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你的手機APP竊聽了。

1.

偌大的房間里，有一對情侶交疊在一起。急切的喘息聲漸停止，女人嬌笑著打了一下男友，「還是上次草莓味的那款好用。」

地毯旁有部手機閃爍的白色信號燈悄悄閃了一下。女的起身洗澡時，順便拿起了手機，躺在浴缸里，她打開購物平台，只見首頁上，赫然是自己想要的那款草莓味。

她覺得挺巧的，也沒多想，就下單了。

另一邊，一棟寫字樓里。

許由摘下耳機，面無表情的在後台輸入女生提到的關鍵字：xx牌草莓味air超薄避孕套。

幾十個隔間里，許由的同事們頭戴耳機，手指在鍵盤上飛速跳動，噼噼啪啪敲出關鍵字，推送到別人的手機上。

許由的工作，就是竊聽每個用戶的生活，根據他們的需求推送首頁商品。很多購物公司會用機器進行大數據分析，但誤差太大，而且每次都推一樣的東西，久而久之，大家就沒有興趣點開了。

許由竊聽的片區就在自己住的小區附近，他清楚的了解那裡的每個人，每一道聲音。嗓子粗啞的男人，喜歡家暴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聲音有點甜糯的少年，似乎有同性戀傾向；嗓音很柔媚的女孩，是個性工作者，而且經常接與sm有關的單子，有著很奇怪的性癖好。

他們職業不同，白天各自偽裝著，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卻無意間透露出最隱秘的慾望。

2.

由於職業原因，許由從不在網上購物，手機里的軟體也寥寥無幾，平時也很少跟人在網上聊天。

因為他知道，一旦開始用某款app，他自己也會成為被監測的人之一。

他的同事們也無一不保持著這樣古板的習慣。

午休時，許由仍然在繼續工作，他進入那個喜歡玩sm女孩的手機，讀取了她的圖庫，從數張赤裸照片中，淡定的查找那些不起眼的道具，是什麼品牌和型號。

正在吃飯的同事湊過來，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嚷叫，「許由，你竟然私藏這些好東西！」

許由白了他一眼說，「怎麼，你監測的用戶沒有這種嗎，我早都習慣了。」

同事兩眼放光，說我哪有這麼好運氣啊，私密照倒是見過不少，但身材都不行，唉你借我拷兩張。

許由說，公司規定你忘了？

同事聳聳肩膀，繼續吃飯去了。

公司規定，為了不讓用戶察覺被監測，所有的信息是一概不能泄露的，更不能干擾到他們的生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許由終於結束了眼觀千面，耳聽八方的生活。回到家中，母親已經準備好滿滿一桌子菜：一盅紅棗雞湯，扇貝拌粉絲，炸得金黃酥脆的春卷，還有一碟熏魚。

許由盛好飯就開始吃，雞肉鮮嫩肥美，咬一口，汁水迸入嘴裡。許由說，「媽，你又在家燉了一下午湯，不是讓你出去玩嗎，有空去隔壁小區跟那些老太太跳跳舞，活動活動筋骨，一個人在家多悶呀。」

他母親笑著說，我早晨出去過，對了，你也要二十八了，你秦姨說給你介紹對象，我呀看了照片才答應的，小姑娘模樣蠻好的。

許由正想拒絕，他母親喜笑顏開的說，就明天啊，我都約好了，來，小姑娘微信你加一加。許由看母親費力張羅的樣子，不想掃興，便加了。對方的微信頭像露了半張側臉，看不出好看與否。說不定很醜，許由暗自腹誹，母親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有種東西叫美圖軟體。

但不知為什麼，許由總覺得這張臉隱約有些眼熟。

3.

到了約定見面的時間，許由率先到了西餐廳，百無聊賴的拿起手機，發現沒什麼軟體可玩，又放下，對著咖啡上的奶油圖案發獃。

「你好，請問是許由嗎，我是周露。」

許由聽到這個聲音，五臟六腑都緊縮了一下，是她！那個被自己監聽過的性工作者……

許由抬起頭，周露朝他甜甜一笑，身後的陽光將她勾勒出一圈輪廓，飽滿的曲線凹凸有致。她臉上妝容很淡，雙眸純凈，跟平常女孩沒有什麼不同。

許由暗自觀察她，周露似乎有些害羞，臉上有紅暈浮現。許由腦海里轟然閃過她那些照片，暗自冷笑。

現在的女生真會裝，許由想。

周露很會說話，接連拋出的幾個話題都很有趣，許由壓下心裡對她的成見，和她聊了起來。

2個小時過去後，周露跟他說，再見。

許由揮揮手，心裡想，最好是再也不要見了。

遺憾的是，許由的母親似乎跟周露私下接觸過，並且對她印象很不錯，一天許由下班回來，看見周露在他家廚房裡，嚇了一跳。周露端了一盤熱氣騰騰的花開富貴蝦出來，放到餐桌上，隨後又悶頭做菜去了。

「媽，她怎麼來了？」許由有些沒好氣。

母親拍了一下他，「你嚷什麼呢，我叫她來的，這孩子這幾天都陪著我說話，逛街，我真是喜歡她，小姑娘長得好，什麼都會，要是能成你媳婦……」

許由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跟周露打了個招呼。他想，一定得找時間把這件事情告訴母親。他想，母親也是老糊塗了，真要條件那麼好的女孩，憑什麼跟自己好，老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第二天上班，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許由忍不住點開，進入了監聽系統。

他聽到了裡面傳來周露的聲音：「我去，弄不死人就行，做完這一單，我不做了。你以後不要再聯繫我，我有喜歡的人了。」

4.

許由聽得心驚肉跳，但又推測不出她到底要做什麼。他進入了周露的圖庫，發現一張剛剛保存下來的便簽，上面寫著：300萬大單，尋身高165以上的女生，囚禁捆綁SM，重口味道具，多人，有醫生在現場。

許由忍不住惡寒，下定決心今晚回去一定要告訴母親真相，這種女生別說結婚，就是當幾周女朋友他都覺得可怕，許由想起那天晚上她做的菜，胃部的食物洶湧倒流，險些沒當場嘔吐。

臨近下班時，許由再次點開了周露的頭像，顯然那邊已經進入了狀態，他聽到了男人的聲音，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竟然足足有五個男人。

手銬晃動的聲音，有人用皮鞭抽打在她身上。

有一個男人說，300萬，我們可要玩夠本！今天叫了醫生，不弄出人命就行。

接著是清脆的扇耳光的聲音。

他每扇一下，許由的恐懼便增添一分，耳麥里混亂的狀況讓他害怕，而周露的叫喊越來越微微弱。

許由摘下耳麥，開始監聽其它人的生活，可是平時運轉飛快地頭腦卻突然間卡殼了。

這不關他的事，他想。

她說她有喜歡的人了，是指的誰？難道是......無論是誰，總之是個接盤俠罷了。

許由又潛入了周露的監測台，這下應該要做完了吧，他心想。

「她暈倒了，醫生，把她弄醒。」耳麥里傳來男人有些焦急的聲音。

有人推了推車過來，猶豫的說，「這位女士必須送醫院了，她傷口撕裂了。」

「不行，我們還沒有玩兒夠呢，醒了沒。」

又是一陣混亂，耳麥中突然傳來周露的尖叫，把許由嚇了一跳，有人捂住了她的嘴，但許由還是聽到了她的最後一句話：救命。

5.

許由顫抖著雙手報了警，發了一條簡訊給警方，上面是周露所在別墅的地址。

後來，許由沒見過周露，只是從社會新聞里看到，五名男子輪姦一女子，該女子全身多處受傷，被切掉兩隻手指，身上流血不止，左耳被毆打致失聰。

許由被開除了，警方懷疑案情與報警者有關，順著ID查到了公司，公司花費了大筆錢擺平這件事，險些被揪出竊聽用戶的事情。

領導震怒。

同事說許由太傻，許由問，你遇上這種事情，不會管嗎？同事愣了一下，表情突然變得很冷漠，不該管的別管，比這更嚴重的事，我見得多了，你要管呀，管不過來的。

許由覺得自己不認識他了，每天相處的人，這一刻變得很陌生，許由覺得同事的目光像一條冰冷粘膩的蛇，令人悚懼。

他趕緊收拾好行李，抱著一隻不大不小的紙箱子，離開了公司。

夕陽下，高聳入雲的寫字樓神秘，反光，每扇窗戶都裝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城市裡，這樣的寫字樓越來越多了。大街上到處都是低頭看手機的人，許由看他們，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個被操縱的木偶。他們會點開什麼，購買什麼，說什麼話做什麼事情，全部都被無數雙懸浮在半空中的眼睛凝視著。

「掃碼下載app，首單免費，活動期間所有商品半價包郵。」

地鐵里，巨大的廣告跳動著，一款新的購物app上線了，他們花了大價錢營銷，北上廣的每一節車廂，每一個地鐵站，以及摩天大樓，都有它的身影。

只需三步：下載，安裝，同意讀取設備錄音、圖片、簡訊，就可以打開使用了。沒人在意，輕輕鬆鬆勾選同意。

許由握住地鐵的扶手，一整節車廂都是埋頭玩手機的人，他有種寂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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