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獨生女,爸媽也沒再要孩子。全部的愛都給了我,姥姥姥爺顯然不可能這樣,我的伯伯舅舅們很多也是堅持多生生齣兒子的。我也是相當爭氣,從小成績優異,甩兒子好幾條街。誰見了我都得把重男輕女那套收起來,我媽比我爸工資高,我又那麼優秀。
在三口之家的小家庭,我是相當沒大沒小的,爸媽對我相當寵愛,哪怕好吃的東西不讓父母先吃自己吃個精光的時候也有過幾回,爸媽頂多說我兩句,不會多麼生氣,當然我長大了就沒再那麼放肆。但過年,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表妹也是獨生女嬌生慣養的,跟她爺爺(我姥爺)據理力爭,被她爸(我舅舅)一頓臭罵哇哇大哭,「爺爺就是錯了!」「那他也是你爺爺!」我猜我要是敢這樣跟姥爺爭個短長,下場肯定是一樣的。
對於戀愛,爸媽也是相當開明的,姥爺聽說了我談了戀愛又分手,覺得我一個女孩子怎麼這樣隨便,就應該從一而終~爸媽就是不支持不反對的,哪怕覺得我跟他不合適,也讓我自己慢慢體會為啥不合適,為啥必須分手,自己長經驗,只是提醒我一句要保護好自己。被前任氣哭的時候,媽說了一句,我閨女那麼優秀怎麼能受這樣的氣,我突然醒悟,是自己低自尊到沒智商了,就毅然決然的分手,回家了。任渣男死纏爛打一個月不為所動,我和爸媽大吃大喝泡溫泉自駕游去了。
爸爸以前覺得女孩子不該用護膚品的時候,我覺得真封建,他說瞎打扮的都是狐狸精女特務,嗯,肯定老輩子的電影看多了。不過最近他居然會說,女孩子哪怕一堆瓶瓶罐罐也不多,我大吃一驚,爸爸越來越開明了啊。
奶奶打電話告訴我:「隔壁鄰居家的女兒麗萍這個月初說好了人家,過兩天訂婚,要去幫忙擺酒。」我心裡咯噔一下,她不是我小時的玩伴嗎?和我同年大啊。我問了句:「說了哪裡的人家?」「就在鄰村,騎電動車過去十幾分鐘,好近的。」奶奶說,「誒她嫁的好,就在這附近,以後回娘家多方便阿。」我耳里儘是奶奶的羨慕嘆氣聲,今年過年過的好像不是滋味。
表弟還沒成家,把姨急的。年底在外務工的女孩子都返鄉過年了,姨風風火火拉著媒人和表弟上門相親,相遍了十里八鄉,還是覺得本村的一個姑娘相貌好人溫柔,遂及互加了微信,準備讓弟弟和她進一步了解。年前年後,於是,從見面到訂婚,不超過十天。什麼?!我有點被嚇住了,兩個同樣年紀大的九八年的孩子,竟然成家了!表弟還沒有工作,連高中都沒讀,從小就是家裡的混世魔王。新弟妹本是在上海學茶藝的,訂了婚沒回去上海直接就留在了村裡,家裡條件自然是不富裕的。姨給出了很好的禮金價格,女方家自然同意這門親事了,立馬雙方歡歡喜喜辦了訂婚宴,約定一年後結婚。按理說這是好事,是該祝福他們的。但是我和表弟相處多年,實在是想勸說女方退了這門親,可怎麼好意思又怎麼敢說出口呢?人家的日子怎麼過是人家的事,我況且也是個後輩,很多話確實輪不上我插嘴。訂婚宴那天親戚們都說門當戶對男才女貌,我低頭走一邊去了,聽的實在心疼那準備風光大嫁過來的姑娘。小半年後,看見表弟發了條朋友圈,配圖是一家三口的手疊成的愛心,我驚訝了,這,兩人自己都是孩子,二十未滿工作未定,要如何養孩子帶孩子?
去年年底,堂哥說了個媳婦,人我是到訂婚那天才見到的,文文弱弱的一個女孩,吃飯的時候低頭不言語,笑起來真的是溫柔極了。我心裡嘆了口氣:好好一朵鮮花給插牛糞上了!今年堂嫂生了個女兒,後來才辦了婚禮,果不其然,家暴了。堂嫂家是真的很貧困,聽說住的還是紅磚房,家徒四壁的,但是堂嫂生的很標緻,五官里儘是溫柔與體貼,她媽一聽禮金條件,再一看有車有房,欣然同意,急忙訂了婚,看不見堂哥大腹便便而且身高還和她女兒一樣高。有一次他們在我家吃飯,席間堂哥還振振有聲說男人怎麼可以打女人!現在想來是多諷刺。
身邊很多小時候的玩伴都嫁人了,早的十六七就說好了人家,成年就立馬嫁過去生了小孩做了母親,現在年紀和我一樣大的玩伴,孩子都會打醬油了。當她們在懷胎十月時我還在玩耍,當她們在外務工時我還在求學,當她們肩負起生活重擔時我還茫茫然不懂前方的路在哪裡。但是當看見她們已然成為了辛勤的婦女,成為了封建時代的犧牲品時,我慶幸,慶幸我媽把我從那個時代拉扯了出來,即使是在小城市讀書,在小城市上大學,我依然還有機會去面向未來,毫無顧忌地去闖蕩,而不是淪為農村裡生兒子的機器。
從小到大,我最痛恨最厭惡最不能提的話題,就是重男輕女。我家是三個女兒,沒錯,三個女兒。我和妹妹是雙胞胎,大概從出生那刻起,爸爸已想好了要生二胎,就算罰款也要生。但命運就是如此,你越想得到什麼,越得不到什麼,零二年最小的妹妹出生了,家裡始終是沒有生個帶把兒的。小妹妹出生後爸爸商量著把她送人,往北方送,送去一戶有錢人家,都已經談好了,我媽不肯,死活是給攔下來了。爺爺去世那年,爸爸在墓碑上多刻了個名字,是他給未來兒子取的名字,和我們姐妹三的名字並排,我啞然。其實我知道對爺爺來說,這是個很大的遺憾,但是他從始至終都自己扛著這個遺憾,對我們姐妹三個一視同仁,關愛有加。今年大年初一,爸爸和我說,要不然就招上門女婿,要不然就讓我以後生的第一個兒子跟他姓。我當場失控發了火,這麼多年你的心裡就一點女兒的位置都沒有嗎?從小到大一點除了嚴厲你還給過我們什麼?因為是女兒所以從小就學會斟茶倒水洗衣做飯,學會了去別人家要幫忙收碗洗碗,學會了對大人的命令言聽計從唯唯諾諾。成年後越發想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