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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再問你一句,你到底嫁還是不嫁!」粗暴冷冽的男聲在夏子安的耳邊炸開,她慢慢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男子俊美卻猙獰的面容。
身上有尖銳的疼痛,脖子被眼前的人狠狠地掐住,胸腔像是要炸開一般難受。
她眸色一凝,怎麼回事?她不是死了嗎?她記得自己被上司出賣,身中五槍,已經死了的。
腦子裡頓時倒灌進一些記憶,不是屬於她的記憶。
子安還沒回過神來,臉上便遭了狠狠的一記耳光,直打得她昏頭轉向,眼冒金星。
嘴裡一陣血腥的味道鑽上來,她吐了一口鮮血,感覺到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她陡然抬頭,狂怒在眸子里焚燒,腦子裡殘留的記憶告訴她,方才原主被亂棍杖打魂歸西天,她才得以穿越在原主身上復活。
「回答本宮,你嫁不嫁給梁王?」
又是一聲憤怒的質問,伴隨著一記狠辣的耳光,打她的人,是當朝太子慕容橋。
一道綠色的身影撲過來,拉開了慕容橋,哭著說:「殿下,不要為難姐姐了,父親那日雖然醉酒,確實錯應了將我許配給梁王殿下的。要姐姐代嫁確實為難了她,再說,姐姐心裡也一直思慕殿下您,您這樣逼她,豈不是要把逼死嗎?」來人梨花帶雨,一副嬌弱的模樣,正是夏子安的庶妹夏婉兒。
慕容橋見狀,十分心疼,當即放開子安,改為虛扶著夏婉兒。
空氣迅速回到子安的胸腔,她大口大口呼吸,驅散了死亡的氣息。
子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但是身上的疼痛讓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站立不穩,雙腿一軟又倒在了地上,腦子裡殘留的記憶和這兩人的對話讓她立刻判斷清楚了眼前的情況。
原主的父親,是當朝丞相,在一個月前與梁王殿下飲酒,醉酒之時答應了梁王殿下迎娶夏婉兒的要求。
丞相酒醒後後悔不已,他平生最寵愛妾室玲瓏夫人所出的庶女夏婉兒,怎麼可能真的捨得將她嫁給殘暴的梁王?
夏婉兒也哭鬧著不肯嫁,因為,她早與太子情投意合,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丞相不得已,便逼嫡女夏子安代嫁給梁王。
夏子安雖是嫡女,在丞相府卻從未享受過嫡女的尊榮,她的母親更是被丞相厭棄。
原主夏子安自然不肯同意待嫁,夏婉兒便向太子慕容橋哭訴。
方才在院子里發生的事情,一一灌入子安的腦子裡,慕容橋不僅和丞相府的人一起逼迫她嫁給梁王,還對她用了刑,她甚至能聽到原主夏子安臨死前的哀求和她死前那漫天的血腥。
夏子安怒火叢生,慕容橋便輕蔑地看著她,一腳踹了過來:「憑你也配思慕本宮?呸,你這樣的貨色,便是送給本宮做妾,本宮也不會要你。」
夏子安本就受了刑,這一腳毫不留情,踹得她一口鮮血吐出,她握住雙拳,眼底狂怒越發熾盛。
她試圖站起來,但是,身上受的傷太重,甚至連動一下,身體都撕裂般的疼。
夏婉兒柔柔弱弱地上前,一臉內疚地繼續道:「姐姐,對不起,我曾答應過你,不會對太子殿下有非分之想,可是,情之一字,實在讓人無法控制,我越是壓抑對太子殿下的思念,這份思念便越深,越無法自拔,恕我不得不無視您對我的警告。」
夏婉兒表情實在是楚楚可憐,但是夏子安卻知道,她私底下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慕容橋大怒,「你竟然敢阻止婉兒與本宮在一起?你這種女人,實在是太歹毒了。」
夏婉兒連忙拉住慕容橋的手,哽咽道:「殿下不要怪姐姐,本來做妹妹的就不該與姐姐爭,是我的不是,是我沒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慕容橋道:「婉兒你不要再說了,你就是心腸太軟,才會一直被她欺負。」
夏婉兒看著底下狼狽不堪的夏子安,眼底閃過一絲陰毒,卻用哀求的語氣道:「姐姐,求你成全我與太子殿下吧,妹妹會一輩子記得您的恩德。」
子安吸著冷氣,冷冷地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表演恩愛,心頭覺得厭煩不已,她在現代是特工組的軍醫,來往皆豪爽痛快之輩,不屑與這種勾心鬥角矯情噁心的人說話。
她腦子裡殘留的記憶告訴她,梁王腿有殘疾,且他生性殘暴,雖沒娶正妃,府中卻有十餘名姬妾,而且,聽聞這些姬妾有半數都殘廢了,可想而知,她們在王府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原主大概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不願意嫁給梁王。
子安忍住疼痛,用盡全力,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拿我一生的幸福去成全你嗎?你真不要臉!」
慕容橋聞言,陡然大怒,看向廊前坐在椅子上的夏婉兒之母玲瓏夫人,「還不打更待何時?」
玲瓏夫人一直都在看著,她心中著實焦慮萬分,如果夏子安不答應,自己的女兒婉兒便要嫁給梁王那個惡鬼了,今日太子前來施壓,她本以為夏子安會答應,卻不料三番四次用刑,就是不肯鬆口。
如今聽得殿下的吩咐,她再也忍不住滿心的憤怒,厲聲道:「來啊,給我打,狠狠地打,打到她答應為止。」
玲瓏夫人一聲令下,兩名粗暴的下人便摁住子安,棍杖聲聲落在夏子安的背上,直打得她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八年特工生涯,練就了她鋼鐵一般的意志,她咬著牙關,承受著原本不屬於她的恥辱與痛打,一口口的鮮血從嘴裡溢出,背上的棍杖幾乎要把她所有的骨頭都打斷。
玲瓏夫人與慕容橋都沒想到夏子安會這般的口硬,玲瓏惱火至極,也顧不得維持自己的威儀,疾步下來,一手抓起子安額前的頭髮,用力地把她的頭拽起來,惡狠狠地道:「你若不肯答應,便是自尋死路。」
子安呸了一聲,滿口的鮮血吐在玲瓏夫人的臉上,玲瓏夫人怒極,拽住她的頭髮把她的腦袋狠狠地摁在地上,用腳踩在她的後腦勺上,「我讓你嘴硬,讓你嘴硬!」
慕容橋冷聲道:「還與她廢話什麼?她若不答應,便按照丞相之前的計策,以通姦之罪,把她母親休出去,且看那袁氏以這等不堪的罪名被休出府去,還能不能活下去。」
子安心頭狂怒,狂怒之中,夾著一絲心痛,這不是屬於她的情感,這是原主留在大腦和心裡的情感,可以想像,原主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母親袁氏。
昏沉中,子安只聽到一道威嚴的聲音緩緩響起,「明日就是婚禮了,再打傷一點,昏迷中抬上花轎去,梁王要的只是相府嫡女為王妃,至於她日後是殘疾還是毀容,梁王不會管。」
子安死死地記住了這把聲音,特工生涯的經驗告知她,這把聲音應該是原主的父親夏丞相。
虎毒不食子,這個夏丞相,豬狗不如。
一頓狠辣的棍杖再度落在她的背上,終於,她昏迷過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耳邊響起哭泣的聲音。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張青腫難分的圓臉,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小蓀?」
原主的丫鬟,小蓀。
「小姐,奴婢沒能保護您,對不起!」小蓀哭得好生凄慘。
子安忍住全身火辣辣的疼痛,緩緩地站起來,艱難地一步步走向方才玲瓏夫人坐的椅子上,她的雙腿和背上傷得厲害,這樣坐在椅子上,便等同坐在針氈上,但是,這樣尖銳的疼痛,可以讓她的大腦保持清醒。
腦子裡有一道聲音凄厲地響起:「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她知道,那是屬於原主的聲音。
雙手握成拳,觸及中指一道冰冷的金屬,她一怔,迅速低頭,奪魄環?奪魄環竟然也跟了過來?
奪魄環是她在特工組的時候,科學家研製出來的一種武器,裡面有一塊晶元,可以自動吸附陽光與空氣中的電,變成攻擊人的武器。
「婚禮定在什麼時候?」子安眸色陰寒地轉動奪魄環,問哭得正傷心的小蓀。
小蓀哭著回答:「小姐,就是明日。」
明日!
子安緩緩地閉上眼睛,方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如同電影一般在腦子裡反覆播放。
每播放一次,她心中的憤怒便多增一分,為原主復仇的心便迫切一分。
「母親呢?」子安聲音沙啞地問。
小蓀咬牙切齒地道:「夫人在玲瓏夫人抓住您的時候,到老夫人屋中鬧了一場,老夫人一怒之下,把夫人關在了暗室中。」
老夫人?子安腦子裡閃過一張衰老但威嚴的臉,一個為了家族榮耀可以六親不認的老女人。
「去告訴老夫人和相爺,說我願意上花轎,但是前提是要他放了母親。」子安聲音平和地說。
小蓀聽到這裡,哭得更是傷心,她知道小姐已經沒有法子了,若不嫁,必定就是死路一條。
小蓀去了不到半個時辰,袁氏便回來了。
她是被抬進來的,老夫人治府嚴厲,自然容不得袁氏大鬧,命人痛打了一頓,打得半死。
玲瓏夫人親自送袁氏回來,她得意地看著子安,「早晚是要答應的,早一些答應,便可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何必呢?真是賤骨頭!」
子安盯著這張得意洋洋的臉,玲瓏夫人的資料在她腦子裡形成。
玲瓏夫人,陳玲瓏,以寡。婦的身份嫁入相府,入府後生了龍鳳胎,女兒夏婉兒,兒子夏霖,自此便深得夏丞相寵愛,明明是妾的位分,卻對外宣稱玲瓏夫人,直接褫奪了袁氏當家主母的位子。
而方才,便是她手執刑罰,對原主和她都痛打了一頓。
子安陰鷙地盯著她,忽地揚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打了玲瓏夫人一記耳光。
玲瓏夫人一怔,幾乎不能相信夏子安打了她。
「你不要命了?」狂怒隨即湧上她陰狠的眸子,幾乎要把子安活剝生吞了一樣。
子安冷冷地道:「這一巴掌,是利息,你欠夏子安的,我會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好啊,造反了你,來啊……」玲瓏夫人正欲喚人,子安一手拔下頭上的簪子,快如閃電般以簪子抵住玲瓏夫人的脖子。
「你敢?」玲瓏夫人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子安。
子安獰笑起來,「橫豎不過一死,夫人要不要拿你尊貴的命來與我下賤的命相博?」
玲瓏夫人神情有些退縮,「你想怎麼樣?」
「請個大夫來,為我母親醫治,否則,我就是死,也不會上花轎!」說完,她撤下發簪,緩緩地把散落肩膀的秀髮盤起,挽成一個乾脆利落的髮髻。
玲瓏夫人眼底生出怨毒,恨不得把子安千刀萬剮,但是她也知道如今不宜再激怒她,否則她真的拒絕上花轎,婉兒做太子妃美夢就要破碎了。
她哼了一聲,「等著吧!」等她真的嫁到了梁王府,等待她的就是豬狗不如的生活了。
說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玲瓏夫人確實為袁氏雇請了大夫,子安自然也取了一些白葯和內傷葯服下,大夫藥箱里有針包,她給了三兩銀子,把針包買下來。
大夫看到子安身上的傷,有些詫異她為何還能站起來,這樣的傷勢,起碼要在床上趴上半個月。
看來,這相府大小姐,倒是個意志十分堅毅的人。
大夫走後,袁氏緩緩轉醒,看到自己的女兒滿臉滿身的傷,她不禁悲從中來,「是母親害了你。」
子安握住她的手,淚意湧上,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掉淚的人,但是看到袁氏眼底深深的疼惜,沒享受過母愛的她也忍不住心頭顫動。
耳邊,不斷響起一道聲音:我不甘心,我好恨,若有人為我報仇,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
她知道是原主夏子安的怨氣不散,在腦子裡回蕩。
她伏在袁氏的耳邊,輕聲道:「母親,不要怕,我們來得及籌謀。」
袁氏一怔,靜靜地看著她,「籌謀?」
子安唇瓣勾起一抹殘毒的冷笑,「沒錯,籌謀,把害我們母女的人,一個個地送入地獄。」
她在特工組是軍醫,但是偶爾也要出任務,在現代,她的手也染滿了鮮血,所殺之人,都是罪大惡極的人。
袁氏緩緩地坐起來,眸子已經鎖住子安。
她心頭有些不安,但是這種不安,慢慢地變成了一種奇怪的興奮,一種即將復仇的興奮。
為了確保子安會順利上花轎,當夜,夏丞相來了。
子安服了葯,昏昏沉沉,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幾乎是立刻便睜開了眼睛。
「你若乖乖聽話,父親自然不會虧待你母親,但是若你明日耍什麼花樣,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說完,丟下一紙休書,再冷冷地道:「你若上了花轎,這休書便自行銷毀,若不上,這休書便要公告天下。」
說完,連看都沒看袁氏一眼,轉身出去。
袁氏撿起那張休書,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清楚,休書以她淫。盪勾搭下人的罪名,公諸天下,休出門去,生死各不相干。
她緩緩地閉上眼睛,想起十八年前,那容貌俊美的男子痴情地對她說,這一輩子,只愛你一人,永不分離。
他死纏爛打,才得了她的芳心,然而,她嫁給他不過一年,便全部都變了模樣。
她要撕了那休書,子安卻一手奪過來,放在袖袋中,對袁氏道:「這封休書,是一把利刃,你要握住這把利刃,捅進害你的人心臟里。」
袁氏在嫁給夏丞相之前,是名動天下的才女,飽覽群書,雖不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女子。
她望著子安的面容,心裡卻痛得厲害,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死了。
殺女之仇,如何能不報?
五月十八,夏丞相的嫡女夏子安嫁給梁王慕容鑫,婚禮空前盛大。
天還沒亮,子安便被從床上挖起來,梳妝打扮,鳳冠霞帔穿得是美麗端莊。
玲瓏夫人與夏婉兒親自過來盯著,玲瓏夫人在送子安出門的時候,低聲警告:「你今天最好乖乖上了花轎,否則,有你好受的。」
夏婉兒也上前,冷笑道:「縱然你是嫡長女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要嫁個一個殘廢?聽聞梁王殘暴不仁,專愛毒打姬妾,你這位王妃,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一年呢?你若死了,也實在可惜啊,以後我便找不到人欺負了。」
說完,得意囂張地笑了起來。
紅蓋頭遮蔽著子安的眸子,遮住那一抹冷凝的光芒。
按照規矩,子安出門的時候要先拜別老夫人和家中長輩。
宮中派來了女官送子安上花轎,自然也陪著子安完成這一系列的禮儀。
老夫人極盡慈愛地對子安道:「日後嫁到王府去,便不可再像沒出嫁前那樣胡鬧了,身為王妃,一言一行皆要謹慎,端莊,大氣,千萬不要像你母親那樣,整日只知道爭風吃醋,撒潑鬧事。」
老夫人不放過任何機會詆毀袁氏,即便在宮中女官的面前,亦是如此。因為,袁氏嫁入相府之前,名聲太大,加上入府後不曾生有兒子,老夫人早就想休了她。
子安悄然握拳,「孫女謹遵老夫人教誨。」
她且忍著這一口氣,靜待一會兒的爆發。
一頂鋪著名貴綵綢帷子的大紅花轎在相府的門口等著,橋門飾以翠石,彰顯新娘身份華貴。
儀仗隊肅立兩旁,喜笛吹響,長長的鞭炮,點了一串又一串,炸得整條街道都一片飄紅。
一身喜服的新郎官梁王慕容鑫威風凜凜地坐在白馬上,手持韁繩神情倨傲地看著喜娘背著他的新娘子夏子安出來。
坐在白馬之上,姿態凜然,渾然看不出殘疾腿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個鮮衣怒馬的俊美青年。
當今的太子殿下慕容橋也一同來了,為自己的兄長迎親。他實在是太高興了,夏子安嫁給了那廢物兄長,自己便可迎娶夏婉兒,得丞相的支持,得到這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的。
四周聚滿了圍觀的賓客與百姓,熱鬧哄哄,今日可是當今皇帝的親子梁王迎娶當朝夏丞相的嫡女之喜,自當轟動。
正欲上花轎的時候,卻見新娘子陡然從喜娘的背上躍下,扯下紅蓋頭,擲於地上,冷冷地宣布:「我不嫁!」
這一變故,讓賓客和圍觀的百姓都驚呆了,這相府大小姐是瘋了嗎?如今花轎都臨門了哪裡還能耍小性子說不嫁?
眾人分明看到梁王慕容鑫的臉上有狂怒緩緩騰起。
夏丞相怔了一下,眼底生出慍怒,一個箭步上前,撿起紅頭巾便想給她蒙上,然而,夏子安卻退後一步,冷冷地看著他。
「不許胡鬧,今天是你和梁王的大好日子,可不許胡鬧的。」夏丞相臉色都變了,沒想到她這些天一直乖順,卻是留到今天才鬧,他真是太大意了。
今日這麼多同僚在場,這臉真是丟大了。
子安背負一身的傷,把鳳冠落下,一步一瘸地走到馬匹前,跪在梁王的面前,抬起倔強的下巴,「梁王殿下,臣女今日並非故意落殿下的面子,臣女悔婚,迫不得已,父親和太子殿下以棍棒相逼,更捏造了罪名誣陷我母親通姦,要休了她逼臣女嫁給梁王殿下,好讓家妹夏婉兒嫁給太子為妃,臣女不能讓殿下被人利用,所以才會在今日公然悔婚,臣女願受梁王與皇后娘娘的處置,萬死不怨!」
梁王看到子安一步一瘸地走過來的時候,狂怒已經抵達了巔峰,他揚起陰鬱的眸子,盯著夏丞相,冷冷地道:「很好,很好,本王算是見識了相爺的手段。」
慕容橋沒想到夏子安竟然會在這麼多皇公大臣文武百官面前拒絕上花轎,還把昨天的事情說了出來,狂怒至極,上前一腳就踹倒了子安,「賤人,你胡說什麼?」
夏丞相也是一臉的痛心疾首,驚怒道:「孽女,嫁給殿下,是你千方百計求來的,我本不肯答應,是你死活要嫁入王府為妃,如今這般胡攪蠻纏,到底是何人教你的?是不是你母親還是心心念念要把你嫁給太子殿下好日後成鳳?父親早跟你說過,不可有此貪念,得梁王殿下眷顧,已是你三生修來的福分!」
眾人聽得此言,不禁懷疑地看向夏子安,丞相為人雖不算正直,可一個父親想必是做不出此等威逼女兒的事情來,莫非其中真的有內情?
想那夏子安的母親袁氏,也曾是個心頭高的女子,莫非,真的是她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太子殿下好日後問鼎後位?
一個是當朝一品大員,一個是深閨婦人和少女,從人品上,大家當然願意相信丞相。
子安看到眾人鄙視的眸光,神色不變,從袖袋裡取出一封休書,「這封休書,是父親昨天留下,父親說,若我願意上花轎,這封休書便可毀掉,若不上,便以此休書公告天下,議我母親的罪。」
梁王一抬手,便有人上前收了她手中的休書遞給梁王。
梁王看了幾眼,隨手一揚,休書落在地上,眼尖的人,急忙看休書里的內容。
眾人一片嘩然,這休書字字絕情,看來,那夏子安所言屬實啊。
夏丞相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是做夢都沒想到夏子安竟敢把這封休書真的公告天下了,昨天留下這封休書,本是想施壓於她,讓她乖巧聽話,如今卻成了把柄。
梁王面無表情地看著夏子安,「你拒上花轎悔婚一事,自有皇后處理,你且等著吧。」
說完,他淡淡地瞧了太子慕容橋一眼,道:「太子殿下,你和丞相的好禮,做兄長的收下了,銘記心頭!」
慕容橋與丞相皆是神色一變。
在相府對面的樓台上,站著一個身穿玄色錦袍的男子,面容清冷,眉如寒劍,眸若深海,他臨風而立,身上貴氣凜然,如神詆一般,睥睨一切。
「王爺,要不要下去幫一下樑王?這般丟臉,只怕他如今都快氣死了。」身旁一名身穿黑色衣裳的帶刀護衛問道。
男子緩緩地搖頭,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看熱鬧,不嫌事大!」
敢得罪太子的人,還真沒幾個,這丫頭,有骨氣,只可惜,有骨氣的人,往往死得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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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正文~~~~
大周朝江寧侯府的矮院里。
一名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被拖行在雪地上。
皚皚白雪間,只見她身後血污如紅色綢帶一般,殷紅鮮艷。
女子被丟在雪地架起來的火堆旁邊,已經奄奄一息,膝蓋和額頭也在滲血,說不出的瘮人恐怖。
她全身布滿了鞭痕,衣衫裂開皮肉盡露,一道道的血痕撐得肌膚皮開肉綻。
而更讓人駭然的是她腹中隆起,竟是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
她的雙手在雪地里抓著,剩下的一隻眼睛努力撐起,盯著廊前那身穿白色錦袍的男子,力竭聲嘶地問:「夫妻八年,你就這麼狠心?」
江寧侯李良晟冷冷地盯著她,「陳瑾寧,要怪,就怪你命帶刑克,你已經剋死了父親,若不殺你,嫣兒也要被你害死。」
嫣兒,是他的平妻,是他心尖上的人,年前懷孕卻得了病一直沒好,請了道長說,是她這位侯爺夫人命帶刑克而至,若不殺了她,她腹中的孩兒更會成為煞星。
「你是朝廷重臣,竟也信那些術士的鬼話?」陳瑾寧恨極,握拳擊地,揚起了一陣雪霧。
「良晟,不可再被她迷惑,快剖開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來燒死。」
旁邊坐著一名身穿黑色綢緞綉百子千孫圖案的中年貴婦人冷酷地道。
她便是先江寧侯的遺孀,如今的江寧侯之母林氏。
她早就看這個兒媳婦不順眼,若不是當初陳瑾寧陰差陽錯救了老侯爺,也不會有這門親事。
一個粗魯的練武女子,怎堪為侯府夫人?
「那都是長孫嫣兒的陰謀,她收買了術士!」陳瑾寧護住肚子,心裡好恨,長孫嫣兒懷孕,她也懷孕,為什麼偏她的孩子要死?
「你還要冤枉嫣兒?」江寧侯大怒,疾步下去一巴掌打在陳瑾寧的臉上,陳瑾寧眼睛的血噴出,濺了他一臉。
「若不是你,蘇東一戰,我會大敗?」
他不會承認自己戰敗,他出征多次,唯一一次沒帶她,便兵敗如山倒,一定是她刑克的。
陳瑾寧冷冷地笑了,扯著臉皮的笑眼窩邊上便形成了一道道血的褶子,說不出的恐怖,「是你好大喜功,還有臉說?」
「你給我閉嘴!」江寧侯的臉像要吃人般的猙獰,一腳把她踢翻在地上,鋒利的刀子割開她的衣裳,露出白皙的鼓鼓的肚皮。
陳瑾寧絕望地看著他乖張狂怒的臉,疼得是渾身哆嗦,卻依舊哭喊著道:「求你,讓我生下這孩子,到時候你要殺要剮,都由你。」
「休想!」他持著刀,咬牙切齒地道。
「母親,母親,」陳瑾寧倉皇地看向老夫人林氏,艱難地道:「我懷著的您的孫子,求您看我一直孝順您的份上,放過我,讓我把孩子生出來,求您了。」
她努力撐起身子像狗一樣往前爬,使勁地朝老夫人咚咚咚地磕頭,額頭腫起老高,不斷地滲血,不斷哀求著。
老夫人眼底一派冰冷之色,絲毫不為眼前的一幕所動,只冷冷地道:「不要叫我母親,你還沒這個資格,若不是老侯爺堅持讓你進門,憑你也想做我們李家的媳婦?做夢吧你!」
陳瑾寧知道哀求無用,憤怒地握拳用剩餘的一隻眼睛瞪著李良晟,悲憤絕望地道:「李良晟,我嫁入李五年年,你所立的戰功,那一項不是我在背後支撐?你為元帥我為先鋒,為你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你才可以得以繼承江寧侯的爵位?如今你寵妾滅妻,殺害親生骨肉,你不得好死!」
李良晟眼底生出狂怒,一腳踢向陳瑾寧的下巴,陳瑾寧飛出去,撞落在地上,幾乎當場昏死過去。
意識散渙中,她只聽得老夫人急道:「良晟,快動手取出那孽種,你姐姐和嫣兒都說,必須得在她活著的時候把孽種取出焚燒,方可消除孽障之氣。」
冰寒的刀抵住她的腹部,陳瑾寧撐著最後一口氣弓起身子,拚死地想護著腹中孩兒。
血污滿眼中,她只見長孫嫣兒在迴廊的圓柱後,露出一雙得意痛快的眸子。
她的好表妹,在她與李良晟定下親事之後,竟說懷了李良晟的孩子,與李良晟一同前來國公府,讓她同意讓長孫嫣兒入門為平妻。
當時繼母也在旁遊說,最終她同意讓長孫嫣兒入門。
當年她怎麼會這麼愚蠢?
她滿眼悲憤狂怒,盯著李良晟。
李良晟看著她那帶血的眼睛,下刀的那一刻,他竟有些顫抖,什麼沙場殺伐果斷的大將,都只是有陳瑾寧在背後撐著。
老夫人眸子里發出幽幽的光芒,看著李良晟,聲音如地獄傳來一般的陰寒毒辣,「殺了她,你才能入宮稟報皇上,指認陳瑾寧私通敵人,出賣軍密,才導致蘇東一役大敗。否則此戰之罪,你便要一人承受,橫豎她是個妖孽轉世,刑克夫家,她遲早都得死,如今能為你頂罪,也是死得其所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陳瑾寧一口鮮血吐出,什麼道士之說只是幌子,他是要拿她來頂罪,這個懦夫,這個廢物!
「李良晟,你不堪為將,你是個廢物!」她恨聲咒罵。
李良晟聞言,惱羞成怒,一巴掌劈打下去,「賤人,我殺了你!」
他舉起了冰冷的刀……
尖銳的疼痛從腹部傳來,陳瑾寧此生受過許多刀傷劍傷,有一次敵人的箭從她心臟側穿透而過,幾乎要了她的命,她都沒有覺得像現在這般疼痛,痛徹心扉,疼得她連呼吸都提不起來。
她看見李良晟那張猙獰到極點的臉,感覺腹部被一刀割開,一刀刀的鈍痛,直入心肺,她狂吼著,雙手使勁地掙扎,抓得李良晟的臉生出一道道的血痕。
老夫人林氏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今日若不是先下了葯,還真拿不住這刁婦。
李家不能背負戰敗之罪,人人都知道李良晟出征一定會帶陳瑾寧,只有把罪過都推到她的身上,才能保住江寧侯府的威望名聲。
陳瑾寧的氣息漸漸消散,彷彿看到了一道光芒從頭頂劈開。
她努力睜開眼睛,卻見那道光芒只是旁邊的火焰,她看著自己那剛從她腹中挖出來的孩子被投進那熊熊烈火中去。
「不……不!」陳瑾寧心肝俱裂,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拖著一條血帶爬向火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大火焚燒了她的頭髮衣衫,她渾然不覺灼痛,悲聲大哭。
哭聲伴隨著厲聲詛咒,「李良晟,我陳瑾寧便是做了厲鬼,也要血洗你李家一門。」
火光噼啪地響,那詛咒的聲音,最終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火光燒盡,只餘一具已經燒焦的屍體,屍體的懷中,有一塊小小的炭。
老夫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死了,這晦氣的人,終於死了,按照道長所說,把那孽種燒死,一切的晦氣都會消失。
而她死了,確實也給李家帶來了好運,至少,至少,李家不必背負戰敗之罪。
「好你個小蹄子,連我的話都不聽了?你真以為三小姐能保住你?」一道冷酷的聲音,隱約傳來。
片刻,便聽得巴掌聲響起,繼而傳來少女低低哭泣的聲音。
陳瑾寧慢慢地坐起來,全身被冷汗浸透,後背有粘稠的觸感,她神思有片刻的怔忡。
她認得那聲音,是張媽媽。
目光環視,竟是她未出閣前的國公府閨房。
她沒死?抑或,那只是一場噩夢?
不,那不是噩夢,那都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那錐心刺骨的痛,她現在還能清晰感受到。
那眼前,是怎麼回事?
她慢慢地下床,披衣而起走了出去。
一景一物,確實如她從莊子里初回國公府時候那樣。
張媽媽?海棠?
張媽媽抬起頭看她,不高興地道:「三小姐,做女人總歸是免不了這些事情的,你尋死覓活的對你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坦然接受與表小姐和平共處,也能助你在侯府站穩陣腳。」
這些話,很是耳熟。
陳瑾寧想起前生繼母長孫氏告訴她,長孫嫣兒已經懷了李良晟的骨肉,讓她容許長孫嫣兒入門,她大哭了一場,死活不準,醒來之後,張媽媽便這般勸說她。
她眸子陡然綻放出寒芒來,她重生了?重生在未嫁之前?
她拳頭慢慢地弓起,握住,前生的血腥殘毒倒灌般湧入了腦子裡,她牙關咬緊,卻忍不住地輕顫。
她看向海棠,海棠臉上有幾道手指痕迹,淚水在眼睛裡打轉,一副委屈的模樣。
前生,海棠曾私下勸說她,別讓長孫嫣兒入門,她說長孫嫣兒心思不正,會害她的。
她慢慢地坐下來,眸光淡淡地掃過張媽媽的臉,「張媽媽言下之意,是要我同意長孫嫣兒入門為妾了?」
張媽媽拉長了臉,「表小姐出身將軍府,怎能為妾?做個平妻,也顯得三小姐大度!」
「平妻?平妻難道不是妾嗎?」陳瑾寧冷冷地道。
張媽媽微微詫異,這三小姐怎麼回事?往日跟她說話也是畢恭畢敬的,怎地今日擺起了架子?
前生,陳瑾寧的母親死後,她便被送到莊子裡頭,十三歲那年才接回來。
她回來之後,長孫氏便派了張媽媽前來主持她屋中的事情,因陳瑾寧在莊子裡頭長大,不懂得規矩,事無大小,都是張媽媽定奪,因此,這梨花院從來都是婆子比小姐大,也養成了張媽媽囂張的氣焰。
張媽媽道:「平妻自然不能當妾,老奴的意思,是三小姐為平妻,如今表小姐已經懷了孩子,自然得先入門。」
這倒是和前生不一樣,前生,長孫氏的意思是讓長孫嫣兒為平妻。
沒想到,她們原來早就存了要長孫嫣兒為正妻的心思。
張媽媽見她不做聲,以為她妥協,便道:「李公子和表小姐馬上就要到了,連陳侍郎夫人也會來,三小姐稍稍打扮便出去吧,趁著江寧侯出征未歸,這事兒得馬上定下來。」
陳侍郎夫人,李良晟的姐姐,前生可沒少刁毒她,而所謂她是剋星一說,最初也是出自她的嘴巴。
真好,一重生,就把這一堆渣男毒女送到她的面前來。
「還不去為小姐梳妝打扮?發獃地站在這裡做什麼?皮癢了是不是?」張媽媽怒喝海棠一聲,揚起手就要打過去。
陳瑾寧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眸色冷漠地道:「張媽媽,這裡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張媽媽吃驚地看著她,不相信她竟然用這種口吻跟自己說話,她可是從不曾頂撞過自己,見鬼了這是?
陳瑾寧放開她,只當看不見她眼底的訝然,對海棠道:「進來為我梳頭上妝。」
海棠也有些驚訝,小姐不怕得罪張媽媽嗎?得罪了張媽媽,就等於得罪了夫人啊,小姐是最怕夫人的。
陳瑾寧進了房中,坐在妝台前,那是一副濃妝艷抹的臉,誇張得很,起碼比自己的實際年齡看起來要老上三四歲。
前生,她是莊子里長大的,不懂學問,不懂裝扮,只沉醉武術,被接回來國公府之後,長孫氏便讓張媽媽來伺候她,每日幫她打扮得這副鬼樣子,說京中的女子就該這樣打扮,可恨前生她還覺得這樣是真的漂亮。
「把臉上的妝容全部洗掉,選一身顏色清淡的衣裳。」陳瑾寧道。
海棠聞言,頓時大喜,「小姐您早就不該穿那些大紅大綠的衣裳了,瞧著多土氣啊,還有這妝容,哪裡有未出閣的小姐打扮成這樣的?」
陳瑾寧眸色微暖,看著她的巧手在自己的臉上一陣忙活,露出一張純凈潔白的面容。
「小姐真好看。」海棠看著銅鏡里的人兒,讚歎道。
陳瑾寧伸手撫摸了一下眉心,這裡沒有疤痕,前生曾為李良晟擋刀,眉心到左腦袋血流如注。
她沒死,但是痊癒之後,李良晟說,那疤痕好醜。
真傻,真傻啊!
她親自暈染了眉毛,唇上只抹了一層唇蜜,不上任何顏色。
豆蔻年華,不需要任何裝扮,都是最美麗的。
「小姐,您不怕得罪張媽媽嗎?」海棠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陳瑾寧穿了一身素錦暗雲紋寬袖對襟長裙,雙丸髻下垂了幾縷髮絲於肩膀上,趁著潔白無暇的面容,眉毛暈染過,略顯英氣,這般姿容,絲毫不遜色長孫嫣兒。
「得罪她怎麼了?」陳瑾寧冷笑,「海棠,你記住,你是我身邊的人,只需要聽我的話,其他人說什麼,當放屁就是。」
「小姐,可不能這麼粗鄙的。」海棠心裡高興主子爭氣了,卻又忙不迭地糾正她的話。
陳瑾寧肆意一笑,潔白的面容便爭出幾分嫣紅來,「我是莊子里長大的,再粗鄙的話都說得出來。」
裝什麼大小姐呢?她本就是莊子里長大的野丫頭,前生為了裝大小姐,被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簡直愚蠢!
「三小姐,陳夫人和李公子來了,夫人請你出去。」張媽媽走進來,傲慢地看了陳瑾寧一眼道。
陳瑾寧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帶著海棠便出去了。
張媽媽氣得發怔,這小賤人是要造反了?得告訴夫人,好好鎮她一下才行,別以為說了個好人家,眼睛便長在額頭上,不把夫人和她放在眼裡了。
站在正廳外的廊前,陳瑾寧聽到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陳夫人,您是嫣兒的姑母,這事兒便勞您費心了,家母的意思,是希望在我父親歸朝之前,把嫣兒和良兒的婚事辦妥。」
說話的是李良晟的姐姐,陳侍郎夫人,李齊容,陳瑾寧便是投胎十次,都不會忘記這把聲音。
長孫氏笑著道:「陳夫人客氣了,嫣兒能嫁入侯府,也是她的福分,我一定會促成此事。」
陳瑾寧冷冷地笑著,前生她可沒聽到這些話,只以為所有人都是為她著想,也以為大家賢婦該是這樣的。
陳瑾寧沉了一口氣,跨步進去。
她的眸光,落在了李良晟的臉上。
記憶中那猙獰的面容倏然出現在面前,伴隨著自己跪地磕頭聲聲哀求,那衝天火光,老夫人冷酷的面容,都在她腦子眼前盤旋,逼得她幾乎一口血吐出來。
李良晟也看著陳瑾寧,神色微微一怔,他只見過陳瑾寧兩次,每一次都是紅綠搭配,頭上帶著金燦燦的髮飾,臉上像調色盤般嚇人,今日素淡打扮,竟是這般的清麗可人。
「瑾寧你來得正好!」身穿一襲富貴纏枝圖案綢緞衣裳的長孫氏臉上漫開淺淺的笑意,眸光溫和,對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陳瑾寧的眼光從李良晟的臉上移到長孫嫣兒的臉上。
膚如凝脂的臉上,帶著羞愧之色,眼睛微紅,睫毛染了淚意,瑩然欲泣,一襲白色紗裙,袖口處綉了淡雅的青竹葉,說不出的楚楚可憐又風情無限。
她見了陳瑾寧,眸色飛快地閃著,旋即低頭,淚意竟又濃了幾分,雙肩微微抖動,像是在哭泣。
李良晟就坐在她的身側,見她難過,便握住了她的手,「別怕,我在。」
長孫嫣兒眉目便漾開,露了一絲羞赧之色。
陳瑾寧冷眼看著這一幕,好一對羨煞旁人的……狗男女。
李齊容見了陳瑾寧,便道:「瑾寧,我們今日為何事而來,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母親說你素來是個大方得體的,你與嫣兒又是表姐妹,想必你會顧念姐妹之情,許嫣兒入門的,是嗎?」
陳瑾寧慢慢地坐下來,就坐在她們三人的對面。
李齊容今日穿了一件紅色金銀線繡花百褶裙,滿頭珠翠,說不出的貴氣逼人。
陳瑾寧看著她,慢慢地說:「什麼事?我還不知道呢。」
長孫氏微微不悅,「瑾寧,你可不能這般不懂事,嫣兒已經懷了良晟的孩子,她是必須入門的。」
陳瑾寧哦了一身,看著長孫嫣兒,「是真的嗎?」
長孫嫣兒滿臉羞色,輕聲道:「表姐,對不起,我……我們只是一時情難自禁。」
「情難自禁?那就是婚前失貞,論起來,可是要沉塘的啊。」陳瑾寧冷冷地道。
「別胡說,「長孫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嫣兒和良晟早就兩情相悅,若不是你橫插一竿子,他們是要成親的。」
「既然兩情相悅,」陳瑾寧看著李良晟,冷冷地道:「你為何答應與我議親?可見所謂兩情相悅,也不過是貪圖那苟且之快。」
李良晟怒道:「你胡說什麼?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說話這般難聽,你還要不要臉?」
陳瑾寧冷漠地笑著,「我不要臉?我至少沒有與人珠胎暗結,私德敗壞,你們京中的人如何我不知道,可若是在青州,我們就稱這種人為狗男女!」
長孫氏大驚,「瑾寧你說什麼?這話也是你說的?你是國公府府的三小姐,一言一行,皆要謹慎。」
陳瑾寧冷冷地掃了長孫氏一眼,「這就難聽了?我還沒說她是婊。子呢。」
長孫嫣兒的臉頓時如火燒般紅起來,哭著道:「表姐,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出了這種事,我也不願意做人了,我這就死在你的面前。」
說罷,她起身就要衝去撞柱,嚇得李良晟急忙拉著她,「嫣兒,不可,你別管她說什麼,總之我是一定娶你的。」
「不,良晟哥哥,你還是讓我死了吧,我沒臉見人了,就讓我帶著我們的孩子去死吧!」長孫嫣兒哭得好不凄慘。
長孫氏氣急敗壞地沖陳瑾寧怒道:「看你把嫣兒逼成什麼樣子了?還不向她道歉?」
陳瑾寧冷冷地看著這一幕,「簡直笑話,我還要向她道歉?現在是我未婚有孕嗎?是我無恥偷漢嗎?我為什麼要道歉?我道歉她受得起嗎?」
她站起來,走到長孫嫣兒面前,惡狠狠地道:「你不是要去死嗎?去死啊!」
長孫嫣兒哭著道:「良晟哥哥你放開我,放開我……」
「陳瑾寧你……」李良晟怒極,舉起手就要打過去。
陳瑾寧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後一拽,李良晟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連忙疾退兩步才穩住了身子。
陳瑾寧隨即攔在他的身前,冷冷地對長孫嫣兒道:「現在沒人拉住你了,趕緊去死!」
長孫嫣兒怔怔地看著她,就像從不認識她一樣。
「還不去?」陳瑾寧倏然怒吼一聲,嚇得她一個哆嗦,哇地一聲哭出來。
「瑾寧表姐,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事你罵我打我就是,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長孫嫣兒哭著道。
她這話一落,陳瑾寧起手就打,沖著她那張臉左右開弓,連續打了幾巴掌才住手。
「既然你讓我打你,我如你所願!」陳瑾寧冷冷地道。
長孫嫣兒被這幾巴掌劈得惱羞不已,卻不知道如何應對,乾脆身子一軟,裝作暈倒在地上。
長孫氏嚇得急忙扶起她,鐵青著臉怒斥陳瑾寧,「身為國公府的小姐,竟如此刁蠻歹毒,當眾出手打人,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母親?」
陳瑾寧反唇相譏,「那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女兒?此事先不論其他,你幫著這對私德敗壞的人來欺負我,你又哪裡有做母親的樣子?」
李齊容猛地站起來,鐵青著臉道:「既然你容不下嫣兒,那這門親事就作罷,我江寧侯府,也沒有這個福分,娶你這種滿嘴髒話的粗魯女子,回頭我便命人來退婚書,良晟,我們走。」
「對,退婚!」李良晟巴不得不娶她,若不是父親下令,他才不願意娶她呢。
陳瑾寧明顯看到已經「暈倒」長孫嫣兒猛地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驚喜。
「慢著!」陳瑾寧忽然叫住了她。
李齊容站住腳步,輕蔑地勾唇,怕了吧?你陳瑾寧雖然是嫡出,可只是在莊子上長大的野丫頭,能攀上侯府這門親事,是你幾生修來的福分。
真退婚了,看你臉面往哪裡擱?
她慢慢地轉身,得意地看著陳瑾寧。
陳瑾寧走到她的面前,也勾唇冷笑,「要退婚,也是我來退婚,你們李家憑什麼退婚?出了這等醜事,你們還有臉來胡攪蠻纏,虛張聲勢,真是丟人丟到你娘的腿去了。」
陳瑾寧已經沒打算做什麼大家閨秀,她是什麼樣的人,就做什麼樣的事,說什麼樣的話,她的素質不是留給這種賤人的。
李齊容的臉色變了變,沒想到這陳瑾寧這麼難纏。
李家當然不能退婚,也不能被退婚,這親事在父親出征之前就定下來,這小賤人是父親的救命恩人,父親是最看重恩情的人,這也是為什麼要在父親出征之後,才倉促讓嫣兒入門,只要入門,事情就定下來了,父親頂多是震怒一通,也改變不了事實。
當時以為陳瑾寧不過是個野丫頭,沒見識,好糊弄,隨便唬她幾句就能鎮住,沒想到竟是這樣刁毒的人。
李齊容看了看長孫氏,長孫氏也是始料未及。
她面容微微揚開,露出柔和的微笑道:「瑾寧,嫣兒和你是表姐妹,你們也一直很要好……」
陳瑾寧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和她不是表姐妹,我舅舅生不出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兒來,我和她也不要好,若是要好,她不會連我未來夫君都惦記,既然事都做到這份上了,大家都不要假惺惺,把話攤開來說吧。」
長孫氏咬了咬牙,「現在嫣兒都已經懷孕了,你要怎麼才能容她入門?」
「要我容她入門,不可能,」陳瑾寧看著長孫氏,前生怎麼就不覺得她笑容虛假?如今看她,簡直噁心,「但是,她既然懷了李良晟的骨肉,我也不會擋人的路,由國公府退婚,婚書拿回來,以後我與李良晟婚嫁各不相干。」
長孫氏氣得肺都要炸了,「若是她為平妻你為正妻呢?」
「妾都不可能!」陳瑾寧一口回絕。
「你……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就這麼狠心?她都委屈做平妻了,你還想怎麼樣?」長孫氏終於爆發了,指著陳瑾寧怒斥。
陳瑾寧冷冷一笑,「委屈?她委屈就別發騷啊,發騷就得承擔後果,事就是這麼辦,不奉陪了。」
說完,她拂袖而去,連給他們說話挽留的餘地都不給。
長孫嫣兒的眼底迸出憤恨來,寬袖底下的拳頭緊握,指甲印入了皮肉,陳瑾寧,今日羞辱之罪,我定要你還回來。
李齊容看著長孫氏,神色有幾分不悅,「看來夫人在侯府沒什麼地位啊,連一個莊子里回來的繼女你都壓不住。」
長孫氏是國公府的夫人,聽了李齊容這話,心裡又氣又羞,氣的是她一個侍郎夫人竟敢指責她。
羞的是,她今日確實壓不住那丫頭。
只是說來也怪了,這丫頭往日從不敢頂撞她,今日是瘋了嗎?
想起她剛才的態度,她渾身是火,壓了壓脾氣對李齊容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再跟她說說,婚事你們就按照原定計劃辦,必須得在侯爺回朝之前,把良晟與嫣兒的婚事辦了,她的肚子不能等了。」
長孫嫣兒淚意瑩然地看著李良晟,今天李良晟的態度讓她有些害怕,他為什麼就不能硬氣一點退婚?
李良晟拉著她的手安撫道:「嫣兒,你等著,我一定會娶你過門的。」
送走李家姐妹,長孫氏把門一關,不爭氣地看著長孫嫣兒,「你自尋死覓活的做什麼?丟人現眼!」
長孫嫣兒淚意一收,眼底湧起恨意,「姑母,殺了她!」
長孫氏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殺人是踩死一隻螞蟻?這麼簡單?」
「姑父不喜歡她,她死了也不會有人追查的。」長孫嫣兒急道。
「你錯了,國公爺雖不喜她,卻也不見得會任由她無端死去,畢竟,那小賤人是她的嫡女。」
「姑母,那怎麼辦啊?我這肚子快捂不住了!」長孫嫣兒哭著道。
長孫氏煩躁地道:「行了,別吵,讓我想一下。」
陳瑾寧回了梨花院,海棠崇拜地道:「小姐,您方才真是太威風了。」
陳瑾寧笑了笑,心底卻又酸又痛。
重生前的那一幕,不斷地在腦子裡徘徊,她能感覺到恨意在唇齒間碾碎碾碎再碾碎,她方才恨不得就這樣殺了李良晟和長孫嫣兒。
可不能啊,她前生臨死前便發誓,若有機會報仇,定要他們千刀萬剮。
她慢慢地坐下來,習慣性地伸手捂住腹部,平坦的腹部讓她心中又是一陣揪痛。
「三小姐,你太不識好歹了。」張媽媽掀開帘子進來,劈頭就是一句罵。
陳瑾寧眸子眯起,把背靠在椅子的軟墊上,沖張媽媽招手,「你過來,我跟你說。」
張媽媽不悅地湊上前,「三小姐有話……」
陳瑾寧眼底頓時掠過一陣寒意,還不等張媽媽反應過來,臉上就挨了兩巴掌。
陳瑾寧冷冷地道:「你說,到底是誰不識好歹?」
張媽媽捂住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打我?」
「是,怎麼地?打不得你?」陳瑾寧肆意一笑,紅唇白齒,卻叫人覺得猙獰。
張媽媽心中一震,這丫頭怎地這麼硬氣了?
一定是強裝出來的!
她狠聲道:「好,三小姐不待見老奴了,老奴馬上去稟報夫人,把老奴趕出去吧。」
把夫人抬出來,看你怕不怕。
陳瑾寧卻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去啊,趕緊去。」
張媽媽見鎮不住她,反倒自討沒趣,不由得冷聲道:「老奴這就去。」
海棠看著張媽媽疾步而去的背影,有些擔心,「三小姐,您不怕夫人了嗎?」
「真要打起來,便是那老匹夫也不是我的對手!」陳瑾寧面無表情地道。
海棠跟著她從莊子里回來的,自然知道她武功高強。
只是她想了許久,老匹夫到底是誰?
陳瑾寧指的自然是陳國公,她的父親。
那把她丟在莊子里十三年不聞不問的人,前生不恨他,以為做父親的都是這樣,雖然常常看到他待大姐大哥與自己不一樣,可長孫氏卻說因為她在莊子里長大,少見面,感情自然沒有常常陪伴在身邊的子女親厚。
打了張媽媽的下場,是晚上沒有飯吃。
海棠去廚房問了,廚房說夫人下令,梨花院上下,今晚不供飯。
梨花堂除了海棠和張媽媽,還有三個洒掃丫頭,連帶她們三個也沒飯吃。
她們之前本來就只聽張媽媽的話,如今陳瑾寧連累得她們沒飯吃,自然有怨氣。
海棠擔心地對陳瑾寧道:「今晚不給開飯,明天若也不給,怎麼辦才好?」
「告狀!」陳瑾寧鑽在柜子里不知道找什麼東西,鼓搗得咚咚作響。
「告狀?國公爺不喜歡人家告狀。」海棠輕聲道。
陳瑾寧終於從柜子里鑽出來了,手裡拿著一條鞭子,道:「總算找到了。」
海棠看著她手裡的鞭子,「這不是從青州帶回來的嗎?夫人說女孩子家不得動武,會被人恥笑,所以您一直放在柜子里呢。」
陳瑾寧把鞭子別在腰間,「小海棠,女孩子家不動武是好的,可若被人欺負到頭上來還不動武,那就是愚蠢,死了也沒人可憐。」
前生,她就是這樣。
「不過,」陳瑾寧微微一笑,揚了一下鞭子,「對付吃飯的問題,倒是不必動武的。」
海棠驚詫地看著她。
「出去打聽一下,看父親什麼時候回來。」陳瑾寧掐了她的小臉頰一下,「父親回來,告訴我。」
「小姐您到底要做什麼?」海棠不解地問道。
「去,哪裡那麼多廢話?」陳瑾寧坐下來,慢慢地弄著鞭子上的刺,這是師父送給她的鞭子,鞭子手柄部分,刻著她的名字。
吾徒瑾寧!
前生,她也是在嫁入李家之後,才知道師父的身份。
李良晟不喜歡師父,因此不許她跟師父來往,她竟還傻乎乎地聽了他的話,斷了與師父的往來,讓師父傷透了心。
記得初初成親那會兒,師父不知道她的態度,帶了一大堆的禮物前來拜訪,被她晾在了正廳外等了足足一個時辰。
後來,李良晟去告訴他,江寧侯府不與他這種人來往,她當時躲在外頭,看著師父那張失望到了極致的臉,如今想起,還恨不得給自己幾個耳刮子。
沉溺在前生往事中,她幾乎不能自拔。
半個時辰之後,海棠回來,「小姐,國公爺回來了,如今在永明閣呢。」
陳瑾寧慢慢地站起來,「隨我過去一趟。」
「是!」海棠雖然不知道她去做什麼,但是覺得小姐一定是有打算的。
陳瑾寧知道父親若回來得晚,長孫氏是一定會為她預留夜宵的。
既然梨花院不開飯,那她就去蹭飯。
陳國公如今任職督查衙門的副監察使,督查衙門前身叫八扇門,是專門查辦貪官污吏的,最近皇上下了旨意,要揪出福州貪污的官員與京中那些官員勾結,因此,陳國公都是早出晚歸。
衙門管飯,但是伙食不好,督查衙門以身作則,反腐倡廉,伙食上是得起到一個帶頭作用。
長孫氏心疼夫君,所以總會備下湯水也夜宵等著他回來吃,陳國公也習慣了每天回來,都會先去永明閣吃了夜宵再到書房裡去。
長孫氏見他回來,一邊迎上去伺候他脫了外裳,一邊吩咐人去端飯菜湯水。
「剛剛進來的時候,便聽得初三說良晟與陳侍郎夫人來過,」陳國公坐下來,用旁邊的柚子葉水凈手,然後問道,「有什麼事嗎?」
長孫氏把他的外裳掛在了衣架子上,微笑道:「沒什麼要緊事,就是過府坐一坐。」
「嗯!」陳國公也沒再問,接過令婆子遞過來的茶水,呷了一口,「瑾寧婚事如今定下來了,只等侯爺回來便成親,柱兒那邊,你也得抓緊點辦,他到底是哥哥,不能被妹妹搶了頭。」
長孫氏聞言,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國公爺可曾探聽過靖國候那邊?靖國候的女兒瑞安郡主今年剛及笄,若能說下這門親事,對柱兒的前程大有裨益。」
陳國公搖頭,「不,不要想,柱兒什麼人品德行?配得起瑞安郡主嗎?瑞安郡主可是母后皇太后的心頭肉,咱柱兒能入得了皇太后的眼?」
長孫氏撇了一下嘴,「那瑞安郡主刁蠻,也不是那麼好說人家的,再說,咱柱兒哪裡差了?」
陳國公冷下臉來,「你兒子哪裡差你不知道嗎?叫你別肖想,找個門當戶對的便是。」
下人端了飯菜上來,陳國公見她還想說,便冷冷地道:「夠了,不要再說。」
「是!」長孫氏無奈地道。
陳國公剛吃了一筷子肉,便見一道身影飛快地閃進來,隨便福了福身叫了一聲父親就坐下來。
陳國公抬頭,微微一怔,瑾寧?
「父親,」瑾寧揚起了眸子,「您這裡有三道菜一個湯,能分女兒吃點嗎?」
長孫氏連忙道:「瑾寧,你餓的話母親命人給你做,這些飯菜,是做給你父親的。」
瑾寧淡淡地道:「不麻煩了,父親想必是吃不完的。」
陳國公疑惑地看著她,又看了看長孫氏,眼底有不悅之色,但是也沒說什麼,只是揚揚手讓令婆子去取碗筷。
令婆子只得去取碗筷來。
這頓飯,陳國公沒說什麼,瑾寧也沒說什麼,只一味埋頭苦吃,她吃得風捲殘雲,像是餓瘋了,但是也沒太過火,三道菜都只吃了一半,另外那一半她沒動。
陳國公吃了幾筷子就停下來看著她吃,等她吃完,便淡淡地問道:「今晚這麼餓,沒吃晚飯嗎?」
瑾寧用手絹擦了一下嘴角,喝了一口茶,站起來沖他淡淡笑了笑,「打了張媽媽,夫人下令不許我吃晚飯,估計這幾天也不會有,明天晚上,女兒再來。」
「慢著!」陳國公眸色沉了沉,看著這個平日不敢和自己說話的女兒,「你為什麼打張媽媽?」
瑾寧涼涼一笑,「因為我不同意做李良晟的平妻。」
「你為什麼要做李良晟的平妻?」陳國公聲音揚高,有了一絲慍怒之氣。
長孫氏嚇得臉色發白,連忙道:「瑾寧,你別胡說,誰讓你做良晟的平妻?是嫣兒做平妻,你是正室。」
瑾寧看著她,「是嗎?可你們今天不是這樣跟我說的,你說嫣兒有了李良晟的孩子,要我讓位給她,我不同意,你們指責我刻薄無情,不知道為父親的處境著想,說如今長孫將軍深得帝寵,父親亟需拉攏,回到梨花院,連張媽媽都說我不識好歹,我不敢跟你們動手,還不能打一個婆子了?不過,顯然是不能的,至少打了這個婆子,我這個嫡出的國公府小姐,便連飯都吃不上。」
陳國公靜靜地看著她,道:「以後誰欺負你,你告訴父親就是。」
瑾寧笑了,「不必,誰欺負我,我欺負回去就是。」
說完,福身就走,壓根不跟長孫氏辯解地機會。
走出院子里,瑾寧便聽到父親暴怒的聲音和長孫氏結結巴巴辯解的聲音。
瑾寧揚唇冷笑,當年父親被封為國公的時候,確實風光一時。
可自從母親死後,他一蹶不振,不上戰場只混個官職度日,國公府的威望早就剩下個空殼,陳國公確實有拉攏長孫嫣兒的父親長孫拔的意思,可這心思只能他自己知道,任何人都說不得。
扔下長孫嫣兒懷了李良晟的孩子和說他拉攏長孫拔兩個消息,便足夠讓永明閣今晚發生地震了。
而相信明天,梨花院的飯菜會繼續供應。
果然,到了翌日一早,海棠笑嘻嘻地進來道:「小姐,早飯有了。」
張媽媽親自下令讓人把早飯端上來,遣走了人,便冷冷地道:「三小姐長本事了啊,還懂得跟國公爺告狀了,不過三小姐不要忘記,國公爺事務繁忙,這內宅之事,總歸是夫人管著的。」
方才她本想去找夫人告狀被打之事,沒想到卻看到陳瑾寧先一步去找國公爺告狀,氣得她牙痒痒的。
好,你要吃飯,儘管吃,吃死你。
陳瑾寧剛拿起筷子,聽得此言,便放下朝張媽媽招手,「你過來。」
張媽媽警惕地看著她,尖聲問道:「三小姐莫非又想打我不成?」
「我不打你,」陳瑾寧夾了幾塊肉在另外一隻碗里,「你端出去給小黑吃,回頭我再跟你說說,嫣兒的事情到底該怎麼辦。」
張媽媽見她態度軟了下來,便以為她怕了,拿了碗道:「三小姐這樣做就對了,任何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著辦,若不能讓表小姐做正室,那就做個平妻。」
「言之有理!」陳瑾寧微笑道。
張媽媽滿意地點頭,轉身出去。
陳瑾寧馬上對海棠道:「把門關上!」
海棠連忙就跑過去關上門,笑著道:「三小姐好機警,不然這頓飯沒辦法好好吃了。」
陳瑾寧其實沒有胃口,對海棠道:「你吃吧,我不餓。」
海棠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吞咽了一下口水,「不了,奴婢回頭有吃的。」
「你昨晚沒吃飯,快吃!」陳瑾寧站起來,便聽得張媽媽在外頭咚咚咚地敲門,氣急敗壞地道:「三小姐,你開門!」
陳瑾寧壓根不管她,只命海棠吃飯,等海棠吃完,才把門打開。
張媽媽怒道:「三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瑾寧往椅子上一坐,「怎地?我這個做小姐的想關門吃頓早飯,你這個做奴才的還不準?」
張媽媽悻悻地看陳瑾寧一眼,又看了看桌子上吃剩一半的菜,揚起了陰毒的笑容。
陳瑾寧從她的眼光中窺探出什麼來,慢慢地把眸光移到飯菜上。
「哎呀!」
海棠忽然就捂住了肚子,痛苦地蹲了下來,臉色瞬間慘白。
「海棠,你怎麼了?」陳瑾寧伸手扶著海棠,卻見她疼得幾乎都站不起來。
「不知道,」海棠一張小臉蛋全堆在一起了,眼珠子突出,抓住瑾寧的手,幾乎要哭出來了,「小姐,奴婢的肚子……很痛。」
門外,傳來了小黑忽然咆哮的吠聲,陳瑾寧放開海棠走出去看,卻見小黑在地上打著滾,很是痛苦的模樣。
她回頭看著桌面上的飯菜,想起張媽媽方才的眸光,忽然明白,下毒了!
前生沒有這一幕,那當然,前生的她,對長孫氏和張媽媽言聽計從,要教訓她,哪裡需要下毒?
張媽媽見瑾寧盯著她,冷哼道:「三小姐看著我做什麼?她莫不是亂吃了什麼東西吃壞了肚子吧?」
「飯菜里下了什麼毒?」陳瑾寧厲聲問道。
張媽媽大聲道:「三小姐你可不要亂說話,下毒謀害主子,可是死罪,你別冤枉我,老奴在府中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陳瑾寧盯著她,眼神兇狠,卻是倏然一笑,「好一句忠心耿耿,本小姐重重有賞。」
她一手抓住張媽媽的髮髻,用力拽了過來,一巴掌就劈打過去再把她壓在了飯桌前,獰笑一聲,「這還有吃剩的飯菜,本小姐賞給你吃。」
張媽媽發出殺豬般的叫聲,「來人啊,三小姐要殺人了。」
門口的洒掃丫頭紅岩聽得張媽媽的喊聲,急忙沖了進來。
陳瑾寧掐住她的後脖子,轉身厲聲對紅岩道:「去請大夫!」
紅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聽得陳瑾寧怒吼,下意識地想出去告知夫人。
陳瑾寧的聲音陰惻惻地從她們身後傳來,「別想著去稟報夫人,如果半個時辰大夫不來,張媽媽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
陳瑾寧說完,拿起一個盤子就砸在了張媽媽的頭上,張媽媽悶吭一聲,軟了下去。
紅岩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應聲出去。
陳瑾寧心底恨極,她在這個國公府,好歹還是嫡出的小姐,一個奴才也敢在她的飯菜里下毒,好,真當她好欺負的,今日若震懾一下這些人,以後這種事情還會陸續有來。
她揪住張媽媽的頭髮拖出去,捆綁在廊前的圓柱上,張媽媽大怒道:「三小姐,我是夫人派過來,你敢這樣對我,夫人不會放過你的。」
陳瑾寧眸色一冷,彎身脫下一隻繡花鞋,掄起來朝張媽媽的臉就左右開弓,連續劈打了十幾下,直打得張媽媽喊聲低沉了下去,她才略解恨。
「回頭再收拾你!」她把繡花鞋扔在張媽媽的臉上,轉身回去看海棠。
海棠已經疼得在地上直打滾,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出,「小姐……奴婢要死了,奴婢……不能伺候您……了。」
「別說話,沒事的,她們不敢弄死我,不過是要給我點教訓。」陳瑾寧點了她的穴位,先幫她止痛,「回頭大夫來,給你開藥吃了就好。」
她扶著海棠起來,海棠拉住她的手,痛苦地道:「小姐……別去告狀,一而再,再而三,國公爺……會厭煩。」
陳瑾寧眸色一暖,這丫頭……
「別說話!」
安置好海棠,她出去抱起小黑,小黑已經沒事,前生便知道小黑身體可抗毒,中毒後片刻便能解,只是小黑前生死在了江寧侯老夫人的手中。
「看著她,認著她,是她害的你!」陳瑾寧抱著小黑走到張媽媽的面前,冷冷地道。
張媽媽一張臉腫得老高,嘴角和鼻子都有血絲滲出,她恨恨地瞪著陳瑾寧,「你不要得意,夫人不會放過你的。」
小黑倏然從陳瑾寧的懷抱里竄出,撲到了張媽媽的身上,朝她的鼻子一口咬下去。
「救命啊……」張媽媽凄厲的叫聲,震徹整個國公府。
管家和護衛聞聲急急趕來,看到張媽媽被捆綁在圓柱上,一張臉已經血肉模糊,鮮血流了一地,不禁嚇了一跳。
再看三小姐一臉寒霜地站在廊前,眸光竟是浸了寒冰般的冷漠。
「三小姐,這是怎麼回事?」管家上前問道。
「請夫人,快請夫人!」張媽媽哭喊著,眼淚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說不出的狼狽凄慘。
一名護衛急忙轉身跑出去。
陳瑾寧抱起小黑,慢慢地撫摸著它的小腦袋。
管家仔細看了看,震駭地道:「天啊,不是狗,是狼!」
純黑色的狼,十分罕有,卻異常兇狠。
這國公府三小姐竟然養了一頭狼!
陳瑾寧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廊前,眸光陰鷙地看著管家。
管家一時不敢動,倒是護衛想上前解開張媽媽,誰都知道,張媽媽是夫人派來的人,張媽媽雖然囂張,可到底是夫人身邊的人,怠慢不得。
流雲鞭從陳瑾寧的手中飛出,夾著疾疾風聲卷向護衛的手臂,只聽得清脆的鞭聲響起,護衛灼痛般縮了回去,鞭尾掃過他的臉,赫然留下一道血痕。
「誰敢放她?」陳瑾寧眸色陰沉地厲喝。
管家上前道:「三小姐,張媽媽傷勢很重,若不解下來救治,只怕會出人命,夫人一向仁慈……」
陳瑾寧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她仁慈,我不仁慈,誰解下她來,誰就接替她捆在上頭!」
管家見她臉色陰狠,倒不像是恫嚇,只是心底暗暗生疑,這三小姐竟真的懂得武功?
之前還以為莊子的人吹噓,畢竟她回來兩年了,都不曾動過手,一直像個傻子似的任人欺負。
張媽媽痛苦地申吟著,看著管家,聲音沙啞地道:「快,把早飯撤走!」
管家心頭咯噔一聲,猛地看向屋子裡擺放著的那些早飯。
「三小姐,讓小人進去收拾一下吧。」他心頭直罵張媽媽的愚蠢,竟然下毒?昨晚國公爺才罵了夫人一頓,你這不是找死嗎?
「進去啊!」陳瑾寧甩了一下鞭子,冷笑一聲,「管家想進去儘管進去。」
管家怕她的鞭子,訕笑了一聲,「那,小人便不進去吧。」
他轉身,沖幾名護衛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們衝進去把飯菜倒掉。
陳瑾寧涼涼地道:「我勸你們最好不要,何苦白白受這皮肉之苦?這和你們沒有關係,若沾了裡頭的東西,你們便是同黨。」
管家淡淡一笑,「三小姐這話說得便不對了,國公府哪裡有什麼同黨?都是伺候國公爺和夫人的。」
國公爺是不會把此事鬧大的,再說,此事夫人也沾不了身,國公爺應該也去了衙門。
只要把飯菜都給清理乾淨,她一人之口,如何辯駁?
三名護衛聽了管家的話,當下便分左中右三面衝進去。
陳瑾寧手腕一動,鞭子如毒蛇般遊離開去,纏住左邊護衛的脖子,用力一甩,便與中間那人撞在了一起。
右邊的護衛趁機便往裡沖,卻見一道黑色的影子飛撲過去,咬住護衛的後脖子。
便聽得護衛發出一聲慘叫,管家看過去,不禁心驚膽戰,那後脖子竟被咬下了一口血淋淋的肉。
黑狼虎視眈眈,嘴裡發出嗚嗚的氣聲,護衛挪著腿往後退,小黑逼近,目露凶光。
「我勸你不要動,乖乖地在這裡等大夫來!」陳瑾寧頭也不回地道。
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讓她的眸子有幾分嗜血,廊前風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牆上有光影迷離,高大的槐樹葉子投影在她的臉上,有斑駁的猙獰。
此舉,震駭了所有人,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長孫氏急匆匆地率著一群婆子侍女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名護衛。
張媽媽如獲救星,哭喊道:「夫人救命啊,三小姐要殺了奴婢!」
長孫氏看到張媽媽這慘狀,再看幾名護衛都跌倒在地上,不由得臉色一沉,厲聲道:「瑾寧,你瘋了嗎?」
陳瑾寧慢慢地抬起頭,邪冷一笑,「夫人來了!」
長孫氏看到她臉上那神情就覺得心底發寒,自從得知嫣兒懷孕之後,她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似的。
「這怎麼回事啊?」她走過去,看著張媽媽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鼻子都沒了,血流了一地,她卻還沒昏過去。
「夫人小心啊,可別走得太近,小黑可不認人啊。」陳瑾寧冷笑一聲道。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她?」長孫氏怒道。
陳瑾寧道:「她受夫人指使,在我的飯菜里下毒。」
長孫氏猛地抬頭,「下毒?我什麼時候讓她下毒了?」
「不是夫人嗎?可她就是這樣說的。」陳瑾寧冷道。
張媽媽駭然地道:「你胡說,我從沒說過是夫人指使的。」
陳瑾寧笑了,笑得眸色如冰,「那你是承認在我飯菜里下毒了?」
「那不是毒……那只是斷腸草汁,只會肚子痛,不會死人。」張媽媽辯解道。
陳瑾寧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看著那張已經殘軀不全的臉,輕輕地笑了起來,「那我豈不是要多謝你手下留情?」
「不要……」
這個要字還沒說完,陳瑾寧已經迅速拔下張媽媽頭上的簪子,塞進她的嘴巴里一頓攪動,便只見鮮血不斷從她嘴裡噴出。
簪子被丟棄在地上,張媽媽嚎了幾聲便昏過去了。
此舉十分殘酷,震懾了在場的人包括長孫氏。
長孫氏冷冷地看著她,「瑾寧,你沒有任何證據就說張媽媽下毒就捆了她受刑,國公府沒有這樣殘毒的人。」
陳瑾寧坐回椅子上,卻再沒有說話,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手裡的流雲鞭。
長孫氏身後的令婆子見她這般囂張,又仗著人多,便站出來指著陳瑾寧怒道:「三小姐,你好大的膽子,當著夫人的面也敢行兇?」
陳瑾寧倏然盯著她,眸子如淬了毒般滲著寒光,嚇得令婆子急忙躲回長孫氏的身後。
陳瑾寧笑了,笑得桀驁不馴,拿眼睛看著長孫氏,「夫人身邊就沒幾個得力的人嗎?」
長孫氏好生惱怒,瞪了那不爭氣的令婆子一眼,「還不滾去請大夫?要看著張媽媽流血而死嗎?」
說大夫,大夫就到。
紅岩領著一名身穿灰色衣裳的中年瘦小男人進來,他肩膀上背著藥箱,額頭滲著細碎的汗珠。
他看到張媽媽,倒抽了一口涼氣,「傷得這麼嚴重?」
陳瑾寧道:「不是治她,治裡面那位丫頭。」
大夫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異常,不過,他也不敢問,這高門大宅里的事情,都是透著怪異的。
紅岩在陳瑾寧的緊盯之下,帶著大夫進去為海棠治療。
斷腸草汁的毒不難解,幾針下去,再服兩粒百草丹,毒就解掉了。
大夫提著藥箱出來,陳瑾寧從袖袋裡取出荷包丟給他一兩銀子,「你可以走了。」
大夫接過來,剛想走,卻被長孫氏攔住,「慢著,給她止血。」
大夫想走過去,一道鞭子凌空而下,「誰都不許接近她。」
大夫錯愕地看著陳瑾寧那陰沉的面容,嚇得一個哆嗦,急忙擺擺手就走了。
長孫氏急道:「你真的瘋了,大夫來了你不讓他救,你是真要她的命嗎?她死了,你也背著殺人的罪名,逃不了。」
陳瑾寧淡漠地笑了笑,「無所謂。」
就這樣,但凡有人接近張媽媽,陳瑾寧便揮動流雲鞭。
看著張媽媽氣息漸無,她才慢慢地站起來,走了回去。
她深知,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她也知道長孫氏沒有指使她下毒,這一次下毒,是她自作主張,也因為這樣,她才下了殺手的。
受人指使尚且可以說不得已,謀害主子,雖然不致死,可這斷腸草汁真痛起來,會咬舌頭撞牆,若不是她封了海棠的穴位,以海棠那丫頭的抵受能力,只怕咬舌是在所難免的。
看著海棠那張慘白的小臉,陳瑾寧心中一動,張媽媽已經死了,何不藉此機會……
她慢慢地轉身,盯著長孫氏,冷笑道:「這一次,真是天助我也,夫人指使張媽媽在我的飯菜里下毒,企圖謀害我,這事若鬧到衙門去,旁人會不會認為夫人是為了長孫嫣兒對我下毒手?李良晟便是為了避嫌也絕不敢把長孫嫣兒迎娶進門,我便多謝夫人成全了。」
長孫氏心頭一顫,眼底升起一絲歹毒之意,咬了咬牙道:「來人,把三小姐拿下,把裡屋的飯菜倒掉。」
「夫人,省省吧,這幾個人哪裡是我的對手?」陳瑾寧嗤笑,坐回了椅子上,傲慢地看著這些蠢蠢欲動卻也不敢真的動的護衛。
管家略一沉吟,壓低聲音道:「夫人,這飯菜絕不能留下,張媽媽已經死了,她是您派過去的人,就算您沒有指使她下藥,追究起來您難辭其咎,不如,趁著如今國公爺去了衙門,請將軍過府一趟,先制服了她,把飯菜倒掉再說,我們手底下的這些人,著實不是她的對手。」
長孫氏想了想,如今唯有這個法子了,但是,叫兄長干預國公府內宅之事,傳出去著實不好聽。
管家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顧慮,繼續小聲道:「不打緊,便說將軍與表小姐來探望,剛好遇上此事,見三小姐兇殘殺人出手阻止,至於下毒之事,到時候她空口無憑,國公爺會信她還是信將軍?」
長孫氏想想也是,便道:「就按照你說的去辦,馬上去請將軍和表小姐過府。」
看著管家飛快而去,陳瑾寧知道,她的計劃成功了一半。
將軍府與國公府相隔不過三條街,長孫拔與長孫嫣兒很快就來到。
長孫拔早年是手城門的小將,後立功被提拔,長孫氏本來只是國公府的貴妾,當朝有規定,妾不可成為正室,除非,娘家有功朝廷。
長孫拔立功之後,就為這個妹妹求了恩典,長孫氏這才成為國公府的當家主母。
長孫拔昂藏七尺,長相憨厚,但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十分歹毒的人。
他的手段狠辣,從不手下留情,即便是對降軍,也一樣殺無赦。
前生陳瑾寧曾與他在戰場上碰頭,知他貪功冒進,好大喜功,,這點和李良晟相似,但是,他是有真材實料的人,李良晟只有花架子。
當年師父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下,一封告密信讓師父身敗名裂,一支長箭貫穿師父的心臟,她親眼目睹,卻無力為師父報仇。
一個這般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之人,陳瑾寧知道如今拖他下來未免有些不理智,但是,他是長孫氏的靠山,而且,父親確實想拉攏他,只有讓兩人產生嫌隙,斷了拉攏的後路,她才不會受制於人。
所以,雖冒險,卻也值得一拼。
長孫拔穿著一身青色錦袍手持長劍進來,身後緊跟著長孫嫣兒。
他眸光直直落在張媽媽的屍體上,憨厚的臉上露出震驚之色,看著陳瑾寧,慢慢地提起了劍,「瑾寧,你殺了人?」
他這副模樣,活像殺人是一件多駭人聽聞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眼底那一簇如毒蛇般幽寒的眸光,陳瑾寧幾乎都要相信了他。
「哥哥,」長孫氏見他來到,整個人的神色鬆弛了下來,壓低聲音道:「快拿下她,裡面的早飯需要馬上處理掉。」
長孫嫣兒看到張媽媽的屍體,驚叫一聲退到了長孫拔的身後,眼底卻透著惡毒的神色,「父親,表姐殺人了,她還要殺姑姑,您快阻止她,別讓她恨錯難返。」
陳瑾寧手執流雲鞭,手指的位置,剛好能觸摸到她的名字,吾徒瑾寧!
師父,前生徒兒不能為您報仇,但是今生徒兒不會放過他,不會放過長孫家任何一個人。
長孫拔沉聲道:「瑾寧,我是你的舅舅,不能眼看著你犯下殺戮之罪,否則,我如何跟你父親交代?」
「廢話少說!」陳瑾寧冷冷地道,「我父親還健在,如何輪到你來管國公府內宅之事?」
他把長劍拋開,雖然管家來報的時候說了陳瑾寧懂得武功,可一個閨閣女子,且又是在鄉野間長大,頂多是力氣大一些,再懂些拳腳功夫。
至於國公府的人打不過她,也不奇怪,國公府從主子到奴才,都是膿包。
陳國公今天到了督查衙門,南監的副指揮使陳靖廷便來取福州案的口供,說是要遞呈御前。
但是陳國公卻把這份口供留在府里了,昨晚取了回家,想看看口供可有疏漏之處,今日到衙門就忘記帶了。
陳靖廷急著入宮,兩人便一同回府取。
剛進府門,便聽得後院傳來打鬥的聲音,而正廳里,卻空無一人。
國公爺臉色微變,與陳靖廷對望了一眼,兩人飛快往後院而去。
剛進入梨花院,便見長孫拔一掌打在了陳瑾寧的身上,陳瑾寧整個飛起,如敗絮般落下。
陳靖廷想也不想,飛身而起,接住那墜落的身子。
陳瑾寧一口鮮血吐出,兀自站定了身子,看著陳靖廷。
前生她曾敗在一人的手下,此人就是武靖將軍陳靖廷。
陳靖廷是江寧侯的養子,李良晟的哥哥,生父是神鷹將軍陳子忠,陳子忠戰死沙場之後,陳靖廷被江寧侯收養,一直沒讓他改姓。
陳靖廷十三歲隨養父出征,陣前殺敵絲毫不怯,第一次出征,便誅殺了敵軍三十餘人,被當時的攝政王誇獎有乃父之風,十六歲那年,被封為武靖將軍。
朝廷一向重視武將,江寧侯更是有心培養他,在他二十一歲那年,被封為兵馬大元帥,出征迎戰鮮卑,大勝而歸,被封為武靖侯。
然而,這位武靖侯卻是英年早逝。
在他封侯爵的第二年,死於梁東一役,是為救她而被敵軍射殺的,而諷刺的是,當時她是為了救李良晟而陷入險境的。
李良晟一直不喜歡這個便宜大哥,她後來拜祭武靖將軍的時候,還被他冷嘲熱諷,甚至踢翻了香爐。
陳靖廷是個頂天立地的武將,很多人都認同,唯獨李良晟不承認。
前生,為陳靖廷的死,她難過愧疚了許久。
如今見他一身玄黑素錦衣裳,束冠而立,俊美面容沉肅威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陳瑾寧眸子沉了沉,方才她並未敗給長孫拔,只是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才會故意露了破綻讓長孫拔傷了自己。
長孫氏看到陳國公,撲過去大哭,「國公爺救命啊,瑾寧殺人。」
長孫拔面容微變,收了劍拱手,「守業!」
陳國公的字叫守業,他們一直這樣相稱。
陳國公微微點頭,眸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虛扶住了長孫氏,看著護衛慢慢地爬起來,再看廊前張媽媽的屍體。
他眸光最後釘在了陳瑾寧的臉上,眸子里看不出情緒,「你殺了人?」
陳瑾寧髮鬢凌亂,臉色蒼白,慢慢地走出來,直言不諱,「是」
她一步步走到國公爺的面前,長孫拔那一掌,傷了她的心脈,疼得入心入肺,她全憑一口氣穩住。
她拖著流雲鞭,地上有一道長長的鞭痕,她站在陳國公的面前,臉上浮起一朵蒼白絕望的笑容,諷刺又悲哀,「不待見我,便讓我回青州吧,何必在飯菜里下毒害我?我娘用命生下了我,是讓我好好地活著,不是給你們摧殘折磨的。」
陳國公面容震驚,眸子有驚痛之色,整個人如驚雷劈過一般,一動不動。
她眼前一陣昏暗沉黑,眩暈襲擊而上,身子一軟,便慢慢地倒了下去。
意識消散前,腰間被一道強壯的手臂一抱,淡淡的沉香味道鑽入鼻中,她認識的人中,只有陳靖廷,愛用沉香。
她昏了過去。
陳靖廷抱著她,俊顏微寒地看著長孫拔,「將軍武功高強,卻用來對付閨閣女子,未免失了身份。」
長孫拔冷笑一聲,「也得看她做了什麼,再說,這是家事,和武靖將軍甚至南監都沒有關係。」
他看著陳國公,臉色已經恢復了如常,毫不客氣地道:「守業,今日冒昧替你管教了瑾寧,你不會見怪吧?」
陳國公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瑾寧的臉。
長孫嫣兒見陳國公不說話,便站出來義憤填膺地道:「姑丈,瑾寧竟然動手殺人,還要殺姑姑,父親是為了救姑姑才傷了她的,姑父若不信,問問府中的這些奴才便知道。」
陳國公眸色如刀子般冷冽,刮過長孫氏的臉,彷彿是沉了一口氣,維持著禮貌對長孫拔道:「有勞大舅兄了,只是,國公府的事情,還是讓我自己處理吧,請!」
長孫拔臉色驟然一變,這兩年,陳守業明裡暗裡討好拉攏他,他心裡明白,便是自己再過分,他也從不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更不要說直接下逐客令。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卻是氣極,憨厚的臉上竟凝了幾分猙獰之色,「看看你的女兒,小小年紀,竟犯下殺人之罪,此事若傳了出去,你名聲不保,看在兩家還是親戚的份上,你最好親自綁了她去衙門。」
說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長孫嫣兒怔了一下,也連忙追著父親而去。
長孫氏遲疑了一下,深呼吸一口道:「國公爺,哥哥和嫣兒是來探望我的,剛好遇到……」
「把張媽媽的屍體拖出去,你再來稟報我發生了什麼事。」陳國公眸色淡漠地打斷了她的話。
長孫氏咬了咬牙,「是!」
瑾寧被送回了房中,昏昏沉沉地夢裡,她彷彿把前生又經歷了一次,她死於李良晟的手中,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丟入火焰中,那小小的身子,瞬間被火焰吞噬。
她哭得撕心裂肺!
「小姐,小姐……」
有聲音穿越火光而來,在耳中尤其的清晰。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迷霧。
她伸手擦了一下,滿臉的淚水。
「小姐,您好點了嗎?」海棠俯下輕聲問道。
陳瑾寧啞聲道:「沒事。」
她想撐起來,胸口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她無力地躺下,長孫拔那一掌,傷了心脈肺腑了。
「您做噩夢了嗎?哭得很傷心呢。」海棠憐惜地問道。
噩夢?陳瑾寧全身如被碾壓過一般,連心尖都是發痛的,「是的,噩夢。」
「國公爺就在外頭,奴婢出去稟報一聲說您醒來了。」海棠為她壓好被角便出去了。
陳瑾寧閉上眼睛,腦子裡依舊紛亂陳雜,心緒如潮。
腳步聲響起,瑾寧猛地睜開眼睛。
「好些了嗎?」陳國公輕聲問道。
陳瑾寧看著他,燈光跳躍下,他的面容有幾分隱晦的懊惱。
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陳瑾寧從不知道父母之愛是什麼。
在莊子里的時候,聽奶娘說,父親和母親年少夫妻,十分恩愛,母親懷著她的時候,父親很開心。
他們成親十年,母親都沒懷上,迫於老夫人的壓力,娶了一位貴妾為陳家開枝散葉。
她出生之前,長孫氏已經生下一子一女,或者說,本來是有兩個女兒,因為第二胎是雙胞胎,夭折了女兒。
她本該是受萬千寵愛一身的,卻最終成了無人在意的孤兒。
「送我回青州吧!」陳瑾寧側頭看著他,臉色依舊蒼白,「父親見不到我,不會心煩意亂。我在青州,過得很好。」
「別說傻話,父親不會送你回青州。」陳國公心情十分矛盾,這個女兒確實被他仇視了十幾年,可看著她那張臉,哪裡還仇視得起來?沒了那些脂粉遮蔽,她酷似生母。
她暈倒之前說的那句話,就像劍一樣刺向他的胸口。
「莊子裡頭,我養了一窩雞,一群山羊,十三頭牛,還有五匹高大的駿馬,有奶娘,有海棠,有花,有我種的菜,有一片片的麥子高粱,我會騎馬,舞劍,喝酒……我愛青州的瑤亭莊子,我不捨得離開,可管家來了,他說父親想念我,想我陪在身邊,他老了……」
陳瑾寧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是想做戲,可到最後發現說的都是心底的話,前生就是這樣。
她一直從沒割捨過這份父女親情,否則,前生就不會聽信長孫氏和張媽媽說的去做,來討得父親歡心。
尤其,尤其她還曾經做了母親!
她輕輕地嘆息,眸光幽幽地看向帳頂的花紋,「我回來了,才知道原來管家撒謊!」
她說得很諷刺,卻又說不出的悲涼。
陳國公心底是震撼的,但是,面上並未流露幾分。
他方才就在外頭,聽著她在噩夢裡哭得撕心裂肺,他從不知道……
他斂了斂眸子,說:「武靖將軍已經入宮向御醫為你討要銷服丹治療你的傷勢,至於海棠說張媽媽下毒之事,為父會調查!」
陳瑾寧一動不動,甚至表情都沒有,彷彿壓根不在乎。
她從父親眼底看出了一絲憐惜,這是前生從沒有過的。
親情,是要在她歇斯底里花光心計之後,才能獲得那麼一丁點兒,那麼,她就不會稀罕了。
她閉上眼睛,聽到了幾不可聞的嘆息。
「你能告訴父親,是誰教你學武的嗎?」陳國公問道。
陳瑾寧沒有搭理,她不能搭理,她要比任何人都生氣憤怒,要讓他覺得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只要他在衙門裡說張媽媽下毒謀害主子,她便不被追究。
殺張媽媽,是立威,也是泄憤,更是宣戰,小打小鬧,從來都不能震懾人,只會激發對方的鬥志。
要出手,就得狠!
良久,聽到他起身出去的聲音。
陳瑾寧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疲憊之意。
她從來不是擅長勾心鬥角的人,在莊子里的時候,她認為沒什麼事不能以打一架來解決的。
她其實未必會敗給長孫拔,可她還是不得不用苦肉計,但凡她在這個家中有任何的依靠,何至於此?
本來只是想把長孫拔牽連在下毒之事里,卻沒想到他會和陳靖廷一同回來,牽連長孫拔頗費周章,所以,她乾脆就用苦肉計離間兩人。
前生和今生之事,在心頭交織翻湧,恨得目赤欲裂。
血氣湧上,她吐了一口鮮血,又沉沉地昏過去了。
再度醒來,便感覺嘴裡有甘甜的味道。
她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海棠那張擔憂焦灼的臉。
「小姐醒來了!」海棠驚喜地道。
一道陰影籠罩在陳瑾寧的頭上。
她抬眸看,是一張略帶峻冷的面容,陳靖廷。
「感覺如何?」他問,聲音沒有什麼感情起伏。
「好多了!」陳瑾寧扯了一下嘴角,凝望著他冰冷的俊顏,「聽說將軍入宮為我討要銷服丹,謝謝。」
銷服丹是宮廷療傷聖葯,聽聞還是當今母后皇太后親自研製的。
「你是義父的恩人,這是本將該做的。」陳靖廷淡淡地說著。
「嗯!」陳瑾寧沒說什麼,只是讓海棠扶她起來。
陳靖廷拱手,眸子如深潭般瞧不出感情來,聲音淡漠,「既然三小姐沒事,本將就先告辭!」
一路入宮,他反覆想起進門之後看到的一切,長孫拔出掌之前,她其實虛晃了一招,誘長孫拔出狠招,她是故意被長孫拔打中的,不管出於什麼心思,她擅長心計。
他一貫不喜這種內宅爭鬥,更不喜這種愛爭鬥的女子。
看著陳武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外,陳瑾寧沉沉地舒了一口氣,然後揚起眸子問海棠,「外面怎麼樣?」
海棠為她的後背塞了一個軟枕,道:「小姐您暈倒之後,國公爺很生氣,調查下毒之事,也請了大夫來驗查飯菜,證實下了斷腸草汁,張媽媽的屍體被丟了出去,夫人也被斥責了一頓,小姐,我們贏了。」
陳瑾寧臉上浮起一抹冷笑,「贏?沒那麼快!」
海棠微微一怔,「夫人以後也不敢刁難您了,而且,國公爺下令從府外找幾個人來梨花院伺候,張媽媽也死了,我們再不必受張媽媽的氣了。」
「張媽媽算什麼?她不過是長孫氏的爪牙,像張媽媽這種貨色,長孫氏身邊多了去了。」
海棠剛輕鬆的臉又緊張了起來,「那怎麼辦?」
陳瑾寧眸子里籠了了一層冰冷,「不要緊,我們慢慢來,一個個地來。」
長孫氏在府中,可還有一個靠山啊。
那就是老夫人,她的祖母。
長孫氏可以從姨娘抬為夫人,除了長孫氏的娘家忽然崛起之外,這位老夫人也是功不可沒。
老夫人如今在南國,在她的小兒子處暫住,不過,很快就會回來了,還把她的二叔二嬸給帶了回來。
前生,她們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那才是她前生真正悲劇的開始啊。
一個鄉下回來的野丫頭,不懂得內宅鬥爭,不懂得人心險惡,只一心欣喜,自己終於有家人了,愚蠢得連母親的嫁妝,都雙手奉上。
海棠輕輕嘆息了一聲,「其實小姐您長得比表小姐好看,國公府家世又比將軍府好,也不知道江寧侯府為什麼喜歡錶小姐,不喜歡您。」
瑾寧淡冷一笑,當然,她陳瑾寧只是個鄉下回來的野丫頭,連自己的父親都不待見,且國公府看著是侯爵府邸,可也不過是父親早年立下軍功論功行賞的,那一年,光是侯爵就封了十幾人,非世襲,食邑也就那麼丁點兒,加上如今父親在朝中也不得力,在督查衙門更是得罪了不少人,幾乎沒有人脈可依仗,跟炙手可熱的長孫將軍如何能比?
她前生的那位婆婆,眼睛是長在額頭上的,怎麼看得起她這個所謂國公府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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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傷數日,瑾寧總算是過了幾天安寧的日子。
聽海棠說,長孫氏被責罵了一頓,府中也整頓了一下,梨花院原先的洒掃丫頭被驅趕出去,管家再從人伢子手裡買了三個侍女,帶到了梨花院。
管家先虛禮了一下,冷淡地道:「三小姐,這三人都是從府外買回來,不曾教過規矩,便勞三小姐辛苦一點,教教她們府中規矩吧。」
管家這話,無非就是告知瑾寧,這三人不是夫人派來的。
瑾寧看著這三人,其中兩個丫頭確實是生面孔,只是,那穿著粗布衣裳背著青色包袱的少女,她前生卻是見過。
她叫石榴,是管家兄長的女兒,前生在她出嫁之後入府的。
瑾寧不動聲色,打量著三人,問道:「都叫什麼名字啊?」
「奴婢叫梨花。」
「奴婢叫石榴。」
「奴婢叫青瑩。」
三人上前福身行禮,「見過三小姐!」
瑾寧看著她們的臉,然後指著石榴,「你!」
管家眸色一閃,以為瑾寧不要留她,便道:「三小姐,石榴是國公爺親自看過的。」
瑾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是父親看過的,那以後就進屋伺候吧。」
管家眼底露出得意之色,卻裝作回頭叮囑石榴,「既然三小姐看得起你,你就好好伺候三小姐,伺候得好了,國公爺和夫人都有賞。」
石榴垂首道:「是!」
管家滿意地點頭,也不對瑾寧行禮,直接就揚長而去。
瑾寧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這三人,「我這裡只有一個規矩,便是只聽我的話,我叫你們做什麼,你們便做什麼,我不叫你們做的,你們也別多事。」
「是!」三人應道。
「出去吧,回頭海棠會跟你們說說你們日後負責的事情!」瑾寧揮手道。
三人福身告退。
海棠把門關上,開心地道:「小姐,國公爺是對您上心了。」
瑾寧看著海棠那張興奮的小臉,笑了笑,「若真上心,長孫氏就不會只被責罵幾句。」
他現在是有觸動,但是,還遠遠談不上骨肉親情。
他對自己的怨是刻骨銘心的,前生便知,母親難產死後,她不過三個月余,便送到了莊子里,由孫大娘撫養,莊子是母親留下來的產業,這些年,他不管不問,直到朝廷有人彈劾她不顧親女,才在她十三歲那年接了回來的。
「對了,」瑾寧抬頭問海棠,「這幾天你出去打聽一下,看看南監的指揮使蘇公公在不在京中。」
「蘇公公?」海棠嚇了一跳,「小姐您問蘇公公做什麼?」
南監指揮使蘇意,擎天攝政王一手提拔起來的人,成立南監,直接聽命於擎天攝政王和龍太后,但是,這位蘇公公卻是個殘暴至極的人,聽聞最愛剝人皮,進了南監的,便沒幾個能出來。
至於南監的副指揮使陳靖廷,外頭也盛傳說他深得蘇意公公的真傳,也是專愛剝人皮,因此雖到了說親的年紀,又是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武將,卻無大家小姐願意嫁。
南監如今基本是陳靖廷在主理,蘇公公常年不在京中,便是在,也很少去南監了。
「你去打聽便是。」瑾寧道。
「是!」海棠應道。
過了幾日,瑾寧的傷勢好了許多,院子里的三個丫頭倒也實在,很聽海棠的話,便是石榴,也表現得十分恭順。
彷彿經過了張媽媽的事情之後,瑾寧真的在府中站穩了陣腳。
五月初四那天,京中出了一件大事。
平安公主的兒子暉臨世子失蹤,懷疑被人擄走。
平安公主叫千羽,是當今皇帝的御妹,民間的妹妹,封為平安公主,下嫁督查衙門總領李大人為妻十六年,五年前才生下這麼一個金疙瘩,暉臨世子這一失蹤,李大人和平安公主夫婦只顧著尋找兒子,督查衙門一切事務交由陳國公主理。
陳國公是忙得腳跟不沾地,連續兩三天都沒回府。
瑾寧想起前生同年的五月初八,在狼山下發現了暉臨世子的屍體,全身被砍了三十八刀,血肉模糊,平安公主看到暉臨世子的屍體,當場就瘋掉了。
想起自己剛出生便被李良晟殺死的孩子,瑾寧的心也是一陣揪痛。
平安公主和李大人這些年致力打擊貪官,為百姓和朝廷做了不少實事,平安公主之所有遲遲不孕,就是曾被貪官伏殺,受了重傷,調理了許久身子才懷上暉臨世子的。
擄走暉臨世子的是狼山的山賊,是長孫拔帶人去剿滅的,嚴訊之下,才知道山賊曾受已死貪官彰顯天的兒子重金收買,擄走暉臨世子來報復李大人。
長孫拔因此也立下了大功,再上一層樓。
瑾寧努力回想這個案子,五月初八早上發現屍體的,仵作說暉臨世子死了不到三個時辰,也就是說,人是五月初七才殺害的。
人是狼山的山賊抓走的,但是關押在哪裡,瑾寧便不知道了。
會關押在狼山嗎?狼山山勢險峻,易守難攻,這也是狼山山賊為禍多年朝廷無法剿滅的原因,也是長孫拔剿滅山賊得皇恩浩蕩封賞爵位的原因,因為,對狼山的地形不熟悉,要把山賊連窩端掉,還真需要智勇雙全。
狼山地形她是熟悉的,前生山賊被剿滅一年之後,她的那位好婆婆說要在山中建立一座小廟宇,用於供奉菩薩,護佑江寧侯府,特派了她去勘察地形。
其實,就是支開她,不許她留在府中,因為那時候長孫嫣兒懷了第二胎,怕她會害長孫嫣兒的胎,因此故意支使她出去。
「小姐,」海棠走進來,看了看兀自發獃的瑾寧,「奴婢出去打聽過了,蘇意公公這些日子都沒在京中,說是上個月便去了淮北。」
「嗯,我知道了。」瑾寧點頭。
「小姐,您打聽蘇意公公做什麼?」海棠不禁又問道。
瑾寧笑笑,「沒什麼,只是陳將軍曾為我入宮討要銷服丹,我便想知道一下南監的事情。」
海棠呃了一聲,雖然想不到這和蘇意公公有什麼關係,可小姐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對了,小姐,聽府中的人說,暉臨世子失蹤的事情,皇上懸賞了五千兩黃金呢,皇榜都貼出來了。」海棠瞪大眼睛,「五千兩黃金啊,這輩子都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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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文內各路讓人心疼男配(特別是段堯)。
4.人人都愛女主,所以打臉總是特別給力。
槽點如下:
1.人人都愛女主,天使一樣,此類形象有瑪麗蘇之嫌(但我就愛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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