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書》教我們寫了回情書
一
秋天有雨陪我想你
冬天有雪陪我想你
春天有風陪我想你
夏天呢，夏天為愛情私奔了
二
說說愛情的滋味
假如
水煮白菜沒鹽
油炸仔雞沒辣
我生活中沒你
三
好想和你一起數星星
你希望是晴天
我希望是白天
1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這是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一句情書。現如今，我們彷彿已經告別紙質情書這種傳播方式，當年，上學時，偷偷躲在被窩裡看女同學寫的書信的感覺，已經無從追憶。
高中一年級，宿舍上鋪的小B收到初中同學小C的一封信。我尋思著，都是一起讀初中的同學，就問他信里寫的啥。他含糊地說，就是她在學校的一些情況，還有問問我們的情況。我想看看，這傢伙不給，最後沒辦法，給了我信紙的其中一張。但我還是沒忍住，半夜偷偷地看了他放在枕頭底下其餘幾頁紙的內容。當我很有興趣地讀著那些枯燥的流水賬，終於在最後一段時，看到了他不讓我看的原因，「我知道你一直愛我，我也喜歡你！」那一刻，我才真正曉得偷看別人的書信是很不道德的事情。
後來終於等到有女生給我寫信，然而卻沒有想像當中的激動。當時那位姑娘是我的高中同學，信裡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言語，總是東一句，西一句，只是每次都在信的末了註明：吾心吾意，想你所想，閱後即焚。
當然，後來我也有回信，或是給其他女生寫信。不過那時的吾心吾意，也基本上被人閱後即焚了。
2
近幾天，奧斯卡最佳影片《綠皮書》上映，好評如潮。但讓我最感觸的，不是那春風化雨般的「炸雞廣告」，不是《無法觸碰》式的男人間的友誼，也不是當時黑人與白人之間的種族文化衝突，而是這部電影又教我們寫了回情書。
電影裡面的情書，不是那種助力追求姑娘的，而是丈夫寫給妻子的溫存感情的家書。故事的主人翁托尼，找了份出差兩個月的工作，臨行前妻子德洛麗絲囑咐他在外要多給家裡寫信。
——你一有機會，就得給我寫信。
——我寫不了信。
——你寫得了的。
——我寫不來啊。
——也就五分鐘的事，你保證。
——我會很丟人的，寫不出什麼好東西。
——寫信要比打長途電話便宜多了，托尼，你保證要給我寫信。
——好吧。
寫信這種方式確實比長途電話便宜多了，當年手機網路沒普及的時候更甚。而且對記性不好的人，信更耐讀，更值得細細品讀，在枯燥的生活中總能給自己一個暗暗傻樂的方式。
想想生活中傻樂的方式並不多，一條ta發來的簡訊，一條ta的微信語音，一首ta喜歡並推薦給你的歌，或是一篇《涼趣》的文章等等。簡單而幸福，回味而有趣，都使你快樂，有滿足感，你會覺得生活很美好。
3
親愛的德洛利斯，你好嗎。我還不錯，我吃得也很好，大多是漢堡。所以別擔心我吃得不好，我今晚看到謝利博士彈鋼琴了，他彈起來不像個黑人，像李博拉斯，但比他更好。我覺得他就是一個天才，當我從後視鏡看他的時候，他總是若有所思，天才大概都是這樣的吧。但天才的生活看上去沒什麼樂趣，我非常非常想念你。
托尼的這篇家書，很符合大眾文風，簡單概括就三句話：我吃得很好，我老闆很牛，我很想你。
這讓我想到很多出差的朋友，給家裡發信息，常常也是三句，吃得飽，睡得香，工作真他娘的累。也有說，姑娘很多，胸大腿長，但都看不上我。看得出來，外出的朋友的信息，前面都是安慰人的，最重要都在最後一句。
親愛的德洛麗絲，今天早上我吃了牛排與雞蛋。樂隊演出的地方都很豪華。謝利博士與我相處的挺好，只是有時我會覺得，他並不開心，所以他喝這麼多酒。我以前都不知道這個國家原來如此美麗，現在我親眼看到了。大自然的美簡直難以置信，真的就和大家說的那樣美，而且鄉下車少路通暢，對我來說很好。我正在吃肉丸意麵，可是這家餐廳的東西，吃起來像在中式麵條上澆了番茄醬，我們現在要去南方了，到了以後，我再給你寫信，我愛你，你的丈夫托尼，另外替我親親孩子們。
這一封信說，一個人出門旅行，看到陌生又美好的東西，掩不住內心的感慨與激動，但又不知如何表達，像茶壺裡的餃子，翻滾沸騰卻倒不出來。不過中式麵條上澆番茄醬確實不怎麼樣，要澆豆瓣醬才對味，這很重要。
以前有個朋友第一次見到大海，然後難掩激動，特意打電話跟我說：大海好大呀！我問他，有多大？他說像電視里經常看到的那麼大，我當時無奈，只好回應他，確實很大。
為了避免看到驚奇的事表達不出來，我們要多讀書，讀好書。就像網上一個段子講的，人為什麼要多讀書？就是落日餘暉中你看到一群大雁南飛，能讓你想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而不是：哎呦，好多鳥，好多鳥啊，卧槽
親愛的德洛利斯，我見了鎮上所有的文化人，所有那些夸夸其談的人，但你了解我的，我插不上話，我會吹吹牛，我寫信的時候，正在吃薯條，我覺得有點渴了。我把襪子洗了，然後放在電視機上晾著，我應該帶上熨斗的。
上面這些都是起初托尼自己寫給妻子的家書內容，像小孩子般記錄了自己的所見所想，幾乎都是短句，很真實卻沒有感情，難以動人，就像他自己說的，寫不出什麼好東西。
4
後來托尼的家書經過老闆謝利博士的潤色，突入佳境，我們的德洛麗絲顯然看得猝不及防。
親愛的德洛麗絲，當我想你時，我想起了愛荷華州美麗的平原，我們之間相隔的距離，使我意志消沉。沒有你的時光和旅程對我來說毫無意義，與你相愛是我所做過的最輕鬆的事。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在我活著的每一天，我都會深深地感覺到，遇見你的那天我就愛上你，今天我愛你，餘生也繼續愛你。
樹葉一片片飄落，顏色也漸漸變灰變棕。我看見無數銀裝素裹的樹，就像從童話故事走出來似的，我會數著時間，每一時，每一分，每一秒，直到擁你入懷。愛你的，托尼。附吻孩子們。
不過請人代筆總不如自己寫的，書上抄來的情話也難打動心愛的姑娘。發自肺腑的情感表達，才能真正打動人。
以前本涼有幫人代寫過情書，雖然事成了，但情書其實沒起到什麼作用。當然，我也是看情況寫的，那些不靠譜的姻緣，這情書寫出去還不是找罵嘛。而那些已經八九不離十的，我代寫的情書也只不過潤潤色，反正寫的不好，也起不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權當討個彩頭。
親愛的德洛麗絲，有時候，你會讓我想起一間房子，一間華燈裝點，人人安居的房子。
這是托尼經調教後自己寫出的句子，這封書信也成為影片的點睛之筆。為什麼要把德洛麗絲比做房子？謝利博士作為黑人，在備受歧視的南方能有一間安居的旅館是件幸福的事；托尼漂泊在外，能回到他溫暖的家過聖誕節，也是件幸福的事。所以此刻他們的幸福是個溫暖的窩，愛你就是愛窩，愛你就是幸福。
5
人真正到了一定年紀，也有寫情書的，但內容越來越實在。不過即使看信的姑娘們也上了年紀，還是希望被比作花和月亮，而不願被比作漢堡和汽水。
有姑娘說，就愛看男友的「流水賬」，恨不得直播他在外面的分分秒秒，而對那些虛頭巴腦的文字不感冒。如果交上這種女孩子不是不好，只是確實影響小夥子文筆的發揮與精進。
也有女同志說，我就要他讀莎士比亞、讀海涅、讀雪萊，就要他用華麗的辭藻形容他對我的愛，哪怕他的愛，炙熱，像失火時的廚房；洶湧，像落水時的波濤；無畏，像墜崖時的優雅；偏執，像裸奔時的肅穆。這是什麼樣的愛？死了都要愛？我覺得，愛一個人還是別總像赴死時的不離不棄，而是不離不棄地過好有生的日子吧。
還有大姐說，要啥情書、家書，要啥才華、文筆，叨叨再多，不如說一句「活著呢，賺錢了」來的踏實。
所以，說到底，情書該怎麼寫？動之以情，但無需曉之以理。偏於講時間與空間的對錯，少點談論感情的是非。只有從最平常的敘述文字中，能使人體會到濃烈而又精緻的情感，那才是最美的情書。
文/涼趣本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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