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臨高見聞錄(插圖版)35~37

第三十五節 關於鐵路的討論

當天參觀結束後,張岱剛走到芳草地的校門口,就被一個穿軍服的人攔住了:「這位可是來自浙江山陰縣的張岱張先生?」

「正是在下,請問這位軍爺是?」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我們首長找張先生有話要談。」穿軍服的人一邊說,一邊指向停在校門口的馬車。

此時,一個短頭髮、身材高大、身穿對襟短褂、年約三十多歲的人從馬車上走下來,向張岱招手。張岱走向對方,那人對張岱做了個揖,開口道:「在下盛天仕,乃是元老院的元老,有話要和張先生談。」

盛天仕穿越前一直從事傳媒工作,只是從事技術工作,穿越後自詡是宣傳工作者,認為自己有給土著洗腦的能力,想制定一些針對明代江南士子的宣傳方針,可身邊又苦無案例可循。

黃漢民向於鄂水提起遇到張岱的事之時(詳情參閱黃漢民元老的同人),盛天仕剛好在辦公室門外經過,聽聞張岱來了喜出望外,想著從張岱身上找料,並在張岱面前秀一些知識優越感,於是就在芳草地門口等張岱。

張岱打量了一下盛天仕,看著對方的樣貌、身材、穿著,護衛和馬車的排場,以及「元老」的自稱,心想:「這應該是真髡里的大人物。」於是答應了盛天仕的邀請,跟迷煙一起上了盛天仕的馬車,馬車沿著道路向北而去。

途中經過鐵路,盛天仕問張岱道:「張先生,不知對這臨高的火車有何看法?」。

張岱透過馬車的車窗望了望,回頭說道:「太過豪奢!」

盛天仕笑道:「能比當年隋煬帝下揚州所乘的龍舟還豪奢嗎?當年隋煬帝的龍舟,非常人所能乘坐,而我澳宋的火車,即使是貧民也坐得起。不過這鐵路現在只在臨高通車了幾十里,將來我們會把鐵路沿海岸修遍整個瓊州府,讓黎民百姓游遍瓊州,享受隋煬帝下揚州的待遇。」

張岱冷冷的道:「黎民百姓為何要坐火車?」

盛天仕感到很意外,他以為張岱會說「整個瓊州府通火車如隋煬帝開鑿運河,太耗民力,不愛惜民力會亡國」之類的話,沒想到他直接對平民坐火車的動機提出了質疑。實際上張岱心中也確實如他想的有把修鐵路跟隋煬帝開鑿運河相提並論的想法,但當他聽到盛天仕說要「讓黎民百姓游遍瓊州,享受隋煬帝下揚州的待遇」之時,又起了別的想法。

「黎明百姓為何不要坐火車?不論是外出做工、經商還是求學、旅遊,有了火車不是方便很多嗎?」盛天仕問道。

「百姓在家鄉安居樂業不好嗎?何苦坐火車在瓊州府境內四處遊走當『流民』?行商和遊學的士子雖有遠行之需,瓊州府境內又能有多少?他們又為何偏要做火車而不選擇坐船或做馬車?」張岱問道。

「張先生來臨高後沒坐過火車嗎?你可曾見到火車上熙熙攘攘的群眾?」

「在下當然坐過火車,也曾見識過火車上行人如雲,然臨高商貿繁榮,又是現今大宋澳洲行在的京城,自然是商旅、士子眾多,不愁沒人坐火車,只是不知瓊州府其餘各縣是否如臨高這般?再則盛首長先前說過,這火車在臨高即使是貧民也坐得起,收費自是極廉。這鐵路造價不菲,不知需多少年回本?」盛天仕頓時感到有些心虛,實際上直到21世紀,以「綠皮車」、城市軌道交通為代表的廉價鐵路客運依然是「政策性虧損」,屬於「社會福利」而不是盈利項目,鐵路系統內部的盈利主要是來自貨運。

「先不提有多少人坐火車,火車能拉多少貨物,不知張先生想過沒有?」

「自然是想過,這鐵路用於運兵、運糧、郵驛之類的軍國大事是極好的,然還是太過豪奢。不知大宋朝廷有否想過多造大船、多養馬匹?余覺得,論運兵、運貨,走水路可運更多;若要傳信,快馬加鞭也可比鐵路走得要快。且不論造船、養馬,都比修鐵路要省銀子,不知盛首長意下如何?」張岱笑著說道。

盛天仕啞然,心想:「三觀不同,再解釋也費勁。」

隨即盛天仕又想到,跟張岱談鐵路確實很坑。廉價鐵路客運本來就是虧本的,在海南島這種地方環島鐵路貨運相比海運也沒啥優勢可言,優越感還真不好秀。根據歷史,盛天仕當然知道鐵路的發展前途,但張岱對鐵路的這些分析也很符合17世紀的經濟基礎與社會環境,在邏輯上也能自圓其說,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哪怕是歷史上最早修鐵路的英國,也是在第一次工業革命末期才開始大規模修建鐵路,此前主要是靠運河進行貨運,用馬車進行客運。

自給自足的傳統農業社會跟以大規模商品交換為特徵的現代工商業社會不同,除了鹽、鐵等極少數商品,其他的產品都立足於「本地化生產」,而且商品的數量很少,大部分人一生的生產生活半徑甚至商貿半徑都不會超過以住宅為中心的30里半徑,因此對鐵路這種以大規模、遠距離為特徵的交通設施並沒有需求。

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的大規模交通建設,從秦始皇修「馳道」,到隋煬帝開鑿運河,再到晚清洋務派在「邊疆危機」的逼迫下積極推進修鐵路,都不是為了發展經濟,而是為了政治軍事方面的需求,為了能夠大規模、遠距離的運輸兵力和軍糧等後勤物資,由此帶來經濟方面的好處不過是順帶的。而以「南糧北運」為主要特徵的經濟收益,主要受益者也是首都的皇帝、貴族與官僚集團,跟絕大多數底層平民尤其是農民沒啥關係。隋煬帝為了「下揚州看瓊花」而修運河的傳說在現代人看來是「污衊」,但在古代普遍從不離家超過30里的廣大平民看來,這才是「正常」的邏輯與「真相」。

張岱家以種植茶葉等商品化農產品為主,屬於資本主義化的地主階級,理論上應該對遠距離交通有需求。但由於當時江南商品經濟的規模有限,17世紀已有的水陸交通已經足夠滿足相關的交通需求,因此張岱也一時看不出鐵路在經濟方面的好處。

沉默中,馬車又經過了一處大牌坊,張岱向外望去,牌坊上有「文瀾文化公園」幾個紅色大字。駛過牌坊後,馬車沿著林蔭大道來到一處規模龐大的建築群,最後馬車在一處三層大樓門口停下。張岱、迷煙隨盛天仕下車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耀眼的玻璃外牆、神奇的玻璃門。玻璃門之上是幾個金黃色的金屬大字——「海南科技館」,左右兩邊各有一塊白底黑字的長條形木板,左書「海南生產專利授權中心」,右書「海南生產技術培訓中心」。張岱微微皺眉,心想:「這對聯也太不講究平仄押韻了,字詞也重複太多了。」

走進大樓後,大量鋼鐵樑柱出現在張岱面前,鋼鐵柱樑之間則有大量散放的玻璃櫃和澳洲貨,一些工人正在努力將玻璃櫃靠牆擺放整齊,並將某些澳洲貨擦拭乾凈後裝進玻璃櫃里。在跟隨盛天仕上樓之際,張岱粗略瞄了幾眼,注意到那些澳洲貨中有瓷器、望遠鏡、鐘錶、煤油燈、電燈、輪船模型、火車模型、建築模型、鐵質機器等等。

張岱心想:「以鋼鐵和玻璃修建宏偉的玉樓,玉樓之中又有這麼多珍貴的澳洲貨,這位澳洲首長可真是家財萬貫啊。」

走到三樓某處房間內,盛天仕請張岱和迷煙先在一張藤沙發上坐下,並吩咐房間內的女秘書端三杯茶過來。張岱坐下了,迷煙不敢坐,站在張岱身後聽命。過了一會兒,女秘書端來三杯茶,其中兩杯放在了玻璃茶几上,另一杯遞給迷煙,迷煙一陣推辭,女秘書只好將第三杯茶也放在玻璃茶几上。

盛天仕擺擺手讓女秘書離開,然後開口問道:「不知張先生這次來臨高,意欲何為?」

張岱回答道:「一是為看大宋治下的瓊州府風貌,二是為學澳洲制瓷之法。」

盛天仕略為思索後說道:「先生要學制瓷之法,恐怕學一個多月都難以學會。」

張岱說道:「不在這裡學成亦可,如有制瓷秘方,余願出高價收購,如果澳洲匠戶不願意出售祖傳秘方,余願以高價聘請澳洲工匠去浙江山陰縣開窯。」

接下去,雙方就制瓷之法的「技術轉讓」進行了一番探討。盛天仕告訴張岱,在浙江山陰縣「開窯」是一項「系統工程」,生產流程和工藝如果編成操作手冊,會多達幾十本……

第三十六節 傳統手工業與現代工業的區別

張岱聽後頗為吃驚,他原以為這種事最多只需一本「祖傳秘籍」應該就行了。要知道歷史上儒家知識分子寫的那些技術類書籍,從春秋戰國時期《考工記》,到宋代的《夢溪筆談》,都是一本書記載了很多項技術。澳洲人這裡倒好,一項技術居然要分成好多本書分開記載。也不知是真有那麼複雜,還是拒絕傳授技術的借口,或者是澳洲人為了「技術保密」而故意把技術記載給「拆散」了。張岱同時想到,自己下次寫小說或劇本時,不妨以此為靈感進行創作,例如把一份藏寶圖撕碎後分成八個部分藏進八部書里……

此時盛天仕並不知道張岱心中的彎彎繞,面對張岱的驚詫,他還耐心的進行解釋,並把明人仿製剜心鑄炮法以及仿製玻璃失敗的兩個段子告知張岱。

之後,張岱又說自己有意投資望遠鏡、鐘錶的生產,不知能否介紹幾個相關的澳洲匠戶,不管是拜師學藝、購買秘方還是高價聘請工匠都可以商量。

望遠鏡是在1619年由德國人鄧玉函首次帶入中國,鐘錶是在1581年由義大利人羅明堅第一個引入中國。明末進入中國的西方科技產品中最受歡迎的就是望遠鏡和鐘錶,張岱因此有了這方面的投資想法。

從在廣州跟劉三聊「澳洲技巧」,到在南海農莊被劉學笙推薦「天地會的服務」,再到現在被盛天仕熱情邀談,張岱發現澳洲人似乎非常熱衷於宣揚他們的「先進生產力」和「科學技術」,因此張岱現在也老實不客氣的問起了「學習技術」的可能性。

但盛天仕卻說道:「這望遠鏡、鐘錶的生產技術比制瓷還要複雜多了,瓷器是死物尚且一堆厚厚的說明書,更不用說望遠鏡是組合產品,鐘錶是活動的機械。死物尚且這般繁雜,更何況複雜的活物。要是生產的話,會涉及到上百本技術手冊,上百名專業工匠的通力合作……」

張岱打段盛天仕的話說道:「果真如此?那為何松江府已有匠戶以一己之力做出了自鳴鐘?」

盛天仕聽了大吃一驚,心想:「怎麼這年頭土著工匠已經能生產鐘錶了嗎?」於是問道:「不知張先生能否說說松江府的自鳴鐘是怎樣的?」

盛天仕並不知道,自從明萬曆年間西洋鐘錶傳入中國後,中國就開始學習仿製西洋鐘錶,並在明末發展出國產鐘錶製造業,只不過工藝不如同時期的西洋鐘錶。首先是上海人對西洋鐘錶的仿製,萬曆年間李紹文著《雲間雜識》載:「西僧利瑪竇作自鳴鐘……余於金陵王太穩處親見。近上海人仿其式亦能為之,第彼所制高廣不過寸許,上海則大於斗矣。」上海、南京、蘇州、杭州逐漸發展為明清時期江南地區鐘錶生產的主要城市,揚州、寧波、宣城也有西洋鐘錶的仿製生產。江南以外,福建和廣東也有國產鐘錶製造業。在舊時空的清代,由於大量西洋鐘錶在廣州集散,廣州逐漸發展為成為民間機械鐘錶製造的重要中心之一。早期廣州本土工匠生產的鐘錶遠不及西洋鍾,但經過長期的生產工藝和技術經驗積累,廣州鐘錶工匠在乾隆中期以後水平有了長足進步。至少到1800年左右,廣州出產的鐘錶已經被認為與英國鐘錶不相上下了。(注1)

舊時空清代廣州鐘錶匠生產的「國產」自鳴鐘

張岱不知道舊時空1800年左右能跟英國鐘錶比拼質量的廣州國產鐘錶手工業,但他知道此時的上海匠戶文化水平不高,顯然不可能寫出幾十本理論書籍,但依然還是把鐘錶成功「國產化」了。張岱心想:「沒讀過書的大明工匠都能搞定的事,澳洲人搞這麼複雜是什麼意思?」

於是,張岱就將當年利瑪竇製作自鳴鐘,上海匠戶後來仿製的事大致說了一下。

當盛天仕從張岱口中得知當年利瑪竇的自鳴鐘「高廣不過寸許」,而上海土著工匠的仿製品「大於斗矣」後,鬆了口氣,對張岱解釋道:「這就對了,同樣是自鳴鐘,為何利瑪竇的自鳴鐘高廣不過寸許,上海工匠的仿製品大於斗,這就是工藝水平不同的原因。一兩個匠戶憑藉個人手藝只能做出個頭很大、成本很高的自鳴鐘,但我們澳洲人通過上百個工匠的通力合作,可以把自鳴鐘做得很小、成本很低,這就是松江府的傳統手工業與我們澳宋現代工業的區別。同樣,制瓷的事篡明境內也有匠戶可以獨自搞定,但張先生要是能在大陸找到符合你要求的工匠手藝,又何必渡海來臨高學習澳洲技巧?……」

聽完盛天仕的解釋,張岱說道:「確實如此,多謝盛首長指點。」雖然對澳洲人把技術資料「分拆進幾十本書」的用心有所懷疑,但張岱本身也是個認為「蓋技也而進乎道矣」的技術迷,知道一點技術的複雜性,因此他覺得盛天仕說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看到張岱點頭稱是,盛天仕也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臉,心想:「張岱也算滿開通嘛,不像舊時空某些現代讀者,一看到小說中穿越者在古代遇到各種技術挫折,就總咋呼『逆向金手指』、『虐主』什麼的。其實工業技術哪有這麼簡單,怎麼總有人幻想坦克、飛機、軍艦等等複雜的工業產品用一張設計圖紙就能全掌握?先不提相關的產業配套,光這類工業品的相關設計圖紙與工藝資料的數量之多,就得用卡車才能運得動。」

接著,張岱又問道:「請問澳技之中,有何是可以用一本書就寫盡的?」

盛天仕說道:「有啊,請張先生隨我來。」

隨後,張岱與迷煙就跟著盛天仕下樓出門,來到隔壁另一幢三層樓高的鋼鐵玻璃大樓里。這幢大樓的玻璃門之上也是幾個金黃色的金屬大字——「海南文化館」,左右兩邊各有兩塊白底黑字的長條形木板,左書「海南大劇院」、「海南文化團體管理中心」,右書「海南圖書館」、「海南文化展覽館」。此時張岱發現,這些似乎都是牌匾,木板上的文字不是對聯。

走進場館內,張岱發現一樓左邊是一個擺滿座椅的餐廳,右邊是一個有很多座位的大戲院;走到二樓,左邊是「圖書館」,裡面的藏書數以萬計,比芳草地的藏書還多;右邊是「文化展覽館」,裡面似乎有很多古玩字畫。

隨後盛天仕帶張岱主僕走上三樓,來到一間裝潢考究的辦公室,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吳景略古琴譜集》遞給張岱,說道:「聽聞張先生擅古琴,不如就送這本琴譜給張先生。」

張岱一呆,沒想到盛天仕提供給自己的「澳技」居然是琴譜,不過自己對音樂也有興趣,於是接過琴譜說道:「多謝盛首長贈譜。」

隨後,張岱又問道:「在下看過不少澳學之書,近日還旁聽了澳洲書院的講課,發現澳洲之道不講五行八卦,敢問澳學的大道之源為何?」

陰陽、五行、八卦等「易學」理論是中國古代的天文、地理、數學、物理、化學、醫學等幾乎所有理工科目的理論基礎,被稱為「大道之源」。對張岱來說,不講五行八卦的「科學」理論體系讓他感到有些不適應。就好像當初很多元老對崔漢唐用「封建迷信」的方法解決劉翔的心理問題感到很不適應。實際上很多所謂的「封建迷信」雖然理論是錯誤的,但未必沒有實用價值。例如「太歲頭上不得動土」的傳說,雖然太歲不是啥神靈,但太歲這種生物生長在潮濕、鬆軟的土壤里,在挖到太歲的地方動土蓋房子,房子是會塌的,所以確實應該遵守「太歲頭上不得動土」的規矩。

這種理論體系方面的區別,在歷史上曾經使很多中國人對西醫產生了很大疑慮,而到了現代又成了「中醫黑」的一大根源。習慣了「陰陽五行」理論的近代中國人對西醫的「開膛破肚」感到毛骨悚然,而習慣了現代醫學理論的一部分現代中國人又視以「陰陽五行」為基礎的中醫是「巫醫」。

張岱之前不管是看「澳洲書」還是上「澳洲課」,都沒能找到類似「五行八卦」的「大道之源」,所以他非常好奇澳洲人學術的核心主張也就是澳洲人的基本哲學觀念是什麼。

盛天仕沉默不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張岱。實際上對張岱的疑問,最專業的回答是《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近代及現代科學(尤其是理科系統)的發展,與其闡述的思想息息相關。現代高等教育一般到碩士級別後,基本都要開這門哲學思想課的,類似的哲學書籍還有《科學發現的邏輯》《發生認識論原理》。但盛天仕並未學過《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所以就沒能給張岱提供專業的回答。

注1:詳情參閱《清朝前期西洋鐘錶的仿製與生產》《西洋鐘錶:經由明代「廣交會」進入中國》。

第三十七節 金庸的作品

正當盛天仕思考著該如何回答張岱之時,他突然發現外面天色黑了,靈機一動,對張岱說道:「大道之源異常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不如我們先用晚餐吧,過會兒我們一邊吃一邊談。」

張岱主僕跟著盛天仕來到一樓餐廳,盛天仕讓張岱主僕先坐下,然後借口去點菜,就走了。

盛天仕確實是去廚房點菜了,但他點完菜後沒有馬上跑回張岱這邊,而是偷偷上樓打電話,詢問其他元老該如何回答張岱關於「大道之源」的提問。打過幾個電話之後,吳法天元老跟盛天仕提到了《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科學發現的邏輯》《發生認識論原理》這幾本書,再加上其他元老的意見,盛天仕總算對如何回答張岱有了眉目。

下樓之後,盛天仕對張岱說道:「張先生,我們澳洲人的『大道之源』可謂博大精深,涉及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理性主義、實證主義、實用主義、存在主義等等哲學的基礎。此處二樓的圖書館不僅可以借書,也可以買書。我建議張先生明天一早來這裡購買《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科學發現的邏輯》《發生認識論原理》(新時空面世的這幾本書都是元老院修改版)這幾本書回去慢慢品味。」

張岱拱手道謝,同時心想:「這大概就是澳洲的『易學』了。」

此時,盛天仕點的幾道菜慢慢上齊,兩人開始吃晚飯。菜肴有臨高烤乳豬、臨高土雞、多文空心菜、金錢魷魚,都是臨高的地方特色菜,並配上海南特產的椰汁飲料。

一邊吃,盛天仕還一邊跟張岱解釋這些菜肴的「非凡之處」。

「這乳豬乃是臨高本地特有的小豬,大約60天左右便可出欄。臨高烤乳豬色澤油紅、皮酥肉香,是本地喜宴必需的一道菜。」

臨高烤乳豬

臨高土雞皮薄肉香,水煮白切最具原味,本地也有無雞不成宴的習俗。」

臨高土雞

「多文空心菜桿長葉少,其珍貴之處是生長於臨高多文鎮的天然溫泉水之中,種植面積僅30多畝,就是在臨高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在舊時空多文空心菜曾經是清朝貢品)。」

多文空心菜

「臨高漁產豐富、盛產魷魚,這兒產的魷魚以其體大、身圓、肉厚、味美、色透明而獨領風騷。」

臨高魷魚

張岱不時點頭稱是,並感謝盛天仕的熱情款待:「……將來如果盛首長有機會去浙江,余也將盡地主之誼帶盛首長遊覽浙江山水、嘗遍浙江美食。」

「好啊,等到將來大宋收復浙江,我就調職到浙江,到時候就叨擾張先生了。對了,張先生對桃花島熟嗎?如果我有機會去浙江,其實蠻想去桃花島看看的。」

「桃花島?」

「對啊,《射鵰英雄傳》里的桃花島就位於浙東。」

「說起《射鵰英雄傳》,寫此書的金庸先生真是大才,不知金庸先生目前是否身在臨高?在下想見金庸先生一面。」

「金庸?……」盛天仕猶豫了一下後說道:「他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那真是可惜了,在杭州能買到的金庸小說余都買來讀了個遍,不知除了《射鵰》三部曲、《天龍八部》、《連城訣》、《俠客行》、《笑傲江湖》,金庸先生還有哪些著作?不知二樓的大書坊可有金庸的作品銷售?」

盛天仕心想,按照張好古他們的計劃,金庸的作品除了《鹿鼎記》和《碧血劍》,其他都是要陸續修改出版的,於是說道:「金庸先生的遺作中,還有《白馬嘯西風》《鴛鴦刀》兩部短篇,《書劍恩仇錄》《飛狐外傳》《雪山飛狐》三部長篇小說,目前正在做修改,還得過段時間才能面世。」

「修改?」張岱問道:「為何要做修改?」

盛天仕發覺自己說漏嘴了,聯想了一下《紅樓夢》的情況後說道:「因為這幾本是殘書,金庸留下的底本有缺漏,為了使情節連貫,目前正在進行整理、補綴、續寫。」

張岱道:「不知能否帶餘一觀金庸先生的遺稿,在下願為修復金庸大作盡一分綿力。」

盛天仕心想,還沒出版的金庸小說,幾乎都涉及明末和清代的歷史背景,沒改好怎麼可能讓張岱看,於是板著臉說道:「我勸張先生死了這份心,金庸先生的遺稿在我朝是保密文件,是絕不會給張先生看的。」

張岱眼見盛天仕臉色突然變難看了,只得說道:「哦,既然如此,此事作罷。」

之後,張岱又提到自己想買《十萬個為什麼》,盛天仕說二樓圖書館裡就有,歡迎張岱明天過來一起購買。

吃完飯後,盛天仕讓警衛員送張岱回白斯文家。除了約定明天過來買「澳洲書」,盛天仕還告訴張岱,明天「海南科技館」、「海南文化館」都將開館,並有好幾場「澳洲文化活動」舉辦,歡迎張岱過來「好好感受一下澳宋的文化氣息」,張岱又再次感謝盛天仕的熱情款待。

張岱感謝盛天仕之時,臉上是充滿笑容的,內心是非常得意的。這段日子以來,他先是從臨高當地士紳口中了解到澳洲人有非常多的糧食、鋼鐵、壯丁,然後又在參觀中證實了澳洲人的實力,他心中已經下了「可以投靠」的判斷。前提是澳洲人願意對他「禮賢下士」,並且聽從他的「納諫」改掉「浪費糧食」、「浪費鐵器」、「濫用民力」等毛病。結果自己多次主動求見澳洲人里的「大戶」,卻接連碰壁,真是感到非常不爽。現在突然有個澳洲「貴人」熱情招待自己,而且像是要對自己「禮賢下士」的樣子,張岱終於有了「得償所願」的感覺。

然而當張岱走出文化館大門,偶然回身再次看向盛天仕之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他居然看到盛天仕正在和「文化館」里的僕役們一起收拾碗筷、打掃地面。哪怕是張岱家裡管家級別的奴僕,都不會幹收拾碗筷、掃地之類「掉價」的事。

記得初見盛天仕時,見他有「澳洲大兵」當護衛,張岱以為盛天仕是「真髡里的大人物」。現在見到他跟僕役一起勞作,頓時感覺此人恐怕也不是什麼「老爺」,最多也就是替某個真髡里的大人物跑腿辦事的「清客」。

「不過也好,有這麼個真澳洲人願意跟自己交往,自己在臨高的遊歷會方便不少」張岱如此安慰自己。

隨即張岱又想到,這座名叫「文瀾文化公園」的大莊園和莊園里兩棟豪華異常的「玉樓」,盛天仕這個「清客」肯定蓋不起,這裡可能是某個「澳洲老爺」的產業。雖然這個「澳洲老爺」今天沒有親自接見自己,但派一個清客過來跟自己談了這麼久,應該也有招攬自己的意思。一想到這裡,原先消失的笑容又重新浮現在張岱臉上,張岱懷著興奮的心情跟著盛天仕的警衛乘坐馬車離開。

此時,盛天仕並不知道,自己從舊時空帶來的工作習慣、生活習慣讓有些「封建思想」的張岱產生了怎樣的誤會。而張岱也不知道,「文瀾文化公園」其實並不屬於任何「澳洲老爺」個人所有,而是元老院的產業,這裡實際上是元老院精心建設的科技文化科普基地。

最早,是海岸警備隊的布特提議建設一個工業博物館,以便向歸化民和土著科普元老院的工業文明。但隨即平一指元老指出,舊時空晚清改革者鼓吹的、開啟民智的幾大法寶——圖書館、博物館、動物園、植物園,都得上馬。於是,眾元老紛紛就相關的文化項目提出自己的建議,最終的商討結果是形成了四大科普園區的規劃。

第一個就是「文瀾文化公園」,剛剛完成第一期建設,目前建成有海南科技館、海南文化館兩個項目。由鍾時利博士負責規劃,盛天仕負責具體實施,是四大科普園區里花費最大的。

第二個是位於南寶鎮的「野生動物園」,目前剛剛開工,由杜易斌元老負責建設(注1)。

第三個是在南海農莊內的「植物園」,由農莊內原有的育種基地發展而來,主要是增加了一些圖文說明和紙質資料,是四大科普園區里目前最省錢、省事的項目。

第四個則是計劃在臨高角公園內新建「航海博物館」、「軍事博物館」,目前僅僅停留在圖紙規劃階段,還未開工。原本「航海博物館」、「軍事博物館」是打算建在「文瀾文化公園」內,作為科技館的一部分,但司凱德提出,要展覽船的話得靠海,於是航海科技的展覽部分就得跟著計劃將來展覽的報廢船隻轉移到靠海的臨高角公園內。計劃展覽的船隻中有一部分是退役的軍艦,於是「軍事博物館」也就決定轉移到臨高角公園內。

注1:關於南寶動物園的情況,詳情參閱杜易斌元老的《滅絕瀕危動物的引進和保護同人》

特別企劃:澳洲博覽會

1、第一屆澳宋科技博覽會

舉辦地點:海南科技館(博覽會結束後作為工業科技博物館)

博覽會內容:

(1)科技歷史科普活動(博覽會結束後永久性展示)

(2)技術專利授權拍賣會(博覽會結束後定期舉辦)

(2)新工業產品推介會(博覽會結束後定期舉辦)

2、第一屆澳宋文化博覽會

舉辦地點:海南文化館

博覽會內容

(1)圖書銷售(博覽會結束後改為圖書館和大型書店)

(2)古玩、字畫、藝術品等其他文化產品的展覽、銷售(博覽會結束後長期展覽、定期拍賣)

(3)「達人秀」:民間藝人與群眾明星選拔活動(博覽會結束後定期舉辦)

3、第一屆澳宋美食博覽會

舉辦地點:海南科技館、海南文化館內的餐廳和展館外的道路邊

博覽會內容:

(1)「開封菜」(KFC)等澳宋工業化食品的推廣,

(2)其他澳宋特色食品與餐飲文化的推廣

備註:「博覽會」實際上是澳宋科技與文化的推廣活動兼相關場館的「開業儀式」。等到元老院穩定廣東後,要在廣州「大世界」舉辦第二屆科技博覽會、文化博覽會、美食博覽會。以後,元老院每打下並穩定中國一個省,或者控制一個國家(變為直屬領土或殖民地、半殖民地),就在當地舉辦一屆博覽會,直至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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