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男主是皇上/太子的古言虐文?

>了!

我心中的男主是皇上仲溪午啊!

看完了我真的意難平啊!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

七月荔:如果穿越成為虐文的女配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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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浣溪沙旁見卿卿》

這篇可能太子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男主,可是他是全篇出現最多和女主接觸最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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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身份我第一反應就是《東宮》

永遠推不爛


我背負著守護國家毒死太子的使命,嫁給了冰山腹黑男。


自然,他也是要我死的,只是一杯毒酒沒有立即要了我的命,我哥用十年壽命換了我輪椅上的一年。


他又來找我了,但我已經沒幾天可以活了。



「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一眨眼的功夫,周圍剛剛還在坐著划拳站著吵架的老百姓們突然就嘩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我平視著的視野里頓時比剛才寬敞了一大截。


我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好像現在除了秦斂和我以外,就只剩下一個面相獃滯的妻管嚴老闆還在站著。

但是他也沒有能站很久。他早就跪在地上的老婆低著頭使勁拽了拽他的長袍,讓他即使沒能一時回過神,也在平日里積威深重的怕老婆習性之下膝蓋一彎,撲通一聲跟著跪在了地上。


我特別欽佩地看了那個老闆娘一眼。做女人做到這個份上,即使是在跪著,也能讓站著的丈夫對自己言聽計從並且將其養成習慣乃至本能,著實也是偉大。


我對這個老闆娘,是十分非常以及很羨慕的,我真的是十分非常以及很想上前討教兩招馭夫秘術的,然而我的腳步還沒有挪動,就有一雙修長的養尊處優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接著一個頎長的身影便立在了我面前。


其實秦斂不用說話,只消往我跟前一站,那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氣勢就能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但偏偏他還長著一張不說則已一說字字珠璣的嘴,那兩片薄薄的唇一張一合之間,就像是有數根無形的提線,拖著我像個木偶一樣自動自發地跟著他的命令轉。


此時就是這般。秦斂居高臨下地很有壓迫氣勢地瞧了我一眼,而後淡聲開了口:「回宮。」


於是我就十分沒骨氣沒血性地跟在他身後,由著他拖著我的手腕一直拖進轎子里,回宮了。


在轎子里,他一手撐住額角,一手慢悠悠地撫摸著我背後的長頭髮,閉著眼小憩。


一想到我的長頭髮,我的心又咯噔一下。因為是扮成丫鬟便服偷溜出宮的,而丫鬟又都是沒有嫁過人的,所以我今天把在平時束得整整齊齊的髮髻徹底散開了,長長的頭髮垂下來,恰是此時此刻他手心裡鬆鬆捏著的那一把。


我偷眼看了看他,發現他的手不再沿著頭髮滑動了,閉著眼睛,微微抿著唇,似乎真的睡著了。


我稍稍動了動,打算悄無聲息地從他的腿上把自己挪下去。我輕輕撐住轎子的兩邊,打算垂直著撐起身體,然後平移,再垂直著落到一邊的座位上。我一邊做得十分小心,恨不得自己能變成一根輕飄飄的羽毛,一邊還在祈禱他此刻千萬不要睜開眼。只是,秦斂的確沒有睜開眼,但他的清淡嗓音溫吞吞響了起來:「你要幹什麼?」

我一僵,哭喪著臉道:「你的腿太硌人了……」


我在心中很憤怒。沒想到他除了會琴棋書畫會舞刀弄槍會舞文弄墨以外還會裝睡,他又蒙我。


秦斂還是沒睜開眼,繼續說道:「為什麼把頭髮散下來?」


「梳髮髻太難看了……」我的話音還沒落他就睜開了眼,一雙如墨的眼睛掃了我一眼,於是我立刻就改了口,「我不會梳髮髻……」


但是這個借口好像還不如真話讓人受用。因為秦斂的那張麵皮不但沒有絲毫鬆動,反而更加面無表情。


我真怕他冷不丁來一句:「哦,看來你那個貼身丫鬟阿寂是吃白飯的。」更怕他後面跟著來另一句:「那明天就把她換了吧。」


但事實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又把我重新按在他腿上,然後把我的腦袋掰正,然後他的手在我的腦後又抓又撓了好幾下,再然後他說道:「好了。」


我的腦袋後頭又沉了不少。我摸了摸後面,一個鬆鬆的髮髻已經梳好,被一根斜斜的簪子別著。秦斂拍了下我的手:「不要亂抓,又弄亂了。」


我今天的發現真不少。原來他還會梳女人的頭髮。宮裡的女子都風傳他以前風流倜儻,欠下了不少桃花債,我本來還有些將信將疑,但現在確定多了。


他把我的身子扳過去,眼睛對著眼睛,然後他細細打量了一下,眼睛意思意思地彎了彎,勉勉強強算是一個笑容,說道:「我梳得還不錯罷?」

我心想你就算在我身後梳成一個打碎了的雞蛋模樣我也瞧不見。


但秦斂在我的腦袋上折騰出了他想要的髮髻模樣以後露出了笑容,這就代表他心情變好。他心情變好,就代表我今晚大概可以睡一個安穩覺。


但我還是想得太天真了。秦斂的心思太難猜了,他把我從他的左腿挪到他的右腿上,然後捏了捏我的臉,然後雲淡風輕地說道:「回去以後寫兩千字檢討,明天交給我看。」


我的臉立刻垮了下來:「不寫行不行……」


「可以。」他回答得很痛快,但是還沒等我慶幸,他後面又慢悠悠跟了一句更讓我直不起腰的話,「或者寫兩千字檢討,或者把你養的那隻吵個不停的八哥送走,你選一樣。」


我想我都快哭出來了,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秦斂……」


「再或者,你還有第三個選擇,」秦斂終於良心發現,並且還十分詭異地微微一笑,然後貼近我的耳朵,輕聲說了一句話。


我的臉騰地燒起來,掙扎著要離開他的懷抱:「那我還是寫兩千字檢討吧……」


「你沒的選擇。」


他把我收得更緊了,薄薄的雙唇眼看著就要落下來,我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拚命向後彎腰,嗡嗡地嚷嚷著:「秦斂!做人可以無恥,但不能像你這麼無恥!」

「哦?」他挑起一邊眼尾斜睨我,慢騰騰地說,「我怎麼無恥了?」


「你燒殺搶掠樣樣都精通……」我在他清涼得像深泉水的眼神下,在本來已經說完了話的前提下又不情不願地小聲加了一句,「才怪。」


秦斂「嗯」了一聲,撫摸著我的後背,繼續問道:「今天為什麼不打招呼就出宮?」


我心說我要是打了招呼,你肯答應才怪。但面上還是做出一副一半苦情一半煽情的模樣,聲音就像是蚊子哼一樣大:「我就是隨便走走……」


秦斂又「嗯」了一聲:「隨便走走就走到了城門口,天都快黑了,你是打算今天不回宮了?」


這次我徹底沒聲兒了。


秦斂好像特別喜歡看我這種委委屈屈又不敢辯駁的模樣,他拍了拍我的頭頂,說道:「平常不是橫得跟小螃蟹似的么,到處不走腦子的闖禍,怎麼現在變身小綿羊了?」


我立刻怒瞪他:「誰小螃蟹了?我一直都很乖的好不好?」


秦斂撐著額角,很有興趣地瞧著我:「哦?你哪裡乖了,說來聽聽。我倒是沒有看出來。」


我張嘴要說,一時卻又沒有想出來。於是只好梗著脖子講:「比如說,今天在宮外,我買糖畫的時候,人家多給我一文錢,我就給還回去了。」

秦斂「唔」了一聲,閑閑地等著我說下去:「還有呢?」


「……還有,我在剛剛那個小麵館吃面的時候,我要的小碗,老闆給我端上來的是大碗,我也好心地提醒他了。」


秦斂眯了眯眼:「還有么?」


我編不下去了。


但秦斂還是不冷不熱地瞅著我瞧,於是我閉著眼,咬牙轉移話題,「今天我去的那條街生意都不大好,我吃飯的那個麵館,面明明很好吃,但是客人不多。並且麵店老闆家裡出了事,現在特別需要錢。你看,你能給他一點兒銀子渡過難關么?反正他需要的數目對你來說也就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秦斂悠悠說道:「要是你去一家飯館吃一頓面,我就要出一份錢幫人家。那整個東宮遲早都要給你敗光了。」


「那你給他提個匾好不好?你就只寫幾個字,他就有了金字招牌,生意肯定會比現在好許多倍的。」


秦斂哼笑一聲:「那我乾脆把整條街的題匾生意都包下來,你說好不好?」


我弱聲提醒道:「那條街上還有一家青樓……」


我說完就後悔了。我忘記了秦斂的權威是不能挑釁的了,他的眼睛眯了眯,很顯然我剛剛不小心摸到了老虎的尾巴,我預感我要被老虎踢了。

他掐著我的腰慢慢俯身,迫得坐在他腿上的我不得不向後彎腰,我如臨大敵,彎得腰痛,他還在好整以暇地瞧著我。


他那張頂好看的麵皮慢慢貼近我,我咬住嘴唇閉上眼,很有一種大義凜然的悲壯。


然後突然我的下唇被一個粗糙的東西磨了磨,我反射性地張嘴,很快一顆很光滑的東西溜進我的嘴裡。


我嚼了幾嚼,很快就睜開了眼,含糊不清地說道:「……栗子?」


「嗯。」


我坐直身體,把他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的一捧紙包包好的栗子搶過來,繼續含糊不清地說道:「為什麼要給我吃栗子?」


秦斂看了我一眼:「因為你話太多,太吵。」


其實我覺得有點兒委屈。明明剛剛是他讓我「說來聽聽」的,現在又賴到了我的頭上。


回到東宮太子卧房,我眼睜睜地看著他關上門,連帶著阿寂擔憂的眼神也一起關在外面。然後他轉過身來,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走得相當穩慢,甚至還有點兒在御花園裡穿花拂柳閑庭信步一樣的悠閑。


我頓時就想到了我養的那隻八哥吃蟲子的模樣。先是拿腳碰一碰,再叼在嘴裡往地面上摔一摔,又低頭用尖尖的鳥喙啄一啄,等玩得膩了餓了,再一口一口頗為享受地吃掉。

我就是那隻可憐的蟲子,秦斂就是那隻兇殘的八哥鳥。好處便宜都讓他給佔了,我還得飽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車裂。


他就是吃准了我跑不了。這什麼世道。


就像現在。我望著他慢慢悠悠的腳步,還有平淡如水的眼神,指著他一個勁兒地往後退:「你,你不要過來。」


秦斂竟然真的停住了。他的臂彎處掛著剛剛解下來的披風,把它隨手在一邊的椅背上一搭,然後他抬起眼皮看著我,淡聲說道:「過來幫我更衣。」


我覺得有些事還是先說定了比較好,於是顫聲道:「那先說好,只更衣,你別的什麼都不準做。」


秦斂眯了眯眼:「剛剛在馬車裡好像不是這麼講的。」


「那是你自己定的,我沒同意……」


我還沒說完,就被秦斂打斷,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的話還要說第二遍?」


所以說,不管我怎麼明著暗著的反抗,最後都是要屈服在他的淫威下。我委委屈屈地走過去,還沒近身就被他一把揪住摟在懷裡。


以往穿衣服的時候我都覺得麻煩,巴不得束帶們能少一點兒再少一點兒,據阿寂說我小時候衣服都懶得不肯解腰帶,往往要等我睡著以後宮人才能悄悄幫我解開。現在我則在發愁為什麼束帶如此之少,磨磨蹭蹭給秦斂褪下外衣時,一根蠟燭都還沒有燃完。

秦斂完全無視我在哆嗦的手指,他的一雙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探進了我的衣襟里,所經之地就像是被狂風洗禮後的花草,仍舊餘波未平地瑟瑟發抖。等我脫完了他的上衣,我自己也早就被他像個煮蛋一樣剝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件薄薄短短的肚兜。


這個樣子實在很不自然,我仍想不死心地往後退,秦斂卻低低笑了一聲,突然把我抱起來,一陣迷炫後,我坐在了他的腿上,而他坐在了座椅上。


我結結巴巴地一邊推他一邊說道:「你,你不是說更衣的嗎……」


秦斂巋然不動,悠悠說道:「你的速度太慢了,只脫就可以了。」


他的手指眼看就快探到某個地方,我忙不迭地要下地遁走,被他再次掐住腰肢捉回去,我的眼淚就要從眼眶裡擠出來了:「不要在這裡……」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下一刻我已經背躺在了床上,頭髮鋪了整個枕頭。秦斂又黑又亮的頭髮不知什麼時候也從發簪中解出來,柔柔地順著他的肩膀滑下來,把本來就亂糟了的場面攪得更亂。


秦斂要俯下身來,我趕緊推著他的前襟,舌尖都要打結了:「我來葵水了……」


這句話果然讓他頓了頓,但是僅僅頓了一瞬,然後他就清風朗月地說道:「哦?十五日前大婚的時候你葵水剛到,這麼快就又來拜訪了?也太不知趣。」


最不知趣的是他自己。我身體都抖成這樣了,他就跟沒看到一樣,興緻還是這麼高。


但我現在真的真的十分不想做那種事,幸而我在最緊急的時候腦筋急轉彎得都很好,於是我又想到了另一個能拒絕他的理由:「你,你不是說過我的聲音就像鵝叫嗎……」


然而秦斂這次連停頓都沒有,「唔」了一聲,嘴唇很快就印上我的,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個字:「練練就會好的。」


秦斂真的是太討厭了。


我裹在被子里,盯著腦袋上方綉滿大朵大朵芙蓉花的絲帳頂,把這句話在肚子里咬牙切齒地默念了一百遍。


昨天晚上等他好不容易放開我,我立刻掙扎著往帳子最裡頭爬過去,但還是沒他的動作快,他很快就捉住我的小腿,饒有趣味地說道:「本來想給你點兒時間緩衝,但看你還能跑得這麼快,那就是沒必要了。」


我欲哭無淚:「都三更天了,你明天不是還要上朝議事……」


秦斂道:「我每天都要上朝議事。」


我使足了力氣腳下一蹬,終於掙脫了他,很快拽過被錦擋在兩人中間,道:「你不準再過來了!」


秦斂果然沒再過來,只是悠悠地瞧著我,道:「今天事不今日畢的話,是要滾利息的。」


我一向都是撞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人,所以明明知道拆東牆補西牆是一件既費力且無用的飲鴆止渴之事,但是因為它能緩解燃眉之急,所以我還是要做的。於是我極快地把自己卷進被子里,卷得就像是骨頭連著皮肉一樣的牢,然後我閉著眼弱聲道:「那就滾利息吧……」


只不過我是到了第二天才反應過來我真是在秦斂手底下裝綿羊裝慣了,我本就可以反駁他不能滾利息的,我本該義正言辭地跟秦斂講,你不但不能滾利息,眼看齋戒日就要到了,你身為當朝儲君,還必須得節制。


但是,但是,但是如果這個場景再在第二日重來一遍,我卻怕是依舊說不出這樣看起來十分理直氣壯的話的。


於是我就望了望天,很悲哀地想,大概我是大南朝開國以來最沒出息的太子妃了。


然後秦斂便不再說話,只歪在榻上,在距離我一臂遠的地方單手撐著頭,挑起一邊好看的眉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著爪子底下跑不掉的獵物看著我,唇角漸漸牽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真的不過來?」


我堅決道:「傻瓜才會過去。」


我剛說完,秦斂突然身影一動,眨眼間他就欺了上來,把我連人帶被子抱起來,又從我背後把我沿著被邊從被子里完整地剝了出來。他的動作之快速,之乾淨,之利落,之果斷,之堅決,讓我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原來我和被子的關係的確是骨頭與皮肉的關係,只不過卻是煮熟後的肋骨條與肋條肉的關係。


他實在太迅速,很快我就結結實實地喊叫出來:「疼……」


我要往後縮,他掐著我的腰不肯放。我只能滿腹委屈又眼淚汪汪地望著他,他抿唇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看起來像是特別的無奈,然後他伸出手指抹乾凈了我臉上的淚,但是我的眼淚又在我的大腦命令下拚命地擠出了另外兩滴,他看著像是更無奈了,但頃刻間又變得像是很想掐死我一樣,再然後他竟然真的聽進去了我的抱怨,將我重新放回床上。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這是怎麼個意思?是不是就代表今晚的酷刑結束……了?


我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回答,他很快就俯身下來,側身把我虛虛攏在懷中,手指順著我的頭髮從我的額頭一直拂到耳後。


他的指腹在我耳後的某個地方輕輕撥弄,很快我就縮起了脖子,再度試圖從他的手心裡掙出來:「癢……」


他不答,繼續輕攏慢捻地抹挑,我真想一爪子把他給拍開:「痒痒癢……停停停……」


秦斂的聲音終於慢吞吞傳進我的耳朵里:「那你究竟是疼還是癢?」


我頓時就怒了:「我一邊撓你一邊拿刀子戳你,那你是疼還是癢?」


秦斂似笑非笑地瞧著我,還是掐著我的腰不肯鬆手。他那眼神瞧得我心裡長草一樣的慌,語氣很快就又軟了下來:「我很困了……我想睡覺……」


他斂起眉眼「嗯」一聲,下一刻我就真的像是被戳刀子一樣倒吸了一口氣,並且那口氣還岔到了我的五臟六腑里:「疼啊!」


我擰著眉毛,連話都說不連貫了:「秦……斂……」


秦斂道:「我怎樣?」


我疼得話都堵在了喉嚨口,瞪著他只來得及吸氣顧不上吐氣。秦斂的動作終於頓了片刻,我「哇」一聲就哭了出來,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也不知是汗還是淚,豹子膽都被他這種惡劣到令人髮指的行為給激出來了,使出全身力氣氣拔山河地沖他吼:「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要回蘇國!我不要當太子妃了!」


秦斂瞪著我的表情就像是噎了一個雞蛋。臉上烏雲密布,陰晴不定,然後深深地,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我吼完以後就清醒了,清醒以後就後怕了。大概除了他的父皇以外,還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這樣囂張地沖他吼。不對,當今聖上溫文爾雅,總是能用最低沉的聲音說著最威嚴的話,而秦斂又深得民心深得聖心深得臣子心,所以他也許從來沒有被人家這樣吼過。


因為這樣的事沒發生過,並且秦斂的個性太深不可測,所以我也不曉得這種事發生以後會造成什麼後果。但我著實膽戰心驚,於是開始不著痕迹地往後倒退。


秦斂陰沉沉地瞧著我後退,也不阻止,等我自認退到安全地帶,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趴在枕頭上嗡嗡地說:「我要睡了,你……」


「也」字還沒說出口,不知什麼時候近身上來的秦斂就再次重新把我跟煎蛋一樣再次翻了個身。


這次雖然還是疼,但考慮到我剛剛似乎得罪了他,所以我不敢再像剛才一樣外強中乾地叫喚了。只是咬著被子一直嗚嗚地叫,又細又弱地就像是只餓了兩天的貓。


秦斂這次良心發現,雖然陰沉著臉,但終於還是草草了事。但我覺得本來該是我更委屈一些,因為明明都是我在被壓迫。


但我的公主脾氣很少,而他的太子脾氣實在是不小,並且我自認做女子應該大度,就算不能大度也應該考慮要自愛,要自愛就不能因為別人的過錯而讓自己生氣傷身,所以無論怎樣歸根結底我都還是要原諒他並且讓著他一些。


但是每次做完這種事以後,秦斂又會格外的體貼。大概是因為我平日真的是受他的壓迫受慣了,所以每次享受他的紆尊降貴的奢華級別優待時總有種汗毛根根豎立的毛骨悚然之感。


並且他那個時候的表情還很溫和,完全不見往日那種聽罷就嘴唇一抿茶蓋一合眼睛漫漫一掃不說話就讓人冷心徹骨戰戰兢兢的模樣。


譬如今天早晨,他去上朝我在睡覺,等我終於睡飽一睜眼,秦斂已經下了朝微微彎著腰站在床邊,眼睛還挺溫吞地瞧著我,另外臂彎里還掛著我平日里穿的衣服。


我一眼瞄到他,迅速把被錦裹得更緊,很是提防地瞧著他:「你把衣服放在床邊就好了。我這就起。」


秦斂已經換了常服,嘴唇微微一彎,聲音溫潤優雅,很符合當朝太子矜貴又金貴的氣質:「我來幫你穿。」


我的瞌睡蟲瞬時精神抖擻。我記得上一回他這麼體貼也是在這麼一個上午,當時他是一時興起幫我畫眉,雖然我不得不承認他畫眉的技術還挺好,但是我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當天晚上我頂著那對他畫的眉毛,接著前一日又繼續被他折磨到苟延殘喘半生不死。


那真的是太慘痛的回憶了。所以儘管已經是七日之前的事,但是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像是在眼前剛剛上演完畢。


我的眼神頓時有點兒惶恐:「讓阿寂進來幫我就可以了……」


秦斂的手順著我的衣服紋路撫了撫,慢聲道:「我幫你穿你不樂意?」


我弱聲道:「不……」很快秦斂的眼睛就眯了起來,於是我剩下的兩個字到了嘴邊又拐了一個彎兒,悠著秋天寒蟬一樣凄切的聲音顫巍巍地說出來,「敢當……」


秦斂把眯著的眼睛又睜開,低身把我從被子里拽出來,一邊給我一件件套一邊擰了擰我的耳垂:「晚上有家宴,就不能再穿這件衣裳。」


以前當我的身份還只有一個蘇國公主的時候,我就知道,雖然每個國家的貨幣方言約莫是不同的,但皇家的家宴不叫家宴,這卻是每個國家通用的。


我頓時垮了臉:「陛下指明要帶家眷了么?」


秦斂瞟了我一眼,連話都懶怠答。


我幽幽地道:「萬一我又給你出醜了怎麼辦?」


秦斂給我一一繫上帶子,他骨骼分明的手指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又給我套上了另一件,他挑起眼尾瞧著我,慢悠悠道:「哦?你什麼時候給我出醜了?」


我很鄭重很誠懇地望著他:「哦,一定是我記錯了,我從來沒有給你出醜過。一定是這樣的。」


秦斂似笑非笑,捲起我的一綹頭髮道:「真是多勞你掛心。反正出醜的是你不是我,你放心,被牽連的也不會是我,是那群奴才罷了。你昨天私自跑出宮,宮門守門的奴才每個人都領了二十板外扣一個月俸銀處置。你若是再出宮,這個數目估計還得翻倍。」


見我瞪大了眼,他看起來反倒很好心情,拍了拍我的臉蛋接著道:「所以說,要想別殃及無辜,你還是乖乖地跟我一塊兒在東宮裡悶著比較好。」


「……」


南朝實行的是一夫四妻制度。也就是說,每個男子至多只能有四個老婆,就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要遵守。


當今聖上英明決斷,把國家治理得風調雨順兼風生水起,以及谷不生蟲且路不拾遺。聖上有四位宮妃,分別是一位皇后和三位側妃,並且四位宮妃各生了一個兒子。


而所謂的家宴,也就是當今的皇帝坐在最高的位置,左右兩邊依次是他的四位宮妃,兩個女兒和兩個女兒的駙馬,以及四個兒子和四個兒子的諸多妻妾。


然而俗言道龍生九子各有所好。這四位皇子除了秦斂以外個個都很不爭氣。愛女人的愛女人,愛男人的愛男人,愛錢財的愛錢財。從小到大一路培養下去,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只顧寶貝著自己心裡那一點小九九,對江山和權力毫無興趣。


但是讓聖上比較欣慰的是皇后誕下的四皇子秦斂又實在是太爭氣了。據說他的功績輝煌,十七歲即主動請纓去了沙場,並且很有以一敵十的架勢,領了一隊輕騎巧擒了叛亂部落的頭目;假如這樣的事只發生一次,那大概還可以說秦斂是瞎貓捉住死老鼠,但諸如此類的智勇多謀的事迹偏偏還數不勝數,讓人辯無可辯,只得心悅誠服。


據說秦斂曾經也愛女人,並且還逛過數家的青樓,但是那些眼睛皺成一對核桃的老臣子們偏偏說他這叫男子的適當放鬆。我就很不明白,為什麼三皇子殿下愛女人那就叫花天酒地荒淫無道,秦斂愛女人就改叫做紅顏知己體貼溫柔。


不僅如此,據說秦斂曾經還愛錢財,但是那些眉毛已經年久失修少到寥寥幾根的老臣子們偏偏說他這叫收藏古董風雅清貴。我就又不明白了,為什麼大皇子殿下愛錢財那就叫鑽錢眼裡貪圖便宜,秦斂愛錢財那就叫君子愛財取之以道。


末了,老臣子們還唯恐無法說服人,又補充了另一條,最起碼,太子爺不喜歡男人,這就好,這就好啊。


那會兒我偷聽完畢,一口悶氣憋在肺里,半晌都沒能喘出來。


我覺得我自從遇見秦斂,我的生活就像是一碗白粥里加了一塊香噴噴的羊排骨,別人會以為那是大大的福氣,白粥不但平白漲了百倍的身價,還變得營養又美味。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是最喜歡白粥的,並且我天生懶人,十幾年如一日都只愛白粥,是不愛換換口味嘗試下的,而最重要的是,我是對羊肉過敏的。


據說小時候我第一次吃羊肉,當天晚上就高燒不退,幾乎丟掉了半條小命。當時父皇大發雷霆,宮中太醫因為這個年齡最小卻也最體弱多病的公主,大冬天裡被迫在冰涼的地面上烏拉拉伏貼著跪了一夜。


阿寂說,等我再長大一些後,在一天上午知曉此事,有那麼一瞬間是愧疚的。但是等中午吃飽之後我的愧疚就隨著食物一起消化完畢,從此之後我便對太醫院的太醫們十幾年如一日地保持了堅忍而持久的敵對態度。


因為他們熬製成的中藥實在是太難喝了,而且還明令禁止我吃糖。


阿寂說,我的病症打娘胎帶來,但到了十幾歲的時候就會自行慢慢轉好。但是不得不說,從出生到那個所謂的十幾歲的這一期間,我實在是太能折騰了。每年冬天太醫們都恨不得讓我跟著青蛙狗熊之類的一起冬眠,因為只要是我醒著,我便是狠狠咳嗽著的。只要我是咳嗽著的,他們就必須要給我熬藥。只要是熬藥,我便是扭頭磨蹭費盡心機都要倒掉的。只要我倒掉,婢女們前去偷偷通知的父皇必定是要過來看望的。而只要是父皇一過來,太醫們就必定要被責罵的。


於是我仇視太醫,太醫仇視我,但是我又必須依賴太醫,太醫也必須治療我,長年累月里,我們漸漸養成了大自然普遍哲學之一,對立與統一的辯證關係。


等到前年,也就是我十五歲的冬天,我終於不再咳嗽。我記得去年的春節,宮中放的煙花格外的多,真正的火樹銀花不夜天,亮眼奪目,多姿多彩,「嘭」的一聲開在天空中,就像是夜幕中驕傲開屏的孔雀。那麼多的煙花,我總是疑心太醫院那一塊放的是全宮中最多最大最亮的。但其實真正的事實是,去年正月初三,我唯一的姐姐蘇姿正式出嫁。父皇很是捨不得這個一姿一容一言一行都完美體現了皇族該有的風雅和矜持的女兒,便在她大婚前三天的春節上下了奢侈的大手筆。似乎將宴會辦得越盛大,就越能體現出父皇對姐姐的疼愛和不舍。


姐姐嫁的是當朝宰相之子。大婚當天,她第一次挽起了頭髮,露出美麗的細長的頸項,揚著高高的頭顱,水紅色的繡鞋藏在長長的水紅色的嫁衣里,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極驕傲。她沒有笑,其實實話講,從小到大我也沒有見她真正笑過幾次。她的笑容總是象徵性地抿抿唇,然後垂下眼,就又變回了淑良溫婉的模樣。


而等我和秦斂大婚的那天,我終於明白了姐姐蘇姿不笑的緣由。別的都不提,單單是那重達十斤的頭冠,和曳地七米的裙擺,就已夠逼得人將三魂七魄起碼丟掉一半。婚嫁只需一日,然而謹記大婚每個詳細的步驟,以及全身從頭到腳的沐浴香薰化妝等打點都要從七日前便做起,對於十七歲的我來說,莫說笑,能不哭就已是不錯。


我在婢女們的幫助下和秦斂三拜九叩,仍舊累得腿抽筋腳麻木。我也學著蘇姿的樣子高高揚著頭顱,然而我發現,當我揚起臉的時候,我看到的是秦斂那張對著我似笑非笑的臉,而若我平視,我看到的則是他衣服上張牙舞爪的象徵身份的織綉龍紋。


那條龍的眼睛也很活靈活現,無論哪個角度看過去,都像是它在注視著你。然而說穿了龍紋再栩栩如生到底也是個死物,兩相比較之下,我還是選擇了眼觀鼻鼻觀心地看著後者。


直到洞房時,我的視線才向上偏移了四十五度。這不是我自願的,全都是因為秦斂如同調戲良家婦女一般用手指抬起了我的下巴。


而後他說出的第一句話讓我印象很深刻。只有簡簡單單三個字:「真有趣。」


然後我自己說出的第一句話讓我印象也很深刻。我很瞭然地望著他,道:「你調戲過許多女子吧?這個動作做得真純熟。」


秦斂:「……」


然而秦斂並不經常這樣無語。或者可以說,除去大婚那天他大概是因為沒料到我在千斤壓頂的頭冠之下還能思路清晰地反駁他,從而一時因稍稍驚訝而失神之外,他和我的對話都是以他佔上風而告終,把我明褒暗貶或者明貶暗也貶地直說得啞口無言才罷休。


若是擱別人,這樣的結果反覆出現後,大概會有兩種反應。一是對秦斂退避三舍,假如三舍不夠還可以再退五舍,芳草萋萋鸚鵡洲,煙柳畫橋鎖清秋,天下之大,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二是愈挫愈勇,懸樑刺股鑿壁偷光囊蟲映雪無所不用其極地用知識武裝自己,然後幾年之後為一雪前恥而捲土重來,以一針見血博學強識舌燦蓮花之本領讓秦斂徹底羞愧,羞愧到雙掌在面門一拍,廢掉自身畢生絕學。


然而我既無法對秦斂退避三舍,也無法出宮只為去閉關報仇,我跟秦斂朝夕相處,除了努力讓自己大度,氣憤之後找點歪門邪道來安慰安慰自己,也沒有了其他別的方法。


兩個月前,我隨父皇來到南朝,受到了南朝的盛情款待。


關於盛情與否的判斷要看排場的大小和東道主臉上笑容的程度。而從現場看,南朝眾位皇子宮妃都列席,人物很全,婢女很美,食物很可口,舞女很敬業,排場和面子明顯都給得十足;而皇帝臉上的笑容也十分的和煦,堪稱七月天氣里的一絲清風,或者是臘月天氣里的一輪暖陽。


國家與國家高層的往來,總是要帶一些交易。我的父皇和秦斂的父皇在談笑間似乎就已默契地達成協議,各取所需,酒宴間聊得看起來很是愜意。


臨近末尾的時候,南朝皇帝的眼風突然朝我掃過來,嘴角帶著笑意道:「傳聞蘇國的一對公主才貌雙全,一個安靜一個活潑,一個能歌一個善舞。琴棋書畫劍,詩歌茶酒花,皇族男子要學的兩位公主都學得面面俱到,且研習得精深。孤今日見到的這位二公主,美貌著實萬里難挑其一,不知舞蹈是否也如容貌一樣令人驚艷?」


其實我很想實話講,傳聞基本百分之一百都是有注水成分的。當然,這段話從傳聞到南朝皇帝的腦筋里再到其口中,就又更加了幾分刻意讚美導致的注水成分。


琴棋書畫劍,詩歌茶酒花,我既要學得面面俱到,就無法再做到研習精深。我的劍術基本不能稱得上是劍術,只能花拳繡腿地耍一套最熟悉的路數,或者是幾招最拿手的姿勢,除此之外,我對這項運動的了解就只剩下了死記硬背的幾套劍術歷史,以及八卦得來的資料比較詳細的幾位劍術高手人物傳。而之所以只熟悉這幾位高手而非少林高僧武當教主等等,在於他們幾人有一個共同點——容貌比較好看。


但南朝陛下的話既已說出口,我便不得不走到宴席正中央,在傳聞中我所擅長的幾項中選出一樣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一番,以此證明南朝陛下金口玉言,絕無妄語,以及證明我並非繡花枕頭,乃是蘇國貨真價實的二公主。


我綜合考慮了一下。覺得我所拿得出手的,大概對於南朝在座這些女人來說,也都是她們可以拿得出手的。唯獨蘇國的鳳闕舞,是皇室獨有的舞蹈,縱然他們見多識廣,也未必瞧過。從而縱使我跳錯,他們也無法細眼瞧得出來。


鼓點奏起的時候,我偷偷地看了一眼秦斂。


其實這之前我已經在座位上偷看他許多遍。他坐在距我不遠不近的位置,束起的冠發,斂起的沉靜眉眼,唇畔似有若無的笑意,以及寬大袖袍下修長優美的手指,我在他撫弄酒杯的時候都可以看得到。


這是一個比我的哥哥蘇啟還要優雅從容的男子。


我在座位上偷眼看他的時候,他沒有看我。他的眼神有一點漫不經心,好像酒杯和裡面的酒有莫大的魔力,吸引著他的注意。


我站在宴會中央看他的時候,他還是沒有看我。他抬起眼眸很仔細地聽著他的父皇說話,嘴角微含笑,是客套出的微笑。


而等我一舞完畢,秦斂仍舊沒有看我。他的手指捏住酒杯,湊在唇角,卻沒有喝,目光落在我未知的一點上,他兩邊寬大的袖袍擋住了他的面容,模糊了他的表情。


然而等到次日,我在南朝安置的寢宮中休息,突然得到了秦斂向我的父皇請求讓我嫁給他的消息。


其實父皇這次帶我來到南朝,本就是希望兩國聯姻。而身為太子的秦斂既已開口,其他皇親貴族就斷沒有了從虎口奪人的道理。


實話講,我很不能理解秦斂的這一行為。不過據我後來得出的經驗,秦斂的種種行為里我能理解的實在是少數,而我能理解並能夠給予支持的又是少數中的少數。


秦斂提出聯姻的次日,他的父皇便詢問我的父皇,用很是溫和的語氣道:「你看……」


他說了很久,無非就是兩句話。秦斂文治武略皆有大成,品行相貌更是無可挑剔,南朝這樣一位民眾愛戴臣子擁護的儲君,渴求嫁給他的南朝女子人挨人可以堆滿整個大南朝國庫。而既然秦斂難得開口求婚,我的父皇既然也一樣是來聯姻的,那兩人就趕緊把婚事辦了吧。


我聽說之後默了一上午。心中有那麼一點不平,就像是絲綢上一點點的瑕疵,如何也撫不平。也不知究竟是哪裡的不甘願,總覺得我這樣簡單快速直接地嫁給秦斂著實有些倉促。雖然我得承認,我在從蘇國來南朝的路上就是做了準備要嫁給他的。


我雖然有些鬱郁,但是我的父皇答應得很爽快。見我悶頭不語,還以為我是在害羞加默認,下午便大手一揮,同南朝皇帝講了講,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禮部官員就忙不迭地跑去定大婚事宜去了。


事已至此,我身為哥哥蘇啟口中所謂的什麼「蘇國開國以來最懂審時度勢的一位公主」,雖然我知道他那時候那樣恭維我只是為了哄我幫他抄書經,但如今我還是只能從命。


我從命以後的第二天就遇見了秦斂。我貿貿然闖進父皇暫住的宮殿,一眼就看見秦斂換了一身滾著金色紋邊的常服,看那表情大概是在跟我的父皇商談未知事宜,手中悠悠捏著一盞茶,寬大的袖擺垂下來,側臉是真正的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亦帶著說不出的風采,說不出的雅緻。


想想那個時候的秦斂,再想想現在,除了用「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來形容之外,我還真是想不出其他更合適的成語了。


不過我當時的的確確也是被他那種風致給糊弄住了,驀然就想起了兩句很不符合我的公主身份以及很不符合秦斂太子身份的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秦斂看到我,稍稍頓了一下,然後對我點點頭,露出一個很清淺的卻又是很迷人的笑容:「二公主早上好。」


我抬頭望了望天上掛著的太陽,心想這個時辰早起的蟲子早就被晚起的鳥兒吃光了,早個頭啊早。


但我面上還是特笑容可掬地行了個禮:「太子也早上好。」


然後我的父皇就用特別拙劣的理由自己出去了,就留下我和秦斂兩人一坐一站杵在偌大的宮殿里。


我瞧著他捏著茶盞分外從容淡定的模樣,率先笑盈盈地發難:「太子千歲,你為什麼這麼著急地請求父皇賜婚?」


秦斂瞥我一眼,悠然道:「我什麼時候著急了?」


「你要是不著急,怎麼這麼早就向我父皇求婚了?」


「哦,」秦斂眉目不動,鳳眼眼尾挑得特別欠揍,「難道宴會上不是你一直在看我?我還以為是你看上我了。」


「……」我咬咬牙,暗罵一聲無恥,「你如果不是一直在看我,怎麼會知道我在看你?」


秦斂悠然喝了口茶,悠然道:「你那視線就跟兩把刀子一樣,我就算是個盲人,都能知道你快用一雙眼把我給切成瓜果塊兒了。」


「……」我被這話堵得一陣鬱悶。


秦斂嘴上得了勝,也不戀戰,自己轉移了注意力去折騰茶壺,自顧自地往茶杯中倒茶水,那個動作悠閑得就像是大婚跟他無關一樣。我惡狠狠地盯著他,突然就想起我剛剛實在不該順著他的話音兒往下走,我就不該做那個假設,我就該說「我什麼時候看你了,你少自作多情了」,這樣我就能把握主動權了。


由此可見秦斂不是一般的陰險。喝著茶的功夫還不忘給人下套,就這樣小小的一個口舌便宜,他身為堂堂男子且是大南朝堂堂男太子,都不肯讓一下我這個弱女子。


可是有些事就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這次錯了時機,下次就再難問他為什麼要娶我了。一想到這兒,我就又是一陣鬱悶。


婚禮定在兩個月後,我一想到要和這麼一個狡詐如狐陰險如狼的人大婚,我就頭疼。一天早晨阿寂一邊給我綰髮一邊道:「公主不是很想嫁給太子么?」


我狠狠道:「我什麼時候很想嫁給太子了?」


阿寂一副「你的想法都寫臉上了還用我說出來刺激你么」的表情。


「好吧,我是希望能嫁給他。」我泄氣道,「但我不喜歡他。」


阿寂這次則是一副「你的嘴硬都寫臉上了我就不說出來刺激你了」的表情。


我:「……」


但我還是不甘心,於是在大婚前的兩個月里的每一天,我都在和秦斂做著艱苦卓絕又堅持不懈的鬥爭。


第一回我往他的朝服里扔了一條毛毛蟲,這傢伙當著奴才們的面不好發作,還得笑呵呵地收下,然後我當天晚上就特別收到了他特製的一盤菜,黑黑的香香的還附贈一小盤蘸料,我剛要心情愉悅地下筷,秦斂就坐在一邊雲淡風輕地開了口:「這個叫毛菜。做起來挺費事的,你慢慢品嘗。」


我執起一個湊到嘴邊:「毛菜?」


他雲淡風輕地點頭,接著雲淡風輕地道:「這盤菜是我命廚師用王富他們捉了一天捉到的所有毛毛蟲做成的。」


我「哇」一聲就對著婢女眼明手快遞過來的銅盆嘔了起來。等我嘔得眼淚汪汪不停咳嗽的時候,秦斂又端著太子的風致和氣度,雲淡風輕地接著道:「哦,忘了告訴你另一件事。我剛剛騙你的,這其實就是一盤普通的貓耳朵,燒得有點兒焦了而已。」


「……」我用手顫抖地指著他,一時間咳嗽得更厲害了。


第二回我本想把秦斂引進一個挖好的三米深陷阱里,讓他就算太子威嚴猶在但顏面卻會盡失,但沒想到秦斂不但陰險反應還很迅速,在掉下去的前一瞬竟然還不忘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也一併拽進了陷阱里。


再然後他就裝模作樣地抱著我在陷阱里高喊「來人」,並且在我倆重返地面後還一本正經地拿我當擋箭牌,說是因為我一時不慎誤入陷阱,掉下去的前一瞬反射性抓住了他的衣角,於是把他也一併拽進了陷阱里。


他對父皇解釋的時候,我的腦袋被死死按在他的胸前,我氣得渾身發抖,他的手還不停在我後背輕拍,於是在別人看來估計就是真的受了驚嚇的模樣,讓我真是不得不咬碎一口銀牙還得生生吞下。


我只能在心中暗暗地憤恨,反射性你個大頭鬼啊反射性。


類似事件多次反覆,終於讓父皇聽到了風聲。父皇特地叫我前去訓話,一副恨我又故態復萌的模樣,怒聲道:「你折騰出這麼多幺蛾子有什麼用?你兩個月以後不還是得嫁給他?」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就看到秦斂捏著扇柄從殿外悠悠走進來,笑得特別清淡,說得也特別清淡:「公主正值碧玉年華,天真爛漫,本該如此,沒有關係。」


我當時被他這通沒頭也沒尾的奉承話拍得連鑽牆的心思都有了。


所以,綜上所述,還是那句話,秦斂真的是太討厭了。


然而大婚之後,我才發現,用討厭兩個字來形容我對秦斂的印象,還算是太輕了。


剛入南朝的時候,我就聽到坊間傳聞秦斂有多英俊飄逸多運籌帷幄多倜儻風流,而這些詞中我聽到的最多的又是倜儻風流四個字。


不過對此的感想,阿寂卻說:「公主,為什麼奴才不覺得坊間說殿下倜儻風流的話有很多?倒是誇殿下丰神俊秀沉穩睿智的好像更多一些。」


我說:「那是因為你聽到的都是男子的評價,可是對於待嫁閨中又芳心萌動的女子來說,風流多情才是第一吸引力呢。」


阿寂說:「可是公主,你是怎麼認識南朝的女子的?」


我的反應是指著烏壓壓的天空很認真地說:「啊呀,阿寂你快看,今天的月亮好圓啊。」


「……」


按照我蘇國女子的傳統觀念,倜儻風流實在算不上什麼好詞。在大南朝的女子眼中,這似乎也算不上什麼好詞。然而當提起秦斂的時候,那在大南朝的女子中,這四個字就又算得上絕好絕好的詞了。


對於秦斂,南朝的女子似乎總是有個幻想。認為蝴蝶之所以還在流連花叢,只是因為蝴蝶還沒有遇上一朵夠大夠鮮艷夠郁香的花。然而我認為,蝴蝶只要還長著一雙翅膀,那就永遠遇不上那朵夠大夠鮮艷夠郁香的花。而蝴蝶如果被人掰斷了翅膀,那他就算遇上的是旮旯里的一朵狗尾巴花,也必須老老實實結結實實地趴在上面。


可是,理論上可行的事何其多,現實里遇上的剋星又何其多。秦斂遠看像蝴蝶,近看卻是老虎。老虎沒有翅膀,但是有尖利的牙齒。所以我和秦斂的鬥爭,實在是一場力量懸殊的對比,過程是多樣的,結局是必然的。沒有最慘烈,只有更慘烈。


我有一天突如其來的一個想法是,如果讓一位絕色美女偶爾在秦斂面前走動走動,那麼不需要誘惑,秦斂也許就會露出好色的馬腳。而人一旦有了痛腳,那麼一切都會很好辦。


這種事本來第一人選是阿寂。阿寂作為我貼身的第一護衛和第一女官,其處事之淡定反應之敏捷武技之高超性情之寡淡在我這些年不停的折騰下,都已經臻於化境。但她又著實長了一張與性情不符的臉蛋,甚至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如果阿寂不是總隱在角落低著頭,並且還總是刻意打扮得樸實低調,那她的模樣在不上妝的時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狐狸,而她若是上了妝,則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狐狸精。


然而我一想到要讓阿寂做這種事,又是萬分的不忍心。於是我試探性向她提出了我的想法,並暗示讓她幫忙找到這樣一個傾城絕色又愛慕秦斂以及愛慕側妃地位的女子。


沒想到阿寂卻面無表情道:「天下論氣質可以勝過二公主的,除了大公主之外沒有別人。而若論絕色傾城,那麼二公主若想認第二,天下就沒有人敢認第一。」


我趴在桌案上埋頭道:「阿寂你真是太抬舉我了……」


阿寂道:「奴才只是在就事論事。」


「那好吧,這個暫且不提。你就幫我找一個美女,長得要好看,還要愛慕秦斂,還要願意當太子側妃的人,其他你都會知道怎麼做的,就不用我多說了。」


阿寂一如既往清冷的聲音響起來:「二公主若想試探太子殿下,自己來就可以了。」


我一想到秦斂晚上的表現頓時就頭皮發麻,擺擺手道:「我自己就算了……」


「恕奴才愚鈍,殿下與公主剛剛大婚,相處十分和睦,在這個時候做這種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我瞪著她一字一頓道:「你哪裡看出我跟他相處十,分,和,睦,了?」


阿寂立即跪下低頭道:「奴才失言,請公主責罰。」


「……」我撐著額角擺擺手道,「總之你去辦就可以了,結果我來承擔。」


阿寂又道:「那如果太子殿下不為所動呢?」


我想了想:「實話講,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


阿寂果然辦事效率極高,第二日就順利安全地找來一個漂亮宮女。


我問道:「叫什麼名字?」


「阿,阿晴。」


阿晴的模樣十分標緻,眼睛隨隨便便一忽閃,就能生出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效果。雖然我不知道秦斂的喜好,但從他最愛欺負我可憐巴巴的時候,以及我的哥哥蘇啟最喜歡這種小鳥依人溫柔可憐類型的經驗來推斷,秦斂對這個宮女有所注意應該是百分之百肯定的事。


然而事實證明,秦斂行事真的不能用常人的思維來判斷。


次日秦斂回到東宮,我立即安排阿晴前去奉茶。阿晴穿的是最漂亮的一類宮裝,蛾眉淡掃,目如點漆,唇如塗朱,腰如柳枝纖細柔軟,步如蓮花裊裊婷婷,捧著茶盞恭敬侍奉的時候,還特地在我的授意下稍稍停留了片刻。


可秦斂卻只是清清淡淡掃了一眼,就兀自低下頭緩緩喝茶。


他的舉手投足都是標準高貴的宮廷禮,拂去茶葉的動作一絲不苟,從頭到腳沒有任何破綻。並且一連三日,阿晴在他面前晃了有十幾回,他都作視而未見處理。


第四日,我前去拜見皇后,並被留在那裡長談了兩個時辰。剛剛回到東宮就被告知秦斂得到旨意去了南書房,而據說阿晴因為色誘未遂,被秦斂處以杖刑。拖下去的時候已經皮開肉綻。


又過了一日,阿晴拒絕召看醫女,選擇在夜晚上吊自殺,被人發現時屍骨已經寒透。


我得知消息後跌坐在椅子里,整個上午都一動不動。直到秦斂下朝回來,把我的雙臂從我的腦袋上掰下來,淡淡道:「別哭了。」


我隨手抹了把眼眶,狠狠道:「你才哭了!你從頭到腳都哭了!」


秦斂揉了揉額角,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在宮中活了這麼大都沒有見過死人。」


我繼續狠狠道:「你才沒見過死人!你從頭到腳都沒見過死人!」


我說完才覺得不對勁。其實我真的沒有見過死人,並且因我而死的人,這也還是第一次。生殺予奪的權力,秦斂常使,可我不常使。這次給我的震撼,其實真的不算小。


秦斂聽我吼完,一張臉越發麵無表情,我一個勁地往後縮,被他一把扯住袖子拖了回去,冷聲道:「那個宮女,你以為真是我誤會了她?你只讓她在我面前走動,可沒讓她就那麼明目張胆地誘惑我吧?可她就是這麼做了。她既然這麼做,就要做好被拒絕的準備。既沒有準備好,還想飛上枝頭,後果怎麼樣自然得她自己完全承擔。倘若你一上午就在為這點事愧疚,那我不是早就愧疚致死了?」


然後他頓了一下又冷冰冰地道:「還有,你以為我是什麼人?看著像朵花我就會摘么?」


我在心中默默地怨念你難道不就是個花心的人么?還有,你的良心早就被你給扔了,我的卻還在。並且對待一顆本就愧疚易碎的心臟,還用這種冷冰冰的言語講話,真的是一點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自覺都沒有。


於是我本想出聲反駁,卻又驀地想起了哥哥蘇啟在我這次臨行前對我的勸告:「傳說南朝太子秦斂手腕強硬,說一不二,甚至還有些不近人情,熙兒你就算真的想做些什麼,也還是要自保為上,務必三思。」


以及他以前還說過的一句話:「馴服一個人,如果不能讓他崇拜你,那就要讓他畏懼你。」


而我在這幾日只是熟悉了秦斂似笑非笑的態度和漫不經心的言行,一時忘記了他既然身為太子,就必然會有自己凌厲的手段和殺一儆百的威嚴,就必然會做出一些殺伐決斷的殘酷事。秦斂從以前到現在並沒有變,只是我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蒙上了自己的雙眼。


思及此,我的嘴巴張了張,又委委屈屈地閉上了。然而秦斂卻不肯這樣輕易放過我,他的一雙眼睛明察秋毫得讓人很想揍他,我只聽他淡聲問道:「你要說什麼?」


我想了想,做出一副很鄭重的態度:「我確實有個問題想問你。」


他挑眉示意我繼續,於是我就繼續說:「我還是想問你,你當時怎麼那麼突然就娶了我了呢?」


秦斂沉吟片刻,緩緩道:「你真的要知道?」


我在心中暗道這不是廢話么,在面上還是很一本正經地重重點頭。


他又道:「答案可能不會太讓你滿意。」


「滿意不滿意沒關係,」我道,「我就是想聽一句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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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闖秦關

折火一夏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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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宮花紅


《東宮》

她,本是西涼國的九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因為和親踏上了中原之路。他,乃是當今的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因為政治聯姻不得已迎娶了異域公主。他有自己的寵妃,趙良娣。她有自己的生活,偷溜出宮攔驚馬、打惡少、追小偷、送迷路的小孩回家,兼且喝酒、逛窯子。本來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然而東宮之中權位的爭奪、無端的是非、暗藏的殺機,卻將她一步一步捲入其中。在一次死裡逃生的大劫之後,她驀然憶起了三年前的曾經:他與她在沙漠里相親,他為她斬殺天亘山的白眼狼王,他和她在草原上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婚禮,然而,他亦給她帶來了一場血流成河的滅族之災……忘川之水,在於忘情。當一切又重返記憶,她該如何抉擇?

玻璃渣里找糖

《鶴唳華亭》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

吳綾蜀錦,鮮鯉熊蹯,綺年玉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幼失所恃,兄弟鬩牆,父子相忌,君不為君,臣亦非臣。

戚畹積勢,權臣功高,兄弟鬩牆,東宮位岌。

權力之下,何枝可依?離恨之間,何情可托?錦繡江山,鹿死誰手?

遇上你,並非我之所願。

既已遇上,就請你點一盞燈來,為我照亮這叢錦繡地獄。

金鈿明滅的光采,是你在笑還是我眼花?

頰畔起落的紅雲,是你有心還是我多情?

你說給我聽的話,到底是虛是實?

你給我的那一線暖意,究竟是幻是真?

是否真的有一天,能夠跳出地獄,轉世為人。

到那時,也許我可以同你,在暮春時節,攜手登上南山,去看雜花生樹,去看群鶯亂飛。

去聽那鶴唳的聲音,看它們蹈碎琉璃般的水面,振翅飛入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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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寧元年的秋天,太子府渙衣的奴婢顧阿寶在數月的籌劃等待之後,終於成功地引起了太子蕭定權的注意。太子幾經掙扎,終於決定接受了阿寶。兩人相約等到暮春時一同到南山上去聽鶴唳。然而此後趙王突然在政治上嶄露頭角,而且城府深不可測。趙王終究是決定用許昌平的身世來扳倒太子,而太子此時已在謀劃逼宮之事。阿寶為了幫助太子,在最後一次向趙王報了假信。兩人再一次面對命運的抉擇,到底要在一起嗎?


太子:《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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