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的小男孩(完)

在小捲毛入職的前一晚,收到他的信息。

「大叔,我忘買正裝了,嗚嗚嗚……」

透過最後三個字我開始想像他著急的模樣,一邊樂呵一邊回復了時間地點。

本市的一家百貨公司,不及大城市裡的高檔百貨品牌豐富,滿目玲琅,但挑上一套合適的正裝還是不成問題的。

領著小捲毛進了一家正裝店,在店內巡視一圈,我指著一套衣服對店員說了碼數。

小捲毛脫下破洞牛仔褲和純色寬鬆T恤,換上一身深色正裝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不禁在心裡嘆道:「真是個好看的男孩子」。

小捲毛在鏡子前左瞅瞅右瞧瞧,顯得有些拘謹,一時沒能適應另一種風格的自己。

漂亮的導購小姐姐一個勁地誇他穿著很帥氣,雖說這是銷售慣有技巧,但看得出有真心的成分。

小捲毛被誇得不好意思,轉頭向我發出求救的眼神。我坐在休息椅上,故意沒有回應他,看著他紅臉的窘迫模樣。

他無奈地走到我身邊,問我怎麼樣。

我說:「挺不錯。」

他低頭看了看標籤,低聲朝我搖搖頭說:「這價格超預算了,還要買一雙皮鞋。」

等小捲毛從試衣間換完衣服出來,導購員接過他手中的西裝,開始打包。

小捲毛忙擺手說:「我再看看。」

導購員噗嗤一笑:「已經結過賬了。你哥說你明天第一天上班,一定要穿得帥帥的。」

走出店門,我看出小捲毛有些欲言又止。

「衣服不是白送你的。等你領了第一筆工資,請我吃一頓大餐。」

「沒問題,想吃什麼隨你挑。」小捲毛高興地拍著胸脯說。

採購結束,小捲毛捧著一杯加冰奶茶坐在百貨廣場上的花池旁,一臉的心滿意足。

我點上一根煙。

廣場上很是熱鬧,流行音樂從臨街的店裡傳出,一群年齡不同的小孩在教練帶領下學習滑冰,不時發出愉悅的呼喊聲,三三兩兩的情侶挽著手在親密地咬著耳朵。

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不知怎麼話題就聊到前任去了。

「大叔,你交往過多少人?」

我伸出一根手指。

小捲毛驚得將嘴張得大大的。

「在一起多久?」

我低頭想了想,說:「六年多,快七年。」

「為什麼分開呢?」

「他跟父母出國定居了。」我回答。

「七年,好長的時間。」小捲毛喃喃道,「我最長的也就半年。」

「交往過多少個呢?」我問。

小捲毛撓撓頭,似乎有點難為情:「七八個吧。高中就談過兩個,那時覺著好玩,現在想起來,不算真正的交往吧。大學裡交往的都沒超過半年,最短的一個月不到。他是過來開會的,呆了不到一個星期。」

「已經工作了?」

「嗯。跟你差不多的年紀,回去沒多久就分手了。」

「這麼短也算交往嗎?」

「算吧,畢竟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很開心的。他結婚了,孩子已經三歲。他說他不幸福,跟我在一起的幾天是他最開心的時光。我覺得他也挺不容易。」

我在心裡笑了笑,已婚大叔的這些小把戲,對付涉世未深的小孩簡直手到擒來。

小捲毛當然沒有察覺出我的心思。他手中握著半杯奶茶,被一個牽著氣球的小孩吸引了視線。

突然他轉過身問我:「你怎麼知道我的碼數?」

我湊近他的臉頰輕輕說:「全身都看過了,還能不知道嗎?」

小捲毛咧嘴一笑,「老不正經。」雙眼裡滿是淺淺的笑意;背後的店招閃著迷人的光彩,將他的臉映襯得非常柔和。

上班第一天,本來約好當晚一起吃飯,小捲毛卻發來信息,公司同時進了幾個應屆生,晚上部門領導專門給他們組了一場入職酒局。

在接近深夜11點的時候,接到小捲毛的電話。

他說他喝多了,要我去接他。

我問了地址,開車趕了過去。

酒吧街街口有兩個年輕人正扶著小捲毛。我走過去叫了小捲毛的名字。小捲毛抬起頭,沖我傻樂:「我哥來了。」

「他喝這麼多?」我對其中一個年輕小伙說。

「領導在,沒控制住。」

「你們快回去吧,他交給我就行了。」我說。

小捲毛耷拉下腦袋,嘴裡說著聽不清的胡話。我扶著他的肩,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這座城市剛下了一陣夜雨。地面濕漉漉的,反射著路燈的黃色光芒,倒也顯得亮堂。

到了車邊,小捲毛卻使勁抱著我,怎麼也不肯上車。

我被折騰出一身汗。

「好了,別裝了。」我攥緊他的肩膀說。

「誰說我裝了?」小捲毛說這話的時候埋著頭。

「喝沒喝醉,我還看不出來?」

「不好玩。」被拆穿了,小捲毛顯得有些焦躁。他鬆開雙手,蹲坐在路沿上不說話。

我笑起來:「走,大叔帶你去兜風。」

「好!」小捲毛眼睛一亮,站了起來。

車子在道路上飛速地行駛。深夜的城市有一部分已經沉睡,另一部分卻萌發生機。我打開車窗,迅疾的氣流竄進車裡發出沉悶的聲音。

「跟白天的感覺有很大的差別。」小捲毛說。

我點點頭,通過餘光發現小捲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看什麼呢?臉上寫字了?」我笑著問。

「大叔,你有魚尾紋了。」小捲毛說。

「嫌我老?」

「沒有,反而覺得有些性感。」

我哈哈笑起來,伸出手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小子挺會說話。」

有一天小捲毛很興奮地告訴我,他喜歡的樂隊要在臨近的城市參加一場音樂節。

周六演出,兩個小時的高速路程,不算遠,我看了看自己的工作安排,時間和地點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那就去吧。」我說。

「大叔你真好。」小捲毛開心地在我臉上點了一下。

出發前兩天卻出了狀況。

依舊是公司周四的羽毛球團建活動上,在一場雙打比賽中,我受傷了。

同隊同事手中的羽毛拍狠狠擊打在我的右眼眶,有那麼一刻,我失去了知覺,甚至感覺不到疼痛。隨著女同事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我才漸漸恢復過來。右邊太陽穴劇烈地抖動,天旋地轉的暈眩感讓我險些站立不住。

阿德和肇事的同事迅速開車帶著我去市醫院。

等小捲毛趕到時,急診醫生已經做了簡單處理。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很滑稽,右額頭腫得像長出一個雞蛋,連帶右眼都被紗布一層層纏上。小捲毛拉著阿德問具體情況,然後去質問醫生為什麼不做進一步的檢查。值班醫生也顯得很無奈,必須要明早才可以做腦部CT。我第一次看見小捲毛暴躁又焦急的模樣,想要勸阻,卻沒有力氣說出半句話。

第二天一大早,小捲毛就拉著我去了醫院。

我順從地跟著他排隊繳費,前往科室拍片。

小捲毛走在我前方一兩步的距離尋找著指示,不時回頭看我有沒有被拉下。他將背挺得直直的,似乎想要給我一幅很有力量的感覺。

等出片的空當,阿德和打傷我的同事也來了。小捲毛全程黑著臉,我實在看不下去,悄悄發信息讓他不要把臉拉那麼長,同事不是故意的。他看了信息後盯了我一眼,沒回話。

CT結果出來並沒有大礙,醫生開了一些消炎藥和外敷藥。

回家後只能躺在床上,我對小捲毛說:「周末的音樂節怕是去不了了,不好意思。」

「你這說的什麼話,音樂節跟你能相提並論嗎?」小捲毛口氣有些不悅。

我試圖笑笑來緩解尷尬,傷口卻被扯得發疼,忍不住地齜牙咧嘴。小捲毛一邊數落我,一邊從冰箱取出冰袋裹上毛巾給我冰敷。

除去吃飯上衛生間,我幾乎沒下過床。有時躺得渾身難受,忍不住起來走動幾步,小捲毛見了,就在客廳用手指敲擊桌面,發出砰砰的響亮警告聲,我只能灰溜溜地又躺回床上。

到了下午,卻聽見客廳里傳來輕鼾。我躡手躡腳地走出去,發現小捲毛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下午的陽光明晃晃地落進來,小捲毛睡在陽光里,肚皮隨著呼吸緩慢地一起一伏。鼻底、耳根、唇角留下淺淺的陰影。我蹲下身,用手輕輕觸到他殷紅的嘴唇,鼻息撲騰在手指上,酥酥麻麻。

心裡最柔軟的一處地方被打開。

這個可愛的小男孩,他現在是屬於我的,完完整整地屬於我。 我俯下身吻了小男孩的額頭,將小毯子蓋在了他身上。

我沒有想過,他會聯繫我。

手機響起的時候,我剛洗完澡走出浴室。

小捲毛取下正在充電的手機遞給我。我瞥見那一串電話號碼,突然有些慌亂。

我努力調整好心情,接過手機進了卧室。

通話時間不長,幾分鐘的樣子。走出卧室,看見小捲毛有些玩味地看著我。

我光著身子,肩上滿是頭髮滴下的水珠。

「是他打過來的。」我說。

「他說什麼?」小捲毛甚至沒有問我他是誰。

「他回國了,想約我吃頓飯。」

「那你怎麼回答的。」

「我答應了。明天晚上,你跟我一起。」

見面的地方選在一家泰式海鮮餐廳。

他提前到了,在座位上朝我們熱情地揮了揮手。

他瘦了一些,有些憔悴,應該是還沒有倒好時差。

席間,我們聊一些老同學的近況,聊他在德國的生活,甚至聊我跟小捲毛的日常。

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

「沒想到以前那麼不愛運動的人,現在也成了體育館常客啊。」他聽了我跟小捲毛的相識經歷,笑著調侃道。

我以前是個重度宅男,貌似現在也是。而他是資深的虎撲會員,對NBA里的球員如數家珍,談論起技術分析總是頭頭是道。得知小捲毛也愛打籃球後,兩人開始互動一些話題,我倒顯得有些插不上話了。

一頓飯吃了一個半小時,不算太短也不算太長。

三人走出餐廳,他從隨身的包里掏出兩個精緻的小盒子。

「從德國帶來的小禮物,不貴重,一點心意。」他說得很自然。

我沒有推辭。

「車停在外邊,那我先走了。」他朝我們揮揮手。

望著他的背影,我突然叫了聲他的名字。身邊的小捲毛和不遠處的他同時轉頭望向我。

「再見。」我對他說。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再見。」他說。

回到車裡,小捲毛先開了口:「以前一直很好奇,他是個怎樣的人,大叔可以跟他在一起七年。」

「現在知道了嗎?」我一邊開著車一邊饒有興緻地問。

「是一個……」小捲毛在腦袋裡努力尋找辭彙來形容,「一個很不錯的人。」

「怎麼看出來的呢?」

「體貼細心,在乎別人感受。之前我還一直琢磨,你為什麼會想著帶我去聚餐。用手指頭想都會很尷尬。」

「因為有句話想當面告訴他,但是又不想單獨見面。」我說。

「哪一句?剛才不都聊的是些很平常的話題嗎?」

我笑笑沒說話。

小捲毛拍了拍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感覺。

吃飯的地方離家不遠,不到半小時的車程。

我將車開進地下車庫,入庫熄火,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

正起身下車,小捲毛卻拉住我的胳膊,很認真地問我:

「大叔,你喜歡我嗎?」

我坐回駕駛位,關上車門,將身體面向小捲毛,伸出手撫摸他光滑的臉頰。

他的臉圓嘟嘟的,像含著一顆糖果。

他還那麼年輕,他的眼睛裡滿是自信與憧憬,他的身體灌滿了精力與熱情。他以後的路也許平淡卻非平坦,生活還遠未向他展示出殘酷的真相。他做好準備去迎接它們了嗎?他的肩膀能夠承受這些嗎?我願意跟他一起走下去嗎?我可以在以後的日子裡去呵護他,守護他,讓他少受傷害嗎?

這些問題我曾思考許久。此時,答案終於在心底慢慢浮現。

光照不充足,空氣有些渾濁,冷冰冰的金屬車身反射出的光線也沒有溫度。地下車庫真的不是一個適合說甜言蜜語的地方。

我握起小捲毛的手,將他的食指放在我的嘴唇上。

嘴唇輕輕蠕動,我緩慢又努力地做出兩個口型。

沒有聲音,但是我想他肯定聽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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