥。
後來韋子七問歸長樂,當初為什麼沒把他交出去?
歸長樂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輪椅:「宮裡的日子已經這麼乏味,好不容易見到個生人,雖然是個小賊,但好歹品味不賴,我為什麼要交出去?」
未了,她又反問:「那你偷喝了酒後又為何不逃?」
韋子七唇角微揚:「骨頭都醉酥了,哪還想著逃之夭夭,給我神仙也不當。」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空氣中酒香瀰漫,有什麼不言而喻。
世上總有些人,無論認識得早和晚,註定就該成為知己。
酒中音,亦是塵中客。
有那麼一段時間,雖然韋子七隔三岔五就在酒庄出現,與歸長樂品酒對弈,閑話生平,但他並不知道歸長樂的身份,只當她是看管酒窖的宮人。
因為歸長樂也沒有否認,反而說自己叫阿沁,直到有一天,衛華澤的出現。
衛華澤是東穆年輕的帝王,他到酒庄來看望歸長樂,還帶了一束花,但緊接著沒多久,柔妃就領人登門,當著歸長樂的面踩碎了那束花。
躲在暗處的韋子七至今還記得柔妃那張嬌美動人,而又怨毒扭曲的面孔。
「好姐姐,你不是花粉過敏嗎?陛下真大意,那妹妹就幫你處理掉吧。」
許是聽到風聲,晚上衛華澤又過來了,看著門口一地碎花,眸中滿懷歉意,抬頭望向歸長樂卻又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倒是歸長樂早已習慣了,坐在輪椅上平靜地與衛華澤對視:「阿蘇。」
她這樣叫他,私底下她都這樣叫他,不管經年故夢,不管中間發生了多少事情,在她心裡,他永遠都是她的阿蘇。
她說:「你以後別再做這種蠢事了,每次一個送,一個毀,累不累?我不缺花,不缺首飾,不缺綾羅綢緞,我什麼都不缺,唯獨缺的一樣東西卻是你不願給的。」
院中竹影斑駁,月下風聲颯颯,小小的酒庄剎那靜了下來。
許久,衛華澤才拂衣起身,徐徐說了一句:「你別胡思亂想,朕改天再來看你。」
他遠去的背影在夜色中顯得那樣寂寥,伶仃得似染了層凄色。
風過庭院,韋子七從暗處緩緩走出,停在了歸長樂身後。
歸長樂並未回頭,彷彿知道韋子七在想什麼,她只是幽幽道:「你依然叫我阿沁就好。」
薄唇輕啟間,一字一句,明明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吐出的卻是石破天驚的真相——
「真正的歸長樂早就死了,我不過借人嫁衣,頂個遮掩身份的名頭罷了。」
(二)
當今丞相歸汝榮有兩個孫女,大孫女歸長樂為皇后,二孫女歸未央為柔妃,一家上下享盡殊榮。
但其實歸家真正的大小姐早年便病逝了,如今的「歸長樂」在許多年前,不過是破廟裡的一個小乞兒,那間後來被燒得一乾二淨的破廟,正是她與衛華澤初遇的地方。
韋子七大概不會相信,如今貴為東穆天子的衛華澤,曾有過一段饑寒交迫的「乞兒生涯」。
他九歲時母妃被人誣陷迫害,母家氏族盡皆株連,唯獨他被死士護送出宮,本要去投靠他外公的舊部,途中卻遭遇了當時許皇后派去的殺手,他不幸滾落山崖,昏厥多日,醒來時便已身在破廟,成了一名小乞兒。
是阿沁救了他,那時的阿沁還是個瘦弱的小姑娘,髒兮兮的臉上轉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人總是怯生生的,縮在破廟的角落裡,像只可憐的小花貓。
她同一位老乞丐在山崖底下帶回了衛華澤,他們起初都以為他捱不過去,沒有大夫沒有藥材,每天喂他的那點稀粥都還是阿沁省下來的。
但有時候人的命就是那麼硬,許是潛意識裡知道自己還肩負著血海深仇,衛華澤從鬼門關里走了一趟,閻王爺並沒有收他。
從蘇醒,到休養,再到最後的完全康復,整個過程都是阿沁守著他。
他們睡在一張破席上,吃一份食物,衛華澤半夜發夢魘的時候,都是阿沁緊緊握住他的手,不住地安撫他。
「不,不要,不要抓我母親……」
這是衛華澤噩夢中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日子久了,阿沁自然也察覺出他不是一般的人。
但那又有什麼要緊的,阿沁轉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從來不會去追問衛華澤的過去,在她心裡,他就是阿蘇,是她救活的阿蘇。
因為衛華澤的母妃是雲蘇人,所以他讓阿沁叫他阿蘇。
起初衛華澤一直想找機會聯繫上他外公的舊部,但外頭風聲正緊,人人自危,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靜待時機。
可時機沒有等來,反而等來了那舊部因舉報有功,升官發財的消息,原來那舊部竟是許皇后那邊的暗棋。
衛華澤嚇出一身冷汗,他不知是該後怕還是該慶幸,他因禍得福,如果當時直接投靠了那舊部,只怕他早已被扭送到了許皇后面前,屍骨無存。
從此他將身份藏得更深了,曾經高高在上的華澤皇子,隱於破廟,與一個叫阿沁的姑娘相依為命,徹徹底底地成為了小乞兒阿蘇,那些前塵往事,就在年復一年的等待中漸漸埋葬。
直到七年後,有個人找到了他。
那個人,正是當時權傾朝野,與許皇后明爭暗鬥的丞相歸汝榮。
他再三確認了衛華澤的身份後,仰天長笑:「天助老夫,天助老夫也,你就是我扳倒那賤婦最好的一把利器!」
(三)
九歲流落民間,十六歲被尋回宮,衛華澤以皇室遺孤的身份歸來,在丞相歸汝榮的一手主持下,那場多年前的舊案終於沉冤得雪,許皇后行跡敗露,被震怒的衛帝打入死牢,許氏一黨徹底倒台。
四年後,衛帝駕崩,衛華澤被歸汝榮扶上天子寶座,卻不過只是他手中的傀儡皇帝,處處受到牽制。
就像當初火燒破廟,將廟中乞丐盡皆滅口時一樣,衛華澤完全沒有資格說不,他只能拼盡全力保下了阿沁。
是的,一場大火燒光一切,唯一活下來的便是阿沁。
衛華澤將她帶進宮,牽著她的手說:「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不會再讓你吃苦了,我們會有自己的一個家……」
家?阿沁呢喃著,臉上的淚痕還未乾,她才親眼見證了一場人間地獄,在她心裡,那個棲身的破廟就是她和阿蘇曾經的家。
可是那裡被燒了,那些像親人一般的大小乞丐全部葬身火海,他們還會有家嗎?
阿沁不知道,也就從那一天起,她像被關進籠中的小鳥,身不由己,開始踏上了一條漫漫不見底的路。
登位後,在安置阿沁的問題上,衛華澤是前所未有的堅持,他要立她為後,決不讓步。
歸汝榮怒不可遏,卻還不到和衛華澤撕破臉皮的時候,所以幾經周旋,他們各退一步,採用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達成了一份不可告人的協議。
一是阿沁要頂著歸家早死的大小姐,歸長樂之名為後,從此世上再沒有一個叫阿沁的乞丐姑娘;
二是立後的同時,必須得讓歸家的二小姐,歸未央進宮為妃,且地位與皇后平起平坐;
第三條,衛華澤一開始並沒有告訴阿沁,但很快,阿沁就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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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與君絕:維以不永傷
吾玉 古風作家,風格唯美大氣,故事波瀾壯闊,想像天馬行空,擅長各種古言,深受讀者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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