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蚝門深似海,從此吃相是路人

文 | 魏水華

拿破崙說:「生蚝是我征服女人和敵人的佳品。」

這句話常常被後人解讀為生蚝壯陽效力的金句。但一個明顯的邏輯悖論是,像拿破崙這樣自視甚高的梟雄,又怎麼會承認自己需要藉助外力才能大展雄風呢?

比較靠譜的解釋是,法國人活吞生蚝的吃法,讓拿破崙大帝在那一剎那產生了睥睨天下的豪情:開一個蚝,擠兩滴檸檬汁,頭部四十五度角仰起,讓那一汪肥腴多汁的蚝肉經由地心引力落入喉嚨,還沒來得及體會餘味,就感覺嘴裡呼出了清冷的大西洋海風。

在一眾精細講究,儀式繁複的高檔法餐中,活吞的生蚝,應該是唯一讓人感受到原始粗獷美的食物。

在沒有任何烹飪技巧的加持下,生吃蚝的體驗,與蚝的品質直接相關。雖然生吃生蚝的始作俑者是法國人,但法國確實不是唯一的優質生蚝產區,也不是生吃蚝最好的地方。

全球生蚝分布

01

水溫

/ 為什麼夏天的生蚝不好吃 /

中國沿海地區有句諺語「冷水蠣子熱水蛤」,意思是天氣冷、海水水溫較低的時候,牡蠣,也就是生蚝會特別好吃;天熱了,海水水溫高了,就要改吃蛤蜊。

這話其實和西方文化里,單詞里沒有R的月份不能吃生蚝的規矩(南半球除外)異曲同工:簡言之,夏季五到八月,生蚝不好吃。

蚝是雌雄同體的,溫暖的水體環境下,微生物和海藻豐富,生蚝通常會變成雌性,集中進食和繁殖。水溫降低後,蚝的生長速度放緩,又會變成雄性。

這種性別更改不僅意味著器官的改變,更代表著肉質的變化——其實和人類的第二性徵一樣,雌性生蚝肉質軟肥,雄性肉質則爽脆有嚼頭。而且雄蚝生長緩慢,個頭更大,風味物質也更容易在體內累積,這些,都是促成生蚝品質的重要因素。

很不幸,受到大西洋暖流,及地中海氣候影響,法國的大部分海域其實常年溫度較高。這就決定了包括吉拉多、貝隆在內的法國蚝,一定吃不到爽脆的風味。雖然也有人偏愛法國蚝軟嫩滑腴的口感,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軟趴趴的口味,終歸不算頂尖。

法國人或許也有自知之明,他們形容自家的蚝是「大海里的牛奶」,聽著很美味,可仔細想來,總有點黑暗料理的魔幻色彩。

02

鹽度

/ 海水越咸,生蚝越鮮 /

但冷水蚝一定比暖水蚝好吃?怕也未必。

吃遍國內生蚝的人大多會覺得,出產在中國北部,遼寧山東地區的「海蠣」,總歸不如廣東蚝來的濃郁鮮美。

這就涉及到影響生蚝味道的另一個因素:海水鹽度。

和其他貝類動物一樣,生蚝為了對抗海水的鹽分,必須在體內積累足夠的氨基酸才能得以生存。而這些氨基酸中最主要的便是鮮味物質的來源,所以不同海域的生蚝鮮味濃淡才會有所不同。一般來講,海水越咸,生蚝就越鮮美。

鹽度與溫度其實互為生蚝味道的悖論:溫度高的亞熱帶地區,蒸發量大,海水自然偏咸;而寒溫帶地區,蒸發量小,海水鹽度則較低。比如日本熊本蚝,這種生活在高緯度地區的生蚝,雖然有著爽脆的質地,但因為海域鹽度低,味道也淡。日本人的美食觀尊崇清新本味,熊本蚝符合他們的審美;西方老饕們多數則依照由淡到濃的規矩,將熊本蚝作為學吃生蚝的入門課。

而這,也正是法國南部、葡萄牙、義大利、墨西哥灣等溫暖地區,依然能夠出產高品質生蚝的原因——因為海水咸。

03

好吃

/ 極其個人與主觀的生吃體驗 /

其實在南半球,生蚝產區的溫度和鹽度,某種程度上能夠兩全其美。

因為南半球海域面積遠遠大於陸地面積,大陸淡水河流的匯入較少;再加上巨大的南極冰蓋事實上吸納了相當數量的淡水。所以即便是南半球較為寒冷的高緯度地區,海水依然能保證鹹度。

這讓生蚝的味道、質地、體格得到了完美的平衡。

我試過最好吃的生蚝是在澳洲東海岸的悉尼岩蚝,以及紐西蘭南島的布拉夫蚝。前者個大而濃烈,後者個小而甜美。

如果非要用文字形容的話,悉尼岩蚝的咸鮮,比普通蚝用火烤後水分濃縮更加濃郁,嚼起來就像是天然加了一小塊含鹽黃油,滿嘴呼出來的都是南太平洋的海風;

布拉夫蚝則明顯能吃出廣東人烹飪海鮮追求的那種「甜」,這種生活在紐西蘭最南端的蚝,帶著南極大陸的冰冷爽口,如果能搭上一支冰鎮過的甜白葡萄酒,那麼它給人食道裡帶來的清涼感受,遠遠超過薄荷水。

西方評判生吃生蚝有一套完整的體系。大師們品蚝,能與品嘗葡萄酒一樣,吃出奶油味、堅果味、礦物味、蜜瓜味、黃瓜味。但我卻認為,生吃蚝是一種極其個人與主觀的飲食習慣,學別人說可以吃到奶油味、堅果味、蜜瓜味,那又如何,為什麼不幹脆去吃奶油堅果與蜜瓜?

最好的方法是不斷的品嘗和比較,不要用餐廳送上的柑橘醬油、紅酒醋、洋蔥汁,甚至連檸檬最好也不要。堅持生吃,細細咀嚼生蚝的原味,並記住適合自己舌頭的,最好的那隻蚝。

出品 | 食味藝文志(foodoor)

作者 | 魏水華(qyqy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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