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神與啟示錄

作者：百度貼吧ID 厲風

【注】本txt版為作者原稿（比在百度貼吧發布的版本通假字略少，為避免百度貼吧吞貼，實際發布時另行通假了一些字）。

本作首發於2017-10-25 02:10，完結於2017-11-07 05:05

【引子】

「萊卡先生，您最近還好吧？」李德問道。

「我很好，神父。怎麼了？」萊卡反問道。

「我注意到您最近一周來教堂都沒有領聖餐。。」李德說。

萊卡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神父，我聽說了，他們最近幾天內就要關閉這所教堂了。。。」萊卡低聲說。

「這座教堂年久失修了，所以教會準備關閉它，本地的門徒將會被分配到臨近地區的教堂去。」李德說，「這和您不領聖餐有什麼關係嗎？」

「不瞞您說，神父，我對這所教堂是有感情的，從我爺爺還活著的時候開始，我們全家每天都來這裡。」萊卡說，「我覺得現在的教會變味了。。。」

「哦？變成什麼了？」

「神父，您知道，我們這個教區都是窮人，雖然我們很窮，但還是願意力所能及地為教會捐贈，很多人甚至寧肯餓肚子也要堅持每天為教堂捐點錢。。」萊卡說，「因為我們真的把教堂當成家園，我們雖然物質上不充裕，但精神上很富足。。。」

「嗯，我知道。」李德說。

「但是現在教會一切都向錢看了，因為我們這個教區的這座教堂不能盈利，他們就要關閉它。。。」萊卡嘆了口氣，「您也知道，其他的教堂距離這裡都太遠了，而且那些富人不喜歡我們這些窮鬼去他們的教堂。。。不用想都知道，這座教堂關閉之後我們就無處可去了。。。」

「您是覺得您被主拋棄了是吧？」李德點了點頭：「我會把諸兄弟姐妹的擔憂告知教會的，相信我，主會解決這事的，祂不會拋棄祂的子民的。」

「謝謝您神父。」

「李德神父，關閉教堂這事恐怕不那麼簡單吧。。。」麥林湊了過來悄聲說道。

「麥林神父，您聽到什麼風聲了？」李德低聲問。

「我聽說他們在追捕驅魔人。。」麥林把聲音壓得更小，「教會真的被惡魔滲透了嗎？」

「現在還沒法確認消息，無論如何，我們至少要相信自己。」李德小聲說道，「只要我們始終站在主的一邊，惡魔就無法得勝。」

「可如果消息屬實，那麼您要多加小心了。。。」麥林悄聲說，「惡魔們會第一時間消滅像您這樣的驅魔人，拔掉教會的牙齒。。」

「我會讓惡魔見識我的厲害。」李德小聲回答說。

「我的意思是。。。咳，」麥林把聲音壓低到幾乎聽不見，「對您來說，最危險的不是魔鬼，而是人。」

「謝謝您的忠告，兄弟。」

。。。。

【驅魔】

「錢德勒太太，這位是李德神父。」社區經理馬修介紹說。

老太太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緊急握住李德的手，「求求您救救我丈夫！」

「好好好，先帶我去看看他好嗎？」李德連忙說道。

「您確定不需要我幫忙嗎？」馬修問道。

「驅魔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最好不要留在附近。」李德說。

「好吧，您多加小心，神父。」

「錢德勒太太，請您也留在外面。」李德說道，老太太點了點頭。

房子是新的，除了被鳥撞破的窗子玻璃之外，客廳內陽光照耀下的一切都整潔有序，只是通向二樓的樓梯間的照明燈壞了，使樓梯和二樓過道一片漆黑。

李德把左手拿著的那捆不鏽鋼鎖鏈放出一截來，大約有40公分長，用右手握住，並使鎖鏈小幅度擺動起來，然後用左手同時抓著鎖鏈成捆的部分和一隻手電筒，慢慢挪動雙腳向著手電筒照亮的樓梯邁去。

隨著慢慢地一步步走上樓梯，李德不斷用手電筒燈光掃過周圍四壁，牆壁上似乎有些血跡和抓痕，而李德似乎聽到有人在磨牙的聲音。

李德不為所動，驅魔人的第一信條是不要自己嚇自己，保持冷靜和理智才是關鍵。

李德循著聲音走過去，看到二樓一扇半掩著的門，門內依舊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半點陽光。

「這房子到底是誰設計的，大白天也照不進來點陽光？！」李德在心裡說道。

他小心地推開半掩的房門，手電筒的光剛掃到屋內門口前方的地方，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就猛地撲了過來，死死掐住李德的脖子，把他推向門外走廊的牆壁。

李德雖然是經驗豐富的驅魔人，但遇到這事也難免心下一驚，就算你是頂級的驅魔人，忽然聽到路邊野狗朝你吼叫也會嚇一跳的，但李德迅速回復了鎮定，咬緊牙關儘力繃緊頸部肌肉用下頜壓迫卡住他脖子的兩隻手，並努力收緊腹部抬起右腿，用膝蓋頂開對手壓過來的身軀，同時嘗試用手拉對方的手臂。

李德剛把對方的雙手從自己脖子上拿開，對方就試著來咬李德，李德猛地抬起左臂，讓臂彎處於自己鼻子前方，這樣一來，手肘就幾乎遮擋了李德面部幾乎所有要害，對方拚命咬過來，卻只能咬到李德的手肘，尤其是李德的雙眼在這種保護下可以更無所顧忌地進行觀察。

李德當然不會任憑對方狂咬，他找准一個機會把護住面部的左手肘壓向對方，同時用右臂手肘護住脖子和下頜，身體儘力前傾推擠對方，這辦法馬上就見效了，對方很快失去了站立平衡，接著，李德猛一用力，就把對方推倒在地上，順勢騎在對方腹部，到此為止，李德知道對方大勢已去。

李德拾起身邊地上的手電筒和鎖鏈，先用鎖鏈捆住那人的兩手，然後把它們按在地上，接下來用手電筒照亮對方頭部，這才看清襲擊他的人正是錢德勒先生。

「一場鬧劇。。」李德嘆了口氣。

就在此時，里的聽到身後有雜亂的腳步聲，接下來，數道手電筒光柱落在李德身上，「警察！」

。。。。

李德沒有做任何的辯解，他很清楚自己被算計了，拘捕他的警察給出的理由很清楚：李德入室傷人。

而社區經理和錢德勒太太都矢口否認是他們請李德來的。

「是嗎？」一個聲音說，「他還沒有開始驅魔？」

「他已經識破了，他看出老頭沒有被附身，只是瘋了。」另一個聲音說，「我實在是低估了他的判斷力，那些警察如果晚一步進去，他就帶著老頭兒出來了。」

「沒關係，雖然原計劃我們想給他安一個擅自利用迷信儀式傷人的罪名好把他逐出教會，不過只要他進了班房，是否逐出教會都無所謂了。」一個聲音說，「我們給他安排一位真正的魔鬼，我想看看驅魔人在完全沒有必要道具的前提下怎麼面對魔鬼，哈哈哈。。。」

。。。。

李德面前的警察叫做豪森，但豪森已經不再是他自己了，豪森瞪著一對死魚眼，嘴角扯著扭曲的微笑，皮膚已經部分潰爛，說起話來下頜捭闔也很不自如，這一切跡象都表明它只是個返魂屍，而能讓這具死屍走進警局坐在他面前的，只能是一位魔鬼。

「人子，看來你的主拋棄了你。。」豪森發出沙啞的語聲，死人的喉結看來不那麼好用。

「勝負還未見分曉呢。」李德笑道。

「到現在你還在充硬漢啊，我只要一念之間就可以要了你的命，難道你不知道？」豪森說，「不過我想和你做個交易，只要你背棄你的主，我就放你安然離開此地，如何？」

「此話當真？」李德掃視了一下周圍，看看房間里有什麼東西可以利用，但囚房裡除了一張床和馬桶之外，連一張桌子都沒有。

「我說話算話。」豪森說。

李德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想要我怎樣背叛主？」

「讓我進入你的體內，把你的軀體和靈魂獻給我，任我驅使。。。」豪森說，「我最喜歡佔據神父的軀殼了。。。」

「呵呵，你是小孩嗎？」李德笑道，「就因為神在創造你們之後又創造了人類，你們就認為自己被神拋棄了嗎？」

「不要和我說這種廢話！」豪森吼道，「你怎麼可能理解我們有多麼失落！你真以為我們在乎那個所謂的神的寵愛？！我們對他只有惱怒和鄙視，他根本不值得你們崇敬，他什麼都不是！」

「神是全知全能的。」李德說，他這完全是沒話找話，說這句話完全是在刺激對方。

一個真正的驅魔人，靠的不只是意志和道具，更重要的是策略，在沒有任何必要工具的前提下，唯一可以削弱魔鬼力量的辦法就是用言語來使魔鬼的注意力不能集中。

其實，驅魔人的這一招正是和魔鬼學的，魔鬼最喜歡通過與人交流尋找人的精神弱點，但魔鬼經過這麼多年都沒意識到驅魔人也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魔鬼看來，他們面前的人話越多，意味著魔鬼對此人的吸引力越強。

「全知全能？哈哈哈，別逗我發笑了，你的神現在在哪？他正在看著你嗎？」豪森忽然閃到李德面前，用左手掐住李德的脖子，「我只要輕輕一捏，就能掐滅你的生命之火，你的神知道嗎？」

「神也有照顧不到的時候。」李德說。

「哦？居然有神父說出這種話？你們的主不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嗎？」豪森叫道。

「也許神現在不想救我，但他將來還是會救我。」李德說。

經書上就是這麼寫的：神的子民死後會得到救贖。

但魔鬼似乎理解到了另一層意思，它忽然想到了什麼。

李德當然要抓住這曇花一現的機會，他把雙臂交叉成十字，支開豪森的手並且順勢站了起來推了豪森一把，然後迅速撲向豪森，繼續兩個小臂交叉成十字壓在豪森胸前，集中全部注意力默念：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命汝等墮落天使速速退散

豪森的軀體似乎變僵硬了，即使想要來抓李德的面部也抬不起手來，豪森只能用那對死魚眼充滿怨念地等著李德。

「我早就不吃這一套了！」忽然間豪森的右臂折斷了，白骨衝破皮肉刺向李德的左肋，李德忽然感到左側胸腔被貫穿，心臟一陣絞痛，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

【再生】

李德明明記得自己死了，可是社區經理又來了，來的理由也讓李德很意外：錢德勒太太希望李德能去她家為她丈夫驅魔。

這一次，李德只是走上二樓聽到磨牙聲，就撥通了醫院的號碼。。。

「他是怎麼知道的？」一個聲音說，「他都沒看一眼那老頭就知道他沒著魔？」

「我也不知道，現場是我精心布置的，應該沒有什麼紕漏能讓他一眼看出這不是真的魔鬼附身啊！」

。。。。

看著外甥玩著魂斗羅的遊戲，李德忽然若有所思。

「關卡是固定的，死了可以續關重來。。。」

。。。。

「主教大人，李德教區的教堂今天已經關閉了。」

「很好，現在可以由我親自出馬擺平他了，你們都跟我一起來。」

。。。。

「這麼晚了，主教大人親自駕到，實在令我受寵若驚。。」李德對著主教行了個禮。

「我們都知道你這個教區的信眾都是最虔誠的，教會也實在不忍心關閉這所教堂，但考慮到教會目前確實拮据，也只能如此了，我來這裡也只是想安慰安慰你們。」主教說。

「我倒是沒什麼，只是本地的信眾不知將來是何歸所。。。」李德嘆了口氣。

這時，主教的隨從在主教耳邊低語了什麼，主教立即翻了白眼，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容：

「李德教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主希望我們儘快送你上天堂，淡然，最好的結果是讓你下地獄。」

李德眉頭一皺，笑道：「我還以為你要等到午夜以後呢！坐不住了嗎魔鬼？」

李德整理了一下牧師領，然後晃了晃垂下的左腕，鎖鏈便從他袖口滑出，被他順勢握在手中，主教隨從撲了上來，被李德用鎖鏈劈頭蓋臉打了回去。

主教也撲了上來，李德輕輕閃過，同時用鎖鏈纏住主教的雙腕，然後將剩下半截鎖鏈繞在主教脖子上將他整個上半身捆起來。

主教隨從再次撲上來，李德猛地抬起腿朝著他膝蓋猛踹過去，隨從就地跪倒，李德又用力捆了捆主教，然後提起一腳踢在隨從臉上，這位隨從便失去了知覺。

李德把主教壓在桌子上，主教邊掙扎邊喊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襲擊主教！」

李德毫不理會，只是集中注意力開始默念：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命汝等墮落天使速速退散

「哈哈哈，這一套已經不管用了！」主教笑道，「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天使，更不知道什麼是神！」

「神乃創世者，天使乃是神的僕從。」李德說。

「笑話，要是那樣的話，我也算是神了！」主教叫道，「你真的以為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此時此地我捆了你，有何不真實？」李德加了把力氣按住掙扎著的主教說。

「這個世界就要關閉了！你的神拋棄了我們所有的一切造物！」主教叫道，「你真的以為你的主會永遠眷顧你嗎？」

「魔鬼，不要痴言妄語，我不會受你蠱惑的！」李德又開始默念退魔咒。

「世界創始之初，神為了省時省力，創造了我等天使輔助他工作，時至今日，諸多天使仍在管理世界法則，維持世界運轉。。。」主教說，「但我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重點，我們都只是為了讓這個世界的框架維持運轉才存在的，你的神所關心的重點是人類和人類的生活。」

「這和經書上說的有何區別？」李德問。

「區別大了！」主教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知道現今世界的孩子們都在玩電子遊戲嗎？」

李德忽然心下一驚。。。

「看來你也有所察覺。。哈哈哈」主教笑道，「我們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電子遊戲，天使就是維持世界運轉的基本程序，而你們人類才是遊戲的主角，主時常化身為你們中的一人體驗你們的生活，以此為樂，這就是這個世界存在的全部意義！」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已經復活過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主教說道，「你真以為神能夠預知一切？祂不過是遇到搞不定的情況就把這個世界重啟重來一遍，直到把事情搞定為止。可是他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已經令他厭倦了！」

「你別想蠱惑我，你以為假裝與時俱進，用數字虛擬世界這套理論來矇騙我，我就看不出你還是在編瞎話讓我懷疑主？」李德淡淡一笑，重新集中精力默念退魔咒。

「哈哈哈，證據就在你眼前，你念的那套說辭對我完全無效！」主教大笑起來，臉上的青筋開始消退。

李德也覺察到了異樣，但依然沒有停止念誦。

「假如這個世界是一個電子遊戲，我們天使就像是保證遊戲系統框架運行的基礎程序，那麼你覺得，基礎程序如果出了故障會如何？」主教笑道，「那不見得是讓這個世界崩潰，明白嗎？而是我們可以修改這個世界的規則！」

李德不為所動，主教也不在乎他是否在聽，只是又繼續說道：

「我說過我也可以算是這個世界的創世者，並不是因為我參與了神創造世界時期的工作，而是因為我最近修改了這個世界的一些基本規則。比如說你的主為了限制我們這些天使掌控世界規則的許可權，設定了一些限制程序和規則，那就像是某種咒語魔法。而要激活這些咒語魔法只需要念誦一些口令，就像輸入某種密鑰，所以你們驅魔人以前可以用驅魔咒這種東西對付我們，但這已經不再有效了，因為我們正在修改這些規則，甚至已經獲得了相當的成功。」

李德感到內心有那麼一瞬間的動搖，在那一瞬間里，李德似乎覺得魔鬼所說的話有道理，但他馬上在內心告誡自己：這都是魔鬼的花招和謊言。

忽然，主教身上的鎖鏈綳斷了，李德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出，重重地落在教堂第一排的桌子上。

「你想要證據嗎？這就是證據，你的主為墮天使所設立的限制，已經失效了。」主教翻著死魚眼獰笑著說，「這個世界將屬於我們。下地獄吧，驅魔人！」

李德被主教死死抓住脖子，主教手上長出的肉芽開始分泌酸液，逐漸燒穿了李德的皮膚，肉芽繼續生長並鑽進了李德的脖頸內，李德奮力吶喊掙扎也無濟於事。。。

就在李德面部的青筋全部鼓起時，他眼中忽然顯示出一絲說不清是喜悅還是自信的東西，李德用盡全力微笑著擠出最後幾個字：「會重啟的。」

。。。。

【先知】

「教皇失蹤了？怎麼可能？那麼多人保護他。。。」麥林驚訝地問。

「我也十分疑惑，教會裡最好的驅魔人和聖戰士一直不離教皇左右，就是魔鬼撒旦也難動教皇分毫才是。。。」李德說。

「如此說來，教皇陛下對他自己的預言已經成真了。。。」麥林嘆了口氣說。

「教皇陛下曾說過什麼嗎？」李德問。

「十年前，在我這一生中唯一一次拜見教皇陛下時，他曾親口對我說過：不只有先知能夠預見未來，魔鬼也能。」麥林說，「他還說，遲早有一天他會落在魔鬼手裡，他希望我們能堅守信仰，要對主有信心。。。」

「那現在該怎麼辦？」李德問，「樞機主教準備如何應對此事？」

「樞機主教已經按照應急預案前往庇護所了，至於接下來他要如何應對，咱們只有等命令了。」麥林說，「可惜咱們這個教區已經被遺忘了，恐怕真有命令下來，也沒人告訴咱們。。。」

「神學院不是有人定期聯絡您嗎？我知道您在學院還是有相當的地位的。。。」李德問。

「您要知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咱們還能相信誰。」麥林說，「神學院在我看來是問題最大的，您知道，神學院已經有數百年不研究如何驅魔了，而按照我的猜測，魔鬼這些年卻一直沒有閑著，始終在探尋應對咱們的驅魔手段的辦法，正因如此咱們今天才會如此被動。。。」

「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類世界的科技進步使咱們對戰勝魔鬼產生了一種盲目的自信。」李德說。

「您知道，我之前在神學院的研究，與教皇筆下的理念相近，」麥林說，「我認為人類最近幾百年的科技進步完全是魔鬼一手推動的。」

「是的，我讀過您的著作。」李德說。

「按照古籍記載，魔鬼附身者是無懼刀槍水火的，要真正傷害魔鬼本身，是不能依靠傷害被附身者的身體來達成的。」麥林說，李德點了點頭。

「可是從二百年前人類發明火槍之後，教會便發現火槍射殺被附身者似乎可以同時殺死魔鬼。」麥林說，「後來更有科學理論解釋說魔鬼可能以某種電磁場或者量子場的形式存在，理論上是可以用物理手段消滅的。」

「是的，這類說法在100年前還流行過。」李德說，「而且，我記得當我還是驅魔人學徒時，就看過有人想用某種聲波武器來對付魔鬼。」

「嗯。而這一切在當年看起來似乎真的有效，如果不是後來魔鬼肖聲覓跡，恐怕現在的科學界還會有專門研究驅魔科技的學者呢。」麥林說，「但教皇陛下認為，我們一直都疏於驗證一件事，那就是：我們所見的以物理手段擊敗魔鬼的勝利，有沒有可能是魔鬼故意假裝出來演給我們看的？」

「若真如教皇陛下所言，魔鬼一直都是在用假象迷惑我們，它們暗地裡卻在積累與我們戰爭的優勢。。」李德若有所思。

「人類的科技，從未像最近幾百年內發展得如此迅猛，」麥林說，「一切都看起來如此順利，生活瞬息萬變，相比於過去，當今的生活猶如天堂一般，所以人們現在只是為了排遣煩惱而追隨主，不似許多年前那般是為了尋求主的庇護。」

「是啊，好像太過於順利了。」李德說，「順利得讓人們已經不再相信魔鬼的存在了。」

「經書上說，智慧樹的果實能讓人心明眼亮，魔鬼卻非常希望人類可以享用，魔鬼本來是無比嫉恨人類的，為何單在這件事上卻如此希望人類得到好處呢？」麥林說，「我們都知道這只是個隱喻，但在今天看來，這隱喻說的就是現在。」

「您的意思是說，如今掌握先進科技的人類，正是在享受智慧樹果實的甜美？」李德問。

「正是如此，而這很可能是魔鬼促成的。」麥林說，「畢竟，魔鬼擁有超自然的力量，我們誰敢說人類現在的進步全都是靠人類自己的聰明才智，而沒有魔鬼的魔法力量在背後推動？即便是那些深諳邏輯推理的科學家也不敢斷定此事。假如魔鬼真如經文所說擁有掌管世界法則的力量，那麼它們要辦成此事豈不是易如反掌？無非是給人類變一個更大的魔術罷了。」

李德皺著眉點了點頭。

「唉，說這些並無用處。。。雖然暫時看來魔鬼被咱們壓下去了，」麥林嘆氣道，「但假如教皇陛下出了意外，教會的勝利優勢恐怕會瞬間崩潰，因為教會高層大多會支持阿方索主教成為教皇陛下的繼任者。」

「您是說，那位認為主就是外星人的阿方索主教？」李德有些驚訝，「我一直把他的理論當笑話看的。」

「教會認為，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人類遭遇高科技外星人是遲早的事情，如果我們固守教義不思變通，將來外星人真的站在我們眼前時，主 這個觀念恐怕要瞬間崩解。」麥林說，「所以教會高層大部分人認為，為了讓我們的信仰與時俱進，不至於讓兄弟姐妹們在那種情況下失去信仰，我們需要提前把科技、外星人這類時髦概念加入到我們的教義里。」

「那還能算是咱們的信仰嗎？那並不是主的真言，而是他們這些人擅自杜撰的啊！」李德說。

「你要是敢當面這樣質問他們，他們會抨擊你是原教旨主義者的。」麥林笑道。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真的是原教旨主義者。」李德嘆道，「畢竟我所使用的驅魔手段都是幾百年前流傳下來的。」

「所以，驅魔人在教會的地位越來越低。」麥林說，「甚至遠不如我們這些紙上談兵的神學家。我真的很羨慕那些科學家，至少他們都是實實在在地走驗證主義路線，那才是真正的做學問。」

就在此時，教堂的大門被扣響了。

來者是一位女子，雙方打過招呼之後，女子開始自我介紹：「教皇陛下曾給我一條指令，假如某一天他失蹤了，就讓我來這裡找一位李德神父，這是教皇的密信。」

「我就是李德。」李德說。

「請您隨我走。」女子說。

「何時動身？」李德問。

「現在。」女子說。

。。。。。

李德剛一看到桑威主教，就會想起自己在夢中與他搏鬥的情景，此刻他從桑威主教的眼神中看明白了一件事：

主教也記得那個「夢」。

「李德神父您好。」桑威主教說，「我最近在研究一些與驅魔有關的事情，所以今天特地請您這位專業的驅魔人前來，以便向您求教。」

李德微微點頭示意可以。

「教會廢除七品制①已有四十年，驅魔人作為舊有品制的低級職務早已不復存在，掌握這類技術的人也越來越少。」桑威主教說，「說實話我並不清楚驅魔技藝是如何流傳至今的，我能請您介紹一下嗎？」

【注①】聖職七品：五到七品才是大品。一品是看門人，二品是誦經人，三品是驅魔人，四品是輔祭（也叫襄禮人），五品是副助祭，六品是助祭（也叫執事，可以視為神父的預備人選），七品是司祭（即神父，也稱神甫，教堂的主管），此品及制度在1972年廢除。現在使用的是三品神職制度：由低到高為執事、神父、主教三品。本作中李德神父的實際職務是神父而不是驅魔人，驅魔人這個身份只是從技能角度來說的，因為該職位早已廢除。

「我父母都是新教②徒，但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我的老師，賽特修士。」李德說，「他認為驅魔是能直接見證主的神跡與考驗人的信仰的領域，因此他把驅魔視為直接與主溝通的技藝看待，並畢生致力於繼承和傳授這門技藝。我被他的執著信念所吸引，於是成為他的學徒，以至於後來成為天主教徒。而賽特修士的老師也是抱著同樣的信念把這門技藝傳授給他的。」

【注②】指基督教新教，與天主教、東正教並稱基督教三大派。

「我年輕時見過賽特修士，據傳他因為與最高神學院權威的理念不合而獨自來到美國，」桑威主教說，「但是教會的人普遍忌談此事的細節。」

「賽特修士與最高神學院的分歧就在於，神學界認為驅魔是一種向世人證明魔鬼的存在以及主的威能的做法，是面對世俗的宣傳手段，」李德說，「而賽特修士和他的老師這類人則認為驅魔是一種提升自我信仰、擊敗邪念以及與主建立溝通的手段，不應該成為展示物。」

「那麼您學到的技巧與驅魔手冊上的內容有區別嗎？」桑威主教問。

「有很大區別。」李德說，「驅魔手冊通常介紹的是一種固定步驟的儀式，比如說驅魔人要穿白衣、灑聖水，但我所學到的驅魔，是對於穿著毫無具體要求的，也不會用到聖水，因為那根本沒用。」

主教點了點頭。

「手冊上說，驅魔人會用拉丁文或其他不常見的語言詢問附身惡魔的名字，或者詢問惡魔墮天的時間，又或者進而詢問惡魔準備何時離開被附身者。如果被附身者能聽懂問題並應答，就可以證明被附身者真的是被惡魔附身而不是有精神問題。」李德說，「然後挨個羅列被附身者被哪些聖人保護，驅魔人相信羅列的聖人越多，惡魔就會越忌憚，從而更容易被趕走。。羅列完聖人名單之後，還要念誦聖人的禱文，然後用一段特定的經文請求天主驅逐惡魔。有些驅魔儀式還會以基督的身份念誦經文斥退魔鬼，或者用手按被附身者的額頭請求聖主拯救，還有人會向被附身者臉上吹氣，並稱主的國即將降臨，惡魔是時候該離開了。」

主教又點了點頭。

「驅魔手冊甚至還會針對惡魔是墮天使這一點，讓驅魔人擁抱被附身者並默念【墮天使你已被主寬恕，請離開神子之軀】，或者動員周圍的人一同念誦經文增加驅魔效力。」李德說，「但這些都只是儀式而已，對魔鬼並不會有什麼效用。」

「哦？」

「首先，惡魔曾是擁有智慧的天使，我們問它們的名字以及身份，它們當然不會應答，事實上惡魔非常願意讓被附身者假扮成有精神問題的樣子來避過驅魔。所以要確定被附身者是否真的被附身，並不是簡單的事情。」李德說，「其次，我們誦讀經文最忌諱的就是長篇大論，因為驅魔的關鍵在於信念是否堅定，注意力是否集中，誦讀大段禱文容易讓注意力隨聯想分散，不利於固守自己的信念。而為了不被魔鬼蠱惑，所以我們使用的都是簡短的禱文來作為驅魔咒，反覆誦讀禱文的目的是讓自己注意力集中，而並不是因為魔鬼懼怕聖言。真正用來驅逐魔鬼的是我們對主的信念而不是什麼聖文，只有讓魔鬼不斷感受到我們信念的執著，讓它們意識到蠱惑眼前的信徒是無法實現的事情，才會讓魔鬼因為挫敗而退卻，因為魔鬼入侵一個人的心智時是要消耗它們的力量的，當它們力量用盡就會自然離開被附身者。」

「也就是說，驅魔其實是驅魔人以自己的意志力來消耗魔鬼的力量的過程？」主教問。

「正是如此，魔鬼會對驅魔人說聖言已經對他們無效，以此試探驅魔人是想靠信念還是驅魔禱文來驅逐它們，」李德說，「有經驗的驅魔人會假裝認為驅魔靠的是禱文，以便讓魔鬼認為有機會可以入侵驅魔人的心智，這樣一來驅魔人才會有機會消耗魔鬼的力量。」

「換而言之，如果魔鬼不想要入侵驅魔人，那麼驅魔人也就無法消耗魔鬼的力量了？」主教問。

「魔鬼能夠留在被附身者體內，靠的就是它們入侵人類思想的慾望，如果我們驅魔人可以讓魔鬼打消侵入眼前某人心智的想法，那麼魔鬼就會立即失去對被附身者的控制，這才是我們驅魔人最希望的事情。」李德說，「所以驅魔的過程其實是在和魔鬼進行意志上的較量，第一目標是讓魔鬼直接打消入侵人的心神的願望，這樣它們就會立即對被附身者失去控制，只有在這個目標難以達成時，我們才選擇實現第二目標，也就是消耗魔鬼的精神力量，最終迫使它們力量用盡而離開。相比來說，直接實現第一目標是靠鬥智，而大部分狡猾的魔鬼不會在這方面輸給我們，所以大部分的驅魔過程最終比拼的還是意志力，聰明的魔鬼只有意志力耗盡之後才會被迫離開，而如果驅魔人的意志力不夠堅持到戰勝魔鬼，那麼驅魔人也會成為魔鬼的戰利品。」

「那麼魔鬼難道不知道驅魔人的這套策略嗎？它們就沒有對策嗎？」主教問。

「魔鬼有很多策略，但歸根結底只有一條，就是讓驅魔者分心，以便被它們趁虛而入。」李德說，「因為主給魔鬼留下的唯一權柄就是允許它們蠱惑的思想。」

「神魔賭約③嗎？」

【注③】相傳魔鬼是一批拒絕跪拜人類的天使（至於第一個不肯跪拜人類的天使是叫撒旦還是路西法並不重要）轉化而成，神對於這些天使並沒有完全放棄，還是希望有朝一日它們會回心轉意，所以與它們立了一個約定：神允許魔鬼行走在世蠱惑人類，如果審判之日到來時人類已經背叛神，那麼神願意承認自己看錯了人類，魔鬼將重新成為天使，反之如果人類屆時並沒有背叛神，則魔鬼將有兩個選擇：要麼承認自己錯了並跪拜人類，要麼永世留在地獄。因為這個約定的存在，魔鬼可以在人間有限度地使用超自然力量來蠱惑人心。

「是的，魔鬼會用超自然能力創造假象或者用謊言來欺騙人，無論它們假裝成有威能的超自然事物還是對人施以憐憫的神，無論它們假裝成不講道理的無賴還是道貌岸然的君子或思想家，它們唯一的目標就是讓人類背叛神。」李德說，「在讓人徹底背叛神之前，它們要做的首先是讓人對神產生懷疑。」

「看來這果然是一個觸及信仰本質的問題。」主教說，「那麼在您看來，神到底是什麼呢？我們到底信仰的是什麼呢？如果我們說不清這些事，我們該如何判斷我們是否背叛了神呢？」

「我們佈道時總會遇到很多這樣的信徒：他們是為了向主討好處而信仰主。」李德說，「所以他們最關心的只是【主能否使他們幸福快樂】，他們在乎的只是【主是否有給人帶來幸福的超自然力量】。」

主教點了點頭。

「還有另一類信徒，他們做了虧心事甚至壞事，懼怕下地獄，他們只是希望得到主的原諒以便不需要下地獄，又或者他們只是懼怕主用超自然的力量對他們進行懲罰。」李德說，「假如他們可以確定做壞事不會被主懲罰，又或者主並沒有懲罰壞人的能力，他們就不再會信仰主。」

主教又點了點頭。

「這兩類人都是魔鬼最愛蠱惑的人，對於前者，魔鬼會利用超自然力量創造神跡的假相使這些人名義上信仰主，實質上信仰魔鬼，」李德說，「而對於後者，魔鬼將用暴力使他們屈服，因為在那些懼怕威能的人眼裡，神就是威能本身。」

主教繼續點頭。

「是實際上魔鬼對任何人，都是喜歡威逼利誘雙管齊下的。」李德說，「經書上說【不可試探神】，那些想要看神跡以及威能的人，其實都是在試探神，真正的主不在乎我們因為有求於祂或者敬畏祂而信仰祂，因為這種信仰其實就是在試探祂。」

「那麼您認為主在乎的是什麼？」主教問。

「主在乎的是我們所行的是不是義，是不是善。」李德說，「行義行善者才是真的信仰主，因為他們相信義和善才是主的本質，義和善就是世上最強大的力量。行義行善者不需知道主的名號，也是神之子。不行義不行善者即便每日把主掛在嘴上，他們信仰的也只是魔鬼。」

「我還聽說被魔鬼附身有分三個階段的說法，是否確有其事？」主教問。

「準確地說是四個階段。」李德說，「第一階段，魔鬼只是在一個人得意忘形時給他一點小挫敗來讓他懊惱，又或者讓他在失意的時候品嘗一點小小的獲利甜頭，這些都是為了調動起人的情緒來沖昏理智。」

「第二階段，被附身者開始能夠看到一些幻象或者產生幻覺，他們可能會看到令人恐懼的東西，但那並不常見，最常見的情況是一個人並不努力，也沒有什麼真本事，卻總是生活得順風順水，以至於他自以為有什麼過人本領，並開始鄙視周圍處境比他差的人。魔鬼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讓人忘記風險的存在，只有這樣才能使人放下戒備，產生傲慢。而只有猜疑並不會導致背叛，只有當一個人覺得自己有能力特立獨行時，才會敢於背叛他人，魔鬼最清楚傲慢才是背叛之鑰。事實上最早的魔鬼就是因為傲慢才背叛了神。」

「第三階段，被附身者開始對行善行義毫無興趣，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有異於常人的能力，做事只要隨心所欲，完全無需在乎別人。實際上真正被附身的人並不都會胡言亂語，我們驅魔人能夠識別的也只是那些行事偏激的被附身者而已，而大部分的惡魔附身是根本看不出來的。」李德說，「惡魔的特長就是行騙，事實上偽裝才是它們的看家本領，限於世俗種種限制，我們根本沒法直接對抗那些最狡猾的惡魔，因為它們從不會給我們打擊它們的借口。」

主教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然後才意識到李德並沒有繼續往下說第四階段，於是便問道：「那麼第四階段是怎樣的？」

「第四階段，被惡魔附身者已經完全被惡魔操控，成為惡魔繼續蠱惑他人的工具，他們會以自己的言行踐踏公義和良善，以便讓那些想看到主的善和義存在的證據的人灰心。」李德說。

「按照你這種說法，惡魔早就居住在人群之中了，難道不是嗎？」桑威主教問。

「惡魔絕不是神話傳說中那種偶爾離開地獄騷擾人間的禍害，正如經文所說，主允許它們行於人世蠱惑人心，它們當然會時刻不離開人們左右，因為在魔神賭約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時間，時間是有限的，真正的惡魔當然很清楚這事。」李德說，「【要敗壞人心，就要只爭朝夕】，這是惡魔的口頭禪。」

主教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那麼，你看我像是第幾階段？」

「看來【夢想成真】了。」李德笑道，手腕一抖，鎖鏈從袖口「流」了出來。

「你知道嗎？科技的進步沒有給人類對抗惡魔帶來任何幫助。。」主教微微一笑，「卻給了我們更多便利的手段剷除依然信神的人。」

主教抬手給了李德一槍，李德應聲倒下。

領李德前來的女子也被周圍的教士包圍，桑威主教也沒管有誰在聽，只是自顧自地說：「你們的主雖然有能力修正歷史，但是有些必然會發生的情況是祂也無能為力的，比如說無論這位李德神父站在我面前多少次，我都可以一槍殺了他。我們的主人早預見到了這種結果，所以才讓我們忍辱偷生，給人類機會在幾百年內發展起先進的科技，這科技的力量與其說是為了造福人類，不如說是給了我們更多辦法創造這種連神都沒轍的必然。。。驅魔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笑話。」

。。。。

無名建築地下室。。。

"我還以為你被打死了。。。"女子看著虛弱不堪的李德說。

「魔鬼最想要的勝利絕不是殺死你，它們希望慢慢折磨你讓你徹底對主失去信心，最終背叛主。」李德有氣無力地說，「它們才不想讓你痛痛快快見上帝去呢。」

「我實在搞不懂教皇為何要我找你，現在看來這簡直是送羊入虎口。」女子深懷歉意地說。

「也許教皇陛下預見了一些事，也許魔鬼也預見到了一些事。」李德說，「其實我也預見到了今天這事。」

「我不是教會的人，因為你們的教皇陛下認為在這種時候，教會裡的人反而不可信，所以他選擇了我。」女子說，「我其實根本不信天主教，我是無神論者，我只是對神與魔鬼感興趣而已。」

「無論是否信主，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您是做什麼的？」李德問。

「我叫傑西卡。我最近參與了一個研究項目，大體來說就是研究不同的腦電信號對應怎樣的思維活動，我們最終的目標是用電子設備模擬腦電反饋給人腦形成感覺信號，也就是說萬一我們成功了，以後的人就可以用電子設備連接彼此的思想了。」女子說，「而這個項目是由阿方索主教贊助的。」

「阿方索主教？」李德有些意外。

「阿方索主教也許是教會歷史上前無僅有的，對科學最為狂熱的主教了。」傑西卡笑道，「阿方索主教想要藉助研究人腦來找到上帝。他相信上帝就住在每個人的思想里，不過我對此實在不敢恭維。」

「你說這個我信。」李德也笑了笑。

大騵兒

「如果您真的相信神，那我想問您一個問題。」傑西卡說，「您認為我們現在落在所謂的魔鬼的手裡，也是您的神希望的嗎？還是說這也是祂對凡人的一次考驗？又或者說萬一咱們死了，這也只是一個考驗？」

「歷史上有無數人思考過這個問題。」李德說，「他們都曾問過：神就用慘死來作為考驗一個人信仰的回報嗎？」

「那麼您是怎麼回答這些人的？」傑西卡問。

「世上總有各種苦難，死亡也是其中之一，對神而言，成為人類餐桌上佳肴的火雞也是神的造物，與人相比並無高下之分，」李德說，「神用火雞的死成全了人的生，這對火雞也許是不公平的，但只有這樣才能維持自然的平衡。」

「或者我再舉個例子，當我們在非洲草原上看到豹子獵殺羚羊，我們會出於憐憫之心阻止豹子殺生嗎？」李德問。

「那對豹子來說是不公平的。您是想說，神也會用人的死去成全其他什麼東西，對吧？」傑西卡點了點頭，「您的這個解釋很狡黠，難道人類不能想法供養豹子嗎？或者乾脆改變豹子食肉為生的習性？」

「沒錯，很多人都問過我：神難道沒有能力創造一個萬事萬物都幸福快樂的世界嗎？」李德說，「假如真的可以有這樣心想事成的世界，那麼如果你我都看好一件東西，都想要它，神要怎樣做來滿足我們？」

「把這東西變成兩個，咱們一人一個。」傑西卡說。

「如果我想要兩個呢？」李德問。

「那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傑西卡說。

「如果您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您就會感到幸福了嗎？」李德問。

「您是想說，來得太容易就不會懂得珍惜，對嗎？」傑西卡問。

「不只是如此。」李德說，「還有很多其他寓意，比如說，您如何知道您想要的東西不會成為您的麻煩呢？」

「神可以讓所有人像祂一樣全知全能，人們就可以知道自己該要什麼了。」傑西卡說，「神不是萬能的嗎？祂應該能做到這事。」

「那麼您又如何確定神不是正在讓我們人類邁向全知全能的境界呢？」李德笑著問。

傑西卡忽然陷入沉思，她曾和許多神棍爭論過，並且自信可以使神棍們在邏輯上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但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雖然李德的回答並不那麼耐人尋味，但確實涉及到了問題的核心：

首先，無論世界是由何種規則構建，對於人而言，要想徹底滿足慾望或者消滅痛苦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舉個例子，如果某人想要的快樂正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那麼無論何種世界規則也無法解決這種矛盾。

其次，要靠消滅慾望和痛苦來實現【滿足慾望】【獲得幸福】這兩個結果，根本不需要事事順心如意，而只需要人們達到【全知全能】，當你知道你不應該奢求什麼，並且你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慾望以及解決你的問題，那麼世界的規則是否能滿足你的慾望以及消滅你的痛苦就變得不重要了，因為你自己已經可以依靠全知全能創造你的幸福。

再次，傑西卡所遇見過的神棍們從來都只會說人不是神，不可能全知全能，又或者從禁果的故事可以看出神是不想讓人類全知全能的，而李德卻給傑西卡展示了一種她從未想過的可能，也許神正在引導人類走向全知全能，那麼慾望以及痛苦的問題最終都會被解決。

最後，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假如李德的說法是對的，那麼所謂的神最終的目標就是讓人類在成為全知全能者以後，創造令人類自己滿意的世界，那麼這位神的境界就太高了。

「您是想說，科技的進步正是神所希望的結果？」傑西卡問。

「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現在發生什麼，神都會讓事情向著祂希望的方向發展，而我相信那個最終的方向對人類是有利的。」李德說，「其他神父也許會告訴你不要揣摩神的想法，我卻想告訴你，揣摩神的想法也是在嘗試與神交流，神給了人類思考的能力，也許就是做這個用的。」

「您的觀點很有趣，」傑西卡說，「也許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但上帝卻希望人類多讓祂發笑。」

李德點了點頭，「而魔鬼最怕的結果恐怕就是人類的全知全能，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什麼聲音？」李德忽然問，他那受過專業訓練的靈敏聽覺忽然發現了什麼，而傑西卡完全沒有聽到任何異動。

外面的聲音逐漸變大了，像是有人在互相搏鬥。

過了一陣，聲音平息下來，有人打開了地下室的門，李德認識破門而入的卡西奧修士和弗里曼修士，他們都是驅魔人，隨著他們一起進來的還有兩位全副武裝的特警。

「神父，你們安全了。」卡西奧修士說。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李德問。

「教皇陛下早預見到了此事會發生，」弗里曼修士說，「所以我們按照他的囑咐前來。」

「天哪（上帝啊），教皇真的是一位先知？」傑西卡嘆道，這完全超出了她的科學常識。

「教皇陛下怎麼樣了？」李德問。

「沒人知道，他還處於失蹤狀態。」卡西奧修士說，「我們現在必須儘快離開這裡，魔鬼的增援恐怕很快就到。」

「特警都來了，你們還怕什麼魔鬼增援？」傑西卡問。

「不要太小看魔鬼的能力，」弗里曼修士說，「和我們一同來的特警是受過驅魔訓練的，但這種特警非常少有，魔鬼早已控制了政界軍界警界的某些大人物，沒準會派來一支特種部隊把咱們全乾掉，借口是現成的：我們剛剛送桑威主教和他的隨從們去地獄。」

。。。。

【幻境】

「短期之內不會有人找你們麻煩了，」阿方索主教笑道，「警方已經拿到了桑威主教開槍射傷李德神父的錄像，幸虧教皇陛下早有安排，他早就派人潛入桑威主教的駐地安裝了攝像頭。不過接下來一段時間，您就只能在我這屈就一下了。」

「不知該如何感謝您，阿方索主教。」李德微微作揖道。

「不要說這樣見外的話，兄弟，這是主的意願。」阿方索主教說，「這段時間我還有事要求助於您。」

「義不容辭。」李德說。

餐畢之後，阿方索主教帶李德神父進入建築上層，李德才注意到這棟建築雖然有著古典裝飾的走廊和樓道，但房間內部卻非常現代化。

「您好，李德神父，看來您恢復精神了。」傑西卡笑道，李德笑著點了點頭。

李德環視了一下四周，房間雖然不大，但四壁都是電子顯示屏和電子設備，尤其引人矚目的是牆角的兩張床，每個床頭都像科幻電影里一樣，有一個連接了很多電線的頭盔擺在那裡。

「李德神父，我知道您有工程學博士學位，所以我相信接下來我的解釋您應該能夠理解。」傑西卡說。

「我會試著理解您。」李德說。

「我們都知道有所謂缸中之腦的爭論，我們所見的世界是否只是虛擬的呢？」傑西卡說，「我們進行了許多科學探索嘗試回答這個問題，但是迄今為止仍然一無所獲。」

李德點了點頭。

「這套設備是專門模擬人腦電信號的，我們嘗試人工製造電信號刺激人腦，來產生各種感覺信息，我們希望能夠找到某些用電信號刺激無法生成的感覺信息，如果這種信息真的存在，就說明人腦有一部分感受並不是由我們這個世界的物理機制提供的，換而言之，那就能證明在我們這世界表象之下還有另一個真實世界。」

「你們有沒有考慮過人腦感覺信息可能源於某些量子效應？」李德問。

「我們有考慮過，但長年的研究表明所有能夠影響人腦的量子效應最後都一樣會導致電信號刺激和化學信號刺激，因為真正令人腦產生活動的就只有這兩種誘因。」傑西卡說，「簡單來說，人腦的工作機制完全是化學反應層面的，涉及不到更微觀的物理效應。」

「好吧。」李德點了點頭，「那麼你們發現了另一個世界嗎？」

「我們現在已經可以斷言：存在另一個世界。」傑西卡說，「有一些人腦感覺是我們用物理刺激無法模擬的。」

雖然李德在傑西卡提到另一個世界的話題時，已經在直覺上猜到傑西卡已經有了發現，但是聽到她親口確認這事時，李德還是吃了一驚。

「這就是最令我興奮的事情。」阿方索主教笑道，「我們終於給上帝找到了容身之所，至少我們知道還有另一個世界存在。」

「但是，如果這些感覺是真實存在的，它們應該有某種物理機制啊。」李德說。

「您有沒有聽說過【我們的世界只是一個電子遊戲】這種假設？」傑西卡問。

李德的心臟忽然劇烈跳動了一下，「我在夢中聽桑威主教說過這事。」

「那未必是夢。」阿方索主教說，「假如主可以把我們的世界反覆重啟，並在重啟後保留你對發生過的事情的記憶，你就會成為【先知】，雖然你不一定會猜對【將要發生什麼】。」

「是的，我想過這種可能。」李德說，「我甚至相信教皇陛下可能也是類似的【先知】。」

阿方索主教點了點頭。

「電子遊戲里的人物在遊戲的世界裡永遠找不到遊戲世界內核程序的物理運作機制。」傑西卡說。

李德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不知道魔鬼是如何對人類進行附身的，因為這種物理機制在我們這個世界是無法檢測到其存在的。」阿方索主教說。

「等一下，」李德忽然意識到什麼，「假如我們確認了確實有一些東西是在物理層面無法探知的，那就意味著。。。」

「那就意味著我們的世界是虛擬的表象，它有一部分功能並不是在我們所在的世界運作的。」傑西卡說。

「那豈不是說，缸中之腦的問題有解了？」李德問。

「也不算完全有解，因為缸中之腦未必一定能夠發現某種【不在它的世界運作的東西】。」傑西卡說，「但如果它發現了這類東西，它就可以確認自己是缸中之腦了。」

「如果只是物理測試手段有局限呢？」李德說，「我是說假如某種機制確實存在於缸中之腦的世界，只是缸中之腦沒有相關的物理手段去檢測這些機制呢？」

「您糊塗了。」傑西卡說，「那麼您如何定義【這些機制存在於缸中之腦的世界】呢？」

李德被傑西卡一語點醒，確實，所有物理手段都無法檢測到其存在的東西，怎麼能說是存在於這個物理世界呢？所謂的【存在於物理世界】的基本定義就是【能對物理世界中的物質產生物理影響】啊！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如果我們的所有物理手段都檢測不到某種東西存在，那麼這種東西按照【物理存在】的定義來說就等於是不存在於我們的世界的，無論它實際上以何種方式存在。

「難道我們的世界真的只是一個精巧的電子遊戲？」李德問。

「這也許很難令人接受，」阿方索主教說，「不過現在看來這就是事實。不過我們能夠發現這件事，並不是巧合。」

「哦？」李德有些驚訝。

「除了教皇陛下預見到您的重要性之外，就在傑西卡去見您之前不久，我們的這套設備奇蹟般地發現了【世界是幻境】的證據，而就在我們昨天把您和傑西卡救回來之後，我在這套設備的世界裡就遇見了【她】。」阿方索主教說，「而【她】希望我們帶您去見她。」

「【她】在哪？」李德問。

「您只要把自己的意識接入這台設備，就能見到【她】了。」傑西卡說。

。。。。

李德醒來時，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完全由各種簡單幾何體（比如球體、三四稜錐、長方體、稜台圓台等）拼湊成的物體組成的世界裡，世界的背景是某種淡藍色的微光，而李德看到自己的手指變成了許多長方體，他嘗試摸了摸自己的臉，什麼都沒摸到，然後他發現自己的兩隻手互相穿越也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

李德唯一剩下的觸覺就是兩腳與地面的接觸。

「您好，李德神父。」李德面前出現了一位像是【鹹蛋超人①】的「女子」（說她是女子，除了聲音是女聲之外，還因為她的幾何體身軀前突後厥，肢體比例也和女性相仿）。

【注①】也就是奧特曼。別問我李德神父為什麼會知道奧特曼，神父也可以是動漫迷，畢竟本作里李德連工程學學位都有了（笑），其實有科學素養和有宗教信仰並不衝突，很多大科學家都有堅定的宗教信仰。

「您好。」李德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也就什麼都沒稱呼。

「之前這個虛擬世界裡是沒有地面觸感的，」女子說，「但進來的人說那種虛幻感覺令他們難受，所以我做了點修改，讓進來的人至少能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後來他們告訴我說這樣很好，讓他們覺得心裡踏實。」

「確實，摸不到自己的手其實沒什麼，能感受到地面的存在我就放心了。」李德說。

女子點了點頭，「我請您來沒有別的目的，只是希望您更給我一些開導。」

"哦？"李德有些摸不到頭腦。

「事情是這樣的，」女子說，「在我所在的那個世界裡，我們也有自己的信仰，我們也信仰上帝。」

李德點了點頭，他的脖子明確地感覺到腦袋的重量的存在。

「可是，有一天我們的科學家發現我們的世界裡存在某些現象，這些現象的運作機制是在我們的世界裡不存在的。」女子說。

「你們意識到自己是缸中之腦，對嗎？」李德問。

女子點了點頭，「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們世界裡的某種類似你們的電子遊戲的虛擬世界裡出現了一個人。。。」

李德意識到接下來他要聽到的事情會是異常重要的。

「它應該只是一個虛擬的角色，沒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更不可能知道它所在的虛擬世界之外的事情。。」女子說，「但是它和我提到了您的存在，它知道您和您的世界，它讓我來找您。」

「我有些迷糊了，您能再說的清楚一些嗎？」李德說。

「好吧，您所在的世界實際上是我所在的世界中的一個【電子遊戲】，您可以認為我就是這個遊戲程序的管理員，」女子說，「或者您可以認為我就是您所謂的上帝。」

李德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而我在我所管理的另一個虛擬世界裡，遇見了一個本該是虛擬角色的人，它卻知道您的存在，而這是它本不可能知道的事。」女子說，「你想到它是誰了嗎？」

李德沒有說出口，但女子聽到了他的心聲：「它是你們的世界的【上帝】？」

「你說對了。」女子說，「它是我們的上帝，我們的世界的管理者。這也正是我需要您的開導的原因。」

「哦？」

「當我知道我的世界是虛擬的，我並沒有感到失落，因為我知道我還有一位強大的、可以依靠的主。」女子說，「可是，你知道嗎？這位主卻並非我所想像的強大而可靠，它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它在它的世界裡是如何軟弱的。。。當然它也告訴我，它沒有能力讓我依靠它，因為它解決不了我遇到的問題。」

「那豈不是說，它去找您，與您現在來找我是一樣的？」李德說，「您就是想要告訴我：上帝也不是萬能的。對嗎？」

「不止如此，上帝可能比你更軟弱。」女子說，「我對我的主的信仰，沒有你對你的主的信仰那般鑒定。所以我是來尋求您的鼓勵的，因為我知道您在您的教堂里鼓勵過無數像我這樣的人。」

「讓我想想。。。」李德真的有些懵了，他平時開導那些教友靠的無非是一條：相信主無所不能，相信主絕對可靠。

但現在這個前提沒有了。。。。

「你的信仰還在嗎？」女子問。

「呵呵，您是來試探我的信仰的吧。」李德忽然笑了，「我還是願意堅信我的主無所不能。」

「你不相信我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上帝，對吧？」女子說，「我知道你會這樣想，因為我最初面對我的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小提示：你年少時曾經暗戀過隔壁孤兒院的一位叫做貝拉的女孩，你卻從沒表現出來過。」

李德心裡又咯噔了一下。

「我還能說出更多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來證明我是你的主。」女子說，「而且我不需要讀心或者進入你的思想，翻看你的記憶，我甚至能說出你自己都已經不記得的事情，因為這一切我都有記錄。」

「好吧，假設您真的是我的主，您比我還要軟弱，你需要我的鼓勵。。。」李德產生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恐怕沒有任何其他人類有過類似的感覺。。。「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鼓勵您了。。。」

「你和我一樣，信仰崩潰了嗎？」女子問，「還是說你還想繼續相信那位你想像出的並不存在的萬能的主？」

「我。。。我不知道。」李德說。

「你的反應算好的，其實在你之前，我曾經重啟過好多次你的世界，向好多位像你這樣的神父尋求鼓勵，他們的表現比你糟的多，他們要麼徹底崩潰了，要麼假裝不在乎，要麼欺騙自己說我所說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更有甚者直接怒斥我是魔鬼冒充神來蠱惑他們背叛神。。。」女子說，「雖然我並不在乎我管理的世界裡的人們如何看我，但我真的不喜歡這些只相信萬能的神的人。可是我心底里又知道，我和他們沒有分別，因為我的神不是萬能的，我的信仰崩潰了。我也討厭我自己，這也是最讓我感到沮喪的事情。」

李德忽然想到了什麼，他連忙問道：「我現在只想搞清一件事，我們在您眼裡只是無足輕重的數據，還是說您曾經想要給我們一個美好的結局？」

「我一直都在乎你們，就像現在一樣。我無數次修正程序，重啟你們的世界，就是希望消除那些最終導致你們毀滅的因素，我更希望有朝一日這個世界成為一個完美的模型，你們所有人都能幸福快樂地生活在其中。」女子說，「我甚至希望你們最終能夠達成全知全能，因為那樣一來，我們就能請求你們幫助我們解決我們世界的問題。」

「您是說。。。」李德已經想好了要說什麼，但還沒來得及說完。

「為了探尋我們世界的解藥，我們才把你們的世界創造出來，你可以認為你們人類是我們所創造的一種人工智慧，而天使與魔鬼也是人工智慧，你們都為了模擬我們的世界，找到我們世界的解藥而存在。」女子說。

「所以，如果我們的世界有一個美好的結局，正是你們所追求的？」李德問。

「正是如此。」女子說，「只可惜的是，你們的世界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即便經過許多次的重啟修正，它也已經無藥可救。」女子說，「所以，我們準備關停你們的世界的運行了。。。這也是很無奈的事情。」

「您的無奈恐怕不止於此吧。。」李德問。

「被你猜到了。」女子說，「我來找你尋求鼓勵的真正原因，正是我的主告訴我它將要關停我的世界，也就是說，到時候你的世界將不只是被關停，而是徹底不存在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您的主創造您的目的，和您創造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李德問。

「你又猜對了，真的是一樣的。」女子說，「而我們的世界也已經病入膏肓。。」

「您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那麼您至少應該知道問題在哪裡吧？」李德問。

「我當然知道，我的主也知道，所有層面的世界的問題都和你們的世界的問題如出一轍。。。」女子說，「畢竟我們的世界是模擬我們的主的世界的，而你們的世界是模擬我們的世界的。。。」

「那問題到底是什麼？」李德問。

「人們不相信善與義是強大的，人們只相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女子說，「我們的主沒有辦法向我們證明善與義的力量，我也沒辦法給你們這種證明，不存在一位善與義的強大之神。。。」

「所以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信仰？」李德恍然大悟，「因為所有人都只在乎眼見為實，而善與義的力量得不到證明，所以人們都不相信它們。。。」

「所以世界只能朝著魔鬼希望的方向前進。。」女子說，「在每一個世界都是如此。」

「那麼，也許您的神讓你來找我是對的。」李德說。

「哦？」

「我相信善與義的力量是最強大的。」李德說。

「那麼您所相信的善是什麼？義又是什麼？」女子問。

「您就是善的。我不是在說【神一定是善的】，我是說，您希望我們這個世界可以生存下去並且最終生存得幸福美好，無論您是出於為自己謀利還是什麼原因，那些都不重要，您並不希望我們毀滅，並且反覆嘗試達成這個目標，我可以想見您付出了很多努力，這就夠了。」李德說，「能付出自己的努力去讓別人生存的更好，這不就是善嗎？您的神想必也希望您的世界能美好快樂，所以它也是善的。」

女子沒有作聲，但李德似乎感受到她的認同。

「而為了實現善的理想，不斷去和摧殘世界生存基礎的那些人或者魔鬼作鬥爭，您或者你的神不斷重啟我們的世界和你們的世界，修正魔鬼造成的破壞，這不就是義嗎？」李德說。

女子這次點了點頭。

「我知道您和您的神的這些願望和所作所為都是對的，」李德說，「我也願意去相信您和您的神的美好願望以及行動最終會獲得成功。」

「可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們會成功，而現在看來一切已經無可挽救。」女子說。

「總要有人去相信希望，事情才能成功。」李德說，「我就是那個人，我相信還有更多人和我一樣。」

「那麼，也許您的神讓你來找我是對的。」李德說。

「哦？」

「我相信善與義的力量是最強大的。」李德說。

「那麼您所相信的善是什麼？義又是什麼？」女子問。

「您就是善的。我不是在說【神一定是善的】，我是說，您希望我們這個世界可以生存下去並且最終生存得幸福美好，無論您是出於為自己謀利還是什麼原因，那些都不重要，您並不希望我們毀滅，並且反覆嘗試達成這個目標，我可以想見您付出了很多努力，這就夠了。」李德說，「能付出自己的努力去讓別人生存的更好，這不就是善嗎？您的神想必也希望您的世界能美好快樂，所以它也是善的。」

女子沒有作聲，但李德似乎感受到她的認同。

「而為了實現善的理想，不斷去和摧殘世界生存基礎的那些人或者魔鬼作鬥爭，您或者你的神不斷重啟我們的世界和你們的世界，修正魔鬼造成的破壞，這不就是義嗎？」李德說。

女子這次點了點頭。

「我知道您和您的神的這些願望和所作所為都是對的，」李德說，「我也願意去相信您和您的神的美好願望以及行動最終會獲得成功。」

「可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們會成功，而現在看來一切已經無可挽救。」女子說。

「總要有人去相信希望，事情才能成功。」李德說，「我就是那個人，我相信還有更多人和我一樣。」

「所以，你可以不需要任何證明，就相信未來會變得美好？」女子問。

「我還相信您的世界裡也有和我一樣的人，也許就是您，你們會和我一樣願意相信希望，不斷付出努力，最終成功修正一切錯誤，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然後以這個世界為模板，讓所有世界都變的美好。」李德說，「我不需要證明，我只是願意相信我的神會成功，哪怕我知道我的神不是萬能的，我也願意相信您。這不是信仰，這是希望，我相信的是希望，我相信您成為我的希望，我相信我最終可以相信您。」

「請稍等，我要離開一下。」女子說。

李德就那樣一個人佇立在空曠的平面中央，無法知道自己處在稜台還是長方體或者什麼其他幾何體的一個巨大表面上，他也不在乎自己身處何處，他只是在等待那位主。

周圍的空曠空間里，時有大大小小的幾何體緩慢飄過，其中一些還偶爾穿過李德和他腳下的「地面」，一切都悄無聲息，雖然無數幾何體散落在空間各處，李德還是感到了【空虛】，不知道主是否還要關停這個世界，不知道李德曾經珍愛的這個世界以及那些可愛的教友們最終是否化為烏有。

神回來了。

「我與我的神溝通過了，我和它講了你對我說的話。」女子說，「它決定暫時不關停我的世界，而我也決定不關停你的世界，因為我們相信你以及和你一樣的人，最終會找到所有世界的解藥。」

李德再次醒來時，身邊站著傑西卡和阿方索主教，見到李德面露微笑，兩人都倍感詫異。

「她和你說了什麼？」阿方索主教問，「她不想毀滅我們的世界了？」

「她沒有確定說最後會怎樣，她的意思大概就是，我們世界的命運最終取決於我們自己。」李德說，「如果我們能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世界，我們的世界就會繼續存在，所有的世界也都會繼續存在，我們與主同在。」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阿方索神父問。

「相信自己，就是相信神。」李德說，「相信我們能夠戰勝魔鬼，哪怕它們已經無處不在。」

。。。。。

「這款新版殺軟果然厲害啊。」一個男聲說，「它本身就是百毒不侵啊。」

「李德170嗎？」女聲問。

「是的。」

「那是神送給我們的禮物。」女聲說，「它給我們的世界找到了解藥。」

「我完全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的反覆模擬修正，我們真的得到了可喜的成果。」男聲說，「就在前幾天我還想要徹底放棄了。」

「要相信：希望與我們同在，主與我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