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杭州師範大學門口,站著一個普普通通戴黑框眼鏡的男孩,護理專業的。
他是被調劑進去的,並不喜歡,卻還是點頭接受:
「我一直不太喜歡對抗命運,生活安排什麼就是什麼。」
有人問起他的規劃,按照爸媽的寄託畢業找份穩定的工作,再找個老婆,生個孩子。
按劇本走的人生,一眼就能望穿序幕與尾聲。
可這的確是大部分普通人的日常,明明厭倦了,明明不喜歡,卻還是不敢打破已擁有的軌跡,在原地打轉了一圈又一圈。
男孩支支吾吾說:「我想多唱歌。」
可是很快又被他自己否決:
「反正喜歡的事情,一輩子也追不上。」
但他還是會坐上好幾個小時的車,簇擁在隊伍里,只為了看一場演唱會。
演出結束後,又混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分不清自己與別人。
畢業後,男孩租了小單間,一個人實習,一個人夾雜在消毒水與冰冷器械之中隨叫隨到,一個人又在茫茫夜色之中裹挾而去。
一把吉他,寫盡了對生活的不甘、執念和無垠的孤獨。
終於有一天,他厭倦了無聊的夜班。
為了逃避工作,他參加了選秀《明日之子》,從沒想過自己會贏的他調侃道:
「這比賽得有多爛,讓我當冠軍。」
過程並不順利,第一次上台,設備出了問題;
幹了瓶白酒,借著酒勁懟了評委薛之謙;
剛開口沒幾句,吉他弦斷了一根。
結果,普普通通的他居然一路跌跌撞撞,成了冠軍,一炮而紅。
一首《消愁》唱到了人們的淚點上,八杯酒,道盡了人生所有。
從日月星辰到他鄉故土,從過去未來到生長消亡: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被現實世界撞了個頭破血流,卻固執地聽從著命運的安排,眾人皆醉我獨醒,可清醒的人卻最荒唐。
沒錯,這個男孩名叫王維家,藝名毛不易。
說起他的藝名,大眾對「不易」的理解大致分為兩種:
一種是消極的,人生不容易,趕緊洗洗睡吧;
另一種則是積極的,眾生皆苦,但我不曾認輸。
可毛不易的「不易」既不喪也不燃。
他的「不易」,是不改變,是他對待夢想的方式。
他渴求時間能停頓在無慮的歲月,可人生不滿足他,反倒是被窘迫和厭倦狠狠扇了耳光,他的不易,便真成了不容易。
未成名前的微博里,儘是對生活的失控感,像極了我們的深夜朋友圈。
他不喜歡改變,也真的很難快樂,一個快畢業的大學生試圖逃離現狀又不知去往何處,可他依舊花時間編輯了一大篇微博,喪並燃著。
有網友這樣評價他:
「毛不易這個人吧,又懶又喪又呆,還有點胖,價值觀也有點俗氣。
可他卻格外真實,真實到你看著他唱自己的故事,心裡卻想著,這就是我們啊。」
在最近的節目《我是唱作人》上,毛不易唱給過去當實習男護士時最絕望的自己一首《小王》。
他希望如今的自己沒有讓曾經的那個自己失望:
「如果我在角落裡遇見他,
碰巧有烏雲遮住天空啊,
我會伸出還溫熱的手掌,
告訴他明天會有多晴朗。」
一個男孩拋卻所愛,蝸居在幾平米的出租屋,忍受著社會對於男護士的偏見與指指點點,忍受著醫院的哀嚎與寂寥。
像他這樣平凡卻不甘平庸的人太多了:
懷揣著一個夢,卻懷疑自己能去做嗎,有了喜歡的人,卻懷疑自己配得上嗎,還未上路,就怕了,就止步於此了,就唏噓不已了。
從小到大,我們都在聽著別人的聲音給人生劃格子。
左邊這條線是學業有成,右邊這條線是要找個安穩的工作,上面這條線是三十歲之前結婚,下面這條線是結了婚就得生個孩子。
彷彿只有乖乖停留在格子里,人才安全。
一個人最大的不自由,不是徘徊在同一種生活里,而是認定了今後再無旁路可走。
所以,心底有窟窿的人是能走下去的,一邊沿途填滿慾望,一邊掙脫捆綁的枷鎖,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就抵達了遠方。
毛不易的歌,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敏感的性格下藏著對人世間的關切與悲憫,它源於遭遇,源於困窘,源於細膩。
銀行卡餘額告急,生活把他逼到兵臨城下,於是他幻想自己《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有錢》:
「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有錢
我的第一選擇不是去環遊世界
躺在世界上最大最軟的沙發里
吃了就睡醒了再吃先過一年
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有錢
我就可以把所有人都留在我身邊
每天快快樂樂吃吃喝喝聊聊天
不用擔心關於明天和離別」
沒有辭藻的堆砌,對金錢的嚮往毫不遮掩,甚至俗不可耐。
有了錢第一件事是吃了睡睡了吃,不用為了錢而屈就於誰,更不用為了錢而不得不與誰離別。
在真人秀上的問答更是真實得可怕:
「最近情緒起伏比較大的一次是什麼時候?」
「發工資的時候。」
毛不易看得太透徹了,人的本質不是喜歡錢,而是錢給予人的自由。
人生的圍城處處都在,沒點妄想,扛不住生活的欺負。
夜深人靜,喊自己「巨星」的摯友們不在身邊,為了慰藉惆悵,他又躲在出租屋裡寫了一首《感覺自己是巨星》:
「有時候我感覺自己是一個巨星
每個人都愛著我有錢又有名
所以每當生活讓我想死的時候
對自己說巨星只是在扮演平民
有時候我感覺自己是一個巨星
年輕貌美有才華用也用不盡
所以當我走到一籌莫展的時候
只是巨星需要休息」
《明日之子》的進擊戰真心話大冒險環節,毛不易忍不住問薛之謙,最大的煩惱是什麼。
薛之謙回答:「還房貸。」
毛不易震驚地問:「巨星還要還房貸???」
薛之謙說:「你以為巨星就不用還房貸啦!」
全場鬨笑,毛不易接地氣的樣子像極了你我,仰望著聚光燈下的巨星,卻從不敢想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像他們一樣閃耀的人。
毛不易有時俗得像這世上所有人,可有時又純真得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在《奇遇人生》里,有一幕我印象頗深:
阿雅在車上感嘆一趟旅行對即將邁入四十歲的她蠻有啟發,一旁的毛不易笑著說:
「四十歲還很年輕,倒也不至於考慮這麼多,四十歲就是新的二十歲。」
溫柔的人不是遭遇得太少,而是堅守住了太多。
哪怕被生活扇過無數次耳光,仍舊能將純凈的內心與世界剝離,享受人生而不沉湎,歷經滄桑而不消極。
毛不易曾在巡迴演唱會上說過一段催淚的話:
「也許有一天我不再能寫出感動大家的歌,也許有一天我不想唱歌了,我想去賣燒烤或收房租,也許有一天你們也有了各忙各的生活,沒有時間來。
那個時候我可能已經被大家忘記了,不過希望那個時候還有一個歌手,還有一個能感動你的人,希望他的歌還能讓你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柔。
希望那個人出現的時候,你會想到,很多年前,有一個歌手叫毛不易,他也寫了感動過我的歌,足夠了。」
真正的平凡一如毛不易,敏感卻不極端,害羞卻不自卑,慵懶卻不散漫,有想法卻沒有強烈的野心,有底氣,有追求,卻不刻意,不強求。
命運哪有什麼牢不可破,普通人的一生都需要脫一次靶,偏一次軌。
人生需要一點浪漫和野性,不要讓你的預期,成為框住你的限定。
一如高曉松所言,等我把所有喜歡的事都做了,才能勇敢地數著日子,等待永逝的來臨。
「我是業餘巨星毛不易,下面我要驕傲地往前走了。」
世界不是苟且,世界是遠方,巨星不易,初心不移,縱有疾風起,人生不言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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