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刑滿釋放人員的現身說法(13)
--接上文--
入監隊的第一個星期在適應和標起中度過。忘記了標幾次了,反正時常莫名其妙的就被監督崗喊去在嚴管區站起。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
第二個星期開始,我也加入了熱火朝天的隊列訓練。以前在高中的時候經歷過,不過在學校的軍訓比較水,走一次,休息半天,幾天軍訓下來,啥也沒學到。
勞改隊不行,基本是走半天,休息一會。所謂的休息,也只是在操場上頂著大太陽坐地下幾分鐘。然後接著練。
站軍姿、四面轉、稍息立正、蹲下起立、齊步走、跑步走、正步走、體操隊形散開、廣播體操、手語操、背《行為規範》、原隊形靠攏,一套流程走下來,也要小半天。
休息的時候學唱歌,21首改造歌曲(現在忘得差不多了),5、6首勵志歌曲(《陽光總在風雨後》、《真心英雄》什麼的)。20天內必須學會,可以跑調,不準忘詞。
晚上打鋪蓋到22點。
一天活動安排得很滿,基本沒什麼時間和同改聊天,而且也沒什麼好聊的,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在入監隊過渡一段時間後,大家都會陸陸續續的被分配到生產監區,見面的機會不多了,甚至可以說,大部分人就從此見不到了。
基於這種情況,我開始感覺到坐牢的冰冷。
這裡沒有人情的說法,因為每個人互相都是對方匆匆而過的路人,所以你不必顧忌我,我也不會在乎你。老犯們經常說的一句話:勞改隊沒有朋友,龍門陣一起擺,煙各自抽自個的。
甚至我們對於管教民警也是一樣,民警也時常說:你們在這裡的時間很短,短到我不需要記住你們的名字,你們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所以在入監隊期間,規矩是唯一聯繫我們的紐帶,你們守你們的規矩,我上我的班,別來惹我,我也盡量給你們寬鬆的環境。
我在看守所的時候,對別人的案子很好奇,誰犯的什麼罪,怎麼犯的罪,判得怎麼樣,我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但是在勞改隊,完全沒有這種興趣。
在勞改隊,只有一個想法:趕緊下隊掙分,爭取減刑。
在入監隊的每一天就在訓練中度過,一開始我不明白為什麼要練這些,後來清楚了。說到底,就是要從身體和心理上讓我們知道什麼叫做「規矩」。
我們在社會上,都是不守規矩的人,所以才會被送到監獄。後來有一個監區長給我們開會,說的話我很認同:你們在外面,都是學不好規矩的人,你們自己學不好,國家只有用強制手段來教你們。
有些規矩有時候我會覺得很好笑,比如上廁所要成群結隊,比如過每一道門都要打「請求通過」的報告,比如吃飯不準說話。但是如果從監管角度來看,我又能理解了。
畢竟犯人的人數多,民警的人數少,如果凡事沒有條條框框,亂糟糟的,一旦發生什麼事情,就很難控制。
但是不停的報告,總是有些煩,最誇張的時候,上一次廁所,要打N次報告。程序如下:
- 報告警官,罪犯XXX請求如廁,報告完畢請指示;
- 報告警官,罪犯XXX因如廁,請求起立,報告完畢請指示;
- 報告警官,罪犯XXX請求出列,報告完畢請指示;
- 報告警官,罪犯XXX請求轉身,報告完畢請指示;
- 報告警官,罪犯XXX請求走,報告完畢請指示;
- 報告警官,罪犯XXX請求進門(廁所門口),報告完畢請指示;
- 報告警官,罪犯XXX如廁完畢,請求入列,報告完畢請指示;
一套流程走下來,心煩氣亂,不過為了上廁所,也不能講究太多了。
一個老犯告訴我們,勞改隊就像磨刀石,你再硬的脾氣,慢慢的也給你磨平。
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報告中,我終於明白,在監獄,人是沒有尊嚴的-----你可以有尊嚴,但是別人可以讓你不上廁所,不讓你喝水,不讓你干任何事情。
那麼,你會選擇剛到底,還是選擇低頭?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沒有骨氣,我選擇低頭。
當然,也有感覺到鬱悶的時候。有些監督崗,在外面做的都是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在社會上肯定不是什麼高檔次的人,我心裡會想,你啥子都不如我,憑啥子管我,憑啥子我做事情,要經過你同意。
可是沒有辦法啊,他是監督崗,某種程度來說,他代表警官啊,跟他對抗,豈不是意味著對抗改造,所以只能低著頭,他說什麼,我們只能說:是。
到後期,我也當了監督崗,我理解其他人的想法,所以盡量的不去要求別人。但結果是,我管的地方出的小差錯是最多的。
之後我也在反思:寬鬆可能得到人心,但是不會得到效率。
人吶,都是得寸進尺的。你一旦放鬆,他們就會順著竿子爬上來,最終導致失控。
所以我反而有些佩服那些嚴格的、整天瞪著眼睛的監督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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