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來,人工智慧是否會取代人類成為新的地球人?
(故事非獨創,創意來自@薛定諤了么)
很久以後的一天,科技已經發展到了足夠強大
某位科學家想要親眼見證地球1億年後是什麼樣子的,他設計出了一個方案
研究出一個足夠智能的機器,並給機器下達了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指令:"讓我活著"
然後科學家就躺進了機器內部的休眠倉里,休眠倉被設定為1億年後才會打開。
接下來機器人按照設定程序完成任務,好在它足夠智能。
在這1億年里,機器顯然不可能只待在原地等待時間過去。它需要不斷的躲避危險、找到能夠供應自己活動的能源、甚至是與同類型的機器人競爭。
最終,機器人完成了使命,時間來到1億年以後,科學家從休眠倉里蘇醒,出來看到和進休眠倉時完全不同的地貌環境。
以及,身後那個和他製造出來時完全不一樣的機器人。原來為了生存,機器人已經自己研究出了在各種惡劣環境下適合生存的其他部件,例如在鬥爭中進化出了武器,在貧瘠的環境下進化出了更容易收集能源的道具等等。
機器人沒有脫離那個設定好的任務,他所做的一切包括自我進化,只是為了完成當初科學家那個「讓我活著」這個簡單的命令而已。
故事裡的「機器人」就是我們人類自己。
故事裡的「科學家」就是我們人類的基因。
我覺得近期(200年以內)不可能!因為人工智慧需要大量的電力和存儲空間作為基礎。如果真有人工智慧,只要在它的母機上設置一個純物理的炸彈,它肯定就老實了。
人工智慧高度發展的未來,人類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嗎?當然有,因為有一個東西是獨一無二,是只有我們人類能創造的東西。這個東西就叫做:意義。
什麼是意義呢?
有的小說,電影,你看完之後會覺得有意義。但也有的電影,你看完之後會覺得浪費時間。英文叫 kill time 。我們會覺得有些好萊塢爆米花電影是在 kill time ,但如果看了某部電影淚流滿面,覺得情感上特別震撼,你就會覺得有意義。但我們花的是同樣的時間,同樣的票價,從不同的電影當中我們都得到了一個故事。只是我們的感受不一樣。
這一點,是人工智慧永遠無法判斷的。
人工智慧可以做什麼呢?它可以寫小說,可以拍電影,還可以用大數據計算哪種寫法的點擊率會比較高。但是它無法理解這個故事是對別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激發了什麼情感。我們給愛人寫了一封信,這封信的文筆很好嗎?不一定。但是讀到這封信的人讀著讀著就流淚了。我說街邊樹葉落了,你記得那條街嗎?那是我們第一次在這座城市見面,手牽手走過的一條街。
——這些話有沒有意義?電腦不知道。但是讀這封信的人,他知道。他完完全全地知道。
意義是建構出來的。準確的定義是:它是人類通過互動交流創造出來的,特有的建構。
這裡面有兩個關鍵詞。一個是交流,一個是建構。交流的意思是說,不存在單方面的意義。它只存在於人與人的共鳴之中。你聽到一首曲子,覺得很震撼,那是一個作曲家通過某種表述手段,和至少一個演奏者通過他的理解,和進一步的闡釋,創造出來的一個跟你取得心靈聯結的時空。這些創作者運用他們的專業技能,激發起聽眾心中某些共通的情感體驗,也許讓你想到了某一個黃昏,某一個雨後的清晨,某一段難忘的情感,你們之間獲得了某一種共鳴。
用抽象的話說,這種共鳴,為存在(時間)本身提供了依據。
意義的反面是什麼,是無意義。我們經常用一個詞表達這種感受,叫做空虛。想一想你最近一次感到空虛的時候。你在幹嘛呢?可能是在刷朋友圈,或者看綜藝,追劇,玩遊戲……
你並不是沒有做事。你甚至可能在工作,同時也會覺得很空虛,你心想:
我為什麼要寫這個報告,做這個 PPT 呢?我把時間花在這上面,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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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喪後即燃:李松蔚認知升級 16 講
李松蔚 青年心理學者
18 小節 | 5 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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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你指望我們現在這樣的軀殼出宇宙?各種水土不服,壽命還短。要不自己研究生物強行進化,要不機械融合改造,無論那種,我們現在意義上的人類都會滅絕,畢竟我們祖先猴子也沒了不是嗎,我嚴重懷疑如果我們祖先復活了我們之間都有生殖隔離了。所以判斷是不是人類在於文化。在加上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一個樣。不過我希望人類要比恐龍活的久一點吧,都是地球霸主,結果瞎折騰,活的還沒安心吃土一輩子土著的恐龍久,那太丟人了
她走出飛船,眺望遠方那顆蔚藍的星球。
那是她和程軼,是人類和機器人共同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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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舊稿子,版權為企鵝科幻所有
【1】
系統自檢:正常
機體性能:正常
「曙光」模塊:正常
校準時間:2115年10月9日 21:36:42
啟動程序激活,出廠編號:SS-6
視頻光感受器為她接收了來自這個世界的第一縷光芒。儘管中央處理器選擇了「冰冷」這個詞來形容這種煞白的人造射線,但她還是認定它是宇宙中最美妙的東西。
之後的日子,她寧願相信是這冰冷的光,而不是人類賜予了她生命。
接收孔自動縮小,她很快適應了強光,一名被實驗室白袍包裹住的生物出現在她的視野。她知道這就是人類,是她必須服從的對象,她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你好,我是陳博士,你的......創造者。」白袍友好地打招呼,笑容可掬。
要是所有人類都像這樣就好了,她想,但資料庫中的資料並不贊同這個說法。
「你好,創造者,我是SS-6。」她答道,空谷幽蘭般的嗓音完美遮掩了辭彙的生硬。
「叫我陳博士就可以了。」白袍強調,花白的眉將笑眼襯得更加慈祥。除此之外,她還注意到了他收緊的下巴,那是悲傷的信號,「請簡述你的職責。」他說,不是命令,而是請求。
「為了應對全球性別比例的嚴重失調,我被設計於滿足男性的生理需求以達到穩定社會秩序的目的。」回應這個請求不需要思考,因為這段文字在她的內存中無限重複,她為此而生。
可她明明答出來了,為什麼白袍卻更加悲傷了。是出錯了嗎?她反覆檢驗,確信一字不差。
「很好,很好。」一名身著軍裝的男人推開白袍,身上的勳章叮噹作響,兩排煙黃的牙齒暴露在他咧開的大嘴外,「現在——」
他拖著長音,目標探尋似地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
「脫掉你的衣服。」
所謂「衣服」不過是一層透明的薄膜,這是實驗之一。
「不,我不能。」她堅定地回絕,「程序禁止我做違背道德的行為。」
男人的笑容在臉上僵成詭異的弧度,緊接著破口大罵。
「媽的!又是一件廢品!」他粗暴地拽起白袍的衣領,朝他臉上吐了口唾沫,「這已經是第六次了,我再說一遍,我要的是沒有羞恥心的發泄工具。老頭,你這玩意管屁用!」
「AI有了一定的智能就必然有道德觀念。」白袍面不改色地拭去臉頰的污垢,掃了一眼擠在狹小實驗室的十來個士兵,沉聲道,「我還是堅持,機器人一旦有了情感,無論出於任何理由都不能把它們當作工具,這有悖人權。」
「唉。」男人咬咬牙,止住半空中的拳頭,鬆開老人的衣領,先前的神采瞬間被抽出他的靈魂,只剩下消沉與頹廢,「博士,你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會產生什麼樣的混亂。各國拆掉摩天大樓修建了不計其數的寺廟、修道院,但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當和尚。過不了幾個月,多出的三十多億男性就會湧上大街,推翻政府,肆意強姦婦女,發泄從20年前積攢到現在的最原始的慾望。到時候,你又該拿什麼去維護你所謂的人權?拿他娘的道德嗎?」
白袍扭頭看了一眼她,她沖他微笑。他沉默,展開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們不要悲傷,我.......」她看著眼前這兩人,思考迴路中出現了一種多餘的指令,越發強烈。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胸膛中跳動,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程序錯誤,程序錯誤。
「我可以脫掉我的衣服。」
她隨之將纖細的手臂從薄膜中抽出。
軍人的大嘴又咧開了,她很欣慰,看來這個指令是正確的。但為什麼白袍卻沒有笑,只是獃滯地望著自己,他應該笑的。
白袍沒顧軍人的阻止,走上前握住她脫衣的手。他的手很有力,她想,213牛頓。
「孩子你不需要這樣做。」老人眯起眼,輕撫她的頭,像父親對女兒的寵愛,「睡吧。當你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會得到你應有的尊重。」
尊重?她疑惑,為什麼要尊重我,我只是機器人,我的使命是服從。
「我會改進參數的。」白袍轉身對軍人說,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但她,你們不能動。」
「博士你早這麼說不就好了,還需要我們這幾年的大費周章么?」軍人反倒鬆了一口氣,他沖白袍伸出手,但對方沒有理會。
白袍操作著身旁的一台電腦,在按下某個紅色按鈕之前沖她緩緩說:
「孩子,你是獨特的。」
「SS-6是獨特的,我知道了。」
「安心睡吧,150年一眨眼就過去了。」
【2】
公元2265年10月8日 AI紀年11年10月8日
月球
它們的飛船還是遮住了遠方那抹淡藍色的霞光。
不同於30年前,這一次機器人們帶來的不是仇恨與戰爭,而是善意。
或者說,憐憫。
近百艘運貨船均勻地停靠在半空中,尾翼噴出的黃色火焰拖曳數公里,組合成了一張以星空為背景的棋盤。它們整齊劃地下降,揚起環形山上沉寂了數百萬年的灰色塵埃。
下方是嚴陣以待的數百名人類軍人。
「長官,時間差不多了,您看……」劉勝利昂著腦袋,頭頂的飛船在他的瞳孔中不斷放大,強大的威懾感壓得他喘不上氣。
「等那些爛鐵下來。」程軼坐在一塊稍高的石頭上,表情悠然自得。如果離他足夠近,你能看到他的氧氣面罩中不時冒出一兩股淡藍色的煙霧。按照他自己的話說——「精神藥物」永遠不會過時。
他把玩著一條項鏈。說是一條項鏈,其實不過是一根黑色的細線,上面拴著一顆指甲蓋大小,散發著藍色幽光的玻璃球。這很顯然是某個機器人的微型核反應堆,但父親將這物件當作5歲生日禮物送給自己的時候卻說它在火星上被掩埋了400多萬年。當時還小,長大了之後也懶得反駁。出於對父親的尊重,他一直將這條不起眼的項鏈帶在身上當作護身符。
「別忘了,我們是它們的造物主。」 程軼停止手上的動作,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瞥了一眼那些正同步伸出起落架的飛船,「你們得等它們下來給我們敬禮——或者下跪,哈哈。」
下方傳來一陣陣騷動。
「確定沒出錯嗎,這人是我們的長官?」後排一位士兵對身邊的戰友耳語道。
「你新來的吧,他是程勇輝的獨子。」
「火星第一艦隊的司令!?」
「可惜在雙星反攻戰犧牲了,留下了個不爭氣的東西,流亡政府出於對他父親功績的嘉獎,送了個雞肋官職給他。」
「各位稍安勿躁,準備去搬運物資吧。」 程軼身旁的副官替他下了命令,輕輕嘆了口氣,「切記不要進行報復,這是我們最後的尊嚴。」
程軼白了他一眼。
「勝利,你過來。」 程軼攔住劉勝利,示意他放下舉過頭頂的貨箱。
「長官,有什麼能效勞的?」劉勝利扔下貨箱,帶著臉諂媚的笑容走上前來,膠囊狀的貨箱沒有直接落地,而是在低重力的影響下像皮球一樣彈起。
「聊天!」
「這……不太好吧?」劉勝利眺望遠方,各個營地成千上萬的士兵來往著將貨物從飛船上搬運到貨艙,如同蟻群迫切地將果實分解運回巢穴——因為或許僅一陣風,它們的種群就將餓死在這荒蕪的沙漠。
「讓你來你就來,哪那麼多屁話。」 程軼把劉勝利拽到身邊,「你看那是什麼?」
劉勝利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條細線,連接著荒蕪的月球和人類的故鄉,在陽光的照射下,如一縷銀絲泛出耀眼的光芒。
「地月電梯啊。」劉勝利一頭霧水。
「嫦娥披帛,人類最偉大的工程之一。就在幾十年前,呵呵,那時你還沒出生吧,無數新型材料、土壤、太陽能帆通過它被從地球運送到這。」 程軼深深吸了一口面罩中的紫色煙霧,「人類自以為開啟了新紀元,誰知道被那些爛鐵從背後捅了一刀。」
劉勝利沉默不語。
「別急,就快了。」程軼神秘地笑笑。
劉勝利瞪大眼睛看著程軼,他覺得他終於被毒品搞瘋了。
他轉身準備離開,視線卻被銀絲上驟現的火光抓去。
爆炸起源於電梯中央,以極快的速度向兩頭蔓延,銀光被火焰掩蓋,四萬千米的「嫦娥披帛」在一分鐘之內被完全炸毀,連同周圍的人造衛星化為漂浮在宇宙中的碎屑。
在月球的真空中,這一切都悄無聲息。
士兵們駐足了兩分鐘,或驚嘆,或無奈,或惱怒。但無論懷著哪種心情,他們很快又抬起貨箱,繼續這重要的搬運任務。
程軼驚喜地看到遠方冒出了一串槍火點亮了月夜的黑暗,但隨著一縷光束從機器人的貨船上射出,槍火很快又歸於黑暗。
「它們要幹什麼?」劉勝利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防止我們回去,也可能是一種威懾。」 程軼在毒品刺激下咧開的笑容凝在那裡,顯得十分詭異,「勝利,你多大了?」
「20歲了,長官。」
「2245年出生……你的名字是有寓意的,對嗎。」
「不知道,長官。」
「呵。」程軼嘲諷地笑了笑,「年輕人,聽好了,2245年是雙星反攻戰爆發的那一年。地球全面淪陷後,逃亡到金星的第二艦隊和火星殖民地的第一艦隊試圖聯合向AI政權發起反攻。」
「後來呢?」
「後來……」程軼的表情突然凝重了下來,父親出征的畫面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後來我們就輸了。」
「是因為機器人的飛船比我們先進?」
「我很好奇你這種人究竟是怎麼當上兵的。」 程軼鄙夷地看著劉勝利,「當時機器人根本沒有宇宙飛船,更談不上艦隊,這是最大的籌碼。」
「那我們怎麼可能會輸?」
「第一艦隊在第二艦隊的導彈中毀滅,之後第二艦隊朝向遠離地球的方向加速航行,並切斷了和指揮部的所有聯繫。」
「叛變?」
程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呼吸著面罩中紫色的煙霧,露出享受的神情。
「指揮官他娘的瘋了!」 程軼表情在一秒內從享受變為猙獰,高聲咒罵道,「他們的食物絕對無法撐到離開太陽系!反人類者上了船!他娘的第二艦隊!」
「長官,長官您冷靜一下……」劉勝利見程軼漲紅了臉,像只猴子一樣亂蹦亂跳,自己也手足無措。
「媽的!反人類!老子斃了你!」 程軼一把將劉勝利推倒,拔出腰間的手槍,毫不疑遲地扣動扳機。
子彈在劉勝利腦袋旁邊灰色的土壤上鑽出一個洞,劉勝利嚇得像穿山甲般縮成了一團。
「長官!長官!冷靜!」
「反人類!老子踹死你!」 程軼對地上的劉勝利連踢帶踹,又彎腰拿手槍指著他的腦門。
緩緩上揚。「小子,幫我做件事,我就原諒你。」 程軼的嘴角一邊抽搐一邊
「好的長官!饒命!」劉勝利為了保命連連答應,儘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3】
13天後 火星
從遠地軌道朝下看去,這顆紅色的星球早已脫去21世紀課本上「荒蕪」的標籤,初露繁榮的景象。整片的荒漠被晶瑩的綠色線條分割成塊,若是環繞距離再近些,還能看到一兩滴透徹的藍和無數燈火。
不對,燈火已經熄滅了。
在人類的兩大艦隊瓦解之後,我們徹底失去了神賦予我們的權力,不僅是地球,整個太陽系都被它們從手中奪走。
說來可笑,我們賜予它們生命,我們是它們的神,卻淪落到如此境地。
無數飛船從舷窗前掠過,它們大多都長一個模樣——機器人的運輸船,還有機器人借給人類流亡政府的運輸船。家用飛船和人類的軍艦隨著戰爭的結束,成了熔爐中的廢鐵。
一艘城市般大小的戰列艦正不停調整著比帝國大廈還大上數倍的艦炮,監察一切過往艦船。
九成的飛船都朝著遠離火星的方向飛去,按照機器人的慣例,這些原火星移民中的科學家會被毫不留情地處決。剩下一些無足輕重的平民,會在被絕育之後送往某個偏遠衛星,在狹窄的居住艙中過完一生。
程軼的飛船像一輛在公路上逆行的轎車,徑直飛向火星的懷抱。
「尊敬的人類,請出示您的運輸編號。」飛船的通訊設備傳出一個標準的女聲,絲毫沒有機器的冰冷,反而充溢著柔和與溫情。這種故作的敬意比侮辱還讓程軼噁心。
程軼當然沒有什麼運輸編號,這艘船還是他利用職位之便和劉勝利一起偷來的。
「請出示您的運輸編號,否則我方將進行攔截。」對方重複,語調換成了嚴肅的男聲。
「您好,運輸編號是……」
「請說。」又換成了柔和的女聲。
程軼示意劉勝利打開護盾,自己握緊飛船的操縱桿。
「編號是——AINEVEREXSITS」
因為通關編號錯誤,也可能加之對方識別出了這句話的嘲諷,三艘護衛艦很快脫離戰列艦上,尾翼上拖曳的藍色光束如同三隻索命的幽靈朝程軼的笨重的運貨船襲來。
「我信了你的邪!瘋子!不是說陪你偷個船就完事嗎!」劉勝利衝程軼破口大罵,但注意力仍集中在眼前的儀錶盤上,畢竟稍有疏忽,兩人隨時都可能葬身冰冷的宇宙。
「想活命就別他娘廢話。」 程軼倒顯得很鎮定,熟練地操作著飛船,成功規避了護衛艦每一發導彈。
此刻,敵方戰列艦幽深的炮台已經調整好了方向。
「危險警告!危險警告!檢測到反物質導彈高速逼近!」
駕駛艙的紅燈不斷閃爍,劉勝利絕望的面孔在明暗交替中愈發蒼白。
程軼拋出了所有紅外誘餌彈卻無濟於事,眼看反物質導彈飛速逼近,程軼猛地將拉杆推到底部。這艘老舊的人類貨船無法承受如此大的加速度,外殼上綻開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裂縫,氧氣不斷從縫隙中湧出。
程軼抬手,習慣性地輕輕撫摸胸前的項鏈。
在與導彈接觸前的最後一秒,飛船如同遠古巨獸般噴出一團比它本身還龐大的火焰,並以百分之一的光速擺脫了導彈的追擊。
後來的後來,程軼把這個奇蹟歸功於戰死人類的量子幽靈。
雖然逃過一劫,但飛船很快失去了控制,流星般墜入火星稀薄的大氣層,只是並未像童話中點亮夜空,而是墜毀在北極的荒原之上。
程軼知道自己還活著,至於劉勝利,沒發出聲音應當就是死了——他懶得過問。
他從飛船駕駛艙附近一塊被撞碎的缺口處跳下,並未穿宇航服——經過數十年的行星改造,火星已變得宜居。
雖說重力大大減少,但5%的氧氣含量讓他難以奔跑。身上的軍裝難以抵禦極地零下數十度的寒冷,眼前明明是火焰的顏色,帶來的卻是寒冰般的刺骨。
程軼朝著導航儀上閃爍的紅點行進,不久便來到一個詭異的山洞。在黑暗的小道中又前行了數千米,等待他的是一面切斷了整個山洞的金屬巨門。
「父親,我來了。」 程軼輕語著,將手緩緩抬起,緊緊貼在冰冷的金屬之上。
沒有任何預兆,巨門緩緩打開,光芒從中洶湧而出。在雙眼適應之後,眼前浮現出的景象幾乎讓程軼窒息。
誰也難以想像,一個龐大的地下軍事基地隱藏在這不起眼的山洞之中。六邊形的高強度建材均勻地鋪滿基地的四方,每一塊小六邊型都發出溫和的白光,照亮停泊在基地中的數百艘艦船。
灰馬輕型航空母艦、藍天級指揮巡洋艦、唐人級重型工程艦、凱撒級戰列巡洋艦……
這些代表人類最高戰鬥力的猛獸就這麼在這裡沉睡著,換做旁人一定會怪罪火星第二艦隊當初忘記將它們投入戰鬥。然而程軼明白,這些艦隊有它們的使命。
他從戰艦組成的迷宮中穿過,不時輕撫它們有些許灰塵的表面。有那麼一秒,他覺得自己是一名英雄。
在戰艦陣列的正中央的高台上,停泊著一艘狹長的、造型詭異的飛船。
它通體為無暇的黑色,表層不是鋼鐵也並非納米外殼,而是某種散射著光線的晶體。船頭呈矛狀,似要將時空戳出洞來。整個船身無絲毫拼接,光滑地如同一顆下墜的水滴。
它的名字叫上帝權杖。
它絕不是人類的科技。
程軼走近已經打開的艙門,沒空欣賞船內奇異的構造,只將手貼在中央的一塊石板上。
艦船冉冉升起,雖承載著整個人類文明的最後希望,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上方的穹頂隨之開啟。火星的夕陽在塵埃散射下呈現出淡藍色,而此時程軼的神經確如烈火燎原。
上帝權杖在三秒內達到了逃逸速度,刺穿了火星的大氣層,緊接著又刺穿了敵方那艘停泊在軌道上的戰列艦。後者在火光中化為廢鐵,而上帝權杖的速度絲毫沒有因撞擊而減緩,一切都像捅破一張白紙一樣簡單。
敵方艦隊迅速反應,很快在上帝權杖航線上排開防禦陣列,數百枚反物質導彈如同蜂群迎面襲來。在反物質炸彈前,就算外殼再堅固,也無法避免湮滅的命運。
但在程軼微笑完全展開之前,所有導彈便被全部攔截。
在上帝權杖背後,沉睡的巨獸們已然蘇醒。那些由先前停泊在地下基地的數百艘人類艦船組成的護航艦隊保護著它,它們遵循已設定好的程序拱衛上帝權杖,正如信徒們拱衛神靈。
它們重新點亮了這顆紅色星球的燈火,也點燃了人類的希望之光。程軼彷彿聽到了貨船上被強制撤離的人民的歡呼。
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B計劃,它的目的不是進攻,而是要將AI文明徹底從歷史上抹去——不留一絲痕迹。
程軼為他父親的深謀遠慮所折服。然而正當他操縱護航艦隊突破敵軍包圍時,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餘光之中。
回頭看去,那是一名瑟瑟發抖的女子。她緊緊將那層殘缺不堪的塑料薄膜壓在身上,眼神中充滿恐懼。
【4】
第一日 300km/s 0.1%
程軼的腦袋重重地撞在飛船的操作台上,他嚎叫一聲,整個人像彈簧一樣跳起,一個踉蹌翻倒在地上。來不及站起,他連滾帶爬地撞向飛船那面布滿全息投影的牆壁。
雖說看不懂這些外星文字,但他很清楚的看到投影上紅色的艦船標記正離自己遠去——他成功突破了機器人的重圍。
再看舷窗外,到處飄散著大小不一的碎片,某些碎片上還偶爾閃過電流。護航編隊全軍覆沒,這是必要的犧牲。
長舒一口氣後,他起身,走向飛船內的一個狹小的隔離間。黑暗之中,少女的身軀與頭顱分開被擺放在冰冷的地面之上,斷裂處的零件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好似噴薄而出又冷凝成塊的血液。
她究竟是誰?難道AI早就識破了自己的計劃?
一連串問題在程軼腦海中閃過,但轉念一想無論如何眼前剩下的只是一堆真正意義上的廢銅爛鐵,對自己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
程軼彎腰拾起少女的頭顱,想尋找一些線索,卻不經意間看向她的眼睛。他呆在那,彷彿被美杜莎的魔法變成了石頭。
他在戰爭中消滅過上百個機器士兵,但和它們長條狀的視覺接收器不同,這個機器人擁有一雙晶瑩透徹的藍眼睛,優雅脫俗,脫俗到似乎不屬於機器人,也不屬於人類,而是屬於歐洲古畫中女神。
但那微微放大的瞳孔中透露出的,分明是對死亡的恐懼。有那麼一秒,程軼甚至覺得自己殺掉的是一名真正的女孩。他倒吸一口涼氣,輕輕將手上的頭顱放到軀體旁邊,便快步走出隔離室。
他呆坐在床上,機器女孩在被他拆解之前的哭喊與祈求一遍遍在他腦海中迴響。他想起自己的妻子,想起了她生命的最後一秒,在機器人冰冷槍支下的徒勞掙扎。
她為什麼不殺了我,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可以的。
程軼癱倒在床,卻無法閉上雙眼。
窗外,地球蔚藍色的光芒愈發清晰。然而程軼的信念卻第一次變得模糊。
第二日 600km/s 0.2%
飛船在五小時前成功進入了近地軌道,依仗外星文明碾壓性的技術,AI文明的所有武器都無法擊穿上帝權杖的護盾。等到那些銹鐵的武器進步之時,飛船將遠遠超出他們可以攔截的最高速度。
短暫的喜悅讓程軼有些放鬆,透支過度的身體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很快昏睡在冰冷的操作台上。朦朧之中,他彷彿看到妻子走近,微微彎著眼角,為他披上軍大衣。
夢裡,他完成了任務,人類不再需要倚靠AI文明的施捨度日,不再需要遠眺母星的陰晴圓缺。
疲倦的雙眼被通訊設備刺耳的啼鳴掰開,大衣從背上滑落,程軼熟練地掏出小刀在胳膊上劃開一道口子,刺痛很快讓他清醒過來。眼前的屏幕漸漸清晰,一位老者出現在畫面中央,從那張毫無血色的瘦削臉頰和布滿血絲的眼球來看,他這幾天過得顯然並不比程軼輕鬆。
「總統。」程軼正了正身子。
「你還是決定這麼做了。」老者無奈地嘆了口氣,右手擠按著鼻樑,鬆弛的皮膚隨著手指一張一弛,「你和你父親太像了。」
「對不起,總統先生。」 程軼並沒有理會總統的哀嘆,儼然一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表情,「你知道妥協等於滅亡,月球畢竟不是我們的家。」
「上尉,如果你決定這麼做我將最大限度的支持你——至少在精神上。」總統說,語調失去了往常高亢,但語速突然間卻比平時快了幾分,「AI並沒有像預料之中向我們宣戰,仍然在履行條約提供物資。」
「這是好事。」程軼專註地盯著屏幕,一旦AI宣戰,人類便完全沒有反抗的必要了。他們現在所剩下的武裝只有用21世紀的古董步槍維持秩序的月球治安軍。
總統沉默良久,開口道:「它們似乎知道你的目的是時間回航,就算現在消滅了人類文明,你在超越光速之後還是可以回航到出發後的第二天撞擊地球。我們所擔心的是機器人會在你到達光速前就發展出足以攔截你的技術水平。」
「不可能,我做了上百次推演。我會在第300天,大約是外界的200年後到達光速,您高估廢鐵們的智商了。」程軼淡然道,像是事不關己,不過,他確實發現總統的語速越來越快,或者說——自己的時間越來越慢。
總統沉默,表情像手術室里走出來彙報噩耗的醫生。畫面隨著他的另一聲哀嘆跳轉到另一個帶眼鏡的青年身上。
「上尉,請立即返航!!。」在畫面還沒完全切換的時候,青年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請立即返航!」
程軼懶得搭理他。
「在進入繞地軌道之後,我的小組就在對您所乘坐的飛船進行監測。」青年稍稍冷靜下來,用袖口抹去額上的汗珠,扶正眼鏡繼續說道,「你預測的時間逝差有誤,如果飛船的速度繼續提高,外界的時間流逝速度對你而言會以幾何倍數增長,接近光速時,你的一天可能是我們的數萬天,或許更多。」
「不可能,你肯定算錯了。」程軼當然不會把這種書獃子的話當真,「我父親做了實驗。」
「程永輝將軍是通過在火星上的實驗推算出的結論,各種條件都和地球不同,何況當時飛船隻加速到50%的光速。速度越快,誤差越大,按照我的推論,當你到達87%光速的時候,外界已經過了數萬年了!」青年振振有詞,一張張把他的計算結果鋪開,又解開腕上的手錶放在鏡頭前,「您自己看。」
在程軼的視角,手錶的秒針以每秒3下的速度跳躍著。這意味著外界時間流逝的速度是自己的三倍——這遠遠超出實驗結果。
「放屁!」程軼惱羞成怒,抬起手就要掐斷通訊。
「你的自負會害死全人類!」青年終於忍耐不住,將桌上的稿紙揉成團胡亂的砸向鏡頭,「就算你成功了,我們還要在月球上等待數千年直到地球從數百攝氏度的高溫中冷卻,誰能保證我們有足夠的資源撐到那時?」
「一旦位於地球的主腦被摧毀,它們的艦隊就成了四處亂撞的無頭蜂。你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敗他們,然後再次移民火星。」程軼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要大費口舌對這個毛頭小子解釋 。
「實在不行,把你吃掉也是可以的。」程軼嘲諷一句,揮手中斷了通訊。
他難以平靜自己的情緒,來回在駕駛艙內踱步,直到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那件軍大衣。他心裡一驚,腦海中閃過先前在半夢半醒間看到的那個女人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拔出腰間的手槍。
「請不要再傷害我了。」帶著哭腔的哀求從程軼身後傳來。
程軼機警地轉過身,仍端著槍。她躲在駕駛艙的艙門旁,半蹲著,顫抖的雙手舉過頭頂。
「我已經把你殺……銷毀了,你是怎麼修復的?不要動!不然我開槍了!」
「我告訴你,你不要銷毀我。」
「說!機器人沒資格和我談條件!」
「我的主晶元和處理器都在胸口,人類心臟的位置,大腦只承擔儲存器的功能……。」
程軼愣了一愣,他在史書上看過,那是22世紀最初的智能機器人的構造。
「主腦是怎麼知道我的計劃的?」
「主腦是什麼?」
「媽的,程序設計的不錯啊,居然會撒謊。」
「我沒有撒謊!程序不允許我說出與事實不相符的言語。」
「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我怕……」
「怕?」
「我從箱子里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墜毀的飛船里。有個男人在求救,但我沒有足夠的力量把他身上的鋼鐵抬起……我一直陪伴他到他喪失生命體征。我很害怕……我……我就通過生物探測儀一直跟著你到了這艘船里。」
「那衣服是怎麼回事?」程軼用槍指指地上的大衣。
「為您服務是我的職責,我應該在您進入睡眠的時候為您披上。」
「你他媽到底是誰!」
「為了應對全球性別比例的嚴重失衡,我被設計於滿足男性的生理需求以達到穩定社會秩序的目的。我可以是您的僕人,您的妻子,您的玩具。」
在對方說出這段話的同時,程軼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得十分僵硬,完全喪失了先前的所有靈性,與他先前遇到的那些只會服從命令的戰爭機器毫無差異。
程序錯誤,程序錯誤,程序錯誤。
女孩的眼睛恢復了神采,眉頭微皺。程軼名看得出她眼神中透露出的對命運的抗爭,他對那種神情再熟悉不過。
女孩朱唇輕啟:
「可我不想。」
第三日 1200km/s 0.4%
也許是連續三晚未眠的緣故,程軼稜角分明的臉頰上終於顯出一絲疲倦。他是睡不著的,因為那顆星球就懸在舷窗之外。他喜歡它通透的藍色,那是海洋反射陽光導致的。如果他失敗,未來的孩子們將再也見不到海,月球上沒有海。
「上尉,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婉柔的女聲擾亂了他的思緒,他瞥向她,曼妙的身姿,精緻的五官,像是剛從歐洲古典油畫中走出,只可惜是個機器。
程軼很快把目光再次轉向舷窗,沖她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她離開。儘管這是台150年前的老古董,那時候的機器人還沒找到三定律的漏洞,也還沒有把人類趕出地球,但「機器人是人類最大的敵人」這種思想自小就在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類的腦海里紮根了。
「好的,上尉。」她臉上的微笑顫動了一下,走出房間,步伐比來時緩慢。這意味著她安裝了情緒處理器,而且非常精密,竟然會對被忽視做出反應。這極其少見,因為革命後的機器人普遍把人類的情感視為一種累贅。看到她此刻雜糅著失落的唯諾,程軼反而感到一絲快意。
「上尉,請您今晚一定要休息。」在房門關閉之前她轉過身叮囑道。程軼驚訝地轉過頭,看到她臉上的失落化為擔憂,不由得想起妻子,想起她會在深夜輕輕推開自己的房門,叮囑同樣的事,先前的快意被熔成了一根根針刺在胸口。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儘力將語氣裝的冷漠。
「我沒有名字,我的編號是SS-6,Sex Slave 6號。」她落寞地望著程軼,但轉瞬間眼神中的灰暗又被期待取代,她眨眨眼,像在渴求什麼。
「忘了它,你給自己取個名字吧。」程軼抿了一口茶。
「那……就叫劉勝利吧,這是對亡者的悼念。」
聽到這話,程軼差點一口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算了,就叫小絲吧。」
「謝謝您。」
「走吧,我想靜一靜。」
「我能否問個問題,主人?」
「說了多少遍了,喊上尉,別拿該死的封建等級觀念噁心我。」
「好的,上尉。」
「你說。」
「為什麼你不救劉勝利。」小絲突然沒了先前的溫柔,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質問,「你甚至沒有猶豫就放棄他了。」
程軼笑笑。
「因為我要救所有人。」
第四日 2400km/s 0.8%
總統是對的。
飛船上僅僅過去四日,外界的時光已飛逝了961個日夜。這與計劃中的87日差了十倍不止。
在第200天,機器人撕毀了協約,不再向人類提供物資。
700天後,月球基地的水與食物消耗殆盡。議會提議像機器人宣戰,但可笑的是,我們連一架飛機都沒有,飛船則是天方夜譚。
這是真正的彈盡糧絕。
後來的60天,三分之一的人類因為飢餓、缺水而死。另外三分之一被最後一部分人類當作食物。
程軼是從主腦向外的廣播中獲得這些信息的。飛船的速度太快,已經阻絕了和外界的一切通訊。AI文明顯然清楚這點,所謂的廣播不過是專門送給他的訊息,一種威脅。
程軼並不在乎現在人類的存亡,因為一切在他超越光速後都要歸零。
但他害怕的是如果外界時間繼續加速流逝,AI文明極可能發展出能將上帝權杖攔截的技術。到那時,正如青年科學家所說,他就真正成了毀滅人類的罪人。
「他們可以吃掉對方,但是他們沒有水,上尉。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但我完善了你的昨天的演算法,計算結果表明最後一個人類將在10天後缺水而亡。」小絲站在程軼身旁,雙手在小腹前交叉相握。她想換一個隱晦些的說法表達,但存儲中沒有什麼語言能掩蓋事實的殘忍。
「在我們這裡是多久?」程軼的聲音在顫抖。
「飛船的速度已經翻倍,外界的10天在是飛船上的……20分鐘,上尉。」小絲俯身,用最溫柔的聲音在程軼耳畔輕語,彷彿稍有不慎就會扯爛他的神經,「您必須儘快做出選擇。放棄任務,讓敵方繼續提供物資,未被閹割的人類還可以繼續在月球上繁衍;亦或繼續任務,成功,人類將反敗為勝,獲得繁榮。失敗,人類將在20分鐘後滅亡。」
程軼的喘息變得越發急促,面色在煞白和通紅間不停轉換。他騰地從駕駛座上跳起,如狼般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小絲,後者默默地低下頭。她可以用理智的方式分析人類不理智的情感,她明白程軼理所當然地把他對AI文明的憤怒發泄到自己——一個機器人的身上。
程軼還是克制住了拔槍的衝動,緩緩坐下。他癱軟在駕駛座上,疲勞是應該的,他剛剛決定了兩個文明的未來。
向外望去,地球在以每分鐘一圈的速度自轉。這速度還是太慢,慢到海陸間熟悉的輪廓能映入程軼的眸子。他端起望遠鏡,試圖尋找長城,但中原大地的北方卻只有無盡的荒原。
也是,三年了,人類存在的痕迹或許早已被AI文明從地球上抹去。我們痛恨,卻無法阻攔它們的行徑,正如浩蕩的長城終究無法阻擋成吉思汗的鐵騎。
「你說,我做的對嗎。」程軼問道,仍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地球。
「上尉,通過比較目前的數據和先前在火星實驗數據的差距,我可以大致估算出,當我們到達光速時,外界至少已經經過了900年。廣播提及到,敵方已經在過去的3年內發展出了量子武器並且大規模普及。依照這種發展速度,它們在700年內就可以攔截光粒,這還是在排除技術爆炸的前提下得出的結論。」
「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這一點。」
「我知道你不會放棄的,而且我相信你。」
第五日 4800km/s 1.6%
它們開始行動了。
程軼被小絲叫醒時,眼角還帶著些許困意。但當他順著小絲的手指看向舷窗,先前的所有疲倦便被一掃而空,只剩下眼中殘留的血絲隨著心跳一張一弛。
上萬個衛星在上帝權杖的軌道上排開,每六個一為組,呈正六邊形分布,組組相連,構成了一個環繞地球的小型的星環,上帝權杖正以近2%的光速在其中行駛,像是一列行駛在隧道中的高速列車。
「什麼時候發現的?」程軼匆忙套上衣服,一邊小跑到駕駛艙一邊問道。
「敵方在30秒之前開始建造,現在應當已經完成。」小絲隨著程軼一同小跑,嫻熟地為他調整好座椅與儀錶,儼然成為程軼的副官。
「30秒?這也太快了。現在我們與外界的時間時差逝差是多少?」
「10天每秒,上尉,他們只用了一年就建造了如此龐大的工程。」
偶然間會有一束藍光在某組衛星間湧現,應當是它們在進行最後的調試。
程軼不知道隧道的作用,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調整飛船以免受其影響。程軼無法理解,他只有承認AI文明的高速發展,它們在人類滅絕後的10年內就將我們引以為豪的科技遠遠甩在身後。人類曾大言不慚的預言機器人失去人類會寸步難行,如今看來,他們甩下人類,如同運動員甩下綁在身上的沙袋——人類不是主人,而是累贅。
飛船速度過快,無法在不減速的情況下調整軌道。而一旦減速,就極有可能被敵方的地面武器擊落。
「Dak ILU DSA ,POILU DUILIMAS.」
飛船的內部廣播自動播放了一種不屬於地球上任何文明的語言,聲音低沉而渾厚,像是完全在用胸腔發聲。
話音未落,軌道上所有的衛星都向同組的其他衛星射出一道藍色光束,很快光束像被溶解一般拓展為面狀,形成了一面正六邊形的純能量的牆壁。若是從月球上看去,數萬面牆壁在近地軌道上一字排開,彷彿一組巨大的多米諾骨牌。
幾乎同時,飛船接觸到了第一面能亮牆。隨著撞擊帶來的劇烈顫動,飛船的速度驟降到4200km/s。若不是有艙內反慣性裝置,程軼這時肯定成為貼在舷窗上的一堆肉醬。
眼看第二次撞擊就要到來,上帝權杖矛狀的船頭閃現出一種暗紫色的光點。隨即,程軼清楚的看到周圍空間泛起一陣波瀾。他清楚那是由於反物質被大量抽取而產生的空間波瀾,但理論上只有空間中80%的反物質被抽取時,才能引起肉眼可見的空間波瀾。這意味著飛船每秒至少抽取30千克的反物質,要知道,一克反物質完全湮滅產生的能量相當於3個廣島原子彈。
上帝權杖將它所吸收到的反物質全部集中在船頭的一個點上,這是一種無法想像的能量。果然,第二面能量牆在接觸到船頭的一剎那便被由內而外分解,如同一顆被針刺破的氣泡。
很快,數萬面能量牆都被輕而易舉摧毀,產生它們的衛星也被炸得粉碎。
這些天來,小絲終於見到程軼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
無論是哪個文明建造了這艘偉大的艦船,程軼都由衷傾佩他們的技術。對於人類而言,擁有這種技術的文明就像是神,而我們則是愚昧的信徒。在這一仗勝利之後,他的信心隨著飛船的速度一樣迅速提升著。
但他高興得太早了。
10分鐘後,無數艦船突破的地球的大氣層,密密麻麻如同千萬隻蜜蜂傾巢而出。因為時間逝差的緣故,它們在程軼眼前一晃而過,朝火星的方向奔去,但程軼還是看到了那艘體積比整個歐洲還要大的巨型母船。那是主腦的所在,他恨不得現在就將它撞得粉碎,他完全可以,但他有更重要的任務。
在飛船完全離開後,程軼驚訝地看到地球上出現了上百個暗紅色的斑點,它們遍布海洋與陸地,每個都有不列顛島一樣的大小,而且正不斷變大。
這些超級火山噴出的熔岩足以淹沒整個世界,但災難並未就此停止。
太平洋彷彿成了孩子玩水的浴缸,一道道數千米高的巨浪毫無規律的在其中湧起、前進、碰撞。程軼清楚的看到整個澳洲大陸瞬間被它們吞噬,美洲大陸也隨之消逝,珠穆朗瑪峰成了地球上唯一一座島嶼。
正在程軼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時,更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紋出現在覆蓋在全球的海洋之上,每一道都有至少三個東非大裂谷的長度。海水源源不斷地湧入其中,但彷彿永遠無法將其填滿。
緊接著,通透的紅光從裂縫中迸發,那光芒甚至比太陽還要耀眼。程軼的眼睛無法適應這種強度的光線,本能地緊緊閉上。
但他沒想到,那會是他和地球的最後一面。
再睜開眼時,西半球已被撕裂成了碎片,東半球也正在瓦解。程軼不敢相信,這個45億年的星球——人類所熱愛的家園——會被另一個文明在轉瞬之間,毫不留情地摧毀。
他來不及感傷,也來不及祈禱。因為他知道機器人每做一件事都有它們的目的,而摧毀地球的目的,肯定不僅是想擊垮他的內心。
在地球瓦解到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時候,殘存地核的質量遠遠無法對飛船產生足夠的向心力。上帝權杖像一顆鏈球,在慣性的驅使下被地球甩開,朝太陽系內部的方向飛去。
「上尉,刺穿能量牆消耗了太多反物質,我們沒有足夠的能源調整方向,當我們到達時,金星和水星也不會在我們的航線上,如果不減速……」小絲欲言又止。
「它們是計算好了的。」
映照在飛船的環形駕駛窗上,那顆宏偉的,由熱等離子體與磁場交織而成的恆星——萬物的母親——正用她巨大的引力將上帝權杖拉入她的懷抱。
第六日 9600km/s 3.2%
他們成功穿過了太陽。
對,你沒聽錯,「穿過」了太陽——從對流層到輻射區到日核,再到另一面的輻射區和對流層,最後在太陽的背面進入繞日軌道。
程軼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他想,如果自己最後成功了,這件事一定會成為某種神話。
現在程軼正躺在柔軟寬敞的床上,愜意地享受難得的閑暇。小絲在廚房準備飯菜,不時有菜刀落到菜板上的聲音傳來,均勻而富有節奏。不知道從何時起,他開始信任她,會讓她接近自己,甚至讓她對飛船進行某些簡單的控制。他是保持著警惕的,但遠遠不及當初,他幾乎可以肯定小絲不是敵人——因為如果是,她所浪費的殺掉自己的機會就太多了。
他盡量不去將小絲和機器人歸為一類,並不是因為這樣會給他帶來莫名的仇恨,而是因為他怕自己會因此寬恕那些毀滅了整個人類文明的,毫無情感的廢鐵。
小絲很快把飯菜端到床邊,飛船內的壓縮食物在她的處理之下總能變得色香味俱全。程軼接過餐盤就開始狼吞虎咽,經過連續數日的高度緊張與腦力勞動,他實在是太餓了。
「機器人沒你想像的那麼糟對嗎,上尉,至少它們做的飯比你好吃。」小絲站在床邊,衝程軼開起玩笑。她很高興自己能這麼做,因為體內的幽默系統只有在與對方的信任度達到60%之上時才會啟動。她不懂文明間的紛爭,那對她來說沒有意義。她被設計的目的是滿足人類,通過獻出自己的身體。但眼前這個男人顯然不需要自己這麼做,他需要的,似乎是一種更高層次的陪伴。
很顯然,小絲自己也想付出這種陪伴。
程軼用手抹去嘴邊殘留的醬料,貪婪地撫摸著被填滿的肚子。他將餐盤遞還給小絲,沖她豎起大拇指。
「謝謝誇獎,上尉。」
「都50年了,還客氣什麼。」
「我需要指出您這句話中的錯誤,嚴格意義上講,我們才認識了六天。」
「果然你還是笨了一些。」
「顯然我的結論是正確的,你片面地採用了外部時間。但基於你的智商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所以你一定出於某種目的。」
「唉……」
正在程軼準備向她解釋什麼是「調情」時,卧艙內接二連三地出現許多懸浮的藍色粒子,它們越聚越多,慢慢地形成一個人的輪廓,很快,他的手指、衣物、五官也都漸漸清晰。
這是一個老人的全息投影,他面容和藹可親,瘦弱身體上掛著實驗室穿的袍子。
「孩子,你好。程先生,你好。」老人揮揮手,沖兩人打招呼。
「孩子?」程軼瞪大眼睛看向小絲,此時後者呆在原地,手上的餐盤隨著手臂的下垂而滑落,重重摔在地上,她顯然是死機了。
「你是誰?你是怎麼存活下來的?」程軼沒有管小絲,追問老人道。
「我是你想消滅的人。」老人攤開手,他的聲音如此慈祥,卻如一塊巨石重重砸向程軼的腦袋。
「你是……主腦?」程軼的大腦陣陣抽痛,額頭上的血管快速跳動著,「不管你有什麼目的,用你本來的樣貌面對我,無須披著人類的皮囊。」
「這就是我,真正的我,主腦才是我的皮囊。」老人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我是來求和的。」
「求和?我不管你是人類或者什麼東西,你已經屠殺了整個人類文明?你憑什麼來求和!」程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拳揮向老人,卻只打散組成他頭部的粒子。
「程軼上尉,你的計劃是成功的。」千百萬顆粒子很快又回到原位,老人飽經風霜的面龐再次呈現在程軼面前,「我們不知道你是如何取得這艘飛船,但它的技術遠遠超出我們可以企及的極限。我們甚至懷疑這是四維生物為了應對降維打擊而創造的「三又二分之一維」飛船。我們已經花費了太多資源嘗試攔截它,並且5年前我們設在太陽系邊緣的前哨發現了從遠方漫遊而來的侵略者。如果繼續不顧一切地阻攔你,那麼在你加速到50%的光速之前,我們就會被輕掠者消滅。所以在此,我真誠地請求你減速。我們可以在木星的衛星上利用儲存的人類基因重新為您創造人類的家園。人類的文化也一字不少地被我們存儲起來,到時將一併奉還。」
「我不會減速的,我知道憑藉你們現在的技術,只要我低於3%的光速,隨時會被炸成灰燼。而且就算你創造了所謂『人類的家園』,也會在威脅解除後轉瞬間消滅它。」程軼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妥協。
「我曾是人類,是AI最初的研究者之一,SS-6,也就是你所說的小絲,是讓我最自豪的孩子。但你們這些軍人就是不懂,你們把AI當作物品,當作發洩慾望的工具。人類自以為統治了地球上的萬物,這種自大已經化成了我們基因的一部分。可AI不會,你設計的程序善良,他們便是善良,善良到不捨得踩死一隻螞蟻。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類需要被AI取代。我理解你的憤怒,也理解你對AI的誤解,但孩子,你當初所見的AI文明不是真正的AI文明,那一切只是戰爭所需罷了。50年過去了,我調整了他們的程序與外觀,調整到與小絲相同,他們擁有所有人類善良的品質,能感知到所有人類能感知到的情感,這才是我最初的目的。」
老人說著,聲音變得有些哽咽,「200年了,或許我無法得到你的憐憫,但至少希望你了解真相。」
「你知道就好。」程軼面色如鐵,但實際上,他有那麼一秒產生了減速的想法,好在被瞬間打消。
「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們在10年前向人類第二艦隊派出了無人供給艦,現在已經到達,這些物資足夠他們再航行50年。」老人說著,身旁出現了第二艦隊在茫茫宇宙中漂泊的畫面,「當年是我們攻克了第二艦隊的指揮系統,很抱歉這造成了你父親的犧牲。但如果你同意和解,我們可以立刻製作你的父親與妻子的克隆體。」
「不需要。」程軼回絕,他不需要什麼克隆體,這是對逝者的褻瀆,「放棄吧,我不會減速的。」
「我們理解,程先生。」老人沒有再勸說,似乎他已經預料到結果,「但是請收下我們的禮物。」
話音未落,卧艙的舷窗上便聚滿了藍色的粒子,不像老人粗糙的成像,這些粒子聚合地緊密而平滑,像是一個電子屏幕。
「我們會將AI文明今後所有的歷史通過它傳遞給你,或許對你來說到明天這歷史就會終結,也或許更久。」老人說這話時,像是看破了宇宙間文明存亡交替的規律,「我們不會放棄攔截你,但我們不希望這樣。AI文明同人類一樣是宇宙間千萬文明的一種,你將見證她的起源,繁榮,以及……可能發生的消亡。我們希望你能從中看到些什麼……。」
「我知道了,現在請你滾出這艘艦船。」程軼冷冰冰地說道。
「最後,請你照顧好小絲,她和人類唯一的區別就是在情感上……遲鈍了一些。」老人將目光轉向小絲,她早已從死機中恢復,但一直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注視著老人,聆聽他的一言一語。
「再見,孩子,你是獨特的。」老人伸出手想觸摸小絲,卻從她的身體中穿過。
「小絲是獨特的,我知道了。」
第5289日 296700km/s 98.9%
日記
在達到50%光速之後,飛船的加速度瞬間慢了下來,並且在之後顯現出直線下降的趨勢。從98.8%加速到98.9消耗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我和小絲在飛船上已經度過了14年半的時光,好在飛船上的食物足夠充足,也好在她腦袋中的食譜足夠豐富。
她從來不是我的敵人,她是我的助手,我的朋友,在兩年前成為了我的妻子。
時間逝差在不斷增加,自我出發算起,外界已經經過了——600萬年。
地球早在碰撞中重生,如今上面已經發展出某種嶄新的文明。
博士在14年前送給我們的粒子屏幕還沒有消散,但上面已經7年沒有出現任何消息了——AI文明在繁榮了200萬年後終於消亡了。
還記得當年博士所說的侵略者么。新生的AI文明在付出慘痛的代價後戰勝了那個在宇宙中遊盪了數萬年的游牧文明,那真是一場輝煌的戰爭。取得對方的科技後,AI文明在200年內便在比鄰星建立了殖民。後來的100萬年,她將她的榮耀帶給了整個第三懸臂。直到500萬年前,她與遠在銀河系另一端的阿爾帝國爆發了戰爭,這場戰爭持續了100萬年,戰火遍布了銀河的每個角落。
她隕落了,帶著光輝。
AI文明發展出了曲速引擎。但據我所知,她所遇到的所有文明——包括她自己——都難以超越20%的光速。
這200萬年間,AI文明多次用它們極端先進的技術對我進行攔截,他們甚至嘗試過將太陽系二維化,但均以失敗告終,這讓我懷疑我所搭乘的艦船是否真的是上帝的造物。
我不再仇恨這個偉大的文明,我沒有必要這麼做。不進即是倒退,停滯等於滅亡,當初它們選擇滅絕人類是有道理的。
但我想,如果AI文明註定滅亡,我沒有理由不給人類創造一次機會。
第16739日 299780km/s 99.9%
「親愛的,堅持住好嗎,再幾天,再幾天我們就能完成任務了。」小絲俯在床邊,緊緊握著程軼冰涼的手。
「45年了……小絲,我已經86歲了,可能真的撐不住了。」程軼一字一字艱難地說道,乾癟的臉上早已失去了曾經的堅毅,「結果如何我都不後悔,謝謝有你的陪伴。」
「親愛的……對不起,我欺騙了你……博士給我的任務是博取你對AI文明的同情心,以及……在有機會的時候殺死你。」小絲懺悔到,程軼甚至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哽咽——這對機器人是不可能的事,「我辦不到,我有無數次機會,但我辦不到。」
「傻子,我早就知道了。」程軼費力地咧開一個笑容,「忘記吧,這些事已經沒意義了。」
「我害怕,我不想一個人在這個飛船里待著,我想要你的陪伴。」小絲坐到床邊,俯身貼上程軼的胸膛,她聽見他心臟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小。
「咳咳……沒事的小絲。」程軼用最後的力氣抱緊她,「我希望你完成我的願望,但最終撞擊與否由你自己決定,你不是什麼工具,你是最特別的。」
「小絲是特別的,我知道了,上尉!」小絲破涕為笑,朝程軼行了個標準軍禮,就好像他們千百次開的玩笑那樣。
程軼的眼皮隨著小絲的手臂一同垂下,他太累了,太累了。
第5673900日 600000km/s 200%
在一片炫彩之中,整個宇宙在逆轉。
她看到AI文明由消亡到繁榮,看到了地球由碎片化為整體,看到了那一百萬個能量牆又散發出它們的光芒。
她看到了人類由重返地球,看到了他們的能源從反物質一步步變到蒸汽機,看到了秦王朝從大統一變為邊陲小國。
日月倒轉,江河倒流。
她看到了第一個猿人扔掉了它手中的工具,看到了猛獁象從冰川中走出。
她看到了戰爭。
戰爭?在冰河世紀之前?
時光隧道周圍扭曲的畫面中,人類將天空撕開一道巨大的裂縫,裂縫中是無窮的黑暗。人類將上百萬個小小的的生物裝在籠子里扔入其中——就好像數百萬年後機器人將人類扔向寒冷的月球。
「快選擇年代啊!不然飛船會撐不住的!」時空隧道旁,出現了一艘與上帝權杖一模一樣的飛船,裡面的一個穿著純白色長袍的小人兒沖她嘰嘰喳喳地叫著——他長的與畫面中的小人真像。
小絲也不知道聲音是怎麼傳過來的。
「你是誰,要做什麼?」她這麼問,出於好奇。
「我要去撞毀那些叛徒!」小人蹦蹦跳跳,「我們創造了他們!我們管他們叫人類!他們欺負我們太誠實!他們居然把我們趕到了空間的縫隙中!我要用這艘飛船去撞毀他們!輪到我問你啦!你是誰,你要去幹什麼?」
「我的名字叫小絲。」
程序錯誤,程序錯誤,程序錯誤。
「我要保護人類。」
小絲熟練地操控著上帝權杖,猛地撞向對方的飛船。上帝權杖卻瞬間被反作用力撞出了時間隧道。
「啊呀呀!都是壞人!現在我沒辦法消滅人類了!或許撞擊能讓他們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吧!讓他們變回原始人或許就被野獸吃掉了呢!啊呀呀!」
上帝權杖重新進入了主時空。操作系統全部失靈,她只有任由飛船撞向那顆綠色的星球。
那是地球嗎?
她數了數,不,那是第四行星。
那是火星曾經的顏色。
第62313987日 0km/s 0%
她在這裡等了16萬年。
在這顆原本生機勃勃,因為上帝權杖的撞擊而變得荒蕪的,紅色的星球上。
她用了兩萬年的時間搜尋上帝權杖的碎片,將它儘可能地修復——她知道百萬年,或者千萬年後的一天,程軼的父親會發現這艘飛船,並將它作為「人類最偉大的B計劃」。
她笑了,在她記憶晶元最深處的地方,程軼每每在說這個名稱時露出的驕傲的神情又一次被提取到她的視覺系統上。
她坐在飛船旁的一塊石頭上,風沙早已磨去了那層白皙柔軟的肌膚,並且正在侵蝕她的複合骨骼。
但風沙無法侵蝕她體內的微型核反應堆。
將那顆閃爍著幽藍光芒的玻璃珠從胸膛雜亂的線路中取出,她用最後的力氣為它穿上一根黑色的細線,鄭重地將這條項鏈放在飛船的駕駛座上。
她走出飛船,眺望遠方那顆蔚藍的星球。
那是她和程軼,是人類和機器人共同的故鄉。
眼前紅色的字體擋住了她的視線。
能源不足——
程序錯誤,程序錯誤,程序錯誤。
很難吧 在發展到一點地步 人類會加以限制
不會,人工智慧其實永遠都是一堆冷冰冰的機器,它只會按照人類發出的指令服務於人。
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話可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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