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傷痕文學《崩盤》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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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林詩圯也乾脆不封漲停板了,就在9.88%的漲幅上不停的出價收貨,每個單都是尾數帶八手結尾。就這樣不亦樂乎的玩了大半個鐘頭,感覺玩夠了的他正想要打出大單封漲停板,不料對方卻突然甩出個44444手的巨額拋單,硬是把股價砸低到百分之四的地方,林詩圯大怒,馬上連出幾個大單,一下子又把股價拉回漲停板的位置。對方也不甘示弱,拋單開始源源不斷的湧出來。林詩圯、黃如林、老吳頭、鄭國華這邊也毫不畏懼,不斷的買盤衝進去,把所有拋單通通吃掉,而股價,則穩穩地釘死在漲停板上。
此時,已經距離收盤不到半個鐘頭了。在高位吃掉對手十多萬手的拋單後,對手手上似乎也已經籌碼陷於枯竭狀態了,再未見有巨額拋單出現。林詩圯把買盤一檔的封單維持在八萬多手的狀態下,買二檔維持在八千多手的狀態下。
一直維持到收盤,對手都沒有再拋出超過五千手以上的拋單來砸盤,而林詩圯掛在漲停價位的買一盤,也始終維持在八萬多手的樣子,看起來盤面的封單並不堅決,營造出一種買盤莊家實力孱弱的樣子,以便騙出一些不穩定的籌碼拋售,最主要還是測試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對手,看看他們還有什麼後手招數要使出來。
看到對手並沒有再使出別的招數來砸盤,林詩圯和黃如林便把漲停板維持到收盤,然後與老吳頭復盤,今天這戰可謂大獲全勝,讓對手損兵折將黯然出局。
看樣子,明天可以直接開盤就漲停板了。林詩圯喜笑顏開地說:不給別人跟進的機會,拉它兩個漲停板後再來慢慢做線,把趨勢線補回上升通道狀態下來,比較好走。
老吳頭說:明天還得先看看對手怎麼安排再做安排吧,不能操之過急。
黃如林也同意老吳頭的方案:林總,目前市場氛圍不是很濃,我們慢慢來做比較穩妥一點。
林詩圯看自己意見不被採納,而他們兩個又是前輩,雖然心裡有點鬱悶,卻也只能表示接受。三人就此達成共識,明天還是根據盤面情況相機行事。
肖東健滿意的看著自己的賬戶,心裡很是開心,在微信上問苗二姐:你那邊進了多少貨?
苗二姐:又進了兩千多萬。全部身家都壓進去了。不知道明天會不會穩的住,但願市道轉好,有跟風資金將來一起玩,不然靠我們自彈自唱,也是麻煩啊。
肖東健:不怕,老吳頭找來了兩個實力強勁的救兵來,肯定能夠做出一波行情來的。
苗二姐:嗯,但願吧,我現在是提心弔膽的,主要大環境不行,就我們自己一直這樣玩,沒人跟風接盤的話,很容易把自己坑在裡面的啊。
肖東健:沒事的啦,不用擔心。
苗二姐:嗯,但願吧。我先忙別的去了,改天有空再聊。
肖東健百無聊賴,就去找陳歡,看看她在幹嘛。
肖東健:在幹嘛呢?
陳歡:咋了?
肖東健:沒,就是想你了唄。
陳歡:想我幹嘛?你個王八蛋,上次的事情還沒找你算賬,你還好意思腆著臉來找我。過來,讓我咬死你!
肖東健滿頭大汗:干別的不行嗎?為啥每次都要咬我?
陳歡:不行,我就要咬你。
肖東健:為啥?
陳歡:因為你賤,你惹惱我了,我要咬死你才解恨。
肖東健:我身上到處都是你咬的傷痕,你還不解恨。
陳歡:不解恨。王八蛋,你現在在哪裡?
肖東健:在辦公室。
陳歡:晚上請我吃什麼?我過來找你。
肖東健:好,你想吃什麼我就帶你去吃什麼。
陳歡:那我過來了。
肖東健:嗯,好的,我在公司等你。
肖東健不由得欣喜若狂,馬上又可以見到這個讓他又愛又怕的女人了,心裡頓時無比激動,雖然陳歡刁蠻無比,出手又奇狠,一點都不留力,每次都要虐待他到遍體鱗傷,但仍然止不住的要親近她,喜歡她。她動不動就說要帶人來砸了他的公司,還有次真的就鬧上門來,把他公司砸的一塌糊塗,大堂玻璃門被砸得粉碎,前台電腦以及他自己辦公室的電腦,都被砸了,讓他損失慘重,事後他還是得自掏腰包花了幾十萬塊錢修整回來。他卻對她無可奈何。
愛一個人,會低微到塵埃裡面,無論對方做什麼,傷害了自己的事情,能夠容忍,對自己視而不見,還是要朝思暮想,也許,這就算是真愛的那種感情了吧。肖東健就是願意為陳歡不計代價地付出,但陳歡對於他其實毫不在意。她當著他的面與別的男人調情,絲毫不避諱,不過,她也一樣在別的男人面前跟他調情,也絲毫不避諱。她有她的處事原則,在她的為人信條里,這叫真誠待人,反正我沒隱瞞你們什麼,你們愛跟我交往就來。我不欠你們任何人的,你們愛怎麼想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肖東健為了這些事跟她鬧過好幾次,她則更乾脆:你受不了就退出啊!反正我們誰也不欠誰。所以到最後,他還是要低頭妥協,但依然贏不了她的心,她總是高傲的對待每一個追求者,反正我又不缺男人,而每一個追求她的男人,都卑賤到無以復加,卻又對她無可奈何,然後愛恨交加,她覺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女皇,有足夠的資本讓男人匍匐在自己高貴的雙腳之下。
很快,陳歡就來到了肖東健的辦公室。性感妖冶的身材,打扮得體,頗有貴婦的矜持氣質,而這也正是讓陳歡迷倒無數男人的魅力所在,她不像是那種輕佻的女人,讓人只想玩弄算算的淺薄形象,初次相交的人,乍一眼看上去,她的華貴雍容,就已讓人傾倒在地,給人一種清純高貴又言辭得體禮貌的富家千金。
事實上,陳歡對於男人,卻有著非常特殊而奇怪的癖好,她對於心有好感的男人,從不吝於表露內心情感,她喜歡主動邀約她不討厭的男人,請他們吃頓飯,然後放出信號,若男人識趣,則自然就順便開房、上床、、、、、、各種新奇套路玩個夠,然後覺得膩了,馬上冷切關係,對其置之不理,而那些一開始不敢奢望的男人,陡然吃了天鵝肉,未免有點找不著北,還想著繼續有好夢再來,卻求也求不來了。
肖東健當初認識陳歡,也是在一個頗為意外的場合認識,然後也沒有想要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陳歡卻很主動的在一個周末約了他去吃飯,然後還喝酒,喝了半醉就帶他回家,百般柔情,讓他神魂顛倒,如此幾次之後完全心為她而迷,可是陳歡卻開始疏遠他了,這讓他無比痛苦,還發現她其實與許多男人交往,甚至還有遠在新疆的網友。他吃醋,她卻毫不在乎地羞辱與嘲諷他,他忍無可忍當眾罵她,這下炸鍋了,她覺得自己的名譽被他侵犯,直接一路打到公司,饒是如此,肖東健還是對她依戀不已,最後還是跪求她的原諒,也接受她與別的男人相好的事實,只求還有機會一親芳澤即可。而陳歡也就這樣若即若離地與其保持著一些關係。
肖東健涎著臉挨陳歡身邊坐下,陳歡二話不說,就抓過他的胳膊要咬,肖東健大驚失色,他知道她的厲害,每次都被咬的鮮血淋漓,趕忙求饒,但是陳歡不依:你自己說,咬哪裡?
肖東健苦苦哀求:能不能不咬,換個方法好不好?
陳歡:不行,你選個地方讓我咬。
肖東健縮手不讓她咬,她手一摔:不讓咬算了,我走了。
站起來作勢就要走,肖東健無奈,只好求饒:那你輕點行不行。
陳歡也不搭話,俯下頭照著他胳膊就是一口狠狠的咬下去,肖東健慘叫一聲,待她鬆開口來,兩排壓印深入肉里,已經開始清淤紅腫開來。
陳歡大怒:你叫什麼鬼叫!不許叫!讓外面的人聽到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呢,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啊,再來,不許叫。
肖東健齜牙咧嘴,懇求無效,只能乖乖讓她又咬一口,他已經不敢再高聲慘叫,只能痛苦地悶哼,陳歡還不過癮,又啃了幾口才住嘴。看他兩條胳膊已經齒痕深陷,傷痕纍纍,方才滿意道:這就是你傷害我的代價。我要讓你明白,老娘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你下次再敢欺負老娘,我要讓你全身沒有一塊好肉。
肖東健被咬,心裡怒到極點,卻又不敢發作。陳歡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很是開心,就說:來,我讓你咬回去。
說罷,伸出手來要肖東健咬,肖東健推回去:我才不咬,我又不是狗,才沒有咬人的習慣。
陳歡又怒了:尼瑪,你這是在罵老娘嗎?
肖東健:不是,我哪有罵你。
陳歡:你說你不是狗,意思我咬你就是狗了。尼瑪的。
肖東健不答話,怕等下又惹火了她。
陳歡還是不依不饒的伸出手來要他咬回去。肖東健不咬,陳歡說:隨你挑,你一定要咬回去,我不想欠你的。
肖東健說:那我咬你肚腩肉。
陳歡:為啥要咬肚腩,你變態啊。
肖東健:那裡肥嫩嘛。
陳歡:好,來!
肖東健撲上去,把她摁倒在沙發上,陳歡喘息著:你個死變態!、、、啊、、、王八蛋,痛啊、、、、、、
。
(16)
又到開盤時間,老吳頭悠哉悠哉的看著盤面,這麼多天來,頭一次用這麼放鬆的心態應對開盤行情。沒有他們參與集合競價,僅憑散戶的參與,自然很平淡,開盤寥寥幾筆報單,平盤開價,成交之後因為沒有依託,股價開始掉頭向下,跌穿開盤價後,向下尋找支撐,然後又一個僅僅兩手的小單托住一下股價,停頓二三十秒都不見新的報價出來。
林詩圯和黃如林都在微信上問老吳頭要不要進場,老吳頭都說再等等看。而鄭國華和苗二姐這邊,也是在靜候盤面變化,由於昨晚折騰過多,鄭國華很是疲累,眼睛酸澀一直想睡覺,就半躺半坐的閉目養神,股票軟體時不時的跳出嗶嗶警報聲,他睜眼看看,發現不是這個股票的警報,就繼續閉眼靜修。而苗二姐也一樣,昨晚瘋狂的付出,讓她體力消耗甚巨,現在整個人跟要虛脫似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一樣,說不上的酸爽,而呼吸的時候,腹部隱隱作痛,讓她有點不舒服,她斜躺著歪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小腹,腦海里儘是昨晚瘋狂的回憶。
行情依然半死不活地走著,已經眼看著過了大半個鐘頭,老吳頭看著盤面,跟林詩圯說:來點刺激的試試看。
林詩圯頓時興奮起來:好嘞。
隨手扔了一個一千手的單子出去,股價頓時出現一條直線向上躥。停了將近一分鐘,還是有將近百來手的單子沒有賣盤撮合。老吳頭又一聲令下,林詩圯再甩了一千手出去,股價又蹭蹭上竄了一個台階,依然沒有遇到多大的抵抗力。
黃如林笑道:不會吧,對手這麼弱雞?林總,再來。
林詩圯啪啪啪,連甩三單千手大單,居然已經直飆漲停板上而去。還是沒有遇到什麼大單阻擊,看來對手的籌碼確實已經在昨天被絞殺殆盡了,再無還手之力,像個落入虎口的小姑娘,無力反抗,一任輕薄。
黃如林哈哈大笑:漂亮啊,林總、吳總、鄭總!搞他個十個八個漲停板都由你們說了算了。
老吳頭:那也不一定,說不定他們是休整以待,等時機再來搞咱們,我們千萬不能大意。他們手上應該還有幾千萬股的籌碼沒拋的,說不定就是用來高位阻擊咱們的。
林詩圯:怕他個毛啊,一個多億都被我們吃了,就那點量,來多少吃多少。看他有多大能量。
黃如林翹起拇指頭:林總就是霸氣,哈哈哈,喜歡這樣的夥伴,爽快!
老吳頭也跟著笑:是啊,林總後生可畏,讓我們這些老傢伙自嘆弗如啊。
林詩圯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哈哈,你們聊,我先喝點水去。
鄭國華還在昏昏欲睡,被警報聲吵醒,一看股票已經封在漲停板的位置上,趕忙跟苗二姐報喜,而苗二姐那邊,已經跟肖東健聊上了,肖東健看到漲停板,打了苗二姐的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而苗二姐依然犯困,只是哦了一聲,就掛了手機繼續迷糊著。
鄭國華:股票漲停了。你沒在看嗎?
苗二姐:你這個壞蛋,都被你搞的沒精神,一直想睡覺,怎麼看,隨它去了。
鄭國華:嗯,我也很困。
苗二姐:你怎麼會這麼饑渴,像許久沒碰女人的一樣?難道你平時從來不碰老婆的嗎?
鄭國華:嗯、、、、、、主要還是太想你了,你讓我忍不住想一直要。
苗二姐:我會被你折磨死的。以後不許這樣對我,你這個壞蛋,讓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你可讓我怎麼辦啊。
鄭國華:為什麼要離開?
苗二姐:你是有家庭的人,你就真的那麼自私,想讓我一輩子做你見不得人的情人嗎?
鄭國華:、、、、、、
苗二姐:怎麼,心虛了,不敢回答了吧。好了,不聊那些了,你說我們要不要清一點出來?
鄭國華:不要吧,老吳頭說還要往上做,目前來看已經沒有什麼拋壓了,我們不能壞了老吳頭的計劃,多持有一段時間吧。
苗二姐:可我怕夜長夢多,像那天那樣暴跌。
鄭國華:哈哈哈,我以後不會再給你拿黑色蕾絲內褲的了,應該不會暴跌的,嘻嘻嘻。
苗二姐:你今天給我拿的紅色的,就很好兆頭嘛。你說我以後是不是都不該買黑色的內衣了?
鄭國華:嗯,全部買紅色的好。
苗二姐:你給我買。
鄭國華:好。等晚上我們就去買。
苗二姐:不要了,我自己會買,我才不要你跟著去逛內衣店,丟死人了。
鄭國華:怎麼會丟人。男士跟女人去逛內衣店,很正常的啊。
苗二姐:哦,看來你經常帶女人去逛內衣店啊,說吧,給多少女人買過內衣了?這麼輕車熟路的。
鄭國華:沒有,一次也沒逛。更沒有買過。
苗二姐:那你怎麼會那麼熟悉?還脫口而出,顯然是經常去逛去買才這麼清楚的。
鄭國華:沒有啦,真的冤枉!我是看別人經常去逛。
苗二姐:還狡辯。算了,你又不是我老公,我也管不了你,你愛跟哪個女人去逛是你的自由,你愛給哪個女人買內衣送禮物,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無關,就這樣,不聊了,你忙吧。我也要忙一會,88.
鄭國華知道又在無意中觸怒了她,只能懊惱地關了微信,繼續看盤。
老吳頭和黃如林、林詩圯還是不緊不慢的見單吃單,維持漲停板不被砸開,而昨天那個對手始終不見露面出手,已經臨近交易尾聲,仍然毫無動靜,看來,今天註定是老吳頭大獲全勝的好日子。
陳歡聽肖東健的建議,也抄底買了不少進去,看見股票漲停板,心情特別好,閑的無聊就跑去肖東健辦公室找他玩,肖東健正在與牟總商量公司的事情,看見陳歡到來,便識趣的收起文件,先告辭回自己辦公室去了,剩下他們兩個獨處一室,陳歡也不客氣,一屁股就坐在肖東健大腿上,然後揪住肖東健的耳朵:壞人,想我了嗎?
肖東健耳朵被她揪的疼,卻又不敢反抗,生怕招致她更加瘋狂的報復:想,一直在想你。
陳歡隨手摸了一下:你這個死色鬼。
放下他的耳朵,雙手環繞著他的脖子:股票要不要賣掉?
肖東健說:暫時不賣,老吳頭找來兩個很有實力的幫手,會有一波很可觀的飆漲,等吃肥肉。
陳歡:有多肥?
肖東健捏了一下:很肥。
陳歡一隻手抓住他後腦勺上的頭髮,使勁往後一扯,肖東健又是「啊!」的一聲慘叫,陳歡早有料到,不等他叫出聲,她的嘴巴就已經堵住肖東健的嘴巴,他只能在喉嚨里沉悶地「唔」了一下,陳歡另一隻手也沒閑著,狠狠地在他脖子有一條筋的地方掐住,然後順時針擰一圈,再反時針擰一圈,痛到他齜牙咧嘴,可是因為嘴巴被陳歡嘴對嘴的堵住,根本出不了聲。陳歡擰完,等肖東健不再出聲,才送開嘴,然後把舌頭伸到他嘴裡去攪動著,肖東健配合著張開嘴,冷不防她一大口痰便往他嘴裡吐進去,肖東健因為仰頭張嘴,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咽下去了。
吐完口水,陳歡擦了擦嘴巴,鄙夷地說:你的嘴巴臭死了,有口氣,真噁心。
說完拿起茶杯漱口。
肖東健吞下她的口水,心裡憋屈,卻又不敢表露,只能拿起茶杯連喝好幾杯茶,以期沖淡那種噁心的感覺。
陳歡玩鬧夠了,又坐在肖東健身旁,賴在他胳膊上,然後說:我接了一個項目,你幫我分析一下風險,值不值得做。
肖東健:什麼項目?
陳歡:一個寫字樓的幕牆,總共兩棟,外加底下五層裙樓,全幕牆。
肖東健:那不錯啊。
陳歡:還有裡面的放火電纜也是我拿下的單。
肖東健:可是我對工程這一塊不懂耶,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我有個朋友是學工程造價的,我可以讓他幫你分析一下。
陳歡:現在我頭疼的是怎麼儘快開工,工期趕,又找不到工人,這才是最要命的,你有沒有認識的幕牆安裝的工程隊?
肖東健:這個沒有啊。我沒有認識這方面的。
陳歡:那算了,問你也白問,我自己找去。對了,你上次說的那個海龜投資人怎麼樣了?不是說他有海外資金嘛,我有認識的朋友,他想搞五個億左右的額度往外投,你看看能不能剛好兩個人對換,這邊給海龜等價人民幣,他外頭給美金。
肖東健:肯定可以啊。不過現在外面的銀行監管也特別嚴的,一有大筆資金來往,賬戶就會被銀行實時監控。可能還得通過買賣比特幣的方式來操作才更加安全保險。
陳歡:比特幣?
肖東健:是啊。通過比特幣交易,財富能夠瞬間轉移到對方賬戶,並且無法被追蹤交易方向。這樣就不用擔心監管的問題了。
陳歡:但是比特幣波動幅度特別大,萬一買進去遭遇了暴跌,這損失算誰的?
肖東健:投資嘛,總是會有風險的,並且風險與收益總是成正比的。你只看到了暴跌的損失,可是也有暴漲的盈利啊。
陳歡:尼瑪,人家換匯,求的是穩妥安全,不是為了投資獲利,你現在搞的讓人家把腦袋拎在褲腰上的感覺,很不靠譜。
(17)
初春的海濱小鎮,白天都顯得無比清幽靜謐。走在街道上,總能看到一些冷不防從院里伸出來的三角梅,紅艷艷的讓了看了心曠神怡,要是院子里還有個素凈淡雅的姑娘,或坐或站的在那看著你,則更是突然間的讓你感覺艷遇就要到了的那種興奮。
雖然一路走下來,並沒有什麼故事已經發生,或者將要發生,張寶國的心情,都還是愉悅的。他已很久沒有這樣的放鬆過了,自從經歷過心力交瘁的半年之後,他終於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今天難得有空,就特意坐船回到二十年前自己當兵的連隊所在地來看看,尋找一些往日的情懷。
張寶國是河北人,早年來到這裡當兵,遇見了一個本地姑娘,那姑娘在射擊俱樂部工作,俱樂部的經理又恰好是張寶國的老鄉,於是就做起了媒人,給他牽線搭橋。兩人談起了戀愛,雖然磕磕碰碰的,卻終於還是修成了正果,在兩年後,他退役了,也跟她結了婚。
女人是個要強,能幹,潑辣而又頗有心計的人,與張寶國確立戀愛關係之後就全力想著怎麼賺錢買房結婚,因為張寶國是北方人,她是肯定不會跟著他回北方去過苦日子的,而由於他家裡也是窮的叮噹響,所以也不能指望他家裡能有什麼幫助,自然就只能靠自己打拚賺錢了。她辭了射擊俱樂部的工作,從姐夫姐姐那裡籌措了三萬塊錢,與姐夫公司里的另一個人合夥開了家商店,專門經銷姐夫廠裡面生產的海鮮乾貨,一方面做遊客生意,一方面主要給KTV等娛樂場所供應。第一年,虧光了兩個人投入進去的六萬塊錢本錢,合伙人不幹了,把股份全部轉讓給她,自己退出,沒有了股東合伙人的她,每賺一分錢都是自己的,馬上扭轉了去年持續虧損的不利局面,迅速盈利,一年下來就把去年虧的全賺回來了,第二年繼續盈利,當然,為了擴大營銷,拿下那些KTV的獨家供應合同,她也是拼了命的擴大交際圈,喝酒應酬也是免不了的。張寶國那時候還在營隊服役,一個月也只有一兩次的機會去看她,看著她很忙碌的樣子,心裡也是無比疼惜,但也經常耳聞她為了拿到單子,難免與別的男人勾肩搭背假戲真做的傳聞,心裡就特別的糾結和窩火。
張寶國與她爭吵,她就說:我只愛你一個人,我這麼拚命,也是為了我們將來的好。你就不要這樣小心眼好不好?
看到她真誠的眼神,張寶國選擇了信任。而她也不負自己立下的志願和誓言,很快攢夠了買房的首付錢,那時候靠近火車站核心商圈的地段,每平方也才不到三千塊錢,她自己拎著八萬多的現金去了現場,看房、簽約、辦手續,完全自己一個人搞定,連告訴他一聲都不用,直到買下來了,他月底去看她的時候,兩個人纏綿完之後,她赤裸裸的跳下去翻箱倒櫃,很神秘的拿著幾頁紙讓他猜猜是什麼,才知道她已經把房子買下來了。
在以後二十來年的夫妻生活中,他的角色一直是隱身的配角,這讓他特別難以接受,但卻又無可奈何。
一陣戰士的呼喊聲把他帶回了現實。眼前的景象彷彿還跟二十多年前差不多,但歲月卻已永遠難以再回去了。張寶國感慨萬分地看著綠樹紅花裡面的營房,以及練操吶喊的戰士,滿眼都是過去風華正茂的自己。
她買下了婚房,他也臨近退伍,然後簡單裝修了一下就結婚。他一直覺得自己無法掌控她,總是害怕會失去她,人就是這樣奇怪的動物,總要找個自己配不上的人當配偶,然後就感到無上的光榮和滿足,哪怕自己因此卑微而沒地位,也足以覺得無比的幸福快樂。
他也是這樣,在戰友眼裡,他是一個攀上高枝的幸運兒,老婆不但是本地人,而且又漂亮能幹,帶出去光彩照人,讓無數人艷羨不已,他也就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因為本地女人是很少外嫁給像他這樣北方來的農村娃的,而他不但娶到了個本地姑娘,還是個各方面都很出類拔萃的本地姑娘。此後的歲月,也是如此,他獲得了本地戶口,還把自己家裡的二十幾口親戚也都帶來這個城市發展,給他們安頓了一個比較體面的工作,讓自己在父老鄉親面前倍有面子。
可是,甜蜜的表象下面,往往隱藏了無數的苦澀。
張寶國雖非入贅,但其實也過得跟個入贅漢子差不多,在家裡基本上沒有任何話語權,凡事都是她抓主意,她下決定,他就像個士兵那樣,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就行了。開店的店面由他去找,然後她來拍板定,店名她想,營業執照也是她的名字,幹活也是由她分派,他就像個工人,任勞任怨。苦心經營了幾年,終於有出點業績了,買車的名字也得是她的。後來利用關係,拿下部隊的一棟樓,把它改造成外來人口公寓,獲利不菲,終於有了一些話語權,才算分到一半財務處理權。
但此時的他們,婚姻卻已走到了破裂的邊緣。
「喂!不要在這裡停留!這裡是軍事禁區!」他正在怔怔發獃的當口,卻有人過來驅趕他,他本想告訴對方自己也是這個軍營里出來的,但轉念一想,這麼多年過去了,誰還記得你是哪根蔥啊,遂默默的退出來,往回走向碼頭,準備坐船回去。
船上,已經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在那親密交談,女的很健談,笑聲郎朗,男的則很沉默,只有女的仰頭問他時,他才機械地回應。男人很高大帥氣,但女人其實長的並不好看,身材臃腫,還滿臉痘痘,說話也是粗聲粗氣的,張寶國甚為好奇,不知道這麼帥氣陽光的男人,為什麼會對一個長的這麼難看的女人如此溫柔體貼。
女人不停的咯咯笑,不停的說著自認為好笑好玩的故事,男人一邊聽,一邊附和著笑或者搭幾句話,但等到有機會,他就會輕聲哀求她:再多留兩天好不好?
然後女人就會高聲說:不行。我不跟你說過了嘛,你知道什麼叫圖樣圖森破嗎?
男人搖搖頭,女人便巴拉巴拉地講個不停。此情此景,張寶國又不由得想起自己與她當年的那些點點滴滴,她也曾如此對自己無話不說,彷彿總有講不完的話題,而他也總是如此靜靜傾聽,雖然完全不明白她到底都說了什麼,但卻感到樂此不疲,好無煩厭。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纏著他講這些無厘頭的芝麻瑣事,他也不再毫無厭煩地傾聽,也是自此之後,雙方的裂痕彌深,往往會因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突然大光其火,然後就吵到不可開交。
女人咯咯咯又講了一大段她認為很開心的事情,男人趁她講累了歇息的時候,又低聲問:今天先不回去行么?
女人還是毫不猶豫正色拒絕了他,然後伸手撫摸了一下他那俊秀的臉龐,算是對他失望情緒的一種安慰。正要接著講點開心的事情逗他,忽然臉色大變,對著男的說:我說了不要這樣的,你為什麼要這樣?
張寶國莫名其妙,順著她的眼神回眸望去,發現遠遠的堤岸旁邊,一個小青年手裡牽著個小男孩,正向這裡走來。
那女的很不開心地對男人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嘛?你以為讓小寶來,我就會留下來了嗎?都跟你說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你看,現在搞的多尷尬,有什麼意思呢?
男的說:真不是我讓他們來的。我真不知道啊、、、、、、
那小青年牽著男孩已到船邊,那男孩怯生生地站在岸邊,眼望著他們,小青年在旁邊小聲提醒:叫媽媽別走、、、、、、叫媽媽別走。
那男孩囁喏著說:媽媽,媽媽,別這麼快回去嘛。
男人也在旁邊滿是哀求的眼神:你就聽小寶的,留下來陪他幾天,我保證不為難你。
女人還是拒絕了:不行,我下午還有事,必須得馬上回去。你趕緊帶小寶回家,這裡風大。快去啊,快去啊!
硬是把他推到岸上,讓他帶小孩回家去。小孩帶著哭腔,但也無法挽回她那決然的心。男人無奈,只能牽起小孩的手,慢慢往回走。
女人面無表情,靜靜地注視著他們慢慢遠去,消隱在碼頭後面的建築,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待到他們再無蹤影,但見兩行淚水忽然涌了出來,她趕緊拿出紙巾擦乾,眼眶已是微紅。
張寶國忽然想起了自己與她離婚時的情景,真到了分手,反而沒有爭吵,也沒有怨恨,而是一種萬般滋味的感慨。
船開動後,那女人始終獃獃地看著海面,面無表情,看不出內心有什麼樣的波濤翻湧,也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麼。直到終點下船,全程都沉默著,根本看不出她剛才還是個滔滔不絕說笑不停的女人。
兩個人沉默著前後共同走了一段很遠的路,然後才見她消失在人海里,人生的偶遇,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偶有交集,過後又如駒中隙、夢中影、風裡燈,轉瞬即逝,了無痕迹。
(18)
張寶國做夢也不會想得到,自己將會成為一個大財經事件的見證者。
他與前妻離婚之後,就覺得無所事事,不知道該幹啥好,因為這麼多年來,他都習慣了聽她的安排去做事情,忽然沒有了一個給你安排事情的人在指揮,頓時就像失去了皇帝的太監一樣,頓生彷徨無依之感。但他只能慢慢去習慣這樣沒有人給他安排工作的生活,試圖重新尋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
前妻除了給他分了一半的現金之外,其他車子、房子、店面以及另外一套房子的首付和已交按揭,都歸她所有,而那套婚房因為只寫了她的名字,也想把他趕走,他據理力爭,前妻才同意加上他的名字,但是協議約定,等女兒十八歲成年後,他們兩個就要把房子過戶到女兒名下,他現在可以住在家裡照顧女兒,而她則搬到店裡面自己住。
他想買一輛車去開滴滴,經過慎重考察後又否定了想法,然後又想開家店,但是覺得風險太大,因為目前經濟不景氣,有客流人氣的店面又店租太貴,偏僻的地方又沒生意,仔細想了很久之後,還是覺得出去找份工作更為保險。於是四處托戰友、朋友代為推薦,因為畢竟這個年紀了,也不好意思自己出去網上投簡歷。
他剛從街角拐過紅綠燈,就接到一個老戰友的電話,說有個朋友想開一個新公司,讓他過去聊聊,剛好又離他現在的位置不遠。於是掃了輛小黃車就騎往目的地,他一向是個節儉的人,總想著攢一分錢當兩分花。
到了老戰友定位的地方,他們正坐在那泡茶聊天。
老戰友給他們一一介紹:這是張寶國同志,我們當年一起南下來這裡當兵的,他年紀最小也最帥。這位也是張總,你們五百年前應該都是一家人。呵呵呵。
張總:你好,本家同志,來,大家都年紀差不多,坐下來聊聊,不用客氣。
張寶國坐下來,張總也坐下來剛要開口,電話來了,他接了電話:你確定了我就來安排一下,跟龔總那邊打好招呼,等下讓他拋個大單直接跳低五個點,你先埋好單在那邊等著接貨。嗯,沒問題,我馬上聯繫。
張總掛了電話,又馬上打電話:龔總,下午幫你找了個生力軍進來,還是個美女喲。
龔總:好啊,還是你人脈廣。他能接多少籌碼,有什麼要求和條件?
張總:五千萬左右,打低五六個點,壓住,確保她能吃夠倉位再拉。
龔總:哈哈哈,人漂亮不?我讓她吃個夠。你小子艷福真不淺,認識那麼多妞都不給我介紹介紹。
張總:說正事,以後有機會都介紹給你,看你能不能搞定她們。你要確保能夠砸下來。並且穩住。
龔總:這個當然,你放心好了。你下午記得要吃回去,可別自己當甩手掌柜。不然以後都沒朋友做了。
張總:有錢賺的活誰會不幹,這個你就放心好了,老子為人怎麼樣,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
龔總:有你這話就成了。下次去找你,請你莞式一條龍。
張總:好,那就這樣定了,你那邊安排好來,我也去安排。
搞定了龔總,張總將信息發給了對方,讓她將資金轉入,準備好下午買進。又坐回來陪張寶國他們喝茶聊天,向張寶國簡要的說明了一下情況,然後問他有什麼要求。
張寶國有點為難:張總,我對金融方面一竅不通,沒有炒過股,也沒有接觸過你說的這些,我都模模糊糊的。
張總笑了笑:你這個年紀,進來也不是要你干業務,懂不懂沒關係,有懂的年輕人去干,我給你一間辦公室,你就負責管理一下,簽字蓋章這些活就行了,然後有空就跟你的老戰友們泡泡茶,聯絡聯絡感情。具體業務層面不需要你插手,底下的那些年輕人都很厲害的,他們會做好這些事情。
張寶國感到很意外,不懂業務也能做,而且還是管理職位,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旁敲側擊的證實了張總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之後,倒有點不安起來,張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們需要開拓新的一塊理財業務,要註冊一家新的公司,想要找個可靠的有一定社會閱歷和基礎的人當法人,老紀是我多年的兄弟,他向我推薦了你,說你是他的老戰友,而且你又很有老闆的氣質和派頭,最主要的還是我本家,哈哈,老紀的戰友,加上本家做事,就更讓我放心了。所以我才選定你。工資可能不會給你開很高,也就一萬出頭左右,五險一金和所有福利都有,給你配一輛車和一個司機,怎麼樣?
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張寶國還能怎麼說,況且他的心理預期就是找份普通工作,五六千底薪即可,現在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期目標,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趕緊應承下來,張總很高興。
這時已到下午開盤,大盤指數繼續上攻形態,顯得很強勢,市場交投活躍起來,主動買盤不斷湧出,龔總那邊已經撤掉了托盤買單,一直掛單賣出,依然不能將價格砸下去,總是有源源不斷的資金湧入。他見這架勢,知道前段時間買進的獲利盤都沒有鬆動跡象,暫時也就由得他們。
那邊美女打電話給張總:錢到賬了,價格還沒下來。
張總:嗯,朋友還是很給力的,先別急,等等看。
美女:龔總那邊咋回事,都一直還在向上爬啊。
張總:現在大盤趨勢向好,主動買盤多,先等下看看吧,呀,我的股票有人直線拉升了耶!
老紀湊過去看:看樣子有土豪進來了。
張總:我試試他的實力,下個一千手賣單給他。
老紀:呵呵,剛好賣出來搞一票。
張總:我前段時間扛的那麼苦,感謝解放軍來替我站崗。再賣一千手給他看看。哈哈哈,還真不錯,都接了,既然這麼有實力,那今天就讓你當主角了,我賣,我賣,我賣賣賣!!!!
老紀:這是友軍還是敵軍?
張總:應該是陌生人,新入場的,看好基本面的,認識的朋友會打招呼。看來我這個本家果然是有福之人,一來就給我帶來好運。
老紀和張寶國都很開心。
這時又有個微信好友找他,一看是老相好加合作夥伴董蕾:你的股票漲的不錯。
張總:是啊,哈哈哈,有人來抬轎了,我準備賣給他,看看他有多大實力接盤。
董蕾:哈哈,運氣真好,碰見貴人來接盤,我的盤面怎麼沒大軍來,你那邊出來就到我這邊來抬轎唄。
張總:要我抬轎也不難,但你得給我好處。你說說給我啥好處?
董蕾:請你吃大餐。
張總:然後呢?
董蕾:然後你就去死。還要什麼然後。
張總:那你去找別人抬轎去。我是沒好處不出力的。
董蕾:都已經兩點了,我的股票還是沒動靜,這是咋整?
張總;別急,好戲有的是時間玩,做足準備才有高潮嘛。你說是不是?
董蕾:滾!你再油嘴滑舌調戲老娘,老娘拉黑你。媽呀,大盤拐頭向下了。
張總:你求我,我就進去給你拉抬。看盤面,沒什麼散單出來,我看它的數據,歷史成交密集區都還有一段距離,你手上有多少貨啊?
董蕾:不多。
張總:那還要我進去幹嘛,反正你又不是重倉。
董蕾:你進來我可以少虧點嘛。感覺被人非禮了一樣,反反覆復的折磨。
張總:你那麼漂亮,誰不想要你。
董蕾:你狗嘴裡再吐不出象牙,老是占我便宜,我找個時間閹了你。
張總:我好怕。
董蕾:我靠,拋單怎麼突然多起來了,而且看起來不像是散戶出貨,而是莊家出貨的樣子。趕緊看看,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張總:沒事啦,大驚小怪的。
董蕾:你趕緊進來。
張總:來了,等下收盤去哪裡?要不要我們去泡個溫泉放鬆一下?
董蕾:不去。我想睡覺修養一下,最近感覺老了很多。
張總:不要這樣嘛,很久沒見你了,想看看你,沒別的意思。要不我帶瓶精油過來給你按摩,很好的進口精油。
董蕾:你先把那個小騷貨狐狸精服侍舒服了再說吧,別老粘著我。
張總:你神經啊,我通過她出面幫你搞來錢,你倒好,說話酸溜溜的,這是什麼意思嘛。
張總:啥意思還不明白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真當我傻,每個女人你都想要,你當老娘是你的牛還是你的馬。
張總:蒼天啊,大地啊,我真沒你想像的那麼回事。不信要是騙了你,天打雷劈。
董蕾:這個時候過了雷雨季節了。
張總:那就不得好死。
董蕾:現在誓言那麼廉價,不值得。
張總:那你要怎麼樣。
董蕾:不怎麼樣,我去練瑜伽。
張總:和誰去?
董蕾:不告訴你,反正不會是你。唉,大盤又拐頭向下了。
張總:好吧,你愛去哪就去哪,我先忙點別的,失陪。
(19)
張寶國離婚後做的風生水起,前妻的店面生意卻越做越差,而原來兩個人共同經營的公寓樓又因為部隊產權整頓全部回收了。戰友們以前經常去他的店裡泡茶、聊天、打牌,現在都改為去他公司那邊泡茶、聊天,偶爾也組個牌局,並且為他帶來不少客戶和資金。閑聊下來,也都有勸他重新找個女人結婚過日子,但張寶國都不置可否,他覺得自己養好女兒,賺錢攢錢是最主要的,對於婚姻,他倒沒啥期望了。也許是對前妻還有感情,想跟她復婚,也許是對婚姻存有恐懼,不想再踏入那條河流,也許是沒啥慾望,覺得還不如一個人過的清靜,總之,他就是缺少了再婚的勇氣和激情。
張總給他安排了一個年輕靚麗,性感火辣的秘書,為他工作上的各種細節做的特別到位,讓他的每一個來訪的老戰友都艷羨不已,都說張寶國天生就有桃花緣,以前年輕的時候遇到一個高質量的本地姑娘,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到了離婚後,開始一段新生活之後又遇到一個這麼知性能幹的女秘書,為他的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條,改變了他的下半生。
張寶國現在工作忙,有時候就難免沒空去接送小孩上下學,就把這個工作安排給司機,有時候司機也跟自己外出了,就讓秘書去做。這天,剛好有批客人來訪,他無法脫身,眼看著到了下課放學時間,便叫過秘書來:陳影,麻煩你幫我去接一下真真。
陳影:好的。是接回家還是?
張寶國:接到公司來吧,晚上帶著一起吃飯,回家沒法給她做飯,她在家沒人陪,一個人悶家裡不好。
陳影:好的,我這就去。
客人看著陳影的背影,忍不住咽了好幾口水。感覺自己心裡的慾望都在火辣辣的燃燒:張總,這麼漂亮的秘書,晚上可得悠著點兒,哈哈哈。
張寶國哈哈笑道:沒有的事,工作是工作,生活歸生活。
客人知道一些張寶國與前妻離婚的原因,當初前妻死活鬧著要跟他離婚,就是放風說張寶國那方面不行,說自己在守活寡。結婚二十年,等女兒出生以後,他就很少碰他了,無論她用什麼方法刺激他,總是軟趴趴的無精打采,即使她努力的服務,也很快完事,惹得她欲求不滿總想發火,慢慢開始語帶譏諷,說他不頂用。她也用了很多辦法,用淫羊藿燉牛鞭給他補,吃過之後還是不見效,依然跟她沒有生活。後來還在親朋好友之間打聽偏方,搞的他面子上很掛不住,因為這樣一傳開,大家就都知道他那方面不行了,讓他窩火不已,但他素知她向來我行我素,從來不顧慮他心中有什麼感受,跟她爭吵也吵不過,只能忍氣吞聲。
現在,有了一個這麼漂亮性感的秘書陪著,怎麼可能會心無波瀾?有幾次,她幫他接女兒回家,然後就像女主人一樣下廚給她做吃的,細心體貼,溫柔好脾氣,賢良淑德樣樣不少,他看在眼裡真的心動不已,而她給他盛飯端飯時的輕盈動作,更是一種極具美感的享受。
那晚,陳影做好晚飯,大家一起吃完之後,就把碗筷收拾進廚房去洗,張寶國跟著進去,說要幫忙洗,陳影不讓他洗,兩個人推讓著,張寶國觸碰到她豐盈細嫩的手臂,心裡一盪,多年沒有的感覺讓他全身燥熱,丹田一股氣息凝聚,頓時傲氣勃發,連年輕時都不曾有過的那種感覺,現在突然無比強烈起來。陳影顯然也感受到了他的那種異常變化,寬容地給他鼓勵的眼神,但他還是不敢造次,默默退出客廳陪女兒做作業,假裝很用心的輔導功課,但其實內心,早已魂游天外,腦海里儘是陳影那修長的大腿、俊俏的臉龐和柔若無骨的腰肢,以及她那迷而不媚的眼神。本來,他的激情即使有,也會很快消退,但那晚,卻總是興奮不已,無法消退,到了女兒做好作業,安排她去睡覺,他感覺還是難受,而陳影做好家務,還給他父女洗好水果放在盤子里,再陪他稍坐一會,聊了一些接下來的工作安排之後就告辭回家了,他送她出門時,手臂又有意無意的觸碰了一下她的充滿青春氣息的身體,頓時又感覺如觸電般的快感,看著自己女兒還在裡面,他很是羞慚,但陳影卻不以為意。
那個晚上,張寶國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很久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了,他一直以為自己真的出了毛病,才會心如止水,但現在才明白,原來自己其實根本就沒問題,只是慾望被枯燥乏味的生活給壓抑住了,其實他也是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
陳影很快就把他女兒接回到了公司。因為學校離公司也很近,非常方便。
女兒很乖巧懂事,跟大家都打過招呼之後,就自己到一邊去拿起ipad來玩遊戲了。
陳影開始安排晚上的訂餐,打電話給餐廳要包間,然後還處理了一些各個部門遞交上來的申請單和各類需求,分類整理,好提交給張寶國,提醒他哪些是輕重緩急的事項,推廣費簽字,報銷單審批,還有線上產品的測試報告,陳影都要先一一把關初審,發現問題的先退回去讓他們改正補充好材料再提交,合格過關的,再根據緊急與否的程度分類,需要馬上簽字的,馬上就拿過來讓張寶國簽字,忙忙碌碌,客人們看著她曼妙的身姿,都像是在欣賞一道美景,眼光里或是藝術,或是色情,不一而足,但顯然,陳影已經習慣了被人這樣盯著看的生活,就像一尊坦然的維納斯,深知自己的價值。
陳影拿了文件過來讓張寶國簽字,順便告訴他晚上定在馬卡龍新疆菜館的包間。張寶國一邊簽字一邊答應說好,陳影俯下身子,為他翻文件的頁數,告訴他哪裡需要簽字。張寶國稍一抬頭,就能看到她,還有她那散發出來的香味,讓人迷醉不已。旁邊坐著的客人,無法窺見她前面的風景,卻可以肆無忌憚地盡情欣賞她後面和側面的美麗曲線:職業套裝短裙裹挾著她那身軀,露出冰絲內褲的痕迹,勾起他們無限的遐思,筆挺細長的美腿、柔滑的腰肢,流暢的肩背線條,勾勒出一副無比誘人的圖畫,在這樣的絕色女子面前,縱是唐僧,也有重歸紅塵的念想,更遑論在坐的一眾都是吃五穀的凡夫俗子了。
簽完字,忙完一些事情,陳影把該做的事情都吩咐下去,該安排的也都安排妥當,收拾好辦公桌後就過來說:張總,可以帶大家去餐廳就餐了。
張寶國趕緊招呼大家:走,去嘗嘗新疆菜。
大家都稀里嘩啦的站起來,各自整理一下,帶上自己的隨身物品,準備跟著張寶國出去,陳影收拾茶几,倒煙灰缸,然後去裡面跟正在玩遊戲的真真說:走了,跟爸爸吃飯去。
真真放下ipad,背起書包,蹦蹦跳跳的牽起陳影的手,往外走。
司機開了一輛車載客人,張寶國自己開車,陳影帶上真真坐在後排上。然後從包里拿出一個瓶子,從裡面倒出幾粒藥丸,遞到前面來:張總,來,吃了這幾粒護肝片和解酒片,不容易傷身體。
張寶國笑道:沒事啦,不用吃也能頂住的。
陳影:還是多注意包養身體才好,你經常應酬,來了,你把嘴張開。
她把藥片遞到他嘴邊,容不得他反抗,只能張開嘴巴,陳影把藥片塞進他嘴裡,然後拿起一瓶水,擰開蓋子給他喝。張寶國吃了葯,喝了水,心裡甜甜的,暖暖的,很是受用。
真真在旁邊,嚷嚷著:我也要喝水。
陳影拿起一瓶水遞給她,真真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張寶國說:你等下恐怕也要喝酒,你也吃點護肝片和解酒藥。
陳影莞爾一笑,如蓮花綻放:不用,我先不喝,如果非要喝,再說。
張寶國從後視鏡上看著她那言笑宛然的樣子,身上的激情又莫名其妙的勃發而至。他不由的心裡暗暗納罕,為自己的衝動感到不可理喻。想當年自己年輕氣盛時,才二十齣頭的人,前妻當時也是漂亮性感,但他也沒有這麼衝動的慾望啊。每次見面,也都是草草了事,頂多五分鐘的激情,所以才會讓她那麼多不滿。卻不知道陳影為何能夠激起他那麼強烈的欲求。
到了餐廳,大家入座,推杯換盞,張寶國先敬每個客人一杯,然後是客人回敬,很快就不勝酒力,有點醺醺然頭重腳輕起來。陳影一邊照顧真真,一邊看不是事,趕緊出面替他擋酒。大家一看美女秘書要和自己喝,就更來勁了,都爭著要來跟她喝,這個敬她一杯,那個敬她一杯。但陳影顯然不是吃素的,她來者不拒,但看起來毫無醉意,許多人已經醉眼迷離,趁著酒勁,說黃段子的,吃豆腐的,都齊刷刷的出來,陳影沉住氣,不亢不卑的應對著。張寶國看她為了自己頂了那麼多酒,還得犧牲精神,應對明裡暗裡的各種騷擾,心裡感到很是過意不去,就拉著她說:你歇歇,別跟他們喝了。
陳影附在他耳邊輕輕說:我沒事,你放心好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我自己有分寸的,不用擔心。
她貼著他的胳膊,他不由心旌搖蕩不能自己,趁著酒醉的暈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緊緊地抱著她的腰肢:不要,我怕你醉了。讓我來跟他們喝。
(20)
張寶國的業務飛快發展,張總更是志得意滿,多條戰線同步出擊,礦業方面,眼見全球鈷價飛漲,張總宣布投資購買一個鈷礦項目,然後拿出一部分股權通過張寶國的平台發標眾籌,張寶國也不孚其望,很快就把這個標的發賣出去,圓滿融得資金。張總很是滿意,宣布將給張寶國一百萬份的鈷業公司股權,然後又宣布將介入區塊鏈項目,開發一個能與比特幣相抗衡的ICO產品。
在資本市場上,張總也已經形成控制多家上市公司股權,前後呼應的格局,他跟張寶國說,等待時機成熟,他這塊資產也將置換入上市公司當中,然後讓張寶國當上市公司的總經理。
當不當上市公司的總經理,張寶國倒沒那麼大的野心,他就這樣兢兢業業踏踏實實地干,覺得已經發揮出了人生最大的價值和潛能,至於其他,也就隨緣了。但無疑,張總的話會刺激他的積極性,讓他更加投入到工作當中來,而他,已經儘可能的挖掘出自己的人脈關係,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會員體系,按照張總的規劃,這個會員體系,將來還可以導入到區塊鏈項目中來,再輔以其他的業務支撐,他的體系內自循環架構就將成型。
沒多久,張總又拿下一個大宗物流交易平台,開始介入大宗商品市場,並且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中堅力量。他像一頭飢餓的獅子,四處出擊,凡是認為可以投資的項目都會全力一搏,然後迅速將其拿下。
這天,張總忽然打電話給張寶國說:走,我們一起去新疆看個項目去,上次聽說你有個戰友在那邊工作?
張寶國:是啊,他有叫過我去那邊走走,一直沒去。
張總:那這次咱們一起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合作的地方沒有。
張寶國:好,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張總:明天。
張寶國:那我讓陳影訂票。
張總:不用,坐我的飛機過去。
張寶國想不到這輩子還有機會乘坐一下私人飛機,頓時感覺很是興奮。連忙跟新疆的朋友聯繫,告訴他自己明天要去那邊找他。
陳影等張總走了之後,對張寶國說:張總,你要坐私人飛機了啊。
張寶國笑著說:是啊,體驗一把看看。我不在的這幾天,要多費心你幫我照顧好真真了。
陳影笑著說:你放心好了。
張寶國:你也是很辛苦的,公司那麼多的事情你都忙不完,我還要讓你去幫我照顧真真,算了,我還是讓她媽照顧去吧,不能老是讓你分心工作。
陳影:不會啦,我跟真真現在也是好朋友了,她也很喜歡跟我一起玩。真的不會是負擔的。
張寶國:還是不要了,我打電話給她媽,讓她媽回來照顧幾天會比較好。
說著拿出手機,打給了前妻,告訴前妻他要出差幾天,讓她幫忙接送小孩上下學,晚上回家陪小孩睡覺。
他前妻現在住店裡,又有了新情人。並不想接送孩子,把他埋怨了一頓,指責他不為小孩著想,說了一大堆,但最後還是應承下來。放下電話,張寶國突然覺得應該請個保姆,可能會更好解決這些問題。
第二天,司機把張寶國送到機場,跟隨張總從貴賓通道進了機場,登上專機,這是張寶國第一次享受這麼特殊的VIP待遇,感覺到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和興奮,連發了好幾個朋友圈,獲贊無數。飛機沒有媒體上渲染的那麼富麗堂皇,只不過座位寬敞來往比普通客機較為方便罷了。
張總:我們先到西安降落加油,然後跟那邊分公司的負責人見個面,看看那邊的項目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後天前往西寧,看看那邊建的區塊鏈項目怎麼樣了,然後再去烏魯木齊。
張總在西安投資了一個大型房地產項目,整個小區以漢唐風格為主題,目的是對標綠城龍虎這樣的老牌地產商,也要把項目打造成精品人居範本。他同時還在洽談幾個煤深度加工項目,準備投資一百億興建整個煤產業鏈,從焦化、煤化氣、煤化甲醇、到坑口電廠,想做成全產業鏈的煤化巨頭。
而青海的投資,則主要側重於兩大塊,一個是鋰礦項目,新能源汽車如火如荼,他決定控制這個關鍵的上游產業鏈,一個是電池的鋰礦,一個是用來做電極材料的鈷礦。一個是利用青海低廉的電價,他要在這裡建一個特大的比特幣礦場,吸引礦工們將礦機託管在他的礦場里,在信奉算力即財力的幣圈,一切都要高起點,別人已經在雲貴川的邊遠山區布局,利用廉價小水電的成本優勢建礦場,他就到廣袤的大西北來,建個更大規模的礦場。
飛機穿行在秦嶺上空,底下的白雲猶如無邊無際的棉花,懶洋洋地鋪陳在大地上空,偶爾露出空隙,就能看見壯觀的山脈和蜿蜒的河流,上面是藍的耀眼的藍天,一塵不染,太陽的光芒有點刺眼,但依然無法阻擋張寶國的強烈興緻,他不停的對著窗外狂拍,只有見慣各種世間美景的張總不為所動,獨自坐在那閉目養神。
但張總自己內心其實波瀾翻滾,根本無意入睡。他所做的這麼多項目,這麼大投資,其實大部分都是無底洞,砸進去的現金回報率非常差,許多項目已經入不敷出,無以為繼,所以他現在才亟需張寶國的金融公司為自己不斷的持續輸血,以期扛過危險期,待到股市好轉,他可以通過資本運作,將有前景有故事的項目包裝上市,通過增發或者置換借殼等方法將項目變現,然後反哺張寶國融來的資金成本,但目前來看還是遙遙無期,理想與設想的現實差距越來越大,也讓他越來越不安。尤其是京城那邊透露出來的消息更是讓他覺得事情朝著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發展,他已經隱隱約約的感到很多不安的因素正在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危險。如果事態再朝不利的方向發展,他的金控帝國之夢,很可能就此破裂成空,因此,他要不惜一切代價盡量的挽救目前已現的危局。
飛機很快降落在西安,分公司的人已經守候在機場,把張總接到項目部去參觀工程進度,張總看了樣板房,然後又對現場的情況做了一下了解,接著就去見一些當地的官員和其他項目合作夥伴,而張寶國,自然是前往他負責的金融公司了解情況。進行工作指導和情況摸底,同時做個動員鼓勵,讓分公司的員工更有幹勁。
在分公司轉了一下,張寶國就沒別的什麼事情,分公司負責人便提議帶他去城裡轉轉,然後帶他去大雁塔、回民街、博物館幾個地方逛一圈,回來吃飯,一桌人輪流向張寶國敬酒,自然是喝到醉醺醺的。偏偏這個時候,張總那邊又讓他趕過去,說是有重要人物讓他見識,張寶國趕緊過去。
到了氣派的宴會廳,張總他們這邊也已經醉的七七八八了,張總一把拉過張寶國:來來來!這是我的得力幹將,也是我的本家同門,今天趙總給面子,在這裡做東,來,寶國,你現在才來,先干三杯自罰,然後我再給你一一介紹。
張寶國:好,張總發話了,莫說三杯,就是三瓶,我也得遵命喝下去啊。
張總:好,我就喜歡這樣的,畢竟是當兵出來的,有紀律,守規矩。大家為張寶國同志鼓個掌。
現場噼里啪啦的響起了掌聲,張寶國一仰頭,一杯酒,一仰頭,又一杯酒,在一片叫好聲中,張寶國爽快利索地幹完三杯酒,然後張總帶著張寶國繞圈逐個介紹:這是X ,這是XX長、、、、、、
每介紹一個,就敬對方一杯,一輪下來,張寶國已經有點支撐不住了。趕緊找個位置坐下來,先喝了點湯,然後再定定神,慢慢開始穩下陣腳,這時,又有人過來找他碰杯。
張總過了一會,帶了個人過來,就是剛才一起喝酒的竇書記,是一個地級市的領導,讓張寶國跟他再喝一杯,然後就說:竇書記那手上有不少資源可以整合的,寶國同志,你找個時間跟書記好好聊一下,看看有什麼結合點,大家探討出來,然後我們制定一個投資方案給竇書記。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們應該還是在同一個地方當過兵的老戰友喲!
張寶國驚叫一聲:哇,不會吧,竇書記您是哪一年的?
竇書記:我是九四年退伍轉業的。
張寶國:那您走的時候我剛來,哈哈哈,擦肩而過吶,但終究還是在這裡相聚了,緣分不淺啊,來,我敬你這個前輩一杯!
竇書記也特別開心和興奮:一杯哪裡夠,來,我們要連干三杯!我退役以後就沒再回去過,有時間要回連隊去看看。
張寶國:只要您一句話,我到時候帶你回去好好看看。那個大榕樹還在,我上次回去的時候都看見了,只是變得比以前粗了很多,還有海邊的訓練基地,還是原來老樣子,後面山腳下那棟老石頭營房也還在,牆上還是爬滿了爬山虎。
竇書記顯得無比感慨:唉,一晃就二十多年了。過的真快,但是往事彷彿就還在眼前呢。
張寶國:是啊,我們都老了,趕緊合作做點事業,到時候回那邊養老,一起養花釣魚。
(21)
離約定的還款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了,但陳歡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如約把款項打過來還給蘇小茵。蘇小茵趕忙打電話給肖東健,問他怎麼回事,肖東健也著急,接連打電話給陳歡,一開始,陳歡還接電話,並且給出還款承諾,但是後面要不是打個零零散散的資金過來,要不就生氣掛電話,到最後乾脆拉黑了他。
這下,肖東健慌了。他滿世界的找陳歡,去她承包的幕牆工地現場,卻發現大樓已經停工,到處都是做到一半的半拉子工程,他去的時候,剛好遇上幾撥人圍堵在項目部門口拉橫幅。有要材料款的供應商,也有要工錢的民工,還有一些二包三包的分包方,大家都群情激動,人心惶惶。肖東健一看這架勢,頓時心都涼了下來,他知道大事不好,不管是業主方還是承建方,看來都攤上麻煩,要不是資金量斷裂,就是內部出現難以調和的矛盾才會導致如此混亂的局面。
這筆錢看來是要不回來了。肖東健想到這裡,渾身只冒冷汗,這可不是他所能承受的損失啊。五千萬,陳歡前前後後還了還不到十分之一,再加上因為司法凍結而受損的八百萬資金,肖東健一下子面臨巨大的擔保風險和個人信譽問題,如果要他代償這筆資金,他根本就還不起。這可怎麼辦才好?他心急火燎的,如熱鍋螞蟻一般,坐卧不寧。
肖東健懷揣一點幻想,去找到陳歡的住處,看看能不能見到她本人,卻發現大門已經被貼上了法院封條。顯然,陳歡並不只有肖東健這裡一筆借款,別人已經捷足先登向法院起訴她,率先查封了她的房產。肖東健頓時絕望了,連最後一點僥倖都破滅了,他知道這個鍋只能由自己來背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肖東健彷徨無措,面對這種局面早已亂了方寸,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何去何從。他知道陳歡已經跑路了,就算找到她也無濟於事,面對一個身無分文的人,你能拿她怎麼樣?
他只能來到蘇小茵的店裡,蘇小茵正陪幾個客人泡茶閑聊,看見肖東健來到,給他倒了杯茶,也坐在旁邊聽他們閑聊。客人們在聊房價,哪裡的房子漲了多少,哪裡的房子跌了多少,誰的房子掛出去半年都沒人問津,誰的房子又一掛就脫手。肖東健心事重重,根本無暇聽他們聊天,自己坐在旁邊只是靜聽,並不插言。
好不容易熬到客人告辭走人,蘇小茵才給他換了一包新茶泡上,然後問他具體情況。
肖東健:蘇姐,情況看起來很糟糕。
蘇小茵:哦,怎麼說?
肖東健:陳歡資金鏈斷裂了,人跑路了,我跟你借的錢還不上了。
蘇小茵:錢是你跟我借的,我只管向你要。
肖東健:我知道。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我也無能為力了。
蘇小茵:那你要想辦法幫她先還我錢,不然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肖東健:蘇姐,緩一緩吧,我再想想辦法看看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我首先得先找到陳歡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再給你一個說法,好不好?
蘇小茵:你要儘快。
肖東健:好的。
從蘇小茵店裡告辭出來,肖東健雖然感到壓力稍減,但依然心頭沉重。
剛沒走多遠,就接到蘇小茵打來的電話:東健,你回來一下,我還有事情沒跟你說,你現在在哪裡?
肖東健:好的,我馬上回來,剛走沒多遠。
肖東健回到店裡,蘇小茵說:你寫一張借條吧。
肖東健:蘇姐、、、、、、寫啥借條?
蘇小茵:就寫你借我五千萬,時間是上次的時間。
肖東健有點惱火,覺得自己有點受辱的感覺,但是想到那錢確實是自己從蘇小茵那邊所借,而蘇小茵又沒有過多威逼自己,為了保持平和氣氛和友好關係,自己還是得寫,於是答應了下來。
蘇小茵拿出紙筆來,肖東健按照蘇小茵所提的要求,寫了一張借據,簽上自己名字,交給了蘇小茵。借據里,蘇小茵給了他三個月的期限,屆時不還,將申請法院仲裁。
蘇小茵拿了肖東健的借條往裡屋走,裡面的床上躺著一個男人,只穿著個三角褲,赤身露體的在玩手機,看見蘇小茵進來,問道:外面沒人了嗎?手裡拿著什麼?
蘇小茵:沒了。是一張借條,上次那五千萬借給他,說好一個月還的,到現在已經好幾個月了,都還沒還,讓他補一張借條給我。
這個男人就是老周,他整天沉迷在蘇小茵這裡,很少離開,連公司都不去,就想著要跟蘇小茵廝混在一起。蘇小茵把借條放進文件夾里擺好,坐到床前說:看來市道不好了,得趕緊把借出去的錢都收回來,自己保管才保險。
男人一隻手伸過來要捏她的胸部,蘇小茵打掉他的手,他就趁勢落在她的大腿上,揉了揉她的大腿,蘇小茵作勢要站起來,男人怎麼可能放她走,馬上用力把她扳倒在床上,翻身壓住她的身子,蘇小茵掙扎著想爬起來,男人卻已把嘴貼了上來,蘇小茵嗚嗚著透不過氣來,只能放棄抵抗,任由男人為所欲為。
肖東健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段路,太陽從灰濛濛的天空中滲出毒辣的灰光,把他額頭曬得發疼,他決定不走了,直接叫了輛的士回公司去。怎麼辦呢?他的腦海里一直在迴旋著這個問題。蘇小茵給他三個月的期限,他在三個月的時間裡去哪兒變出五千萬來給她呢?
回到公司,打開電腦,看了下股票行情,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毫無希望,再打開期貨行情,大多數品種也跟股市一樣,波動不大,在圍繞著均線進行窄幅波動。
肖東健想,要是商品來一大波,三個月時間賺五千萬也還是夠的。既然無法子可想了,那就看看有什麼品種能夠有大的行情趨勢,搞一波,好賺了還蘇小茵的債。
打開行情,一個一個品種的分析過去,最後挑定了原油、黃金和橡膠,他覺得橡膠和黃金這兩個品種看起來都像是築底的樣子,但是黃金一直在盤底,橡膠更是長期趴著一動不動,他只有三個月時間,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跟它們磨底,而期貨向來也像股市一樣,有炒新的習慣,恰好原油上市之後,經過開頭幾天的強勢探底之後,一路上揚走出了一波流暢的上攻行情,從四百一路漲到五百,做了一段時間的平台整理之後,又從五百直接上漲到接近六百,現在很流暢的下跌到五百左右,怎麼看都像要做一個見底反彈的走勢。他覺得應該還有機會,於是他決定傾盡全力一搏,把重注壓在原油上面。
打定主意,他開始把股市上所有的資金都集中到期貨賬戶上來,他也不通知老吳頭,只是跟苗二姐在微信上輕微的聊了一下,就把自己所持有的股票清倉出來,肖東健本身倉位有限,才三百多萬的市值,拋出去並沒有多大的影響,然後又把其他品種也拋了出來,湊了差不多五百萬現金,再加上他原有的期貨賬戶餘額,他再找銀行的朋友融了五百萬來,賬戶上開始有一千萬資金,準備全倉殺入原油期貨。
他安排妥當,待到當晚夜盤開市,便迫不及待的要往裡面殺進去。開了十手多單試試盤,很快,外盤強勢上沖,內盤也跟著猛漲,甚至漲幅還大於外盤,十手多單已有小几萬的斬獲,馬上平單收手,然後反手做空,又趁勢吃了個回調。一個夜盤下來,小用了百分之二十的資金量和倉位,便賺了十幾萬元。當晚,肖東健美美地睡了一個安穩覺,按照這個節奏,滿倉要賺五千萬也並不是很難嘛。
第二天,肖東健早早起來,胡亂整理一下,就趕緊到辦公室,早早打開行情軟體,先研究後半夜的外盤走勢,然後再查看相關新聞以及國際局勢,看看特朗普又發表了什麼不利於資本市場的言論,然後進行分析解讀。很快就到了開盤時間,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盤面。原油照著昨晚的趨勢繼續穩步上行,但過了十多分鐘,卻突然拐頭毫無徵兆地暴跌,一下子砸穿均價線,肖東健一看,感覺機會來了,就在均價線下方掛了個十手買單,成交後,出現了短暫的上穿均價線,肖東健眼巴巴地看著它,心裡不停祈禱,期價出現了幾筆買單企圖向上,但突然間又一個大單出現,再次砸穿了均價線,同時還快速地吞掉了下方的托盤買單,然後把剛才砸出來的價格底部也一舉擊穿,肖東健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反手鎖單,現在看價格快速擊穿了自己的買入價,遂決定加倉買入,又加了十手多單。
但行情趨勢越來越弱,價格也越跌越深。待到收盤時,油價已經由五百左右跌到了四百九左右,跌去十來塊錢,早把昨晚十幾萬盈利全部吞噬還不夠,反而虧了二十多萬進去。肖東健看著綠油油的賬戶,心裡憂煩的很,但又心想剛好趁回調低吸,乾脆做一波中長線好了,想到此處,心裡又忽然開心起來,暗暗打定主意,如果繼續下行,就繼續低吸。
(22)
肖東健越跌越買,很快就將倉位提升到七成左右,可是期價似乎仍然未到見底的意思。跌到四百七的時候,肖東健賬戶上已經出現了一百多萬的虧損,他再也沒有勇氣加倉,因為期價還在下探,而到了四百六,賬戶已經沒有可用餘額,期價每下一個台階,他的賬戶負值就更加觸目驚心,雖然理論上才跌了三四十塊錢,看起來並不多,但每個人的財力是有限的,肖東健已經沒有可用餘額,只能內心焦灼不安地祈禱油價企穩,然後反彈向上,否則他就命運堪憂。
但你怕什麼,偏偏就會來什麼,雖然他已經隱隱然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等來反彈了,但現實卻總在折磨人。原油外盤非但不見止跌,還在加速下行的樣子,讓他產生了深度懷疑,從原油四百五上市,到快速下探到四百再止跌反彈上到五百,又回歸到四百五,讓他對原油行情還有上行空間的判斷產生了動搖情緒。以目前的趨勢,假如會回到四百塊再探底上行,似乎也仍然是很正常的走勢,而他,顯然沒有這個能力將多單硬扛到四百,但是這個點位斬倉出局又虧的實在厲害。
肖東健想來想去,心裡特別的矛盾,最後還是決定鎖單吧,最起碼保證剩餘資金不會被爆倉,因為他深知期貨被爆的痛苦。
不出所料,當晚夜盤開盤,直接跳空低開,眼看著就要跌穿四百五,肖東健痛苦不堪,賬戶已經出現了接近四百萬的虧損,期貨公司已經向他發來追加保證金的強平警告簡訊。肖東健雖然知道目前還不會遭遇強平,但是他在不到一個月時間內,一千萬賬戶資金就縮水了百分之四十,但他又實在不甘心就此認輸,從接近六百的高位跌下來,一路都沒有個像樣的反彈,而現在已經跌到四百五,無論如何也該企穩反彈了吧?大不了跌到四百三!
想到此處,肖東健咬了咬牙,決定死扛到底。
接下來,是艱難的兩天,四百五並沒有給他什麼支撐或者反抗,期價直接砸穿四百四、四百三、四百二,直奔四百一而去,期貨公司不再只是簡訊提醒了,風控人員直接打電話來找他,提示強平風險和要求追加保證金。肖東健無奈,只能東挪西借,又湊了一百多萬進去,但保證金依然虧損嚴重。
急紅眼的肖東健,已經完全沒有了退路,他找到一家配資公司,決定跌到四百塊的時候,再抄底進去,因為他不相信跌破四百塊以後還有多少下行空間。果然,油價在四百塊附近止跌築底,肖東健覺得自己搏對了方向,既然大底已經形成,那就要畢一功而竟全役!把房子車子全部抵押出去,信用卡透支、網貸、高利貸,動用了所有資源,就是要搏一把。
他找到苗二姐。想跟她借點錢:姐,能不能融通一點資金給我。
苗二姐:我現在也沒有可用資金給你了。
肖東健:我現在感覺原油期貨有大行情了,要不要來一起做一把,比股市好賺多了。
苗二姐:外盤原油?
肖東健:不是啦,是國內正宗的,我哪可能那麼傻去做外盤。
苗二姐:還是不要了,風險太大。你悠著點,別做那些,還是做點確定性高的吧。
肖東健:不會的,商品比股票還更安全,因為它有實際價值在裡面,股票會退市,會跌到零,但是商品不會呀,它一定會在沒有泡沫的價格面前止跌的,所以你做期貨是比股票安全的。
苗二姐:不要了,我還是不玩,你玩吧。
肖東健:唉,你也嘗試一下嘛。
苗二姐:算了,不想嘗試。
肖東健想拉苗二姐入水,沒拉成,自己去繼續找錢。而苗二姐這邊,卻因為與鄭國華的分分合合而煩惱揪心,自是無心業務上的事。
原油在四百以上獲得強支撐,更堅定了肖東健看多的信心。他竭盡全力把所有資金都投入到裡面,而且把配資額度也用到最高,連配資公司的老闆都好心提醒他:肖總,你還是悠著點好,不要期望值太高。
肖東健信心滿滿的說:不怕,四百肯定是鐵底,現在油價已經處於底部了,再不滿倉待漲還等著吃素啊。
但暴漲的好運沒有如期而至,暴跌的厄運卻已悄然降臨。連續橫盤了一段時間,讓肖東健對底部的確認更有了信心,他相信,不是它不漲,而是它在等待時機向上突破。波動的幅度越來越窄,KDJ開始交金叉,MACD線也勾頭向上,紅柱子越來越長,越來越多的技術指標和市場信號都在表明,底部突破向上就要來臨,肖東健此時已經不屑於做差價波動,全倉買進,只待向上啟動,好給自己帶來豐厚的回報。
但是,市場沒有向他預期的方向發展,卻朝著他認為最不可能,最不敢面對的方向走去。眼看著期價突破五天線、十天線,就要拐頭向上突破二十天線的壓力位時,市場突然來了一波大跌。從四百二十幾又跌了十幾塊錢,一下子砸到四百一,配資公司要求平倉出局,降低風險,肖東健苦苦哀求:不要讓我倒在黎明前,我的資金還能覆蓋掉你們的倉位風險啊。
風控員經過與老闆溝通後,勉強同意他保留倉位。但是噩夢並未就此打住,第二天,依然毫無反彈跡象,直接擊穿四百點的關鍵心理點位,肖東健終於崩潰,無論他怎麼哀求,配資公司依然還是強平了一半多的倉位,而這時,肖東健原始一千萬資金早已蒸發殆盡,就是後面補衝進來的資金,也已所剩不多,肖東健看著跌破四百點位的油價,已經無力再低位補倉了,他只祈求期價就此向上,能夠把他的損失撈點回來。
但市場從不憐憫弱者。
油價依然低位窄幅震蕩下行,三天時間,又跌去了十幾個點,肖東健的倉位又被強平了一半,原來最高峰時有近兩百手多單,而今已經只剩二十手多單。肖東健看著最後這二十手多單,心如死灰不復溫。就算此時暴漲回五百六百,他也很難把之前的損失彌補回來了,更別提還要靠它來賺五千萬還給蘇小茵!
最後一點希望,也隨著第四天的暴跌而破滅。夜盤波瀾不驚,但肖東健一直心神不寧,早上起來看著大盤一直在低位徘徊,絲毫看不見有上漲的跡象。配資公司的人跟他說:肖總,看樣子今天還是不妙,要不先出來,調整好了情緒再做,要不鎖一下倉吧,看它下跌不減倉,還一直加倉,恐怕還有一跌。
肖東健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不管它了,已經三百八了,還能跌哪裡去啊。
風控員:那倒不一定,所謂大跌無底,情緒起來的時候,會很不理性的,我看你還是穩妥一點的好。
肖東健:不管了。
話沒說完,油價又來一波跳水,跌到了三百六。風控員跟肖東健說:肖總,必須平倉了。你的資金已經完全透支。
肖東健怒吼:透你媽逼!
掛了電話,肖東健癱倒在椅子上,完全虛脫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大局已去,什麼都沒了,房子,車子,所有的一切都將很快變成別人的產業和物品。他悲傷的放眼四顧,這麼熟悉的地方,明天就將變得面目全非,他的人生,經此短短不到一個月的變化,就從雲端跌落到谷底,走向無底深淵。
午市休盤前,配資公司還是毫不留情的把他的所有剩餘倉位強平,肖東健臉如死灰,雙眼爆紅,看著賬戶餘額還請配資公司的資金之後還負幾萬塊錢,他狠狠地刪了交易軟體。
他腦袋一片空白,踉踉蹌蹌走出辦公室,有員工跟他打招呼他也視而不見,徑直走出大門,手指狠狠的戳向電梯按鈕,頓時鑽心的疼痛向他襲來,他揉了揉手指頭,抬起右腳就向電梯門踹去,哐當一聲巨響,電梯卻毫髮無損。
下得樓來,肖東健漫無目的的轉了幾個圈,最終還是決定回家一趟。
打開熟悉無比的房門,他忽然有了生離死別的感覺,眼淚終於汩汩而出,他知道,自己輸了所有,這個自己辛辛苦苦攢錢買下來的房子,就將易手歸他人所有了。他獃獃地躺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地環顧四周,窗邊的富貴竹綠意蔥蘢,一縷陽光斜照而入,打在窗邊的小几上,現出斑駁的色彩,一切靜謐而美好,像平日里的時光,但對於他而言,卻如末日降臨。
也不知道在沙發上呆坐了多久,他感到腦殼一陣陣發緊,站起來走進卧室,床角甚至還保留著陳歡的私密照,那是他最為迷戀的女人,他費盡心思,只為想要得到她,結果便因此而墮入地獄。但他依然感覺不到恨意。他不覺得是陳歡毀了自己,如果要再有一次這樣的機會,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為她去做這些事。他也相信她本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而今會走到這步,也是身不由己。
誰會放著高貴的人不去做,而要做個招人唾罵的老賴呢?假如真做了,那她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就像現在的自己,顯然,自己就要步她後塵,走上了亡命天涯之路,但他內心,其實還是一如當初的純真和坦蕩。
只是現在,他被迫變成一個言而無信的人,開始了坎坷的逃亡之旅。
(23)
肖東健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苦苦暝思,不知道接下來該何去何從。良久,他翻身起來,覺得還是走一步算一步,翻出一個大包,裡面有一整套戶外裝備:帳篷、睡袋、防潮墊、爐頭、頭燈等一應俱全,這本來是買了想跟朋友出去玩戶外的,但他僅僅只用了幾次,現在看來是要長期風餐露宿流浪去了,因此,這個必須要背上。
肖東健挑了一些輕便耐臟易洗的衣物,胡亂塞進包里,整理好了之後,背起來試了試輕重和體感,又放下來,然後眼神遊離,環顧房間四周,充滿了複雜的情感。他曾滿懷激情,充滿了無限幻想,以為自己年紀輕輕就靠自己的努力打拚,攢錢買下了這套房子,接下來就是找個漂亮性感的老婆,生一堆孩子,過著幸福富足的生活。但是現在一切都變得不可能了,一夜之間,自己從還有夢想,到變得一無所有。
肖東健背起包,把鑰匙扔在茶几上,轉身走出去,然後砰的一聲關上房門,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也用不著鑰匙了。走出熟悉的小區門口,天色已晚,華燈初上,他頭也不回,一頭扎進人流里,身前,光影迷離,身後,暮色四合。
油價的暴跌,讓身在大西北的張總,心裡同樣飽受煎熬。他的能化公司衍生品交易部門在他的授意下,在六十美元的時候進場抄底,結果一進去就吃了個暴跌,他手裡同時還擁有大量的期權頭寸,僅僅兩天時間,他的裸單敞口風險便已經出現了兩億美金的浮虧,並且還在不斷累積。而在國內市場上,他的甲醇多單也是損失慘重,只有焦炭焦煤稍有盈利。如果僅僅是期貨市場上的虧損,也就罷了,股市接連下挫,更是逼近他的質押平倉線,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公司盤子那麼大,他早已通過拆東牆補西牆的方法,不斷的給無法創造現金流的部門持續輸血,到現在讓他越來越難以承受,可是他又不能裁撤那些不能帶來效益的分公司,因為像他這麼大體量的企業,時時都被媒體和各級政府部門盯著,容易牽一髮而動全身,被爆出什麼負面新聞,遠比裁掉一個部門員工帶來的損失更大。更要命的是,許多分公司是與當地政府達成協議的,他到當地投資,政府給他優惠政策,如果撤裁,政府就會收回那些優惠政策,一樣會給他帶來吃不了兜著走的後果,而且許多項目立項之後都通過銀行授信獲得了貸款,項目一撤,自然就會遭遇銀行追債,這樣也會發生連鎖反應,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因此,他除了不斷的吹大氣泡,繼續追加投資,哪怕不盈利也要加大力度以外,完全沒有第二條道路可以走。只要他一停下來,蓋子落地,就有爆炸的危險,而不斷的加大投資,可以把更多的蓋子拋向空中,通過騰挪閃轉,能撐多久算多久。唯一期盼就是市場環境趕緊好轉,然後產生正收益來覆蓋掉這些成本,從而轉危為安,死裡逃生。
但現實離他設想的目標越來越遠,卻離他害怕看見的局面越來越近。油價繼續下挫,他的敞口越來越大,他控制的三隻股票中,有兩隻已經逼近質押平倉線,而他基本上已經完全百分之百的質押,再無可提供的擔保物了,如果有,唯一的就是追加現金。可是現在現金這麼寶貴,他怎麼可能把有限的現金投入到這裡來,再說幾個億的資金追進去也僅僅是杯水車薪,很可能不用兩天就蒸發完了。他只能讓董秘跟交易所聯繫,要求有相關事項需要披露為由申請臨時停牌,希望緩一緩勁,待到股市向穩之後再復牌。但是交易所審核越來越嚴格,要求給出足夠的證據證明確有重大事項發生,才能停牌,這又讓董秘束手無策,向他請示解決辦法。
張總大怒:他媽的,都是一群飯桶!要我想出辦法來,那還要你們這些人幹嘛?我給你們是白髮工資,請你們來當老爺的嗎!!!
但罵歸罵,怒歸怒,對於事態發展卻毫無幫助。他聯繫了許多基金大佬和私募梟雄,希望他們來幫忙托市,但這些平時股價向好時老跟他套近乎的朋友們,現在卻都個個爭先恐後的砸盤賣股,誰都想跑在前面,誰都害怕被晾在山頂上當站崗的解放軍。
資本市場是最為涼薄無情的地方,好的時候眾星捧月,大家都爭著哄抬股價,壞的時候雪上加霜,大家都爭先恐後奪門而出,本來並不嚴重的事情很可能就會被擠兌踩踏而出現崩盤。好在張寶國的部門成立以後,為他帶來了幾百億的現金流,暫時緩解了一下之前的資金壓力,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資金也已經到了兌現投資承諾的回購期,以他目前的狀況,顯然無法從相關項目中抽出現金來填補這塊窟窿,唯一的希望就是張寶國能夠拉倒更多的資金進來,然後兌付給到期的投資者,實現債務的滾動後延,以解面臨的窘境和危機。這也他此行要帶張寶國來西北出差的主要目的,看看張寶國能不能利用自己龐大的戰友網路為自己開闢一個廣闊的西北市場。
張寶國也很賣力的奔走,以期為公司業務帶來更大的突破。他並不清楚自己拉來的資金都流向了哪裡,對於他來說,那些財務上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龐雜了,自己沒這個腦子去弄懂,也沒必要去弄懂,他只做他最擅長的這一塊,那就是他交遊廣闊的戰友人脈,通過二十來年的人脈沉澱,他幾乎可以通過戰友之間的紐帶關係,在全國每個角落都能找到可以接頭商洽的合作夥伴。這也就是他為什麼能夠為張總迅速積累近千億資金規模的原因。
但隨著網路的迅猛發展與資源的深度挖掘之後,財源日益枯竭的現象越來越明顯,最近兩個月不但來款未見增長,還回落了不少,所以他也是憂心忡忡,才想要自己出馬來鞭策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業績再創新高。
這些天下來,成果看起來也還不錯,他以西寧為中心,建立起了青海分公司,以烏魯木齊為據點,成立了新疆分公司,在克拉瑪依、喀什還有辦事處,把整個觸角伸展到了廣闊的大西北。並且提出了援軍、支農、惠民的西北特色服務方案。很受當地人群歡迎,獲得了很好的群眾基礎和支持度。
張總順利談妥了一個煤礦的投資方案,他將投資一百個億建立煤化工基地,為當地帶來幾百億的產值規模和大量的就業機會,而當地將給予他稅收優惠和配套融資,也就是說,一旦張總首期投入十幾二十個億的項目啟動之後,基本上後續都可以靠銀行提供貸款來實現維持生產運營了,至於產值和收入,則完全併入到他的集團報表裡,如果在股市發展向好的時候,這個大利好足以拉動股票好幾個漲停板,輕鬆就把投資款給賺到了。但是現在,公告一出,股價跳空高開了一下,沒幾分鐘就跳水翻綠了,不但沒讓股價漲起來,反而迎來一波下跌。
張總看著不爭氣的股價,臉色鐵青。利好也帶不動股價上漲,那還能怎麼辦呢?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能失去冷靜,否則就會前功盡棄。礦業資產注入不受市場待見,那搞個軍工概念如何呢?張總旗下還擁有一個科技類上市公司,可以把相關概念注入到這家公司里,看看能不能帶動股價上行,以緩解質押風險。
他找來張寶國,問他在部隊里有什麼可以利用與合作的資源。張寶國想了老半天,也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張總說,我們去一趟酒泉看看,現在鋼鐵俠馬斯克發射火箭的概念很熱門,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整個民用航天器材研發項目。
張寶國不禁感嘆,人家張總就是腦子活絡,能夠跟得上時代步伐,敢於超越潮流,走在最前面。
張總通過朋友介紹,獲得了一些與軍工有關的人脈資源,便約上他們見面詳聊,選定了一個航空發動機新材料項目做為重點,因為航空發動機是軍工產品中王牌的王牌,最有份量,而做航空發動機最主要的就是材料方面,他的鈷礦裡面就伴生有一定的錸礦,而錸是航空發動機葉片裡面最關鍵的材料之一。他現在宣布投入巨資研發錸的應用,既符合產業發展方向,又符合資產布局邏輯,毫無藉機炒作的嫌疑。因此無疑是個非常值得開發的好棋妙招。
下一步,自然就是與相關部門取得聯繫,獲得他們的認可,才能順理成章的介入到相關行業領域裡面。張總通過人脈,與相關部門取得了聯繫,發出了合作意向,表示願意通過合資入股或者其他方式與他們進行產業聯合,建立一個面積多大,產值多少的航空航天產業園基地。他的礦業公司能夠保證每年提供多少數量的金屬錸,為相關合作公司提供堅實的原料保障基礎。相關部門的領導一聽方案,當然是特別高興的,當即很快就與他簽訂了合作意向。
消息一經公告,這次,傍上軍工概念的科技股終於開盤即封漲停板。
(24)
清晨的陽光,還是透過厚重的深色窗帘邊角頑強地穿進室內,讓原本給幽黑的室內提供微光的小夜燈完全失去了色彩。
苗二姐頭枕著鄭國華的胳膊沉沉睡去,打著輕微的呼嚕聲。鄭國華睜開依然還很酸澀的眼睛,在朦朧的微光中打量著熟睡的苗二姐,光滑柔嫩的身體一半壓在他身上,把他壓的半邊身體又酸又麻,像要失去知覺的樣子,他趕緊挪動了一下身體,頓時指尖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疼痛。
幸好還有知覺。他慶幸地想著,看苗二姐還在夢鄉中沉睡,便用那隻空出來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那綢緞一般嫩滑的肌膚,終於,過了一會,苗二姐在他的騷擾下睜了一下眼,扭過頭來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道了聲早安就又要翻身睡去。鄭國華趕緊趁機抱著她翻了個身,把自己另外半邊身子轉過來,緩解一下那半邊被壓的酸痛。
苗二姐被他這樣一翻,完全沒了睡意,便撩撥著他,鄭國華半邊身體被她壓了一夜,血液不暢,現在一鬆開,頓時動彈不得,那種又酸又麻的針尖刺痛感讓他難受之極。苗二姐笑道:哈哈哈,你不行了。
鄭國華嘴硬:誰說不行的,我現在手臂麻,等一下看我怎麼收拾你。
苗二姐嘟嘴一撇,挑釁起來:你要行才行啊。
鄭國華半邊身子酸麻,疼的直哼哼,苗二姐挑逗了一會,看他沒反應,就起身出去上洗手間,回來客廳撿起沙發上的手機一看,肖東健還是沒有任何回信和回電。
而此刻的肖東健,早已被耀眼的陽光給曬醒了。
原來,這個亭子剛好朝東,是個早晨觀日出的絕佳平台,因此,未待肖東健睡踏實,到了四點多五點沒到的樣子,就已有晨練者吭哧吭哧的爬上來看日出了,那些晨練者顯然對於亭子里有人露營感到很突然,但也沒有對肖東健進行什麼打擾。只是聽著帳篷外面漸次的有三三兩兩的人陸續到來,各種聲音必然吵的他根本無法繼續睡眠,只能躺在帳篷里閉眼沉思。待到東方亮出魚肚白,肖東健也乾脆起身出來,去公廁打了點水洗刷一下,然後就坐在帳篷門口靜靜的等日出。來看日出的人群里,有一起來的情侶,也有單獨來的中年人和老年人,更有一對夫妻帶著小孩一起來。大家都佔據了認為比較好的觀景位置,拿出手機來不停的拍照,隨著雲彩的變化,太陽漸漸冒出了頭來,大家一聲歡呼,然後又是不停的拍照。
肖東健靜靜的看著山谷間雲霧升騰,然後霧氣從身邊飄過,留下一絲清涼。太陽升了小半個鐘頭之後,就完全被雲霧遮蓋住了,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濃霧。大家看不到太陽之後也就慢慢散去,有繼續往上攀爬的,也有就此折返打道回府的,很快,亭子里又只剩肖東健一個人,漫天雲霧從四面八方飄涌而來,他連眼前五米遠的地方都看不清了。
肖東健想鑽進帳篷里再小睡一會,但根本就毫無睡意。
他決定起來收拾好東西,然後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地方,顯然無法讓他放下內心的不安而誰好。想到此處,便收起帳篷,裝好包,背起來就往山下走去。
昨天晚上花了半個多鐘頭才上山,但下山可快多了,三下兩下的,不到五分鐘就走到山門口。他拿出手機,打開地圖,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然後決定沿著一條山路往深山裡走,那曾經是一條著名的古道,但現在早已荒廢,成了驢友們最愛的徒步線路,因此雖然荒蕪難走,但軌跡倒是很清晰,完全不用擔心會迷路,再說他也不在乎會迷路。
肖東健在路邊買了兩個饅頭吃了,然後去超市買了些泡麵、麵包等乾糧和兩大瓶水,就順著地圖軌跡開始徒步。走了一段路,剛好看見有個戶外用品店,就走進去買了五個氣罐,看看自己裝備基本上也差不多了,於是不再多做停留,往城外走去。
第一天,雖然向著山裡的方向走,但基本上還都是走在大路上,一路上基本上可見村莊。雖然穿了較為專業的徒步鞋,但他的腳底還是磨起了水泡,從來沒有真正的負重徒步過,所以走起來特別的吃力和勞累。從早上走到傍晚,看軌跡的記錄,也不過才三十多公里路程,不到四十公里,他找了個較為寬闊的小山谷,裡面有條小溪,有清澈乾淨的水源,放下行李扎了帳篷,用新買的氣罐燒了點水喝,再煮了兩包泡麵,吃完擦洗一下身子,鑽進帳篷,居然很快就睡著了。
半夜醒來,四周萬籟俱寂,天上烏雲密布,竟無半點星光,山上的樹影和山的輪廓模模糊糊,他也不覺得害怕,倒是有種坦然和安心,隨即又睡了過去,這一覺,再醒來時已是天亮。
醒來四周轉了一圈,沒什麼發現,就回來燒了點開水,就著麵包吃早餐。然後收了帳篷,啟程繼續前行。
這一天開始,他便向著重重大山進發,爬過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村子越來越少,人跡開始罕見起來,到了中午以後,走的山路就再無柏油路面了,只剩簡易機耕道。再順著機耕道走了十幾公里之後,便只見蒼蒼莽莽的大山密林,腳下只剩一條小道蜿蜒前行,伸向密林深處。
走在機耕道上時,他還不覺得孤寂害怕,但一個人一頭扎進密林深山,心裡卻不由得有點擔心害怕起來,四周除了鳥叫和一些蟲鳴,就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伴隨著偶爾的流水聲,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感,慢慢就升騰上心頭。
深山密林里天黑的早,看了手機時間,也不過才四點左右的樣子,裡面卻已感覺很是昏暗,肖東健有點著急,因為也不知道翻過了多少個山頭,卻沒有發現一處可以搭帳篷露營的地方,他查看了一下軌跡上的標記,發現要到可以露營的地方還有很長一段路途,看來走夜路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天很快就暗下來,肖東健只能拿出頭燈帶上,然後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
夜色深沉,他在漆黑的密林深處憑藉微弱的頭燈光亮手腳並用,緩慢爬升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總是不見可搭帳篷的平地。想拿出手機來看看軌跡標記,才發現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也不知道時間。只能咬牙堅持著繼續走,他打定主意,只要發現個能容得下帳篷的平地,就停下來先歇息了再說。
但始終不見可以容留帳篷放下的平地。腳下儘是狹窄坎坷的石子路,雖然可以勉強看見前行的路跡,卻又都是樹木枝杈阻攔。
不知道連續向上攀爬了多久,肖東健感覺兩邊的山峰似乎不像之前逼仄,有點開闊起來,向上能夠看見天空了。雖然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前方什麼也看不見,但是能夠看見天空畢竟是一件能夠讓人心情稍微開朗的事情,他便慢慢的開始有了信心起來。再走了一段路,發現有了較為明顯的石台階,上了一段坡,轉到一個山頭上,再橫切一段路,出現了淙淙的流水聲,然後轉進一個山坳里,貌似兩邊都有開墾的梯田。再翻過一個小山坳,肖東健頓時驚呆了,雖然前面黑燈瞎火,頭燈的光亮也照不清晰,但他分明看到了一座房子的輪廓。心裡忽然想起了聊齋志異的電影情節,這麼一個深山老林,這麼一個月黑風高,忽然出現一棟建築,那是什麼樣滲人的場景啊。肖東健寒毛倒豎,但定了定神,他還是決定像鬼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樣,想要去探個究竟。反正自己也是生而無歡的人了,還怕什麼鬼!
想到此處,肖東健忽然心裡倒變得坦然起來,再無害怕感,堅定的往那房子走去。他走近一看,破落的門樓,並沒有門,進到裡面,院子的平地上堆放了一些木柴,正廳是個敞開式的,裡面似乎供奉著神佛,旁邊有兩個偏房。他停下來聽了聽,四周寂靜無聲,開口喊了聲:有人嗎?
連喊了幾聲,終於一個廂房裡開始有人應:誰啊?
肖東健:我是過路的,請問方便借宿一晚嗎?
廂房裡開始有了動靜,摸索了半晌,亮起了一絲微弱的亮光,又過了一會,終於有個人走了出來。
那人手裡舉著根蠟燭,問道:是誰呀?
肖東健趕忙走近:大叔,我是過路的,想在你院子里搭個帳篷,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走,可以嗎?
那人說:可以,可以,不用住院子,這裡面還有地方,我給你清理一下。
肖東健:不用麻煩你,我自己來就行了。
微弱的燭光里,肖東健看見了那人的大致輪廓,看樣子有五十來歲的樣子,微駝著背,走路慢條斯理的。
肖東健打定主意:管他是妖魔鬼怪殭屍,今晚死就死在這裡算了,要真有什麼恐怖事件發生,也不枉了自己白過一生。
(25)
老人打開一個廂房門,裡面放了一些鋤頭之類的工具,角落裡有排架空的木板,上面零散地擺放了幾個大南瓜、還有一些芋頭番薯之類的東西,他指了指那排木板,說:你晚上就睡這上面吧,我把這些東西清理一下。
肖東健連忙說:我來,我來。
他過去把南瓜搬到一邊的地下,那些都是熟透了的老南瓜,有一層堅硬的外殼,可以存放很久,待到要吃時,削了堅硬的外皮,裡面就是金黃金黃的瓜肉,吃起來又香又糯。
搬好木板上的東西,肖東健隨手整理了一下,還真是一張很不錯的木板床,他從包里拿出防潮墊鋪在上面,再把睡袋一放,真是個舒服之極的床鋪。
老人說:你應該餓了吧,我煮點東西給你吃。
肖東健連忙說:不用,不用,我不餓。謝謝你了,真是麻煩你了,我包里還有吃的。
老人說:那好,看你也累了,早點休息。這個蠟燭留給你點。
肖東健:不用的,沒事,我有手電筒。
老人還是留下了蠟燭,自己摸黑回了旁邊的屋子。
昏黃的燭光里,肖東健打量著眼前簡陋的房間。屋子裡有股久不住人的輕微霉氣,主牆是用石頭壘成的,但另外三面則是木板與柱子構成的。從柱子和木板的顏色來看,應該是年代久遠的建築,木板牆那邊還貼著幾張發黃的圖,肖東健湊近一看,一張是年曆,上面是一九八六年,另外兩張,是歌星海報圖片,一張是齊秦,一張是費翔,都是當年剛剛出道時候的青春畫面,雖然斑駁發黃,卻並不模糊。
肖東健躺下沒多久,就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已是晨曦淡然。清晨的霧氣一粒一粒的不斷通過窗格飄進來,夾雜著一股煙火味。
肖東健翻身下床,打開房門,看見一個鋪著鵝卵石的院子,院子中間橫擺著一根石條,上面有用石頭格出來的凹槽,裡面放上泥土,種著幾種花,前面有個用鵝卵石圍成的圈圈,地上種著一棵鐵樹,長的很是茂盛。院子的邊緣,還有幾棵茶花和桂花。院子對面靠門的小廂房裡,是個廚房,煙火味正從那邊源源不斷的往外飄,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味,讓人頓感飢腸轆轆。廚房門口引水的竹筒里源源不絕地流出一股清泉,給這靜謐的早晨帶來一首悅動的樂曲。
肖東健走進廚房,老人正在往灶膛里架柴,抬頭看了他一眼說:起來啦。
肖東健說:是啊。你起的這麼早。
老人:那去刷牙洗臉,很快就有飯吃了。
肖東健:要我幫忙嗎,我來燒火吧。
老人:不用,這灶柴燒完就好了。我現在去摘點青菜來炒。
老人轉身走出廚房,肖東健跟在身後,山門外的斜坡上種了兩壟青菜,綠油油的煞是茂盛。老人在每棵菜的最下面擰下一片或者兩片葉子,很快就手裡抓了一把青菜往回走,放到竹筒底下嘩嘩的用水一衝,進了廚房放砧板上。
他切好菜以後,打開鍋蓋,待到蒸汽散開,肖東健看的明白:鍋底橫七豎八的躺著幾根番薯,上面有個小盆,蒸了一盆飯。老人用手捏了捏番薯:熟了。
端起飯盆,撿起番薯,再到門口接了點水把鍋刷了一下,倒下一點菜油,頓時油香撲鼻,嘩的一聲,青菜入鍋,很快由綠變藍,翻炒一會悶了兩分鐘左右,起鍋,吃飯。
這是一頓他從沒有吃過的美味,番薯的甘甜,米飯的清香,青菜的甜香都是他此前從未有過的口感。
吃過早飯,老人說:你在這裡玩,我去山上砍幾根竹子回來。
肖東健連忙說:我也跟你去看看。
老人也不反對,拿了柴刀走在前面,肖東健跟著,從山門往外走了二三十步的樣子,向下走去,底下是一條幽深的溪谷,溪谷里滿是光滑的石頭,溪流汩汩,兩岸長滿了高大挺拔的竹子,老人挑了幾根粗壯的竹子砍下來,肖東健也拿了一把柴刀,幫忙削掉竹枝。削好以後,他站在上面,老人把竹子傳過來,他把竹子拖上去。
兩人把竹子拖回到院子里,老人開始將竹子加工,肖東健在旁邊看著,一邊幫忙打搭手,一邊閑聊,肖東健將自己的情況簡要的說了一下,老人說:真巧,我也姓肖,我們還是本家啊。
其實老人並不老,五十歲都不到,只不過歲月滄桑,讓人看起來以為有六七十的樣子。肖東健看他做的東西很有藝術感,便很好奇的問:你做的這些東西很好看,都是賣給誰的?
老人說:拿到鎮上,有個搞工藝品的老闆會跟我包銷。
兩人相談甚歡,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到了傍晚時分,老人沐浴更衣,然後神情肅穆地到正廳里上香,肖東健這時才開始看清,正廳放著一尊菩薩,旁邊供桌上還放了三個神像,但那神像,並不是菩薩造型,也不是常見的神仙造型,而是現代人的造型。
肖東健看他畢恭畢敬的對著那三尊造型禮拜,眼中似有淚花。忍不住在旁邊悄聲問道:這是什麼菩薩?
老人緩緩的說: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神、、、、、、等下吃完晚飯,你要是有興趣聽,我就講給你聽。
肖東健:好,我很想聽。
吃過晚飯,老人就著忽明忽暗的柴火,撥拉了一下餘燼,便講起了他的故事:
那應該是一個晚春的早晨,天氣還有點濕冷。
我還在師傅家的二樓里睡覺,樓下就聽到一個女人在跟師傅打招呼:陳師傅,你答應給我做事的,現在要給我安排一下啊。
師傅:最近活路比較緊,實在沒人手,再等等吧。
女人:不行啊,我大老遠的不容易,你看看安排一下,幫我做幾天。
師傅:要不,我叫我徒弟先去,他先把粗活幹完了,我去上樑那些就可以的。
女人有點無奈:好吧。那也成。
接著,就聽到師傅朝我這邊喊:水娃,起來,去幹活了!
我趕緊起來,下到樓來,看見一個高挑白嫩的女人,渾身散發出一種難以說明的味道,這不是我們農村的女人,因為農村裡的女人,無論美醜胖瘦,即使長的再標緻,也缺乏一種氣質,而眼前這個女人,就有一種農村女人所沒有的氣質。雖然穿著的確良襯衣,打扮也跟一般農村女人無異,卻還是自成一個獨立的氣場。
女人看見我,顯然很是失望:陳師傅,你徒弟還這麼小,可怎麼獨立幹活啊?
師傅笑了:你別看他小,他可是我徒弟中最能幹的。我還有大徒弟,可是不敢讓他單獨跟你去,只有他能夠獨立把活都做好,你放心了。
我師傅說的沒錯。我是個天資聰穎的人,那時候我才剛滿十三歲,就跟師傅拜師學藝,半年多時間,就基本上掌握了所有木工活的技巧,而且我的雕刻技術,連師傅都比不過,他只能做一些很普通的窗花紋路,斗拱也很粗糙,但是我就能做的很好,所以後面做窗花斗拱的活基本上都交給我。本來按我這個天資,跟他學一年就可以出師,但師傅不肯讓我走,硬是留著我,還給我算工錢,要知道,我們那時候學徒是沒工錢給的,我們那時候給東家做活,師傅工是五塊錢一天,徒弟工給一塊五錢一天,但這個錢會被師傅收走,我們徒弟得不到,徒弟跟著師傅打下手,吃東家的飯,不挨師傅打罵已算很好的了。
我才學一年,師傅就已經給我開一塊錢一天的工錢,我的幾個師兄,學了三年的都有,但還是沒工錢。
那女人雖然將信將疑,但也不想空手而回,就要帶我走,師娘從廚房裡走出來說:飯馬上好了,吃完飯再走吧。
師傅要趕去幹活的東家那邊吃飯,就我和那女人與師娘三個人吃飯。師娘也是個很美貌賢惠的女子,但與那女人一對比,雖然美貌相當,但就是顯得有點土氣。師傅家當時在村裡算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因為他手藝好,帶的徒弟多,基本上五鄉八里的木工活都有叫他做,家境自然就不會差,可謂聲名響亮。木工分大木、小木兩種,大木就是蓋房子的那種木工,需要設計整套房子的結構,樑、楹、柱子和廂房屏風斗拱騎樓造型等,天分好的,沒個三五年根本學不精,天分差的,一輩子也不敢單幹,小木則比較簡單容易,就是做點日常用具,比如桌凳水桶木盆之類的,那些自覺做不了的大木的人,就會去學小木,畢竟比較簡單容易。而我師傅,則是大木小木都精通,所以很多人都拜他為師,我爹娘當初也是讓我跟他去學小木的,但他看我特別有天分,就叫我跟他學大木,一開始,連斧頭都揮的吃力,一整天下來,累的渾身散架,但我還是堅持下來了,很快就把他教的都學會了,而且還做的很精緻,很少因為計算錯誤而做壞材料,師傅特別喜歡我,做完工就把我帶回他家去住,都不讓我回家。師娘更是因為師傅喜歡我的緣故,對我體貼照顧,做工回來的衣服,都幫我洗,生活上也是對我照顧有加,讓我感到更像他們的兒子,而不是像徒弟,因為別的徒弟都經常挨罵,還要幫忙下地幹活做家務雜事。
( 26 )
吃完早飯,我挑起木工箱子就跟著那女人出門而去。
在吃早飯的時候,我通過她與師娘的聊天,得知她姓羅,是個修行的居士。那個時候,雖然在國家層面上,政府依然還在禁止封建迷信活動,但在我們鄉下民間,拜神修廟的活動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大規模開展,羅居士在我們這一帶很有名氣,化緣募捐到了不少善款,她發下宏願,要把山上那座被毀的廟宇修回去。經過長期的籌備,她已經把相關的材料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單等我師傅上山做工,可是師傅長期繁忙,一直無法脫身,因此她這次來,哪怕只拉到我這個小徒弟,她也覺得總好過沒有人去。
我跟在羅居士後面一直走,時近中午,我們來到一個集鎮,羅居士把我帶到一戶人家那裡,讓我把工具箱放在那戶人家那裡,自己則轉身外出。我以為到了目的地,也就不管別的,坐下來等待主人分派任務。
過了良久,羅居士從外面回來,手裡拎滿了東西。在那戶人家裡吃過午飯,羅居士將東西打包好,用扁擔挑起了滿滿的一擔,看起來比我的箱子還重。
我跟著她出門,才知道原來這裡還不是目的地,只是落腳點。
出來集鎮走了一段路,就開始爬山,羅居士挑著擔子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也不會落下。因為平時也跟著師傅走村串鎮習慣了,我們穿過竹林穿樹林,爬上陡坡過橫坡,也不知道爬過了多少個山頭,前面的羅居士已經渾身津汗淋漓,漢水濕透了的確良襯衣,貼在她身上,我看見了她那迷人的曲線和身影,雖然被重擔壓的有點變形,但依然無法壓垮她那美麗的體形。她有時候會停下來換肩,我剛好走前兩步便能貼到她後背上,聞到汗香里透出的一股女人味,讓我這個未經人事的小男孩忽然心旌搖蕩,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爬上一個陡坡後,羅居士停下來說:我們歇一會吧。
我趕緊答應,放下擔子,坐在一塊石頭上喘氣。
她歇了一會,忽然走到旁邊的一株小樹叢旁邊,拉下褲子,我耳邊聽到一陣噓噓的聲音,頓覺臉紅心跳,眼睛偷偷的向著那邊望去,看見樹叢縫隙里露出一點白白的剪影,心裡突然有種特別奇怪的感覺。
休息一陣之後,我們繼續挑擔前行。好在後面基本上都是一路下坡,稍顯不會那麼累人,走了那麼久,日頭已經翻到山背後,我們迎著習習涼風一路向下,遠遠望去,前面的山谷當中散落著幾戶人家,看著不早的天時,我心想:這下總該到了吧。
那個村莊看著近,但等到我們到了跟前時,已經差不多到天黑了,羅居士帶我走近一戶人家,那家女主人遠遠的就打招呼:羅居士,你來啦!
羅居士說:是啊,今天太晚了,要在你家借住一晚,打擾你了。
那主人趕忙說:哪裡哪裡,見外了。快進來!
那戶人家把我們迎進去,我們放好行李,主人說:不知道你們要來,粥不夠吃,我給你們煮點米粉去。
羅居士連忙攔住:不用不用,我們隨便吃點就行。
主人說:沒事,很快的,就兩灶火功夫,你吃素,我這裡用茶油給你煮。
果然,不過一會,就一大盆香噴噴的米粉出來了,我也是實在餓壞了,不管那麼多,拿起碗就吃,一大盆米粉,被我吃掉了三分之二都不止。我們這些幹活的人也沒那麼多講究和禮節。
吃過飯,東家還燒了熱水給我們洗澡,然後把我們安排在一個屋子裡睡覺。我和羅居士睡一張床上,她睡一頭,我睡另一頭。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跟一個陌生女人同床睡覺。除了小時候跟媽媽睡過覺以外,我還從來沒有跟別的女人一起睡過覺,感覺無比的緊張,身體硬梆梆的又不敢動。
羅居士倒是很快就睡著了,興許是白天太累了吧。但我哪怕也累的渾身酸痛,卻毫無睡意,腳部無意觸碰到她的身體,頓時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傳遍全身。我就這樣心猿意馬、雙耳燥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終於模模糊糊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主人招待我們吃了早飯,我們挑起擔子繼續上路。
山路越發難走,石階越來越陡,但羅居士還是帶著我沒有怎麼停留,一路攀爬。
眼看著太陽都要到頭頂的當口,羅居士終於帶我到了目的地,因為我看見一個山坳里,堆放了許多石料、木料,我就知道:好傢夥,終於到了目的地了。
羅居士帶著我走進旁邊的廂房裡,把東西放好,又轉了一圈,揭開鍋蓋看了看,清鍋冷灶的,開始張羅燒火做飯。我趕緊走過去幫忙,因為我們這些學徒的人,都習慣了看見人家動手就要上去幫忙,不然就容易挨師傅罵,這樣的習慣形成了條件反射。
羅居士從剛挑回來的擔子里拿出一捆面來,鍋里放了不少水,面也下的不少,我心想,就我們兩個人,怎麼能吃這麼多?可是看她放那麼多的水和面,我也沒問為什麼,只是默默的幫忙把灶膛的火燒的更旺,那樣煮出來的食物會比較好吃。
煮好以後,羅居士把面舀了一盆放後鍋蓋上保溫,一盆放桌上,招呼我過去吃。
我們吃好面,羅居士說:今天太累了,你先休息一下吧,明天再開始做事。
我說:沒事的。我現在就先量一下尺寸。
羅居士:好,那你忙吧,我要去地里幹活。
我沿著地基開始丈量。這是一個一廳兩廂房的房屋布局,規模不算大,我曾經跟師傅做過四進八廂的,因此對於這樣的活,我一個人做起來也完全不費事。
我一邊丈量,一邊計算尺寸,這時有人扛著一捆柴火往這邊過來,我以為是羅居士回來了,也就不以為意,繼續做事。待到那人近前一看,才知原來是個女孩子,年紀也就跟我不相上下,扛著一捆沉重的木柴,哐的一聲扔地上,女孩看見我,也頗為意外,愣了一下神。
好一會,她朝我笑笑,轉身又往來的路上走去,雖然渾身汗漬和柴屑,但還是身姿優美,特別是那羞赧一笑,讓我感到一種特別的暖意。
我繼續丈量和計算,沒過多久,就見那邊路上又出現一捆柴火的身影,不過這捆柴火顯然沒有剛才那捆重,因此看她也走的更為輕鬆快捷,她走到剛才放柴火的地方,腰一閃,整個人往旁邊一跳,那捆柴火啪的一聲砸在先前的柴火上,接著滾一邊去。她輕輕地拍了拍身上的柴屑,對著後面喊:快點啊!空手走路還這麼慢,難道要我回來背你嗎?
這時,路基底下才姍姍的冒出個腦袋來,接著是一張俊俏的臉蛋,手裡還抓著一把樹枝,嘴裡還在不停的吃著什麼,不緊不慢的走過來。
先前過來的姑娘回頭,看見我也正在盯著她看,朝我微微一笑,點了個頭,我也報以微笑,朝她點頭。她開口:你是木匠師傅吧?
我說:是啊,我是師傅的徒弟。
她笑了一下:那也是很厲害的了。
後面那姑娘也已走到跟前,咧嘴一笑,露出滿嘴烏黑的牙齒和舌頭,好奇的打量著我。我朝她手上的樹枝看去,知道她摘的是桃金娘,應該已經吃了不少,把嘴唇和牙齒舌頭都染到紫黑紫黑的。
那姑娘走到我面前,把手上的桃金娘放到我手上:來,給你吃,很好吃的。
我還沒拒絕,她已經鬆開了手,轉頭向廚房走去。先前那個姑娘洗了手,打開後鍋蓋,發現了有吃的東西,端起來,然後探頭出來說:來吃面了。
我連忙告訴她我已經吃過了。她說:再來吃一點。
我:不用了,我還很飽,你們吃。
後面的姑娘一邊洗手,一邊咧著黑嘴巴說:那你吃果子。
我答應了一下,真的摘了幾顆桃金娘送進嘴裡,這果子汁多味甜,我吃了幾顆,忍不住又摘了幾顆吃,一看枝上果子已經所剩不多,雖然還很想再吃,也只能壓下饞意,怕等下全部吃光了沒禮貌。
不一會,她們兩個吃完面走出來,大的開始把剛才扛回來的柴火砍成一段一段的,再劈開,堆一邊去曬,小的則收拾衣物去洗。
大的劈了一會柴,看看天色,停下活,去廚房生火做飯,小的洗完衣服後就過來看我幹活,她看見我並沒有把桃金娘完全吃掉,問:怎麼不吃果子啊,是不是不喜歡吃啊?
我搖搖頭:不是啊,很好吃。
那你幹嘛不吃?還有這麼多,來,吃了。她把樹枝又伸到我面前,我連忙搖頭:我吃過了,你看我的舌頭都黑了吧。
她咯咯的笑起來:還不夠黑。來,你張開嘴。
她摘下果子,直接送到我嘴邊,我想伸手去接,她說:你張開嘴。
我只好張開嘴,她便把果子放我嘴裡,問:好吃不?甜不甜?
我嗚嗚的點著頭,她又把手伸過來:來,還有,把嘴張開。
不一會兒,她摘光了所有果子,都放我嘴裡讓我吃了。然後很開心的看著我,讓我把嘴張開來給她看,哈哈大笑起來。
她張開嘴:來比比我們誰的更黑。
我也張開嘴,她嘻嘻的笑,突然湊過來,嘴對著我的嘴,用舌頭舔著我的舌頭,還吸著我的舌頭含了一會,然後放開我,歪著頭問:什麼感覺啊?是不是麻麻的?
我腦子一片空白,哪知道有什麼感覺.
( 27 )
天色漸晚,外出的羅居士也已回來,挑了一擔番薯回來。
吃完飯,羅居士說:秀秀,你給水娃鋪一下床,花花,你燒水給水娃洗澡。
這時,我才知道,大的叫秀秀,小的叫花花。她們答應了一聲,小的去刷鍋燒水,大的領著我去鋪床。
她把我領到一間廂房裡,對我說:你就住這間,我們住隔壁,你等著,我去給你拿被子。
她利索的幫我鋪好床,然後問我有沒有要換洗的衣服,放好在外面的柴垛上,她明天會幫我洗,我連忙說:不用了,我自己會洗的,出門人,我們都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她噗嗤一笑:出門人,呵呵,我也是出門人。沒事的,你放外面柴垛上,我們來幫你洗。
我只得答應她,她轉了一圈,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沒有,然後說:好了,現在差不多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你跟我說,我就住隔壁,叫一下就行。水應該熱了,你去洗澡換衣服吧。
我答應下來,旁邊廚房的花花已經在叫我了,趕緊過去,花花已經幫我把熱水舀到了水桶里去,要幫我把熱水提出去,我連忙接過來,說:我自己來就行了。
花花說:我帶你去洗澡的地方。
我提著熱水桶,跟在花花後面,她帶我轉到廚房後面的屋檐下,指著一塊石板說:吶,你把衣服放在這邊的柴垛上,然後就在這石板上洗就行了。
石板並不大,但是踩在上面淋澡,也能確保沖澡水不會濺起地上的泥漿把腳搞臟。我放好水,轉身要脫衣服,卻發現花花還站在那看著我,我有點尷尬,看了她一眼,她忽然像是若有所悟,漲紅了臉,趕緊轉身跑開。想必她們母女三個在這山上相依為命,到了晚上互相照應,因此也習慣了幫忙照看,剛才忽然想到我是外人,才趕緊躲開。
我洗好了澡,睡在被窩裡感覺很暖和很舒心。第二天醒來,看見秀秀在廚房裡煮飯,羅居士和花花卻已不見了。晨光中的秀秀,黑里透紅的臉蛋,眉清目秀,梳著一條馬尾辮,雖然穿著一件粗布藍衣,但那種少女特有的俏麗,卻如麗質天成的牡丹一樣,無法遮掩。我怔怔地看著淹掩在霧氣與米飯蒸汽之中的她,久久回不過神來,長這麼大,我都沒有對一個女孩子有過什麼想法,但是,現在卻忽然讓我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和想法。
秀秀看我站在門外,探出頭來對我說:快去洗臉刷牙,馬上就要吃飯了。
我趕忙答應了,刷完牙洗好臉,秀秀已經把早餐弄好了。是一盆白粥、然後是番薯,有碟豆瓣醬。
秀秀說:我媽和我妹一早就下山去了,這幾天都只有我們兩個,沒什麼菜,你別見怪,這個豆瓣醬是我做的,你吃的慣嗎?
我連忙說:不會呀,吃的慣,我在家也都是這麼吃的,還沒你做的好,這豆瓣醬好吃。
那豆瓣醬確實很好吃,又辣又香。
我們吃完飯,秀秀來收了我的衣服去洗,然後就看我在忙碌,問我有什麼要幫忙的,我說沒有,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她調皮的一笑:我沒什麼要做的事了,就是陪著你幹活。
我很開心,因為有人陪著就不會寂寞無聊了,干起活來也更快。我清點著那些木料,做好分配和計算,哪根木頭可以做什麼,然後確定哪些尺寸的木頭有多,哪些尺寸的木頭不夠數量,才好再讓羅居士去備貨。
一個上午,我便把木料盤點清楚。通過一個上午的閑聊,我也大概清楚了她們母女三人的基本情況,她們確實不是本地人,而是來自很遠之外的大城市。我說我第一眼看到羅居士,怎麼就覺得她與我們鄉下的女人有一種本質上的區別呢。但她們來這裡已經有七八年時間了,也早學會了講我們這邊的語言。
一個上午很快就在秀秀的陪伴下渡過,秀秀去做了午飯,我們吃過飯,我告訴她我要去山上砍根竹子做五尺,還要去山上砍兩根杉木來做木馬。五尺是木工專用尺,不但可以用來丈量長度,最主要還有一些別的用途,本來我們做木工的是有這樣的工具的,但因為考慮到路途這麼遠,尺子又太長,不好攜帶,我就打算到了山上自己做一把,我想後來會發生一些不詳的事情,或許全是因為這把尺子的問題。因為這把木工尺,在我們木工人的手裡,有著跟道士手上的劍一樣的法力,師傅在晚上閑著給我們講故事和規矩的時候,就有說過,如果我們外出走夜路,身上有帶五尺的話,是鬼神不侵的。所以木工師傅幹完活要回家的時候,路途比較遙遠,要走夜路,他不帶別的東西,多半都會把尺子帶上。而且做這把尺子,還有許多儀式,比如要擇日,要用三牲祭拜,但這些都被我忽略了,因為我那時候還小,只以為師傅講的都只是故事,並沒有真把它當一回事,我只是覺得刻度對了,其他的那些儀式都是封建迷信的東西,當不得真,現在想來,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該後悔的事情。
木馬是用來墊高木頭,並且具有穩定作用的一個木工工具,我們木匠師傅是不會帶這笨重的工具去的,一般都要東家自己提供,如果有人有就去借,沒有就用東家的木料做兩個,把木料鋸成兩段,中間砍個凹槽,兩段木料面對面成X字型合在一起,在中間鑿個洞,用一根木棍穿進去,鉚紮實了一擺,就是一個穩定的工具,木料擺在木馬上面,木工斧劈刨鑿都在上面完成。做木馬沒啥講究,但是做五尺是有的,我後來查了日子,發現那天是大凶之日,可惜我卻絲毫不在意,隨隨便便就去做了這件事情,讓我悔恨至今。
秀秀說:那我陪你去砍。
我說: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成了。
秀秀說:走了,我知道哪裡有好的木頭。
她在前面帶路,我在後面跟著。到了後山,我挑了根挺拔筆直的木頭,砍起來,由於我用的是木工斧,很鋒利也很受力,很快就把那木頭砍下來了。秀秀看了羨慕不已:哇,好好用的斧頭,比我這柴刀好用多了。
我笑著說:那是當然了,我這是吃飯傢伙,當然趁手。
她問我要了斧頭過去,乓乓乓,果然很趁手,她三下兩下又砍下一棵,然後剃枝去刺,用的不亦樂乎很開心,居然沒再讓我動手,很快就把兩棵樹裁好了,哐的一聲把斧子切到樹頭處,扛起便走。我看她扛的那根更長更大,便說:這根我來扛,你扛那根小的。
她搖搖頭說:不用,我力氣比你大,你扛那根,走了。
新砍的濕杉木特別重,就算我扛的這根小的,也有百來斤重,秀秀那根,少說也有百三十斤以上,但她扛著木頭已經走在前面,我只好扛起來跟上去。
回來後做好了木馬,削成了五尺,心想明天就可以正式開工幹活了,很是開心。
秀秀做好了晚飯,吃完又給我燒水洗澡,一切井井有條。
第二天開工,我把那些木料都按照尺寸計算,做成想要的材料,樑、柱、櫞、還有門樓騎架、斗拱、、、、、、
秀秀也是一如既往的陪我聊天,幫我打下手,日子很快過,也很祥和快樂。通過聊天,我知道了她比我大一歲,而花花比我小一歲。
這天晚上,我們吃過晚飯,她給我燒水洗澡後,就自己去洗澡,忽然驚叫一聲:蛇!
我趕緊衝出去,走到廚房後面一看,一條銀環蛇盤在地上,懶洋洋的,我一棍子把它砸死,挑到草叢裡。再看秀秀時,發現她全身一絲不掛的站在那,肌膚散發著光澤,她趕緊轉過身去,讓我看見了她那美麗動人的曲線和健美修長的大腿。
那年,我十四歲,她十五歲。
我不知道十幾歲的孩子的愛情觀是什麼樣的,我沒有這樣的經歷過,我也從來沒有見過異性的身體是什麼樣的,這也是第一次看見異性的身體,因此,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看的身體。
我連忙退回到廚房前,等秀秀洗好了回來,我借著月光,看見她臉上還是紅暈滿面。
她有點責怪的意思,但並不是因為我看見了她的身體,而是因為我不該打死那蛇。
我說:它會咬人的。
她說:它也是生命啊,佛說了,要眾生平等,不能殺生。
那晚的夜色很美,是我這輩子所見到的最美的夜色。
大約過了十多天,羅居士帶著花花回來了。兩個人,一人挑了一擔東西回來。
事情的進展遠不如預先設想的那麼順利,羅居士靠自己一個人不斷的下山把材料挑回來,終究人力有限,而泥水匠也請不來人,不得已,我看工程一直無法按期啟動,就只好放下木工活,開始做起石匠和泥水活來,跟她們母女三人一起去溪里撿石頭,然後挑上去,再慢慢的砌牆。工程進展自然就慢了。
不知不覺半年多就過去了,眼看著就要過年,羅居士又帶著花花下山去了,只剩我和秀秀兩個人在山上。
(28)
眼看著年關將近,我便流露出了要回家過年的意思,知道我要回家後,秀秀的心情明顯低落了很多,經常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獃獃地看我幹活,不再像以前那樣逗我聊天,顯得心事重重。
我看她悶悶不樂,便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並不說話,轉身去菜地里澆菜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還是默不作聲,我問她怎麼這幾天都不愛說話了,她沉默了一會,對我說:下午不幹活了,陪我去挖冬筍好不?
我點頭說好。
她洗好碗筷之後,便帶上我扛上鋤頭,去到竹林挖筍。
這挖冬筍,其實很有技巧的,因為冬筍和春筍不同,冬筍並不會冒出頭來,都是暗藏在泥土裡的,如果不懂得挖的人,漫山遍野的下鋤頭,累死了也挖不到幾根,而且還很容易把筍給挖壞鏟爛,但秀秀輕描淡寫的,一鋤頭下去就是一根,完完整整毫髮無損,也不留什麼挖過的痕迹。
我看了很驚奇,問她是怎麼判斷哪個地方有損的?
秀秀說:筍只會順著竹根長,你順著竹根挖就有了。
我還是懵懂:可是竹根也在土裡啊,你是怎麼知道竹根怎麼長的?
秀秀:竹根和竹枝的朝向是一樣的,你看著竹枝朝那邊長,那竹根也是朝那邊。
我按照秀秀教的方法一試,果然如此。我們挖了滿滿兩蛇皮袋子,一人扛了一袋回來。我問她一下子挖這麼多幹嘛,她說,給我帶回家去過年吃。我說我才懶得帶這麼重的回家。
她靜靜的盯了我很久,然後說:那我們明天去山上采香菇吧,我把香菇烤好了給你裝回去,干香菇不重的。這個筍,等我挑到鎮上去趕集,賣了錢給你回家買年貨。
我說不要。
秀秀還是靜靜的看著我,眼睛裡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忽然問:你還會回來嗎?
我:什麼?
秀秀:我是說,你過完年還會回來嗎?
我:會呀。肯定會回來的。
秀秀:現在房子又沒法蓋,找不到幫忙的人工,你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麼,我們又開不起你工錢。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僵在那裡。秀秀幽幽地說: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
我漲紅了臉,半天終於憋著說:我一定會回來的。不管你們給不給工錢,我都會來幫你把房子蓋好,你放心好了。
秀秀臉上掠過一陣欣喜,但隨即又眼神黯淡:還是算了吧,你師傅會要你回去的,還有你家裡面,讓你學手藝可不是幫人白乾活的。
我忽然犟脾氣上來了:你怎麼這麼不相信人!我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好不好?師傅又能拿我怎麼樣,家裡人又能拿我怎麼樣?我向你保證我會回來的。
秀秀被我的表情嚇了一跳,因為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從來沒見我凶過,現在看我怒氣勃發的樣子,還真有點不習慣,柔聲說:不是、、、、、、你別誤會。
我低下聲音來:你相信我,不論怎麼樣,我都會回來把房子蓋好的。
秀秀低聲喟嘆:其實,蓋不蓋房子,也不是很重要,現在這樣子,不也是很好的嗎。
我說:那不一樣的,房子蓋起來了,還可以請菩薩的。
秀秀說:我在這裡七八年了,已經習慣這裡的生活,有沒有房子都能一樣。
我:那你以前在哪裡?
秀秀:我本來是上海的,爸爸在我兩歲的時候,花花剛出生的時候就被抓去判刑槍斃了,我們家被封抄,沒地方去,我媽便帶我住在舅舅家,結果有天我舅舅被人抓去,被活活打死,我們眼看著他渾身鮮血被拖出去扔到操場的水泥地里暴晒,被折磨死了。那天晚上媽媽帶著我們逃出來,沿著鐵路一直走,帶著我們討飯,走了半年多才來到這個地方,先是在鎮上的破祠堂,後來有人告訴我媽有這個地方,我媽就帶我們來到這個地方落腳了。我媽會幫人扶乩問神,她現在帶花花出去就是去各個地方幫人家扶乩問神。
我:嗯,我們那邊很多人信這個的,那你有沒有跟你媽出去過。
秀秀:沒有,我嘴巴笨,又怕事,不喜歡出去,我喜歡在這裡,安安靜靜的。
第二天,我沒有幹活,跟著秀秀到山上去采香菇。香菇只長在腐爛的木頭上,而且木頭還必須有樹皮的地方才能生長,因此那些樹木都是人為砍下來的,然後橫七豎八地躺倒在森林裡,我們翻山越嶺的找,一棵一棵大樹下仔細的找,苦楝樹和楓樹都是長香菇的好木材,但苦楝樹生的香菇肉厚,而且有好看的花紋,楓樹生長的香菇就沒那麼厚。
這裡有好多石橄欖,給你采點回去吧。秀秀指著一叢叢的小草對我說。
我不知道這個有什麼用途,秀秀說:這個可以燉湯喝。
我:那採回去,你也可以喝啊。
秀秀搖頭:這個要燉肉的。我吃素,不能喝。
我笑著說:我不也跟你一樣,吃了半年多素了。
秀秀滿臉疼惜的看著我:難為你了,陪著我受苦。
我:沒有啊,不也挺好的嘛。一開始那幾天不吃肉會比較難受,慢慢的習慣了也就一樣了。
秀秀忽然說:要不我去抓只竹鼠或者山雞來燉湯給你喝。
我嚇了一跳,連忙說:不要,你不是信佛了嗎,怎麼可以殺生。
秀秀:你又沒受戒,你可以殺生吃肉的。
我:不要。我天天跟著你吃素都習慣了。
采了一天香菇,收穫滿滿,等我們吃過晚飯後,秀秀把兩口鍋都從灶台上端起來,然後架上竹篦子,把采來的鮮香菇放到竹篦子上去,利用灶膛里灰燼的餘溫把這些香菇烘乾脫水。
待到第二天早上起來,一陣香菇的香味撲鼻而來。
接下來的幾天,秀秀都讓我不要幹活,天天跟她出去采香菇、草藥。
這天,剛把采來的草藥攤開來曬,秀秀喃喃的說:怎麼我媽和花花還沒回來啊。明天好像應該是年二十五了吧。
我說:可能是年底了,需要做法事的人多了吧。
秀秀憂心忡忡:那也要趕回來啊。你怎麼辦?唉,她也不考慮別人。不管了,如果她明天還不回來,二十六我就把這個筍挑到鎮上去賣了給你回家過年。
我:不要了。如果她們還沒回來,那我也不回家了,就在這裡陪你過年。
秀秀說:那不行,你家裡人和師傅會急死的。你不要擔心我,我習慣了一個人呆在這裡,以前我媽帶花花出去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的。那時候還小,我媽一個人下山,我要帶著花花,她晚上會哭,我都不哭的。記得剛上來的時候我是六歲還是七歲,花花才四五歲,我媽一出去都是十天半月的,回來也呆不了幾天。
我:你不會害怕嗎?
秀秀笑了:這裡又沒人,有什麼好怕的。有人的地方才可怕,沒人的地方一點都不可怕,除了鳥,和一些小動物以外,什麼都沒有。
第二天,羅居士和花花還是沒回來,秀秀很是沮喪,一整天都沒怎麼說話,她從下午開始就開始給我整理東西,她問我要不要把工具挑回去,我搖頭說不用。
秀秀:不是說木匠師傅的工具都要挑回家過年的,不能留在人家那裡過年的嗎?
我說:過完年我就回來了,哪有那麼講究,那是老一輩人的說法。
她把新股用塑料袋裝好,然後再外面套上一個蛇皮袋,這樣就能保持乾燥不會回潮,用蛇皮袋裝,能夠保護袋子不會被路上的樹枝劃破。
打包整理完畢,她坐在那邊怔怔的發了會呆,灶膛間的火苗一閃一閃的映照在她臉上,彷彿如一尊觀音菩薩般的聖潔美麗。
第二天天還沒亮,秀秀就在廚房做飯了,天剛有點放亮,她便把我叫醒,讓我起床吃飯。我看她眼眶紅紅的,不知道是因為沒睡好還是哭了,心裡忽然一軟說:我不回去了。
秀秀說:不行,趕緊起來吃飯趕路。
我賴在床上不起來,她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求我:快別鬧了好不好,趕緊起來吃飯。
我說:我不想回去了,我就在這裡跟你一起過年。
秀秀:你要回家的,不然家裡人會急。你要是那個,就過完年早點回來好不好?
我看她那種哀求的眼神實在難以拒絕,只好起來,刷牙洗臉吃飯。她則在一邊默默的繼續整理東西,生怕忘記了什麼沒有給我帶上。
吃好飯,她讓我挑上香菇和草藥袋子,自己拎出那兩蛇皮袋冬筍,挑起來就走,我問:你這是幹嘛?
秀秀:挑去集上賣呀。
不由分說就走在前面,我趕上去跟在後面。一路上,我看她挑的特別沉重,一直要求她跟我換著挑,但是她死活也不肯跟我換,哪怕我要搶她也不撒手。
雖然天一亮就趕路,但等我們到了鎮上集市,也已經時近中午,墟場上開始沒那麼熱鬧了,好在這是年前的最後一個墟日,所以還是會比較多人還在做買賣。秀秀挑得滿頭大汗,但就是不讓我跟她換,到了集市上,並沒有多少人問價,秀秀有點著急,只好賣給收購的統銷販子,既被壓價錢,又被壓秤頭,一擔筍沉甸甸的八十多斤,卻賣了不到三塊錢。
秀秀很失望,她拿著三塊錢塞到我口袋裡,說:只能這樣了,你趕緊回去,我也要回去了。
我想把手伸進口袋掏錢出來還給她,她去把我推到一邊,讓我快走,不然怕天黑都趕不回家。
我走了很遠一段路,回頭望去,依然隱隱約約的看見她似乎還在朝著我這邊看。
鼻子一酸,兩行眼淚不聽話地流了下來。
(29)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爸媽看我回家,也沒特別的驚喜或者失望,問了下大體情況,便就忙著做過年準備,計算著還有什麼東西沒買,然後便問我有沒有結到工錢,有就給點出來置辦年貨。我把秀秀給的兩塊多錢都拿出來,爸媽看了看說,算了,留著自己花吧,兩塊多錢,只夠買兩斤肉而已。明天做豆腐,打年糕,炸丸子,早點睡,早點起來幫忙。
睡在床上,我心裡卻一直在想著,秀秀有沒有回到山上,她一個人是不是很孤單。
那晚,我一直做著很不好的夢,一會夢見秀秀掉進懸崖不見了,一會夢見秀秀在哭,我靠過去,人又不見了。整個晚上都睡不踏實,待到凌晨三四點鐘的樣子,爸媽已經在堂屋裡叮叮噹噹的忙著什麼,我便起來一看,原來他們開始在磨豆漿,準備做豆腐了。
看我起來,讓我趕緊過去幫忙,我拉磨,媽媽騰出手來去燒火,用來熱豆漿,我們磨完豆漿,繼續磨年糕,磨年糕跟豆漿相比累很多,因為豆粒粗大,又脆,放進石磨里很快就能碾碎流漿出來,所以我一個人拉磨還是很輕鬆的,但是磨年糕就不同了,都是浸泡發脹的糯米,碾過之後很黏,會吃磨,拉著拉著就紋絲不動,需要不斷的反著推幾下,緩解一下吃磨的情況,但很多時候還是不管用,那就得掰開石磨,再起推。進展特別緩慢,累的我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還沒磨到多少,我媽已經煮滾了第一鍋豆漿,舀了一碗豆漿給我喝,特別香甜。她給我們都舀了一碗豆漿之後,就把石膏放火堆里燒熟了,夾出來把燒熟的石膏碾碎,再放到碗里調水,把石膏水倒進裝豆漿的桶里攪拌均勻,不一會,豆漿就慢慢的開始凝結起來,變成豆花,媽媽便把豆花舀到豆腐架上,把水過濾掉,豆花放上重木板擠壓,慢慢的就變成了豆腐。
喝完豆漿,我繼續磨年糕。好不容易磨完年糕,天已經大亮,開始炸年糕。炸完年糕,已是中午時分了,媽媽說,本來叫了你師傅來吃豆腐炸年糕的,他也沒來,現在炸好了,你給他們送點過去,還有,我給你買好了送年禮物,想著你要是還沒回來,就讓你爸這兩天去給他們送年的,既然你回來了,就還是你自己去送年吧。
我答應了一聲,拎著媽媽買好的年禮以及剛炸好的年糕和豆腐之類的東西,就奔師傅家去。
我家距師傅家有近十里地,走路也得要一個鐘頭左右時間,到了師傅家,並沒有人在,問了一下鄰居,說是師傅還在給東家趕工,師娘則回娘家去幫忙做豆腐炸年糕去了,我打開廚房門,把東西放在小飯桌上,再關上門,轉身去隔壁村找師兄去,看看他有沒有可能在家。
這師兄早我兩年入師學徒,在我入師以後沒多久就開始單幹,雖然沒有正式出師,但有人蓋點廁所豬圈之類的小活,或者偏房之類的都會叫他,但他還是沒有接正棟大屋的本事和膽量。因為接正棟大屋的工程量不但很大,而且就算他有這個能力和本事,一個人也干不過來,必定要找幫手,但木匠這個行當,有本事的大家都稱師傅,兩個人水平差不多的是不會服你管的,除非你自己有本事帶徒弟,讓徒弟給你打下手,不然就沒法合作。
我這師兄自己接點零零散散邊邊角角的小活干,一年下來也還不錯,有時候師傅接到大活需要找幫手,也會叫上他,他這個時候雖然領的不是師傅工,但也不是小工錢,而是比師傅稍微便宜一塊錢左右的大工,有些師傅比較厚道,不會剋扣抽成,有些師傅會抽個五毛一塊的,有些師傅就比較刻薄了,直接不給算工錢,或者只給小工錢。對於那種愛剋扣工錢盤剝徒弟的師傅,很多人一出師以後能單幹的基本上都不會再回去給師傅打下手,但我師傅一向比較厚道,雖然也會對比較笨的徒弟打罵羞辱,但對於工錢,只要你能上手幹活,不用時時盯著你有沒有做錯,基本上就該算小工錢的時候算小工錢,該算大工錢的就算大工錢,到了出師以後叫回來打下手的,都不會抽成。所以跟一班徒弟們的關係,還是處的很融洽的,也因此他接活不斷,因為人脈廣,那些徒弟不敢幹的大活,都會推薦他去接,而有東家要做點小活的,師傅都會把這些活讓給徒弟們去干。
去到師兄家,並沒有人在家,顯然,他們都在忙著幹活,我倒覺得自己像個閑人一樣到處亂逛,卻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頓時愈加懷念起秀秀來了,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在做什麼呢?我暗暗下了決心,過完年就決定回山上去。
過年還是如期而至,震天的炮竹聲響一浪蓋過一浪,我的心思卻更加的寂靜,腦海里心心念念都是秀秀的身影,做什麼事都會在想:此刻的她,又在做什麼呢?
過年之後,那些忙碌的人們突然之間就閑了下來。平時見不到的人,都露面了,然後就是不停的喝酒,今天這家請,明天那家請,我本來是計算著過完年就回山上的,但是只到過了年初十,依然還不得脫身,因為要拜許多人的年,去師傅家拜年之後,那些師兄們便開始邀請師傅帶上大家一起來自己家,師傅這麼多徒弟,今天去了這家,那明天就得去那家,實在吃不開了,有時候就不得不連著來,比如同一個村子,或者鄰近村子的,就是在你家吃完,馬上轉移到他家,一天要趕上好幾場,從上午一直吃到晚上。我輩分小,輪到我來做東的時候,已經是安排在十八了,這個時候大家也差不多都吃膩了,心裡想著的都是出門開工賺錢,所以能來會來的師兄弟們少了許多,但還是滿滿當當的坐了三席。
喝酒的時候,師傅對我說:那羅居士的活要是干不完,就回去把傢伙收拾了回來,現在師傅接了許多活,你要多來幫師傅。
我趕緊答應了,說我明天就回山上去,但我卻不是去取回工具的,只是這個沒敢跟師傅說。
好不容易辦完酒席,熬到晚上,因為敬酒陪酒太多,我醉的一塌糊塗,本來預計好第二天就回山上的,又不得已推遲了。
待到第三天,終於感覺好了,馬上告別爸媽,便向山上趕去。到了集市上,過完年的集市冷冷清清,並沒有什麼人過往,我路過一家裁縫店時,發現店門口擺放了一些花花綠綠好看的透明的東西,裁縫師傅給幾個年輕女孩展示:這是絲巾,纏在脖子上很好看的,吶,這樣,對,那樣也可以。
那幾個女孩愛不釋手,問道:多少錢?
老闆說:一塊錢一條。
女孩們異口同聲:這麼貴,買不起啊。
裁縫老闆說:不貴啦,很遠的地方來的,現在鎮上就我有賣。
女孩們討價還價:一塊五錢兩條,我們四個人,給你三塊錢。
裁縫老闆假裝很為難的樣子,磨了半天,還是答應下來,四個女孩一人買了一條,蹦蹦跳跳的走了。我在旁邊看了半天,剛好口袋還有秀秀給我的兩塊多錢沒花,就跟老闆買了兩條。心想給秀秀和花花一人一條。
我加快腳步進山,因為這次輕裝,只帶了點年糕和炸豆腐,所以走的快,不到太陽下山,便已到了,翻過坳口,遠遠的就能看見屋場,我的心狂跳起來,不知道秀秀在家還是外出幹活去了,我張眼望去,卻看不真切,只能加快腳步,走到近前一看,發現秀秀在屋場下坡的田裡翻地,正月的泥水還特別冰冷,更別提背陰的山谷里,人腳踩進去,一陣陣刺骨的疼,可是秀秀一個人正在用力的翻,膝蓋附近沒被污泥蓋住的地方已是凍到烏青。
她看見我的出現,一愣,眼裡露出一絲特別興奮的表情,但隨即又安靜下來,說:你先回去,鍋里還熱有一點麵湯,你先吃了,我這點翻完,馬上就回來。
我放下東西,要脫了鞋襪,也下田,說:那我來幫忙,兩個人更快翻完。
她連忙制止:不要!不要下來,田裡水很冷,你不要下來,我很快就好了。
我才不聽,脫了鞋襪就踩進來,頓時,一陣冰冷刺骨鑽心的疼,秀秀嘆息了一聲:傻瓜,你就是不聽話,你這是何苦呢?好了,不要下來了,我也回去,好不好?
但我已經下來了,強忍住痛,拿起鋤頭就翻,過了一會,凍麻木的腳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大半個鐘頭左右,就把那塊地翻完。
秀秀讓我先起來上去,我不依,一定要等她一起上去,她本來還想給翻過來的地做一下平整的,但看這架勢,她不起來我也不會起來,她便作罷了,跟著我一起上了田埂,稍微清了一下污泥,便赤腳往屋裡走。剛才泡在水裡,習慣了之後反而不覺得冷,而現在一上案,被冷風一吹過來,那腿上的皮膚像要往外翻的爆裂感,赤腳踩在凹凸不平的碎石路上,跟走在烙鐵板上一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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