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在很多女性不願意結婚,會扯到男女不平等上面?
我生在一個父母重男輕女的家庭,我是老大,有個弟弟,我本來還應該有個妹妹,被送人了,現在生死不知。
我父母小有積蓄,當然是沒有我的份的。我沒本事,在三線小城市裡拿著三四千塊錢的工資,這麼點兒,還要上交父母。
現在二十七八了,一無所有。我們這裡結婚,是有彩禮習俗的,而且這彩禮是給我父母的。我自己家裡沒辦法,我要結婚要安全感要彩禮要房子加名字,妥妥地田園女權婊一枚啊!
我那個弟弟比我還要不成器一些,可他什麼都有啊,現在兒子都半歲了,和他老婆一起啃老,他是男的,什麼都是他的,兒子也跟他姓,啃得理所當然。我以前上交的所謂給父母養老的工資,多半被父母給他們了吧。我沒有怨言嗎?當然有,可我父母要是能上知乎,說句我財產都給兒子,但養大了女兒沒有虐待還供她上大學,她卻不給我們養老,我怕不會被知乎網友噴死。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父母偏心,作為女兒我不能怪他們,財產怎麼分配是他們的自由,養老還是要養。夫家,女的憑什麼拎B入住,還想要謀奪夫家的財產?不是田園女權是什麼?
我就是這麼一個田園女權!
上了知乎我突然明白了,我認了,誰讓我生成女的了呢?自己瞎幾把過吧,我頓悟了,無力反抗,自我放逐總行了吧。我現在工作的地方好歹包吃包住,我怕我結婚了住在男方房子里,佔了人家房租的便宜。
我這麼廢材,基因不該留在這個世界上。
今年我和父母鬧掰了,如果我父母會上網,真的會吐嘲我不孝。工資不再上交,存著,以後買套單身公寓,自己過完此生。
我現在跟父母的矛盾大些,沒到思考婚後工作收入生孩子帶孩子做家務孩子跟誰姓的階段。
我從心裡想反抗的是資源大多留給兒子,女兒嫁出去爭別人家的財產,要房子要彩禮的傳統婚假模式。
我本來以為逼乎反彩禮的男人是戰友,後來發現他們也不過是一群屁股挪來挪去的雞賊而已,談到彩禮的時候憤憤不平,談到父母分配財產,職場性別歧視這些問題的時候,立馬換一張站在道德高度替父母替資本家替國家說話的既得利益者嘴臉。
因為很簡單。
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所謂的男人女人,而是權力和資本。
誰掌握了權力和資本,誰就有話語權,就會把社會的上層建築,道德宗教法律意識形態的話筒牢牢地抓在自己手指中。
婚姻屬於意識形態和法律範疇,從馬克思角度來說是現代私有制的產物,牽扯到財產繼承和資本增值。
女性地位和男性地位,在有些交際的地方確實是零和博弈。
對一個女性而言她從婚姻中得到的經濟利益,在舊社會是男性傾斜給她的,成為【妻子】某種程度上就是一個職業,給男性提供性服務和housekeeping加上育兒nanny的角色。
撇開所謂的童話和愛情這種社會洗腦渲染的東西,其本質就是長期賣淫。
從中國嫁娶到西方的virgin road婚禮形式,一個女人本身其實沒有被定義成為人,就是一個物品。
西方從父親手中將女兒交給男方,到中國嫁娶的文字構架,和本質上的舊社會文明潑出去的水這種文化,都是證明了這種女性地位的本質。
但是一個男性,他只要能夠【支付】的起這個女人的生存成本,他某種程度上就獲得了一個免費的性生活伴侶,保姆和育兒配偶。
我不是專家,如果又誰研究了中國和西方古代婚配的經濟成本,比如做一個中國和歐美國家嫁娶習俗對比,看一看中國獲取一個媳婦的金錢加上歐美的金錢成本。
同時看一下當時的和現代社會的,比如性工作者報價,加上保姆報價,把一個妻子所產生的經濟價值摺合一下,我相信結果會非常顛覆三觀,讓所有打口水戰的人對這些看似意識形態的問題產生一個本質的認識。
記住,任何社會矛盾本質是經濟和權力的矛盾,背後是各自利益不平衡所帶來的矛盾。
所以大多數男性不理解為什麼現代社會的女性變成如此奇怪的生物。
從經濟理性人的基礎上來討論,當做A的回報遠遠低於B的時候,一定是選擇B而不是A。
婚姻作為一個經濟產品同樣如此,當我參與這種投資的時候除了丈夫虛頭八腦的愛,累死累活沒有任何回報的家務,忙上忙下的小孩,我什麼都沒得到。
【我】作為一個人,居然還【貶值】了。
我沒有參與社會的作業,沒有辦法在工作上繼續晉陞,我不再是一個完整的社會人,我成為了XX的妻子,XX的媽媽,但是【我】消失了。
讀過馬斯洛層級需求的人都知道,每一個人無論性別本質的追求都是【自我價值實現】。
自我價值實現的本質就是成為一個更加高級的我,完整的我,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我的朝我的實現。
所以會看到越教育層次高的女性,越少走進婚姻,韓國是一種極端。
不結婚的女性真的都會很慘?這個問題我認為非經過嚴謹的學術研究報告不敢說。
畢竟現代工業社會的存在時間還這麼短,我想從現在開始跟蹤90後00後這代終身單身的女性將會看到結果。
在一個完整的工業社會,如果擁有完善的養老系統,擁有馬斯洛前幾層的基本需求,我相信在未來所謂的愛情婚姻就不會是一個經濟產品,而回成為一種特別的【自我價值實現】,成為一種精神追求。
我在quora上看過幾個有趣的問題,為什麼很多美國男性喜歡娶外國女性?
下面很多美帝直男控訴美國女權泛濫和女性不夠女人味,太重視事業,好像美國所有女性都十分廉價。
我突然就想起似乎在知乎好多中國男士也是這樣同樣的語氣控訴中國女性,真是有意思的現象。
有一部分男性把【女性就該做家務】【保持苗條】這種因為上個世紀經濟原因造成的現象變成了一種類似本質主義的【執念】。
上個世紀的女性做家務,和保持苗條,其實本質是通過對自己的物化讓自己變得更有物品屬性和競爭力的本質。因為如果她沒有競爭力就沒有辦法找到一個長期飯票,她討好男人是為了生存,赤裸裸的殘忍現實就是如此,和愛情無關。
馬克思寫的資本主義初期英國女工和上流社會婦女的現狀可以翻翻資本論看看,那就是社會赤裸裸的現實。
很多人以為男人就該XX女人就該XX,本質上是一種長期性別刻板印象的執念。
因為,這個社會對女性的期待,是做女超人。
如果不結婚,你只需要做一個事業超人or顏神就好,這很難,但也不是做不到。
一旦結婚,你的角色就疊加了妻子、兒媳、母親,難度係數瞬間幾數倍增長好么。注意,是疊加,因為大家還等著看你兼顧事業呢。請手動搜索「全職媽媽」,知乎里有的是勸退回答。
我還沒聽說過哪個男性會因為男女不平等而恐婚。這不正是男女不平等存在的例證么。
不過么,男女不平等只是諸多問題的一環,性別矛盾絕不是社會的主要矛盾。
她交到了有生之年最多的朋友,雖然她不會對其中的任何一個傾吐,那些與當下的平權風尚格格不入的心裡話,但漸漸地,她已經不覺得這些是她的心裡話了。
當她說,每一個女性都是自由的人,她真的感到那自由就在她的身體里,在她的每一個毛孔里,隨時鼓脹得能帶她起飛——儘管這種感受源於一個男性的愛。
1,
青音開著她那輛里程已超過十萬公里的二手馬自達,行駛在通往 H 城的省道上。
今天是大年初一,她即將回家探親。只不過,自打五年前的那個春節過去,何處是青音的家還得打一個問號。
和那些自大學起就在異鄉打拚的年輕人一樣,青音找不到歸屬感。很難說她有沒有朋友,當然,青音努力結交身邊那些思想「先進」的女性,但心底仍做著瑪麗蘇式的白日夢:五六個帥而多金的男人都愛上了她,她則每個都愛那麼一點兒,但最終情有獨鍾;要不就是她所愛之人征服了世界,而她征服了他。
這些幻想,她害怕與任何人提及。她沒有交心的閨蜜,也還沒找到對象。逢年過節,青音都會驅車返鄉,探望年邁的嬤嬤。
嬤嬤是一頭豬,一頭母豬。和大多數人一樣,青音管這頭母豬叫嬤嬤。嬤嬤是她的代孕母親,她的生母。
四年前,C 國追隨其他國家的腳步,頒布通過了平權法案。該法案在工作機會、受教育權、勞動報酬、社會福利等各個方面進行了明確約定,確保女性與男性享有同等的權利,包括男女都享有產假這類細節。當然,這個產假不是為女性生育準備的,而是探望動物孕母時的請假機會,共計 14 個工作日。
作為一項前提,該法案嚴禁濫用女性子宮。所謂「濫用」,法律做出了連篇累牘的闡述,但在大多數普通人的理解中,「濫用」即指懷孕生子——為保護女性不受不必要的傷害,不經歷不必要的痛苦,原則上反對女性使用自己的子宮懷孕生產。
誘使、購買女性代孕者,應受刑事處罰,按情節輕重處三至十五年有期徒刑,嚴重者將面臨終身監禁和死刑。
如果一位女性不幸意外懷孕,可就近流產,或申請將 49 天內的孕囊植入動物孕母體內。在先進技術的保障下,這兩種方案都不會對女性的身體造成傷害,並被納入了全民醫保的範圍,可全額報銷。
子宮攜帶孕囊超過 49 天的女性公民,將不再符合醫保要求,需要自費接受手術。如胎兒在體內存續超過 16 周,則視為自願選擇用自己的子宮孕育生命,簡稱為自孕。
對於這類自孕者,法案亦列出相應條款,充分地保障了她們的權益,內容包括但不限於:用人單位應給予自孕者帶薪產假延期的待遇,產假應休滿 480 天;自孕者有權要求伴侶支付高額贍養費,如婚戀關係在孕育生命後存續,則自孕者有權專事養育之職,其伴侶有義務對自孕者,及其後代予以贍養;自孕者在公共場所享有受到優待的權利,包括但不限於為她開門,為她讓座,為她拉開座椅……
雖然無論一個女性選擇懷孕與否,都得到了法律的保障,但在平權熱情高漲的社會氛圍下,那些因為懷孕而需要得到優待的女性,已被大家視作「二等公民」。譬如用人單位在面試的時候,就會詢問女性應聘者是否會選擇自孕。
女性的子宮之所以能得到解放,是因為動物代孕技術已經十分成熟,並得到了大多數民眾的接受與認可。
毫無疑問,法律對動物代孕的承認是滯後的。
在平權法案頒布前夕,早已有過半的女性選擇動物代孕。像青音這樣,早年經地下交易而誕生的代孕兒不在少數。
動物代孕曾是一件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由於沒有醫院出具的出生證明,青音的父母為了給她上戶口,到處托關係,塞紅包。小學的六年里,青音都處在一個被歧視的狀態,因為她的母親當時已年屆六旬,大家都猜到了她是動物代孕的「產物」,給她取了一個綽號,豬女。
這種上學如受刑的生活,在青音初一那年的秋天被改變了。當時,一個與她來自同一個小學的女生,開始散布青音是豬女的消息。青音絲毫沒有辯解,打算再一次默默接受被孤立的處境。
周末過去了,一個叫賈元召的初三女孩在周一的晨會上搶過了校長的話筒,發表了一通「沒有子宮才能真正解放女性」的演講。賈元召的長相很美,可謂驚為天人,身材凹凸有致,並且擅長大多數體育運動,成績從未掉出過年級前三,是全校當之無愧的女神。女校長沒有制止她。
演講的末尾,賈元召喊出了「豬才是女性之友」這一口號,全場女生早已沸騰,一呼百應,喊得山雷地動。誰也沒想到,那個原本整天說青音是豬女的女生最為激動,她熱淚盈眶地衝過來,和另外兩個女生一起舉起了青音。青音像一個「跳水」的搖滾明星那樣,在眾人手裡傳遞。
青音並不知道,其實那個時候,全國的平權運動已經如火如荼。為消除反對女性平權的最後一點雜音,承認動物代孕合法性的呼聲,已經無法被立法者忽視。
2,
青音的母親和女權什麼的毫不相干。她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賢惠女人,25 歲結婚,立刻開始備孕,連續兩次流產後辭去了公職。到了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她被查出罹患子宮癌,不得不割除整個子宮求生存,還因此主動向丈夫提出離婚。她的丈夫是那種賺不了多少錢,還有些大男子主義的男性,但他真心愛著自己的妻子,總說沒有孩子也無所謂。
這時候多利羊已經被克隆成功了,不久,動物代孕通過了臨床實驗,但礙於倫理還沒對外推廣。二十多年過去了,年過半百的夫妻倆終於鼓起勇氣,耗盡半生積蓄,在黑市上找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一頭豬,生下青音。
是的,那時候的選擇只有豬,現在就不同了。
現在,豬已位於代孕母體的鄙視鏈底端。但凡稍有錢的工薪階級,都會開始考慮其他偶蹄目動物,常見的如牛、馬、羊。不過從數量上來說,豬仍是不可替代的孕母。世界各國都已將母豬代孕劃入全民福利範圍,由政府扶持符合資質的生育所統一養豬。
像其他動物孕母那樣,孕豬的基因已被精準改寫,會長出完全與人類一樣的子宮,為成年後的代孕做準備。這一基因改良使得母豬的壽命大大延長,活過 30 歲變得稀鬆平常。當然,公豬就沒那麼好命了。
有錢的中產,一般鍾愛鹿和氂牛,如果是馬,則會追逐純種馬的生育檔期,這是比學區房更精貴的資源。一般來說,由競賽馬作為基因來源培育的母馬,會被作為高價代孕馬悉心養育。它們每天生活在古典音樂中(莫扎特是最熱門的選擇),有專門的營養師調配膳食,在代孕過程中也要嚴格地保持運動,且能奢侈地享受半年產假。
最近的一位奧運冠軍,在 110 米籃比賽中奪得第一的女性 Jane,就來自第一代競賽馬孕母的子宮。她也是第一位在奧運新規則,即男女混賽規則下跑贏男性的女性,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至於真正的富人階級,那選擇就更多了。總體說來,他們偏愛海豚這類水生哺乳動物,據說經海豚代孕後的胎兒,普遍擁有更高的智商水平。兩年前,來自印度的世界首富(男性)與來自美國的世界小姐聯姻,為此舉辦了奢華的婚禮。世界小姐比世界首富高了兩個頭,身材健美,穿著條純白的連體褲。夫婦二人的嫁衣上飾有總計超過 100 克拉的鑽石。
不過,取代婚禮或鑽石霸佔當天熱搜頭條的,是首富送給小姐的結婚禮物:他們的孩子將由一頭體重超過 60 噸的抹香鯨代孕。為了給抹香鯨創造最好的生育條件,首富買下了一座太平洋中的島嶼作為基地,將這條鯨魚養在附近的海域,並雇有專業團隊 24 小時跟蹤、保護這條鯨魚,以免它被其他海洋生物攻擊。這部分人力支出並不限於代孕期間,而將持續到抹香鯨終老為止——「畢竟,我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在新年的時候看不到 TA 的孕母。」首富說。
3,
當時點開這條熱搜的心情,青音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她有些羨慕這位身材健美的世界小姐,又覺得自己的羨慕有哪裡不對勁。她就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做了一番思考,沒得出什麼結論,反而覺得整件事情都給她一種不對勁的感覺。想到最後,青音想起了自己的嬤嬤,一時非常地想見她。
青音的父母從不主動聊起嬤嬤的事,他們還抱持著老一套的觀念,將嬤嬤視為不可外揚的家醜。所以,直到五年前雙親接連死於瘟疫,青音才得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逢年過節便驅車探望嬤嬤。
那場瘟疫奪走了無數人的生命。青音的母親不幸被感染上了,父親年老體弱,青音扛起了這個家庭的大梁,整天載著母親奔走在 H 城的各個醫院裡,爭取就醫機會。時值瘟疫的爆發期,醫療資源緊張,母親遲遲得不到救治,一天天虛弱下去。青音努力思索還有什麼沒用上的辦法,突然想到了賈元召。
此時的賈元召已是一個炙手可熱的獨立媒體人,以為女性發聲著稱。青音聯繫到她,聲淚俱下地將母親未被收治一事,與女性身份聯繫到一起。賈元召迅速寫了一篇長微博,借著當時男女平權大討論的熱度,把青音母女的困境送上了熱搜。
在這條微博的評論區里,有自述故事力挺的,也有反對在生死面前還拿性別說事兒的,有多少人痛罵青音母女矯情,就有多少人要求定點收治醫院自證清白。青音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妥,但為了讓母親活下去,她寧可背上不擇手段的罵名。最終,她等來了一張床位。救護車開到青音家樓下的時候,父親也出現了受感染的癥狀。
父母相繼死在了醫院。青音先是被集中隔離,之後又居家隔離,沒有見到父母的最後一面。她度過了孤獨異常的二月,然後是三月,每天一個人看劇讀書,圍觀微信群里此起彼伏的消息,不發一語。門鈴響了,她總要默數十下再開門取回社區統一採購、配送的補給。
她無法接受失去至親的事實,又覺得孤獨比死亡更可怕。偶爾地,她會羨慕自己的父母結伴離世。等到我死的時候,身邊有人嗎?然後她命令自己想一想,至少我還活著,我是多麼地幸運。
天氣徹底暖和,H 城終於解禁。青音打開防盜門,幾乎遲疑地伸出了一隻腳。她盯著腳上的粉色毛拖鞋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揣著鑰匙,直奔生育所,去見她的嬤嬤。
青音對著正在拱食的嬤嬤哭了半晌,安靜地,沒有聲音地哭泣著,把她忍耐了一季的淚水流光。她發現嬤嬤的腹部脹鼓鼓的,乳房豐滿,意識到它又懷孕了。
那一刻,青音突然很羨慕嬤嬤能夠順理成章地懷孕生子,她想起「為母則剛」那套過時的論調,想像自己承受住了生產的艱辛,想像自己因此而無所畏懼。
青音站了起來,小聲地向嬤嬤道別,感到自己有力氣去殯儀館了。她許下逢年過節就回來探望嬤嬤的心愿。嬤嬤舒坦地打了一個嗝,發出似答非答的哼哼聲。
青音想,人也好,豬也罷,只有死亡能讓眾生平等——無論公母。
4,
出了這條隧道,H 城的生育所便映入眼帘。
它的主體部分由三棟十層高的老房子組成,外壁有大面積的玻璃窗,其餘的牆壁貼著過時的白色長條形瓷磚,已被侵蝕得發黃生苔。東、西樓相對而望,主樓面朝大門,圍出的中庭遍植青草,紅旗居中飄揚。後庭寬廣,用於生產、加工豬飼料,並設有專業獸醫所。獸醫所旁邊原本是未到生殖期的乳豬舍。
東、西樓一直作為孕母舍使用,最初的規劃里,主樓是留給辦公人員的,但三年前動物平權的聲音開始起來,生育所就把乳豬舍推倒重建為辦公場所,主樓則改建給豬。此事一時傳為美談,只是給青音這些訪客造成了些許不便:每次從地下車庫出來,總得步行一公里穿越後庭,才能辦理探訪手續,接著又得再步行回來。不過,車庫即將徹底改造的消息已經得到生育所官微的確認了。
青音的嬤嬤現在生活在主樓的第五層。電梯一共三部,面積最大的一部供豬使用。從電梯里出來,迎面是陳設簡單的接待處,穿著白大褂的接待員笑臉相迎,總給青音一種到了醫院的感覺。電梯的左右兩側是呈 H 型分布的走廊,連接著四間孕母舍,內外皆是明亮的玻璃窗。每一間孕母舍都掛著金屬質地的銘牌,青音要去的那一間,銘牌是「勇氣」。
和其他孕母舍一樣,「勇氣班」里以豬欄的方式養著三十頭左右的代孕母豬。早期的豬欄空間狹小,與肉豬養殖類似,每頭豬被圈定在連轉身都不可能的狹小區域。但科學研究發現,這樣的養殖方式會讓母豬罹患抑鬱症,連帶影響腹中胎兒,於是,現在的孕母舍普遍得到了改進,每頭豬都能夠生活在長 5 米,寬 5 米的豬欄內。
整個「勇氣班」的面積超過 900 平方米,長方形,豬欄居中排布,外圍的走道則留給訪客和工作人員,沿牆疊放著小型塑料座椅,可以自助使用。每一排設兩間豬欄,共計 16 排,按先左後右的順序依次以數字編號。一條縱貫豬欄的凹槽把每一對「同桌」分開了,那是豬的便槽,根據排泄量的多少,不定時利用真空產生的高壓氣流做自動清潔。豬們很聰明,總能在出生後不久就學會如廁。整個空間里播放著商務咖啡館裡常見的輕音樂,天花板上繪製著藍天白雲,無窗的前後牆面上,繪製著綠樹青草。因為保持通風、定時餵養的緣故,豬舍里沒有任何異味,反而因孕期乳汁分泌的緣故,透著一股奶香。
今天的訪客不多,除青音外僅有兩人。為了保證孕母的安全,訪客預約時會提交個人及寵物的最新體檢報告,合格者才會准許入內。青音用臨時出入卡刷卡進入後,徑直走到 17 號豬欄跟前。每次探訪時間的上限是兩個小時,除了青音之外,很少有人會在豬欄前用完這麼多的時間。
「嬤嬤你好。」青音說。打完招呼後,她才取來塑料座椅,坐在嬤嬤身邊。
「嬤嬤,元旦時得的感冒好了吧?我打過三次電話過來,你知道嗎?」
嬤嬤正趴在地上,閉眼打盹,似乎沒有聽到青音的問候。它已經三十多歲了,即使一動不動,呼吸聲也有些急促,不久就要作為退休孕母,被轉送到別處居住。相應地,這個年齡段孕母的代孕價格已大幅下滑,只需要普通打工族三分之一的月收入即可。
「嬤嬤,你知道我很喜歡看你睡覺的樣子嗎?你總是眼角上揚,嘴角彎彎,好像在做一個美夢。」
青音說著,自己的臉也帶了笑意。這五年來,她對嬤嬤的感情越來越深。因為來得最勤,生育所的接待人員都認識她。他們知道青音的雙親亡故的事,遂萬分理解她移情於孕母的感受。
他們不知道,其實青音對嬤嬤的依賴感有更深的原因。
嬤嬤不會說話,所以既不會像父親那樣,板著面孔數落青音的成績,厲聲說道「你可以做得更好」,也不會像母親那樣,梨花帶雨地求她上進,反覆嘮叨「現在時代不同了,你這樣根本找不到對象」。
嬤嬤只會發出滿足的哼哼聲,似看非看地打量青音,高興的時候笨拙地跳躍,在乾草上打滾,心煩的時候就屁股向外,一聲不響。青音喜歡嬤嬤的屁股。待在嬤嬤身邊,她感到自己無需偽裝或緊繃,僅需要做自己,僅需要做自己就能夠被完全地接納。
就好像,她作為一個人的孩子恐怕不夠優秀,腦袋也不夠靈光,性格也不夠開朗,但如果作為一頭豬的孩子,那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有一次,相鄰的探訪者與青音搭訕,兩人沒聊幾句,嬤嬤便不滿地大聲嚎叫起來,像是在抱怨青音的冷落。青音非常感動,幸福感持續了好幾天。
「嬤嬤,我給你帶了蘋果,是你最喜歡的紫光蘋果。」
青音說著,順著欄杆的縫隙,一個接一個地慢慢將蘋果放入食槽。
「您好?」
有人在招呼青音,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渾厚。好一會兒後,她才意識到這聲音來自對面——18 號孕母的探訪者在隔空喊話。
「您好……有什麼事嗎?」青音不喜歡有人打斷她和孕母獨處的時間,局促地站起身來。
「能不能給我一個蘋果?我給豬帶的食物它不喜歡。」男人笑著說道。
只剩一個蘋果了。若是平時,青音聽到誰直呼自己的孕母為「豬」,肯定會生理性地反感起來,但今天與她搭訕的男人十分英俊,而且是青音最期待的那種硬朗派的英俊。男人穿皮夾克和牛仔褲,款式和面料看起來價格不菲。他站得筆直,胸脯、臂膀撐滿衣服,好像肌肉即將破壁而出似的。他的臉帶著一股滄桑的冷峻感,目光炯炯有神,面龐的線條幹脆利落。與時下的流行相左,他留著寸頭,顯得腦袋方方正正。再佐以那抹微笑,這個男人給青音一種穩重、有力,又不失神秘的感覺。
「啊……好的,我送過來給你。」半晌,青音終於做出了回答,聲音聽起來十分緊張。
「不用麻煩,扔過來吧?」
男人的語氣堅定。
青音看了看這超過十米的距離,躊躇不前。
「不,我的意思是你直接扔進豬圈就好。」男人指向 18 號孕母,語氣溫柔下來,讓青音的心咯噔一跳。
青音努力回憶小學裡扔沙包的感覺,調整姿勢,揮舞手臂扔出蘋果。如果不是過於害羞,青音想助跑的。蘋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線,最終只落進了便槽,發出了咚一聲悶響。青音張了張嘴巴想要道歉,無助地杵在原地。
「沒關係的,」男人的聲音更溫柔了,「是我的錯,我應該過來取的。」
「沒關係!我可以拿嬤嬤食槽里的給你,反正她一次吃不了那麼多。」——青音的心在這麼說,但她最終咽下這番話,只是傻笑著搖了搖頭。男人接起一通電話,匆匆離開了。剩下的探訪時間裡,青音沒再對嬤嬤說話,而是任由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狂跳,滿腦子胡思亂想。難道我愛上這個人了嗎?只能這麼解釋了。可是,難道我竟是這麼容易動心的人?
「勇氣班」內的音樂遠了,一個中性的聲音近了:17 號孕母的訪客青音女士請注意,您的探訪時間即將結束,為了不給其他訪客帶來不便,我們友好地提醒您準備離開,帶好隨身物品。
青音戀戀不捨地站了起來,嬤嬤,我起碼該問問他叫什麼名字的對吧,我怎麼連這一步都邁不出呢?青音向嬤嬤告別,又望了望便槽內的蘋果。她交還臨時出入卡,順便辦理了元宵節的探訪預約手續。她躊躇著,最終鼓起勇氣,詢問工作人員 18 號孕母的訪客叫什麼名字。18 號今天有訪客?工作人員納悶了一下,然後告訴她不便透露客戶信息。
返回 G 城前,青音就近去了一趟超市,購買瓶裝水、貓糧和衛生巾。經過販賣豬肉的櫃檯時,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再一次睜開眼時,她發現 18 號孕母的訪客正站在自己面前。
青音得知了他的名字。男人主動向她打招呼:青音你好,我叫向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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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被淘汰的子宮:代孕豬,兼職媽媽,和「我」
察察 切切察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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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們不是不願意結婚,而是目前的社會形態下不願意結婚。
真的不願意結婚的,是我這樣的,對民法典婚姻法的離婚冷靜期規定沒興趣,對冷凍卵子技術和法規沒興趣,對車房彩禮冠姓權問題沒興趣。
關心這些的女性,是因為這些真的關係到她們的切身利益,只要她們選擇結婚,這些就是她們必然面臨的問題和風險。而男女不平等確實存在,人家為什麼不能從對婚姻的態度談到男女不平等?
我關心的,是職場性騷擾和性別歧視,因為這是涉及到我切身利益的事情,我還關心家暴問題、性騷擾強姦問題、女性教育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得不到重視,就永遠有人對男女不平等的現實視而不見,男女真正平等就永遠不可能到來。
還是比較忙,手裡面貨不多,給你一圖解釋吧。
※哪一個公平?
※中國人有平等觀念嗎?
※社會有可能平等嗎?
※如果人類能實現無性繁殖,女性作為相對弱勢的個體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
※只有快速的放下,徹底放下,才能徹底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