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假象,你說人類會不會是被設定的自主化程序生命?被作為研究使用?人類會不會只是虛擬現實世界!?

突然腦洞大開了下,宇宙這麼大,肯定有比人類更早生命體和科技智慧發達的生命體。

人類會不會是他們假定設想出來的生命體,通過技術實現可以自主獨立創造的生命體,

也就是人類地球完全就是像遊戲一樣的虛擬現實世界,只是一切都是程序化的假設世界。

而我們也是程序,只是每個個體可以自由獨立,自由發展!

而外生命是創造我們的,他們是程序的設定者。

來觀察我們會怎樣?你說會不會這樣?

先說明,這是我突然的假象。


或許存在更高智慧

或許有創造一切的神靈

但智慧之上是否仍有智慧?

神明創造了這一切誰又創造了神?

如果存在最初的意志

那麼這個意志

為什麼不可以是我自己?


基於題主的問題,發一篇大劉涉及這方面想像的作品吧,寫得挺有意思。

不乏看出大劉以往的超大腦洞和深刻的思想寓意。關於上帝文明的描寫,既是一種大膽的科學幻想,又包含了對於如今老齡化社會的影射。

劉慈欣《贍養上帝》

  上帝又惹秋生一家不高興了。

  這本來是一個很好的早晨,西岑村周圍的田野上,在一人多高處懸著薄薄的一層白霧,像是一張剛剛變空白的畫紙,這寧靜的田野就是從那張紙上掉出來的畫兒;第一縷朝陽照過來,今年的頭道露珠們那短暫的生命進入了最輝煌的時期......但這個好早晨全讓上帝給攪了。

  上帝今天起得很早,自個兒到廚房去熱牛奶。贍養時代開始後,牛奶市場興旺起來,秋生家就花了一萬出頭兒買了一頭奶牛,學著人家的樣兒把奶兌上水賣,而沒有兌水的奶也成了本家上帝的主要食品之一。上帝熱好奶,就端著去堂屋看電視了,液化氣也不關。剛清完牛圈和豬圈的秋生媳婦玉蓮回來了,聞到滿屋的液化氣味兒,趕緊用毛巾捂著鼻子到廚房關了氣,打開窗和換氣扇。

  "老不死的,你要把這一家子害死啊!"玉蓮回到堂屋大嚷著。用上液化氣也就是領到贍養費以後的事,秋生爹一直反對,說這玩意兒不如蜂窩煤好,這次他又落著理了。

  像往常一樣,上帝低頭站在那裡,那掃把似的雪白長鬍須一直拖到膝蓋以下,臉上堆著膽怯的笑,像一個做錯了事兒的孩子。"我......我把奶鍋兒拿下來了啊,它怎麼不關呢?"

  "你以為這是在你們飛船上啊?"正在下樓的秋生大聲說,"這裡的什麼東西都是傻的,我們不像你們什麼都有機器伺候著,我們得用傻工具勞動,才有飯吃!"

  "我們也勞動過,要不怎麼會有你們?"上帝小心翼翼地回應道。

  "又說這個,又說這個,你就不覺得沒意思?有本事走,再造些個孝子賢孫養活你。"玉蓮一摔毛巾說。

  "算了算了,快弄弄吃吧。"像每次一樣,又是秋生打圓場。

  兵兵也起床了,他下樓時打著哈欠說:"爸、媽,這上帝,又半夜咳嗽,鬧得我睡不著。""你知足吧小祖宗,我倆就在他隔壁還沒發怨呢。"玉蓮說。上帝像是被提醒了,又咳嗽起來,咳得那麼專心致志,像在做一項心愛的運動。"唉,真是攤上八輩子的霉了。"玉蓮看了上帝幾秒鐘,氣鼓鼓地說,轉身進廚房做飯去了。

  上帝再也沒吱聲,默默地在桌邊兒和一家人一塊兒就著醬菜喝了一碗粥,吃了半個饅頭,這期間一直承受著玉蓮的白眼兒,不知是因為液化氣的事兒,還是又嫌他吃得多了。

  飯後,上帝像往常一樣,很勤快地收拾碗筷。玉蓮在外面沖他喊:"不帶油的不要用洗潔精!那都是要花錢買的,就你那點贍養費,哼。"上帝在廚房中連續"哎、哎"地表示知道了。

  小兩口下地去了,兵兵也去上學了,這個時候秋生爹才睡起來,兩眼迷迷糊糊地下了樓,呼嚕嚕喝了兩大碗粥,點上一袋煙時,才想起上帝的存在。

  "老傢伙,別洗了,出來殺一盤!"他沖廚房裡喊道。

  上帝用圍裙擦著手出來,殷勤地笑著點點頭。同秋生爹下棋對上帝來說也是個苦差事,輸贏都不愉快。如果上帝贏了,秋生爹肯定暴跳如雷:你個老東西是他媽個什麼東西?!贏了我就顯出你了是不是?!屁!你是上帝,贏我算個屁本事!你說說你,進這個門兒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連個莊戶人家的禮數都不懂?!如果上帝輸了,這老頭兒照樣暴跳如雷:你個老東西是他媽個什麼東西?!我的棋術,方圓百里內沒得比,贏你還不跟捏個臭蟲似的,用得著你讓著我?!你這是......用句文點兒的話說吧,對我的侮辱!反正最後的結果都一樣。老頭兒把棋盤一掀,棋子兒滿天飛。秋生爹的臭脾氣是遠近聞名的,這下子可算找著了一個出氣筒。不過這老頭兒不記仇,每次上帝悄悄把棋子兒收拾回來再悄悄擺好後,他就又會坐下同上帝下起來,並重複上面的過程。當幾盤下來兩人都累了時,就已近中午了。

  這時上帝就要起來去洗菜,玉蓮不讓他做飯,嫌他做得不好,但菜是必須洗的,一會兒小兩口兒下地回來,如果發現菜啊什麼的沒弄好,她又是一通尖酸刻薄的數落。他洗菜時,秋生爹一般都踱到鄰家串門去了,這是上帝一天中最清靜的時候,中午的陽光充滿了院子里的每一條磚縫,也照亮了他那幽深的記憶之谷,這時他往往開始發獃,忘記了手中的活兒,直到村頭傳來從田間歸來的人聲才使他猛醒過來,加緊干著手中的活兒,同時總是長嘆一聲。

  唉,日子怎麼過成這個樣子呢——

  這不僅是上帝的嘆息,也是秋生、五蓮和秋生爹的嘆息,是地球上五十多億人和二十億個上帝的嘆息。

  這一切都是從三年前那個秋日的黃昏開始的。

  "快看啊,天上都是玩具耶!"兵兵在院子里大喊,秋生和玉蓮從屋裡跑出來,抬頭看到天上真的布滿了玩具,或者說,天空中出現的那無數物體,其形狀只有玩具才能具有。這些物體在黃昏的蒼穹中均勻地分布著,反射著已落到地平線下的夕陽的光芒,每個都有滿月那麼亮,這些光合在一起,使地面如正午般通明,而這光亮很詭異,它來自天空所有的方向,不會給任何物體投下影子,整個世界彷彿處於一台巨大的手術無影燈下。

  開始,人們以為這些物體的高度都很低,位於大氣層內,這樣想是由於它們都清晰地顯示出形狀來,後來知道這只是由於其體積的巨大,實際上它們都處於三萬多公里高的地球同步軌道上。

  到來的外星飛船共有二萬一千五百一十三艘,均勻地停泊在同步軌道上,如同給地球加上了一層新的外殼。這種停泊是以一種令人類觀察者迷惑的極其複雜的隊形和軌道完成的,所有的飛船同時停泊到位,這樣可以避免飛船質量引力在地球海洋上產生致命的潮汐,這讓人類多少安心了一些,因為它或多或少地表明了外星人對地球沒有惡意。

  以後的幾天,人類世界與外星飛船的溝通嘗試均告失敗,後者對地球發出的詢問信息保持著完全的沉默。與此同時,地球變成了一個沒有夜晚的世界,太空中那上萬艘巨大飛船反射的陽光,使地球背對太陽的一面亮如白晝;而在面向太陽的這一面,大地則周期性地籠罩在飛船巨大的陰影下。天空中的恐怖景象使人類的精神承受力達到了極限,因而也忽視了地球上正在發生的一件奇怪的事情,更不會想到這事與太空中外星飛船群的聯繫。

  在世界各大城市中,陸續出現了一些流浪的老者,他們都有一些共同特點:年紀都很老,都留著長長的白鬍須和白頭髮,身著一樣的白色長袍,在開始的那些天,在這些白鬍須白頭髮和白長袍還沒有弄髒時,他們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個雪人兒似的。這些老流浪者的長相介於各色人種之間,好像都是混血人種。他們沒有任何能證明自己國籍和身份的東西,也說不清自己的來歷,只是用生硬的各國語言溫和地向路人乞討,都說著同樣的一句話:

  "我們是上帝,看在創造了這個世界的份兒上,給點兒吃的吧——"

  如果只有—個或幾個老流浪者這麼說,把他們送進收容所或養老院,與那些無家可歸的老年妄想症患者放到一起就是了,但要是有上百萬個流落街頭的老頭兒老太太都這麼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事實上,這種老流浪者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增長到了三千多萬人,在紐約、北京、倫敦和莫斯科的街頭上,到處是這種步履蹣跚的老人,他們成群結隊地堵塞了交通,看去比城市的原住居民都多,最恐怖的是,他們都說著同一句話:

  "我們是上帝,看在創造了這個世界的份上,給點兒吃的吧——"

  直到這時,人們才把注意力從太空中的外星飛船轉移到地球上的這些不速之客身上。最近,各大洲上空都多次出現了原因不明的大規模流星雨,每次壯觀的流星雨過後,相應地區老流浪者的數量就急劇增加。經過仔細觀察,人們發現了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老流浪者是自天而降的,他們來自那些外星飛船。他們都像跳水似的孤身躍入大氣層,每人身上都穿著一件名叫再入膜的密封服,當這種絕熱的服裝在大氣層中磨擦燃燒時,會產生經過精確調節的減速推力,在漫長的墜落過程中,這種推力產生的過載始終不超過四個G,在這些老傢伙的承受範圍內。當老流浪者接觸地面時,他們的下落速度已接近於零,就像是從一個板凳上跳下差不多,即使這樣,還是有很多人在著陸時崴了腳。而在他們接觸地面的同時,身上穿的再入膜也正好蒸發乾凈,不留下一點殘餘。

  天空中的流星雨綿綿不斷,老流浪者以越來越大的流量降臨地球,他們的人數已接近一億。

  各國政府都試圖在他們中找出一個或一些代表,但他們聲稱,所有的"上帝"都是絕對平等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能代表全體。於是,在為此召開的緊急特別聯合國大會上,從時代廣場上隨意找來的一個英語已講得比較好的老流浪者進入了會場。他顯然是最早降臨地球的那一批,長袍髒兮兮的,破了好幾個洞,大白鬍子落滿了灰,像一塊墩布,他的頭上沒有神聖的光環,倒是盤旋著幾隻忠實追隨的蒼蠅。他拄著那根當做拐杖的頂端已開裂的竹竿,顫巍巍地走到大圓會議桌旁,在各國首腦的注視下慢慢坐下,抬頭看著秘書長,露出了他們特有的那種孩子般的笑容:

  "我,呵,還沒吃早飯呢。"

  於是有人給他端上一份早餐,全世界的人都在電視中看著他狼吞虎咽,好幾次被噎住。麵包、香腸和一大盤色拉很快被風捲殘雲般吃光。在又喝下一大杯牛奶後,他再次對秘書長露出了天真的笑:

  "呵呵,有沒有,酒?一小杯就行。"

  於是給他端上一杯葡萄酒,他小口地抿著,滿意地點點頭,"昨天夜裡,暖和的地鐵出風口讓新下來的一幫老傢伙佔了,我只好睡廣場上,現在喝點兒,關節就靈活些,呵呵......你,能給我捶捶背嗎?稍捶幾下就行。"在秘書長開始捶背時,他搖搖頭長嘆一聲,"唉,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們從哪裡來?"美國總統問。

  老流浪者又搖搖頭:"一個文明,只有在它是個幼兒時才有固定的位置,行星會變化,恆星也會變化,文明不久就得遷移,到青年時代它已遷移過多次,這時人類肯定會發現,任何行星的環境都不如密封的飛船穩定,於是他們就以飛船為家,行星反而成為臨時住所。所以,任何長大成人的文明都是星艦文明,在太空進行著永恆的流浪,飛船就是它的家,從哪裡來?我們從飛船上來。"他說著,用一根髒兮兮的指頭向上指指。

  "你們總共有多少人?"

  "二十億。"

  "你們到底是誰?"秘書長的這個問題問得有道理,他們看上去與人類沒有任何不同。

  "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上帝。"老流浪者不耐煩地擺了一下手說。

  "能解釋一下嗎?"

  "我們的文明,呵,就叫它上帝文明吧,在地球誕生前就已存在了很久,在上帝文明步入它衰落的暮年時,我們就在剛形成不久的地球上培育了最初的生命,然後,上帝文明在接近光速的航行中跨越時間,在地球生命世界進化到適當的程度時,按照我們遠祖的基因引入了一個物種,並消滅了它的天敵,細心地引導它進化,最後在地球上形成了與我們一模一樣的文明種族。"

  "如何讓我們相信您所說的呢?"

  "這很容易。"

  於是,開始了歷時半年的證實行動。人們震驚地看到了從飛船上傳輸來的地球生命的原始設計藍圖,看到了地球遠古的圖像:按照老流浪者的指點,在各大陸和各大洋底深深的岩層中挖出了那些令人驚恐的大機器,那是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一直監測和調節著地球生命世界的儀錶......

  人們終於不得不相信,至少對於地球生命而言,他們確實是上帝。

  在第三次緊急特別聯大會上,秘書長終於代表全人類,向上帝提出了那個關鍵的問題:他們到地球來的目的。

  "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們首先要對文明有一個正確的認識。"上帝代表撫著鬍子說,他還是半年前光臨第一屆緊急聯大會議的那一位。"你們認為,隨著時間的延續,文明會怎樣演化?"

  "地球文明正處於快速發展時期,如果沒有來自大自然的不可抗拒的災難和意外,我們想,它會一直發展下去。"秘書長回答說。

  "錯了,你想想,每個人都會經歷童年、青年、中年和老年,最終走向死亡。恆星也一樣,宇宙中的任何事物都一樣,甚至宇宙本身,也有終結的那一天,為什麼獨有文明能夠一直成長呢?不,文明也都有老去的那一天,當然也都有死亡的那一天。"

  "這個過程具體是怎麼發生的呢?"

  "不同的文明有著不同的衰老和死亡方式,像不同的人死於不同的疾病或無疾而終一樣。具體到上帝文明,個體壽命的延長是文明步入老年的第一個標誌。那時,上帝文明中的個體壽命已延長至近四千個地球年,而他們的思想在兩千歲左右就已完全僵化,創造性消失殆盡。這樣的個體掌握了社會的絕大部分權力,而新的生命很難出生和成長,文明就老了。""以後呢?""文明衰老的第二個標誌是機器搖籃時代。""嗯?"

  "那時,我們的機器已經完全不依賴於它們的創造者而獨立運行,能夠自我維護、更新和擴展,這樣的智能機器能夠提供一切我們所需要的東西,這不只是物質需要,也包括精神需要,我們不需為生存付出任何努力,完全靠機器養活了,就像躺在一個舒適的搖籃中。想一想,假如當初地球的叢林中充滿了採摘不盡的果實,到處是伸手就能抓到的小獵物,猿還能進化成人嗎?機器搖籃就是這樣一個富庶的叢林,漸漸地,我們忘卻了技術和科學,文化變得懶散而空虛,失去了創新能力和進取心,文明加速老去,你們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進入了風燭殘年的上帝文明。"

  "那麼,您現在是否可以告訴我們上帝文明來到地球的目的?"

  "我們無家可歸了。"

  "可——"秘書長向上指指。

  "那都是些老飛船,雖然,飛船上的生態系統比包括地球在內的任何自然形成的生態系統都強健穩定,但飛船都太老了,老得讓你們無法想像,機器的部件老化失效:漫長時間內積聚的量子效應產生出越來越多的軟體錯誤;系統的自我維護和修復功能遇到了越來越多的障礙。飛船中的生態環境在漸漸惡化,每個人能夠得到的生活必需品配給日益減少,現在只夠勉強維持生存,在飛船中的兩萬多個城市裡,瀰漫著污濁的空氣和絕望的情緒。"

  "沒有補救的辦法嗎?比如更新飛船的硬體和軟體?"

  上帝搖搖頭:"上帝文明已到垂暮之年,我們是二十億個三千多歲的老朽之人,其實,早在我們之前,已有上百代人生活在舒適的機器搖籃之中,技術早就披遺忘乾淨了。現在,我們不會維修那已經運行了幾千萬年的飛船,其實在技術和學習能力上我們連你們都不如,我們連點亮一盞燈的電路都不會接,連一元二次方程都不會解......終於有一天,飛船說他們已經到了報廢的邊緣,航行動力系統己沒有能力將飛船推進到接近光速,上帝文明只能進行不到光速十分之一的低速航行,飛船上的生態循環系統已接近崩潰,他們無法繼續養活二十億人了,請我們自尋生路。"

  "以前,你們沒有想到過會有這一天嗎?"

  "當然想到過,在兩千年前,飛船就開始對我們發出警告,於是,我們採取了措施,在地球上播種生命,為養老做準備。"

  "您是說,在兩千年前?"

  "是的,當然,那是我們的航行時間,從你們的時間坐標來看,那是在三十五億年前,那時地球剛剛冷卻。"

  "這就有個問題:你們已經失去了技術能力,但播種生命不需要技術嗎?"

  "哦,在一個星球上啟動生命進程其實只是個很小的工程,播下種子,生命就自己繁衍起來,這種軟體在機器搖籃時代之前就有了,只要運行軟體,機器就能完成一切。創造一個行星規模的生命世界,進而產生文明,最基本的需要只是時間,幾十億年漫長的時間。接近光速的航行能使我們幾乎無限地擁有另一個世界的時間,但現在,上帝文明的飛船發動機已老化,再也不可能接近光速,否則我們還可以創造更多的生命和文明世界,這時也就擁有更多的選擇。此時,我們己被禁錮在低速,這些都無法實現了。"

  "這麼說,你們是想到地球上來養老。"

  "哦,是的是的,希望你們盡到對自己的創造者的責任,收留我們。"上帝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向各國首腦鞠躬,差點兒向前跌倒。

  "那麼,你們打算如何在地球上生活呢?"

  "如果我們在地球上仍然集中生活,那還不如在太空中了卻殘生呢。所以。我們想融入你們的社會,進入你們的家庭。在上帝文明的童年時代,我們也曾有過家庭,你知道,童年是最值得珍惜的,你們現在正好處於文明的童年時代,如果我們能夠回到這個時代,在家庭的溫暖中度過餘生,那真是量大的幸福。"

  "你們有二十億,地球社會中的每個家庭都要收留你們中的一至兩人。"秘書長說完,會場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是啊是啊,給你們添麻煩了......"上帝連連鞠躬,同時偷偷瞄著秘書長和各國首腦的表情,"當然,我們會給你們一定的補償。"他揮了一下拐杖,又有兩個白鬍子上帝走進了會場,吃力地抬著一個銀色的金屬箱子,"你們看,這是大量的高密度信息存貯體,系統地存貯著上帝文明在各個學科和技術領域的所有資料,它將使地球文明產生飛躍進化,相信你們會喜歡的。"

  秘書長看著金屬箱,與在場的各國首腦一樣極力掩蓋著心中的狂喜,說:"贍養上帝應該是人類的責任,雖然這還需要世界各國進一步的磋商,但我想,原則上......"

  "給你們添麻煩了,給你們添麻煩了......"上帝一時老淚縱橫,連連鞠躬。

  當秘書長和各國首腦走出會議大廳,發現聯合國大廈外面聚集了幾萬名上帝,看去一片白花花的人山人海,天地之間充斥著一片嗡嗡聲,秘書長仔細聽了聽,聽出他們都在用不同的地球語言反覆說著同一句話:

  "給你們添麻煩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二十億個上帝降臨了地球,他們大多是穿著再入膜墜入大氣層的,那段時間,天空中繽紛的彩雨在白天都能看到。這些上帝著陸後,分散進入了人類社會的十五億個家庭中。由於得到了上帝的科技資料,人們都對未來充滿了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希冀和憧憬,似乎人類在一夜之間就能進入世世代代夢想中的天堂。在這種心情下,每個家庭都真誠地歡迎上帝的到來。

  這天,秋生一家同村裡的其他鄉親一起,早早地等在村口,迎接分配到本村的上帝。

  "今兒個的天真是個晴啊!"玉蓮興奮地說。

  她的這種感覺並非完全是心情使然,因為那布滿天空的外星飛船在一夜之間完全消失了,天空重新變得空曠開闊起來。人類一直沒有機會登上那些飛船中的任何一艘,上帝對地球人的這種願望不持異議,但飛船自己不允許,對於人類發射的那些接近它們的簡陋原始的探測器,它們不理不睬,緊閉艙門。當最後一批上帝躍入地球大氣層後,兩萬多艘飛船同時飛離了地球同步軌道。但它們並沒有走遠,而是在小行星帶飄浮著,這些飛船雖然陳舊不堪,但古老的程序仍在運行,它們惟一的終極使命就是為上帝服務,因而不可能遠離上帝,當後者需要時,它們招之即來。

  鄉里的兩輛大轎車很快開來,送來了分配到西岑村的一百零六名上帝。秋生和玉蓮很快領到了分配給本家的那個上帝,兩口兒親熱地挽著上帝的胳膊,秋生爹和兵兵樂呵呵地跟在後面,在上午明媚的陽光下朝家走去。

  "老爺子。哦,上帝爺子,"玉蓮把臉貼在上帝的肩上,燦爛地笑著說,"聽說,你們送給的那些技術,馬上就能讓我們實現共產主義了!到時候是按需分配,什麼都不要錢,去商店拿就行了。"

  上帝笑著沖她點點滿是白髮的頭,用還很生硬的漢語說:"是的,其實,按需分配只是滿足了一個文明最基本的需要,我們的技術將給你們帶來的生活,其富裕和舒適,是你完全想像不出來的。"

  玉蓮的臉笑成了一朵花:"不用不用,按需分配,我就滿足了,嘻嘻!"

  "嗯!"秋生爹在後面重重地點點頭。

  "我們還能像您那樣長生不老?"秋生問。

  "我們並不能長生不老,只是比你們活得長些而已,現在不是都老了嗎?其實人要活過三千歲,感覺和死了也差不多,對一個文明來說,個體太長壽是致命的危險。"

  "哦,不用三千歲,三百歲就成啊!"秋生爹也像玉蓮一樣笑得合不上嘴,"想想,那樣的話我現在還是個小伙兒,說不定還能......呵呵呵呵。"

  這天,村裡像過大年一樣,家家都張羅了豐盛的宴席為上帝接風,秋生家也不例外。秋生爹很快讓老花雕灌得有三分迷糊了,他衝上帝豎起了大拇指。

  "你們行!能造出這所有的活物來,神仙啊!"

  上帝也喝了不少,但腦子還清醒,他沖秋生爹擺擺手:"不,不是神,是科學,生物科學發展到一定層次,就能像製造機器一樣製造出生命來。"

  "話雖這麼說,可在我們眼裡,你們還是跟下凡的神仙沒兩樣啊。"

  上帝搖搖頭:"神應該是不會出錯的,但我們,在創世過程中錯誤不斷。"

  "你們造我們時還出過錯兒?"玉蓮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因為在她的想像里,創造萬千生靈就像她八年前生兵兵一樣,是出不得錯的。

  "出過很多,以較近的來說,由於創世軟體對環境判斷的某些失誤,地球上出現了像恐龍這類體積大而適應性差的動物,後來為了你們的進化,只好又把它們抹掉。再說更近的事:自古愛琴海文明消亡後,創世軟體認為已經成功地創建了地球文明,就再也沒有對人類的進程進行監視和微調,就像把一個上好了發條的鐘錶扔在那裡任它自己走動,這就出現了更多的錯。比如,應該讓古希臘文明充分地獨立發展,馬其頓的征服、還有後來羅馬的征服都應被制止,雖然這兩個力量都不是希臘文明的對立面而是其繼承者,但希臘文明的發展方向被改變了......"

  秋生家沒人能聽懂這番話,但都很敬畏地探頭恭聽著。

  "再到後來,地球上出現了漢朝和古羅馬兩大力量,與前面提到的希臘文明相反,不應該讓這兩大力量在相互隔絕的狀態下發展,而應該讓它們充分接觸......"

  "你說的漢朝,是劉邦項羽的漢朝吧,"秋生爹終於抓住了自己知道的一點兒,"那古羅馬?"

  "好像是那時洋人的一個大國,也很大的。"秋生試著解釋道。

  秋生爹不解地問:"什麼?洋人在清朝來了就把我們收拾成那樣兒,你還讓他們早在漢朝就同我們見面?"

  上帝笑著說:"不,不,那時,漢朝的軍事力量絕不比古羅馬差。"

  "那也很糟,這兩強相遇要打起來,可是大仗,血流成河啊!"

  上帝點點頭,伸了筷子去夾紅燒肉:"有可能,但東西方兩大文明將碰撞出燦爛的火花,將人類大大向前推進一步......唉,要是避免那些錯誤的話,地球人現在可能已經殖民火星,你們的恆星際探測器已越過天狼星了。"

  秋生爹舉起酒碗敬佩地說:"說上帝們在搖籃里把科學忘了,其實你們還是很有學問的嘛。"

  "為了在搖籃中過得舒適,還是需要知道一些哲學藝術歷史之類的,但只是些常識而已,算不得什麼學問,現在地球上的很多學者,思想都比我們深刻得多。"

  上帝文明進入人類社會的最初一段時間,是上帝們的黃金時光,那時,他們與人類家庭相處得十分融洽,彷彿回到了上帝文明的童年時代,融入那早已被他們忘卻的家庭溫暖之中,對於他們那漫長的一生來說,應該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秋生家的上帝,在這個秀美的江南小村過著寧靜的田園生活,每天到竹林環繞的池塘中釣釣魚,同村裡的老人聊聊天下下棋,其樂融融。但他最大的愛好是看戲,有戲班子到村裡或鎮里時,他場場不誤。上帝最愛看的是《梁祝》,看一場不夠,竟跟著那個戲班子走了一百多里地,連看了好幾場。後來秋生從鎮子里為他買回一張這戲的VCD,他就一遍遍放著看,後來也能哼幾句像模像樣的越劇了。

  有天玉蓮發現了一個秘密,她悄悄地對秋生和公公說:"你們知道嗎,上帝爺子每看完戲,總是從裡面口袋掏出一個小片片看,邊看邊哼曲兒,我剛才偷看了一眼,那是張照片,上面有個好漂亮的姑娘耶!"

  傍晚,上帝又放了一遍《梁祝》,掏出那張美人像邊看邊哼起來,秋生爹悄悄湊過去:"上帝爺子啊,你那是......從前的相好兒?"

  上帝嚇了一跳,趕緊把照片塞進懷裡,對秋生爹露出孩子般的笑:"呵呵,是是,她是我兩千多年前的愛。"

  在旁偷聽的玉蓮撇了撇嘴,還兩千多年前的愛呢,這麼大歲數了,真酸得慌。

  秋生爹本想看看那張照片,但看到上帝護得那麼緊,也不好意思強要,只能聽著上帝的回憶。

  "那時我們都還很年輕,她是極少數沒有在機器搖籃中沉淪的人,發起了一次宏偉的探險航行,要航行到宇宙的盡頭,哦,這你不用細想,很難搞明白的......她期望用這次航行喚醒機器搖籃中的上帝文明,當然,這不過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她讓我同去,但我不敢,那無邊無際的宇宙荒漠嚇住了我,那是二百億光年的漫漫長程啊。她就自己去了,在以後的兩千多年裡,我對她的思念從來就沒間斷過啊。"

  "二百億光年?照你以前說的,就是光要走二百億年?乖乖,那也太遠了,這可是生離死別啊,上帝爺子,你就死了那份心思吧,再見不著她的面兒嘍。"

  上帝點點頭,長嘆一聲。

  "不過嘛,她現在也該你這歲數了吧?"

  上帝從沉思中醒過來,搖搖頭:"哦,不,不,這麼遠的航程,那艘探險飛船會很貼近光速的航行,她應該還很年輕,老的是我......宇宙啊,你真不知道它有多大,你們所謂的滄海桑田天長地久,不過是時空中的一粒沙啊......話說回來,你感覺不到這些,有時候還真是一種幸運呢!"

  誰也沒有想到,上帝與人類的蜜月很快結束了。

  人們曾對從上帝那裡得到的科技資料欣喜若狂,認為它們能使人類的夢想在一夜之間變為現實。藉助於上帝提供的介面設備,那些巨量的信息被很順利地從存貯體中提取出來,並開始被源源不斷地譯成英文,為了避免紛爭,世界各國都得到了一份拷貝。但人們很快發現,要將這些技術變成現實,至少在本世紀內是不可能的事。其實設想一下,如果有一個時間旅行者將現代技術資料送給古埃及人會是什麼情況,就能夠理解現在人類面臨的尷尬處境了。

  在石油即將枯竭的今天,能源技術是人們最關心的技術。但科學家和工程師們很快發現,上帝文明的能源技術對現代人類毫無用處,因為他們的能源是建立在正反物質湮滅的基礎上的。即使讀懂所有相關資料,最後製造出湮滅發動機和發電機(在這一代人內這基本上不可能),一切還是等於零,因為這些能源機器的燃料——反物質,需要遠航飛船從宇宙中開採,據上帝的資料記載,距地球最近的反物質礦藏是在銀河系至仙女座星雲之間的黑暗太空中,有五十五萬光年之遙!而接近光速的星際航行幾乎涉及到所有的學科,其中的大部分理論和技術對人類而言高深莫測,人類學者即使對其基礎部分有個大概的了解,可能也需半個世紀的時間。科學家們曾滿懷希望地查詢受控核聚變的技術信息,但根本沒有,這很好理解:人類現代的能源科學並不包含鑽木取火的技巧。

  在其他的學科領域。如信息技術和生命科學(其中蘊含著使人類長生的秘密)也一樣,最前沿的科學家也完全無法讀懂那些資料,上帝科學與人類科學的理論距離目前還是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淵。

  來到地球上的上帝們無法給科學家們提供任何幫助,正如那—位上帝所說,在他們中間,現在會解一元二次方程的人都很少了。而那群飄浮在小行星帶的飛船,則對人類的呼喚毫不理睬。現在的人類就像是一群剛入學的小學生,突然被要求研讀博士研究生的課程,而且沒有導師。

  另一方面,地球上突然增加了二十億人口,這些人都是不能創造任何價值的超老人,其中大半疾病纏身,給人類社會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各國政府要付給每個接收上帝的家庭一筆可觀的贍養費,醫療和其他公共設施也已不堪重負,世界經濟到了崩潰的邊緣。

  上帝和秋生一家的融洽關係不復存在,他漸漸被這家人看做是一個天外飛來的負擔,受到越來越多的嫌棄,而每個嫌棄他的人都有各自的理由。

  玉蓮的理由最現實也最接近問題的實質,那就是上帝讓她家的日子過窮了。在這家人中,她是最令上帝煩惱的一個,那張尖酸刻薄的刀子嘴,比太空中的黑洞和超新星都令他恐懼。她的共產主義理想破滅後,就不停地在上帝面前嘮叨,說在他來之前他們家的日子是多麼富裕多麼滋潤,那時什麼都好,現在什麼都差,都是因為他,攤上他這麼個老不死的真是倒了大霉!每天只要一有機會,她就這樣對上帝惡語相向。上帝有很重的氣管炎,這雖不是什麼花大錢的病,但需要長期的治和養,錢自然是要不斷地花。終於有一天,玉蓮不讓秋生帶上帝去鎮醫院看病,也不給他買葯了,這事讓村支書知道了,很快找上門來。

  支書對玉蓮說:"你家上帝的病還是要用心治,鎮醫院跟我打招呼了,說他的氣管炎如果不及時治療,有可能轉成肺氣腫。"

  "要治村裡或政府給他治,我家沒那麼多錢花在這上面!"玉蓮沖村支書嚷道。

  "玉蓮啊,按《上帝贍養法》,這種小額醫療是要由接收家庭承擔的,政府發放的贍養費已經包括這費用了。"

  "那點兒瞻養費頂個屁用!"

  "話不能這麼說,你家領到瞻養費後買了奶牛,用上了液化氣,還換了大彩電,就沒錢給上帝治病?大夥都知道這個家是你在當,我把話說在這兒,你可別給臉不要臉,下次就不是我來勸你了,會是鄉里縣裡『上委(上帝瞻養委員會)的人來找你,到時你吃不了兜著走!"

  玉蓮沒辦法,只好恢復了對上帝的醫療,但日後對他就更沒好臉了。

  有—次,上帝對玉蓮說:"不要著急嘛,地球人很有悟性,學得也很快,只需一個世紀左右,上帝科學技術中層次較低的一部分就能在人類社會得到初步應用,那時生活會好起來的。"

  "嘁,一個世紀,還『只需,你這叫人話啊?"正在洗碗的玉蓮頭也不回地說。

  "這時間很短啊。"

  "那是對你們,你以為我能像你似的長生不老啊,一個世紀過去,我的骨頭都找不著了!不過我倒要問問,你覺得自個兒還能活多少時間呢?"

  "唉,風燭殘年了,再活三四百個地球年就很不錯了。"

  玉蓮將一摞碗全摔到了地上:"咱這到底是誰給誰養老誰給誰送終啊?!啊,合著我累死累活伺候你—輩子,還得搭上我兒子孫子往下十幾輩不成?說你老不死你還真是啊!"

  至於秋生爹,則認為上帝是個騙子。其實,這種說法在社會上也很普遍,既然科學家看不懂上帝的科技文獻,就無法證實它們的真偽,說不定人類真讓上帝給耍了。對於秋生爹而言,他這方面的證據更充分一些。

  "老騙子,行騙也沒你這麼猖狂的,"他有一天對上帝說,"我懶得揭穿你,你那一套真不值得我揭穿,甚至不值得我孫子揭穿呢!"

  上帝問他有什麼地方不對。

  "先說最簡單的一個吧:我們的科學家知道,人是由猴兒變來的,對不對?"

  上帝點點頭:"準確地說是由古猿進化來的。"

  "那你怎麼說我們是你們造的呢?既然造人,直接造成我們這樣兒不就行了,為們么先要造出古猿,再進化什麼的,這說不通啊?"

  "人要以嬰兒的形式出生再長大為成人,一個文明也一樣,必須從原始狀態進化發展而來,這其中的漫長曆程是不可省略的。事實上,對於人類這一物種分支,我們最初引入的是更為原始的東西,古猿已經經過相當地進化了。"

  "我不信你故弄玄虛的那一套,好好,再說個更明顯的吧,告訴你,這還是我孫子看出來的:我們的科學家說地球上三十多億年前就有生命了,這你是認的,對吧?"

  上帝點點頭:"他們估計得基本準確。"

  "那你有三十多億歲?"

  "按你們的時間坐標,是的:但按上帝飛船的時間坐標,我只有三千五百歲。飛船以接近光速飛行,時間的流逝比你們的世界要慢得多。當然,有少數飛船會不定期脫離光速,降至低速來到地球。對地球上的生命進化進行一些調整,但這隻需很短的時間。這些飛船很快就會重新進入太空進行近光速航行,繼續跨越時間。"

  "扯——"秋生爹輕蔑地說。

  "爹,這可是相對論,也是咱們的科學家證實了的。"秋生插嘴說。

  "相對個屁!你也給我瞎扯,哪有那麼玄乎的事兒?時間又不是香油,還能流得快慢不同?我還沒老糊塗呢!倒是你,那些書把你看傻了!"

  "我很快就能向你們證明,時間能夠以不同的速度流逝。"上帝一臉神秘地說,同時從懷裡掏出了那張兩千年前情人的照片,把它遞給秋生,"仔細看看,記住她的每一個細節。"

  秋生看那照片的第一眼時,就知道自己肯定能夠記住每一個細節,想忘都不容易。同其他的上帝一樣,她綜合了各色人種的特點,皮膚是溫潤的象牙色,那雙會唱歌的大眼睛絕對是活的,一下子就把秋生的魂兒勾走了。她是上帝中的姑娘,她是姑娘中的上帝,那種上帝之美,如第二個太陽,人類從未見過也根本無法承受。

  "瞧你那德性樣兒,口水都流出來了!"玉蓮一把從已經有些呆傻的秋生手中搶過照片,還沒拿穩,就讓公公搶去了。

  "我來我來,"秋生爹說著,那雙老眼立刻湊到照片上,近得不能再近了,好長時間一動不動地,好像那能當飯吃。

  "湊那麼近幹嗎?"玉蓮輕蔑地問。

  "去去,我不是沒戴眼鏡嘛。"秋生爹臉伏在照片上說。

  玉蓮用不屑的目光斜視了公公幾秒鐘,撇撇嘴,轉身進廚房了。

  上帝把照片從秋生爹手中拿走了,後者的雙手戀戀不捨地護送照片走了一段,上帝說:"記好細節,明天的這個時候再讓你們看。"

  整整一天,秋生爺兒倆少言寡語,都在想著那位上帝姑娘,他們心照不宣,惹得玉蓮脾氣又大了許多。終於等到了第二天的同一個時候,上帝好像忘了那事,經秋生爹的提醒才想起來,他掏出那張讓爺兒倆想念了一天的照片,首先遞給秋生:"仔細看看,她有什麼變化?"

  "沒啥變化呀。"秋生全神貫注地看著,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出點東西來:"哦,對,她嘴唇兒張開的縫比昨天好像小了一些,小得不多,但確實小了一些,看嘴角兒這兒......"

  "不要臉的,你看得倒是細!"照片又讓媳婦搶走了,同樣又讓公公搶到手裡。

  "還是我來——"杖生爹今天拿來了眼鏡,戴上細細端詳著,"是是,是小了些。還有很明顯的一點你怎麼沒看出來呢?這小縷頭髮嘛,比昨天肯定向右飄了一點點的!"

  上帝將照片從秋生爹手中拿過來,舉到他們面前:"這不是一張照片,而是一台電視接收機。"

  "就是......電視機?"

  "是的,電視機,現在它接收的,是她在那艘飛向宇宙邊緣的探險飛船上的實況畫面。"

  "實況?就像轉播足球賽那樣?"

  "是的。"

  "這,這上面的她居然......是活的!"秋生目瞪口呆地說,連玉蓮的雙眼都睜得核桃大。

  "是活的,但比起地球上的實況轉播,這個畫面有時滯,探險飛船大約已經飛出了八千萬光年,那麼時滯就是八千萬年,我們看到的,是八千萬年前的她。"

  "這小玩意兒能收到那麼遠的地方傳來的電波?"

  "這樣的超遠程宇宙通訊,只能使用中微子或引力波,我們的飛船才能收到,放大後再轉發到這個小電視機上。"

  "寶物,真是寶物啊!"秋生爹由衷地讚歎道,不知是指的那台小電視,還是電視上那個上帝姑娘,反正一聽說她居然是"活的",秋生爺倆的感情就上升了一個層次,秋生伸手要去捧小電視,但老上帝不給。

  "電視中的她為什麼動得那麼慢呢?"秋生問。

  "這就是時間流逝速度不同的結果,從我們的時空坐標上看,接近光速飛行的探險飛船上的時間流逝得很慢很慢。"

  "那......她就能跟你說話兒了,是嗎?"玉蓮指指小電視問。

  上帝點點頭,按動了小屏幕背面的一個開關,小電視立刻發出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柔美的女聲,但是音節恆定不變,像是歌唱結束時永恆拖長的尾聲。上帝用充滿愛意的目光凝視著小屏幕:"她正在說呢,剛剛說出『我愛你三個字,每個字說了一年多的時間,已說了三年半,現在正在結束『你字,完全結束可能還需要三十月左右吧。"上帝把目光從屏幕上移開,仰視著院子上方的蒼穹,"她後面還有話,我會用盡殘生去聽的。"

  兵兵和本家上帝的好關係倒是維持了一段時間,老上帝們或多或少都有些重心,與孩子們談得來也能玩到一塊兒。但有一天,兵兵鬧著要上帝的那塊大手錶,上帝堅決不給,說那是和上帝文明通訊的工具,沒有它,自己就無法和本種族聯繫了。

  "哼,看看看看,還想著你們那個文明啊種族啊,從來就沒有把我們當自家人!"玉蓮氣鼓鼓地說。

  從此以後,兵兵也不和上帝好了,還不時搞些惡作劇作弄他。

  家裡惟一還對上帝保持著尊敬和孝心的就是秋生,秋生高中畢業,加上平時愛看書,村裡除去那幾個考上大學走了的,他就是最知書達理的人了。但秋生在家是個地地道道的軟蛋角色,平時看老婆的眼色行事,聽爹的訓斥過活,要是遇到爹和老婆對他的指示不一致,就只會抱頭蹲在那兒流眼淚了。他這個熊樣兒,在家裡自然無法維護上帝的權益了。

  上帝與人類的關係終於惡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秋生家與上帝關係的徹底破裂,是因為速食麵那事。這天午飯前,玉蓮就搬著一個紙箱子從廚房出來,問他昨天剛買的一整箱速食麵怎麼一下子少了一半。

  "是我拿的,我給河那邊兒送過去了,他們快斷糧了,"上帝低著頭小聲回答說。

  他說的河那邊,是指村裡那些高家出走的上帝的聚集點。近日來,村裡虐待上帝的事屢有發生,其中最刁蠻的一戶人家,對本家的上帝又打又罵,還不給飯吃,逼得那個上帝跳到村前的河裡尋短見,幸虧讓人救起。這事驚動面很大,來處理的不是鄉和縣裡的人,而是市公安局的刑警,還跟著CCTV和省電視台的一幫記者,把那兩口子一下子都銬走了。按照《上帝贍養法》,他們犯了虐待上帝罪,最少要判十年的,而這部法律是惟一一個在世界各國都通用並且統一量刑的法律。這以後村裡的各家收斂了許多,至少在明裡不敢對上帝太過分了,但同時,也更加劇了襯裡人和上帝之間的隔閡。開始有上帝離家出走,其他的上帝紛紛效仿,到目前為止,西岑村近三分之一的上帝離開了收留他們的家庭。這些出走的上帝在河對岸的田野上搭起帳篷,過起了艱苦的原始生活。

  在國內和世界的其他地方,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城市中的街道上再次出現了成群的上帝,且數量還在急劇增加,重演了三年前那噩夢般的一幕。這個常人和上帝共同生活的世界面臨著巨大的危機。

  "好啊,你倒是大方!你個吃裡扒外的老不死的!"玉蓮大罵起來。

  "我說老傢伙,"秋生爹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給我滾!你不是惦記著河那邊的嗎?滾到那裡去和他們一起過吧!"

  上帝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到樓上自己的小房間去,默默地把屬於他自己的不多的幾件東西裝到一個小包袱里,拄著那根竹拐杖緩緩出了門,向河的方向走去。

  秋生沒有和家裡人一起吃飯,一個人低頭蹲在牆角默不作聲。

  "死鬼,過來吃啊,下午還要去鎮里買飼料呢!"玉蓮沖他喊,見他沒動,就過去揪他的耳朵。

  "放開。"秋生說,聲音不高,但玉蓮還是觸電似的放開了,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男人有這種陰沉的表情。

  "甭管他,愛吃不吃,傻小子一個。"秋生爹不以為然地說。

  "呵,你惦記老不死上帝了是不是?那你也滾到河那邊野地里跟他們過去吧!"玉蓮用一根手指捅著秋生的腦袋說。

  秋生站起身,上樓到卧室里。像剛才上帝那樣整理了不多的幾件東西,裝到以前進城打工用過的那個旅行包中,背著下了樓,大步向外走去。

  "死鬼你去哪兒啊?!"玉蓮喊道,秋生不理會只是向外走,她又喊,聲音有些膽怯了,"多會兒回來?!"

  "不回來了。"秋生頭也不回地說。

  "什麼?!回來!你小子是不是吃大糞了?回來!"秋生爹跟著兒子出了屋,"你咋的?就算不要老婆孩子,爹你也不管了?"

  秋生站住了,頭也不回地說:"憑什麼要我管你?"

  "咳,這話說的?我是你老子!我養大了你1你娘死得那麼早,我把你姐弟倆拉扯大容易嗎?你混了你!"

  秋生回頭看了他爹一眼說:"要是創造出咱們祖宗的祖宗的祖宗的人都讓你一腳踢出了家門,我不養你的老也算不得什麼大罪過。"說完自顧自走去,留下他爹和媳婦在門邊目瞪口呆地站著。

  秋生從那座古老的石拱橋上過了河,向上帝們的帳篷走去。他看到,在撒滿金色秋葉的草地上,幾個上帝正支著一口鍋煮著什麼,他們的大白鬍子和鍋里冒出的蒸汽都散映著正午的陽光,很像一幅上古神話中的畫面。秋生找到自家的上帝,憨憨地說:"上帝爺子,咱們走吧。"

  "我不回那個家了。"上帝擺擺手說。

  "我也不回了,咱們先去鎮里我姐家住一陣兒,然後我去城裡打工,咱們租房子住,我會養活您一輩子的。"

  "你是個好孩子啊——"上帝拍拍秋生的肩膀說,"可我們要走了。"他指指自己手腕上的表,秋生這才發現,他和所有上帝的手錶都發出閃動的紅光。

  "走?去哪兒?"

  "回飛船上去。"上帝指了指天空,秋生抬頭一看,發現空中已經有了兩艘外星飛船,反射著銀色的陽光,在藍天上格外醒目。其中一艘已經呈現出很大的輪廓和清晰的形狀,另一艘則處在後面深空的遠處,看上去小了很多。最令秋生震驚的是。從第一艘飛船上垂下了一根纖細的蛛絲,從太空直垂到遠方的地面!隨著蛛絲緩慢地擺動,耀眼的陽光在蛛絲不同的區段上竄動,看上去像藍色晴空中細長的閃電。

  "太空電梯,現在在各個大陸上已經建起了一百多條,我們要乘它離開地球回到飛船上去。"上帝解釋說,秋生後來知道,飛船在同步軌道上放下電梯的同時,向著太空的另一側也要有相同的質量來平衡,後面那艘深空中的飛船就是作為平衡配重的。當秋生的眼睛適應了天空的光亮後,發現更遠的深空中布滿了銀色的星星,那些星星分布均勻整齊,構成一個巨大的矩陣。秋生知道,那是從小行星帶正在飛向地球的其餘兩萬多艘上帝文明的飛船。

  兩萬艘外星飛船又布滿了地球的天空,在以後的兩個月中,有大量的太空艙沿著垂向各大陸的太空電梯土上下下,接走在地球上生活了一年多的二十億上帝。那些太空艙都是銀色的球體,遠遠看去,像是一串串掛在蛛絲導軌上的晶瑩露珠。

  西岑村的上帝走的這天,全村的人都去送,所有的人對上帝都親親熱熱,讓人想起一年前上帝來的那天,好像上帝前面受到的那些嫌棄和虐待與他們毫無關係似的。

  村口停著兩輛大客車,就是一年前送上帝來的那兩輛,這一百來個上帝要被送到最近的太空電梯下垂點搭乘太空艙。

  秋生一家都去送本家的上帝,一路上大家默默無語,快到村口時,上帝停下了,拄著拐杖對一家人鞠躬:"就送到這兒吧,謝謝你們這一年的收留和照顧,真的謝謝,不管飛到宇宙的哪個角落,我都會記住這個家的。"他說著把那塊球形的大手錶摘下來,放到兵兵手裡,"送給你啦。"

  "那......你以後怎麼同其他上帝聯繫呢?"兵兵問。

  "都在飛船上,用不著這東西了。"上帝笑著說。

  "上帝爺子啊,"秋生爹一臉傷感地說,"你們那些船可都是破船了,住不了多久了,你們坐著它們能去哪兒呢?"

  上帝撫著鬍子平靜地說:"飛到哪兒算哪兒吧,太空無邊無際,哪兒還不埋人呢?"

  玉蓮突然哭出聲兒來:"上帝爺子啊,我這人......也太不厚道了,把過日子攢起來的怨氣全撒到您身上,真像秋生說的,一點良心都沒了......"她把一個竹籃子遞到上帝手中,"我一早煮了些雞蛋,您拿著路上吃吧。"

  上帝接過了籃子:"謝謝!"他說著,拿出一個雞蛋剝開皮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白鬍子上沾了星星點點的蛋黃,同時口齒不清地說著,"其實,我們到地球來,並不只是為了活下去,都是活了兩三千歲的人了,死有什麼可在意的?我們只是想和你們在一起,我們喜歡和珍惜你們對生活的熱情、你們的創造力和想像力,這些都是上帝文明早已失去的,我們從你們身上看到了上帝文明的童年。但真沒想到給你們帶來了這麼多的麻煩,實在對不起了。"

  "你留下來吧爺爺,我不會再不懂事了!"兵兵流著眼淚說。

  上帝緩緩搖搖頭:"我們走,並不是因為你們待我們怎麼樣,能收留我們,已經很滿足了。但有一件事讓我們沒法待下去,那就是:上帝在你們的眼中已經變成了一群老可憐蟲,你們可憐我們了,你們竟然可憐我們了。"

  上帝扔下手中的蛋殼,抬起白髮蒼蒼的頭仰望長空,彷彿透過那湛藍的大氣層看到了燦爛的星海:"上帝文明怎麼會讓人可憐呢?你們根本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偉大的文明,不知道她在宇宙中創造了多少壯麗的史詩、多少雄偉的奇蹟!記得那是銀河一八五七紀元吧,天文學家們發現,有大批的恆星加速了向銀河系中心的運動,這恆星的洪水一旦被銀心的超級黑洞吞沒,產生的輻射將毀滅銀河系中的一切生命。於是,我們那些偉大的祖先,在銀心黑洞周圍沿銀河系平面建起了一個直徑—萬光年的星雲屏蔽環,使銀河系中的生命和文明延續下去。那是一項多麼宏偉的工程啊,整整延續了一千四百萬年才完成......緊接著,仙女座和大麥哲倫兩個星系的文明對銀河系發動了強大的聯合入侵,上帝文明的星際艦隊跨幾十萬光年,在仙女座與銀河系的引力平衡點迎擊入侵者。當戰爭進入白熱化的時候,雙方數量巨大的艦隊在纏鬥中混為一體。形成了一個直徑有太陽系大小的旋渦星雲,在戰爭的最後階段。上帝文明毅然將剩餘的所有戰艦和巨量的非戰鬥飛船投入了這個高速自旋的星雲,使得星雲總質量急劇增加,引力大於了離心力,這個由星際戰艦和飛船構成的星雲居然在自身引力下坍縮,生成了一顆恆星!由於這顆恆星中的重元素比例很高,在生成後立刻變成了一顆瘋狂爆發的超新星,照亮了仙女座和銀河系之間漆黑的宇宙深淵!我們偉大的先祖就是以這樣的氣概和犧牲消滅了入侵者,把銀河系變成一個和平的生命樂園......現在文明是老了,但不是我們的錯,無論怎樣努力避免,一個文明總是要老的,誰都有老的時候,你們也一樣。我們真的不需要你們可憐。"

  "與你們相比,人類真算不得什麼。"秋生敬畏地說。

  "也不能這麼說,地球文明還是個幼兒。我們盼著你們快快長大,盼望地球文明能夠繼承它的創造者的光榮。"上帝把拐杖扔下,兩手一高一低放在秋生和兵兵肩上,"說到這裡,我最後有些話要囑咐你們。"

  "我們不一定聽得懂,但您說吧。"秋生鄭重地點點頭說。

  "首先,一定要飛出去!"上帝對著長空伸開雙臂,他身上寬大的白袍隨著秋風飄舞,像一面風帆。

  "飛?飛到哪兒?"秋生爹迷惑地問。

  "先飛向太陽系的其他行星,再飛向其他的恆星,不要問為什麼,只是盡最大的力量向外飛,飛得越遠越好!這樣要花很多錢死很多人,但一定要飛出去,任何文明,待在它誕生的世界不動就等於自殺!到宇宙中去尋找新的世界新的家,把你們的後代像春雨般灑遍銀河系!"

  "我們記往了。"秋生點點頭,雖然他和自己的父親、兒子、媳婦一樣,都不能真正理解上帝的話。

  "那就好,"上帝欣慰地長出一口氣,"下面,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個對你們來說是天大的秘密一一"他用藍幽幽的眼睛依次盯著秋生家的每個人看,那目光如颼颼寒風,讓他們心裡發毛,"你們,有兄弟。"

  秋生一家迷惑不解地看著上帝,是秋生首先悟出了上帝這話的含意:"您是說,你們還創造了其他的地球?"

  上帝緩緩地點點頭:"是的,還創造了其他的地球,也就是其他的人類文明。目前除了你們,這樣的文明還存在著三個,距你們都不遠,都在二百光年的範圍內,你們是地球四號,是年齡最小的一個。"

  "你們去過那裡嗎?"兵兵問。

  上帝又點點頭:"去過,在來你們的地球之前,我們先去了那三個地球,想讓他們收留我們。地球一號還算好,在騙走了我們的科技資料後,只是把我們趕了出來;地球二號,扣下了我們中的一百萬人當人質,讓我們用飛船交換,我們付出了一千艘飛船,他們得到飛船後發現不會操作,就讓那些人質教他們,發現人質也不會就將他們全殺了;地球三號也扣下了我們的三百萬人質,讓我們用幾艘飛船分別撞擊地球一號和二號,因為他們之間處於一種曠日持久的戰爭狀態中,其實只一艘反物質動力飛船的撞擊就足以完全毀滅一個地球上的全部生命,我們拒絕了,他們也殺了那些人質......"

  "這些不肖子孫,你們應該收拾他們幾下子!"秋生爹憤怒地說。

  上帝搖搖頭:"我們是不會攻擊自己創造的文明的。你們是這四個兄弟中最懂事的,所以我才對你們說了上面那些話。你們那三個哥哥極具侵略性,他們不知愛和道德為何物,其兇殘和嗜血是你們根本無法想像的,其實我們最初創造了六個地球,另外兩個分別與地球一號和三號在同一個行星系,都被他們的兄弟毀滅了。這三個地球之所以還沒有互相毀滅,只是因為他們分屬不同的恆星,距離較遠。他們三個都已經得知了地球四號的存在,並有太陽系的準確坐標。"

  "這太嚇人了!"玉蓮說。

  "暫時還沒那麼可怕,因為這三個哥哥雖然文明進化程度都比你們先進,但仍處於低速宇航階段,他們最高的航行速度不超過光速的十分之一,航行距離也超不出三十光年。這是一場生死賽跑,看你們中誰最先能夠貼近光速航行,這是突破時空禁錮的惟一方式,誰能夠首先達到這個技術水平,誰才能生存下來,其他稍慢一步的都必死無疑,這就是宇宙中的生存競爭。孩子們,時間不多了,要抓緊!"

  "這些事情,地球上那些最有學問最有權力的人都知道了吧?"秋生爹戰戰兢兢地問。

  "當然知道,但不要只依賴他們,一個文明的生存要靠其每個個體的共同努力,當然也包括你們這些普通人。"

  "聽到了吧兵兵,要好好學習!"秋生對兒子說。

  "當你們以近光速飛向宇宙,解除那三個哥哥的威脅,還要抓緊辦一件重要的事:找到幾顆比較適合生命生存的行星,把地球上的一些低等生物,如細菌海藻之類的,播撒到那些行星上,讓他們自行進化。"

  秋生正要提問,卻見上帝彎腰拾起了地上的拐杖,於是一家人同他—起向大客車走去,其他的上帝已在車上了。

  "哦,秋生啊,"上帝想起了什麼,又站住了,"走的時候沒經你同意就拿了你幾本書,"他打開小包袱讓秋生看,"你上中學時的數理化課本。"

  "啊,拿走好了,可您要這個幹什麼?"

  上帝系起包袱說:"學習唄,從解一元二次方程學起,以後太空中的漫漫長夜裡,總得找些打發時間的辦法。誰知道呢,也許有那麼一天,我真的能試著修好我們那艘飛船的反物質發動機,讓它重新進入光速呢!"

  "對了,那樣你們又能跨越時間了,就可以找個星球再創造一個文明給你們養老了!"秋生興奮地說。

  上帝連連搖頭:"不不不,我們對養老已經不感興趣了,該死去的就讓它死去吧。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自己最後一個心愿,"他從懷裡掏出了那個小電視機,屏幕上,他那兩千年前的情人還在慢慢說著那三個字中的最後一個,"我只想再見到她。"

  "這念頭兒是好,但也就是想想罷了。"秋生爹搖搖頭說,"你想啊,她已經飛出去兩千多年了,以光速飛的,誰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你就是個修好了船,也追不上她了,你不是說過,沒什麼能比光走得更快嗎?"

  上帝用拐杖指指天空:"這個宇宙,只要你耐心等待,什麼願望都有可能實現,雖然這種可能性十分渺茫,但總是存在的。我對你們說過,宇宙誕生於一場大爆炸,現在,引力使它的膨脹速度慢了下來,然後宇宙的膨脹會停下來,轉為坍縮。如果我們的飛船真能再次接近光速,我就讓它無限逼近光速飛行,這樣就能跨越無限的時間,直接到達宇宙的末日時刻,那時,宇宙已經坍縮得很小很小,會比兵兵的皮球還小,會成為一個點,那時,宇宙中的一切都在一起了,我和她,自然也在一起了。"一滴淚滾出上帝的眼眶,滾到鬍子上,在上午的陽光中晶瑩閃爍著,"宇宙啊,就是《梁祝》最後的墳墓,我和她,就是墓中飛出的兩隻蝶啊——"

  一個星期後,最後一艘外星飛船從地球的視野中消失。上帝走了。

  西岑村恢復了以前的於靜,夜裡,秋生一家坐在小院中看著滿天的星星,已是深秋,田野里的蟲鳴已經消失了,微風吹動著腳下的落葉,感覺有些寒意了。

  "他們在那麼高的地方飛,多大的風啊,多冷啊——"玉蓮喃喃自語道。

  秋生說;"哪有什麼風啊,那是太空,連空氣都沒有呢!冷倒是真的,冷到了頭兒,書上叫絕對零度,唉,那黑漆漆的一片,不見底也沒有邊,那是噩夢都夢不見的地方啊!"

  玉蓮的眼淚又出來了,但她還是找話說以掩飾一下:"上帝最後說的那兩件事兒,地球的三個哥哥我倒是聽明白了,可他後面又說,要我們向別的星球上撒細菌什麼的,我想到現在也不明白。"

  "我明白了。"秋生爹說,在這燦爛的星空下,他愚拙了一輩子的腦袋終於開了一次竅,他仰望著群星,頭頂著它們過了一輩子,他發現自己今天才真切地看到它們的樣子,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充滿了他的血液,使他覺得自己彷彿與什麼更大的東西接觸了一下,雖遠未能融為一體,這感覺還是令他震驚不已,他對著星海長嘆一聲,說:

  "人啊,該考慮養老的事了。"


這種問題其實很多的,無非是科學發展帶來的新哲學三問(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追根究底還是那個不管是哲學還是科學都沒有解決的究極問題,人從哪來,又為何而來?因此,你能自圓其說自己接受就行,就像上帝一樣,既不能證明也不能證偽。


若是真的如此的話,那麼研究我們的生物又是怎麼產生的呢?會不會也是被研究的物種呢?


其大無外,其小無內。研究一下你自己就知道了,假設你是一個細胞,無數個組成了什麼,無數個人,無數個地球又組成了什麼,細胞帶有你的所有信息,細胞會去研究他不是他?他受不受控制?他是你的一部分嘛?細胞知道自己生老病死想過長生不死嘛?你熬夜傷身體內分泌失調,細胞生活的水深火熱會發展嗎?一個細胞突變成了癌細胞…受控制又不受控制,也稱為,有限的自由。


建議題主看一下美劇《西部世界》


關於缸中之腦的討論很早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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