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孩梅西

Jeff Himmelman

對於1987年6月24日出生的梅西來說,2018年世界盃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衝擊世界冠軍的機會。令人扼腕的是,6月22日凌晨阿根廷國家隊的一場完敗,為梅西的世界冠軍夢蒙上了一層隱影。

很多人認為,相比俱樂部賽事,梅西的每次國家隊大賽之旅,總有些玄幻般坎坷。這樣的魔咒背後,有著怎樣的邏輯脈絡可循?本文作者Jeff Himmelman通過在阿根廷的走訪,經過對梅西童年至成年經歷的復原,向我們揭示了一些鮮為人知的內情。

在阿根廷的很多地方,當地人講話時常常會將「y」的發音換成「sh」。代表「我」的人稱代詞「yo」就會變成「sho」;在世界其他地方,說西班牙語的人會將「calle」讀成「ka-yay」,但在這裡就變成了「ka-shey」。

這種發音,給了阿根廷式的西班牙語一種含糊不清的輕柔感,這和巴西人講的葡萄牙語有點像。

里奧內爾·梅西(Lionel Messi)就是在這個地方一直生活到13歲。

而這個故事當中更重要的部分在於,那個「sh」是梅西這輩子一直保留著的發音習慣。有時候,那就是這位世界上最好的足球運動員和他所代表的國家之間僅有的血脈聯繫。

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梅西帶領巴塞羅那足球俱樂部奪得一個又一個的國內外冠軍,與此同時,他還以一種彷彿來自另一個星球的方式,打破一項又一項的個人紀錄。

2012年,他在代表俱樂部和國家隊的69場比賽當中打進了91球——這簡直是個荒誕的數字。他就是個怪物,一個摧枯拉朽的左腳選手,他的雙腳和他的空間直覺一樣,以閃電般的速度運轉。

然而,即使這樣,梅西還是從來沒有在阿根廷受到過普遍的愛戴。

人們對他最大的抵觸,除了他迄今為止在國家隊的表現不穩定以外,就是他不夠阿根廷。

上個月,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和梅西的老家羅薩里奧探訪了一段時間。在那裡,無論我去什麼地方,幾乎都能聽見上述批評的不同版本。

從計程車司機到教練,再到專業評述員都說:梅西太早地離開了阿根廷;他並沒有像其他諸如迭戈·馬拉多納(Diego Maradona)那樣的偶像,在俱樂部梯隊里成長,並為阿根廷頂級聯賽球隊效力過;

他在比賽前也沒有跟著一起唱國歌;他缺乏激情,沒有人格魅力;他不像其他球員那樣,在代表國家隊時能夠真切地「感覺到那件球衣」。

這些攻擊有時候會非常有針對性,以至於有報道說,梅西曾經考慮過退出國家隊。但沒有人否認過的一點是,當梅西說話時,他的口音仍然表明他來自羅薩里奧,而這一個小小的細節,讓那種脆弱的聯繫一直得以保持著。

阿根廷足球記者馬丁·馬祖爾(Martin Mazur)說:「這些年來梅西最大的天賦,就是他從來沒有甩掉阿根廷口音。你無法想像,如果他沒有了這口音會怎樣。他們可能會殺了他。」

從布宜諾斯艾利斯郊外的埃塞薩國際機場(Ezeiza International Airport)關口走出來,首先迎接你的就是梅西的照片。疲頓的旅客和擁擠的接機人群之間的那道玻璃門,被一幅以他為主角的廣告覆蓋住了。

在進城的公路邊上,他又出現了——那是一個阿根廷電子產品生產商的廣告。然後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市中心,好幾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都有他的形象出現。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業營銷實體,梅西無處不在。

梅西家鄉羅薩里奧的紐維爾老男孩俱樂部訓練館。梅西曾經在這裡踢過球。

而他又同樣無處可尋。

我只是用夾雜了英文的生硬西班牙語解釋了一下此行的目的——來試圖了解梅西對於阿根廷的意義——載著我的好心出租司機卻說出了不一樣的見解。

「我們一直都喜歡梅西的球技,」司機達里奧·托里西(Dario Torrisi)告訴我,「但我們並不了解他。」他還說,美洲大陸的每一個人都愛迭戈·馬拉多納(Diego Maradona),但「對梅西就不一樣了」。

在阿根廷,這是一個你躲不開的比較。

馬拉多納被廣泛認為是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之一;他在歐洲有成功的俱樂部生涯,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在1986年給阿根廷人帶來了世界盃的冠軍。

他在四分之一決賽對英格蘭時所打進的兩球,均屬這項運動的歷史上最著名的進球之列,只不過這兩個進球名留青史的原因很不一樣。

第一個是犯規的手球,第二個則是從中場開始的個人盤帶直搗黃龍,後者成了足球史上最偉大的個人表演之一。

高尚與低劣,大起大落,無從劃分:這就是馬拉多納,某種程度上,這也就是阿根廷。

馬拉多納性格乖張,不可一世,喜歡派對,也曾深陷毒癮;他時常做出令人質疑的決定,也總是四處點火,登上頭條。即使阿根廷人已經受夠了他,但還是愛他。

在這一點上,不苟言笑的梅西從一開始就已經無法相比了。

一些人認為,梅西在球場上已經超越了馬拉多納——他在比馬拉多納年輕得多的時候,已經在俱樂部領域打進了更多的進球——而另一些人則認為,即使他今年成功地將世界盃帶回家,他也不會達到馬拉多納的高度。

作家馬丁·卡帕羅斯(Martín Caparrós)告訴我:「馬拉多納非常有利的一點是,他那時候不需要跟任何人比較,而梅西現在每時每刻都不得不以馬拉多納為標準。」

在颶風競技足球俱樂部(Huracán)總部的體育館裡,我採訪了前職業拳擊手帕布羅·羅德里格斯(Pablo Rodríguez)。

他明確表示自己並不太關心世界盃,他唯一在乎的球隊就是颶風競技——他的具體措辭極不適合發表,甚至有點嚇人——然後羅格里格斯接著就開始解釋馬拉多納和梅西之間的區別。

「馬拉多納是在泥濘中練就一身球技的,」他指的是,馬拉多納的童年在城南的貧民窟菲奧里托鎮度過,「我對梅西沒有身份上的認同感,他一出生就是被裹在棉布里的。」(梅西在羅薩里奧一個下層中產階級的街區長大。)

小時候的梅西愛挑食。他最喜歡吃的永遠是「milanesa a la napolitana」——一種鋪上麵包屑、塗上蕃茄醬和乳酪的厚牛肉片。他母親一周會有幾天為他做這個,但其他時間要叫他吃飯可能就難了。

他在羅薩里奧早期的青年隊教練之一卡洛斯·馬可尼(Carlos Marconi)則發現,梅西還愛吃一種叫「alfajores」的巧克力曲奇。據馬可尼在很久以前的一次電視採訪中所說,他們約好了:進一個球給一塊曲奇。

問題是,梅西在他的俱樂部紐維爾老男孩(Newell』s Old Boys)通常都是每場進四五個球。於是,為了調動他的積極性,馬可尼不得不增加難度。

梅西當時很瘦小,腳下帶球的時候,他是場上最好的球員,但比其他所有人都矮一大截。為了激勵他,馬可尼宣布採取新的獎勵辦法:梅西每進一個頭槌,就給兩塊曲奇。

之後那場比賽,梅西帶球盤過了對方整支球隊,包括守門員,然後在門線前停下來,用腳把球勾到空中再用頭頂進空門。梅西望向看台上的馬可尼,微笑著舉起了兩個手指。

在羅薩里奧,有各種各樣關於小梅西的故事。就像有一次,在一場比賽的上半場,他被鎖在了廁所里,後來他破門而出,在下半場打進三球使球隊獲勝。

成年梅西的故事也大同小異——他19歲的時候在對陣西班牙球隊赫塔菲(Getafe)時有過一個驚世駭俗的單騎闖關進球。

還有2013年對畢爾巴鄂(Atlético Bilbao),在狹小空間里奇蹟般地觸球變向把球帶活,令著名解說員雷·哈德森(Ray Hudson)情不自禁地發出尖叫,並喊出一堆不著四六的西班牙語。

(哈德森說話是出了名的天花亂墜,而梅西就是他最好的靈感來源。在電話採訪中,他將梅西形容為「一個出色的魔術師球員」,「一把會無情地將你割成碎片的手術刀」。)

從技術角度說,梅西最強的武器是他能夠在高速奔跑當中將球牢牢地粘著在左腳上——阿根廷人將此叫做「la pelota atada」。

這種對皮球的絕對控制,加上他似乎可以從完全靜止的狀態瞬間提到迅猛的最高速,使他能夠創造出其他頂級球員從來不敢奢望得到的時間和空間。

他狀態正佳時所施展的球技有種不可抗力,凌駕於周圍的一切之上,彷彿事情早已註定。全場的人都知道他要突向左邊,然而卻沒有人能夠阻止他。

(更不用說他的那股冷靜和酷勁兒,只要等到時機合適,梅西就會用點到即止的技巧,將皮球放進網窩。)

不過梅西的天才,最根本還是在於他仍是那個想用進球來換曲奇餅的小男孩。

他就像小男孩一樣踢球:即興、自由,對自己的能力充分自信。正因為他的能力是如此無可爭辯,他的這種自信才不顯傲慢。

當他13歲第一次來到巴塞羅那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做他自己。在訓練中,他會打進一些精彩絕倫的個人闖關,然後在新教練們詫異的目光中若無其事地走回己方半場。他早知道會這樣,因為他從來不知道事情還會有別的可能。

多年後你去問他,認為自己在踢球風格上更接近阿根廷還是更西班牙——這是一個別有深義的問題,因為在法律上他本可以在這兩個國家當中選擇他要代表哪一個。

而梅西說,「是阿根廷,因為雖然我在西班牙長大,並且在這裡學到了很多,但我從來沒有改變我踢球的方式,我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是這樣踢的。」

羅薩里奧市位於布宜諾斯艾利斯向西北180英里(約合290公里)的地方,坐落在巴拉那河的一段拐彎處。

這裡是切·格瓦拉(Che Guevara)的出生地,也是1812年阿根廷國旗第一次升起的地方。

而且,據阿根廷城市男性人口的「非正式投票」表明,這裡也孕育著阿根廷最美的姑娘。羅薩里奧的陽光更燦爛,氣候更溫暖,立刻給了人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喬納森·吉爾伯特(Jonathan Gilbert)是一名出色的記者,也是我在阿根廷的翻譯和好幫手。

在開上公路的時候,他指出了沿路水泥交通護欄上塗著的黃色和藍色,那是紐維爾老男孩隊在當地的死敵羅薩里奧中央(Rosario Central)隊的主色。在羅薩里奧,有兩支阿根廷甲級聯賽球隊,而你只能支持其中一支。

我們在一家叫做「中央飯廳」(Comedor Central)的地方停下來。餐館是一位叫胡安·雅各布(Juan Yacob)的中央隊球迷開的。

當被問到他對梅西有何評價時,他表現出一種彷彿失去親人般的深切痛苦。「梅西的足球生涯是在歐洲發展起來的,」雅各布帶著一種嗤之以鼻的不屑說道。

他唯一願意說的一件事,就是去年有一次,在中央隊球場的大屏幕上出現了梅西穿著阿根廷國家隊隊服的畫面,當時球迷們都憤怒至極。他們一直發出噓聲,直到畫面消失。

「沒有人懷疑他的能力,」雅各布說。「但是沒有一個中央隊球迷會買梅西的賬。」

事到如今,人們對俱樂部的忠誠仍超過了對國家隊的擁護,這樣的想法令我吃驚,但或許我不應該吃驚。

我有著美國人特有的無知,看足球領域裡那些最好的國家隊就以為,他們是鐵板一塊,而球員彼此間的聯繫還有他們對這項運動的情結,是美國人所無法理解也無法仿效的。

但事實上,他們和我們一樣,既連成一體又彼此相異,在某段短暫的時間裡走到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努力實現目標。老一套的忠誠揮之不去,而新的忠誠則需要某種梅西尚未能給予的英雄主義。

紐維爾老男孩俱樂部的訓練場。

在梅西的老東家紐維爾俱樂部的青訓場上,他曾經讓那些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少年們聞風喪膽。但即使在這裡,關於他的評論也是不冷不熱的。

正在場邊看晚間訓練的兩個父親說,他們挺喜歡梅西,也多少為他來自羅薩里奧而感到自豪,但是比起國家隊將世界盃捧回家,他們更盼望紐維爾奪取甲級聯賽冠軍。

(記者馬丁·馬祖爾提醒我,不要太相信這些說法。「他們現在是這麼說,」他說,「但世界盃到來的時候,你等著瞧吧,那將是他們唯一在乎的東西。」)

梅西10歲的時候,他的外祖母塞麗婭(Celia)去世了。是她帶著梅西首次接觸有組織的足球比賽,並且極力要求教練們,讓她這個個頭矮小的外孫跟年紀稍大的孩子們一起踢。

(梅西標誌性的進球慶祝動作,是在胸前劃十字,親吻右手,然後望向天空,兩手的食指一起指向天堂。他說過,這是在感謝沒能活著看到他成功的塞麗婭祖母。)

也就是在塞麗婭去世的那段時間,梅西、他的家人以及紐維爾俱樂部的教練員開始察覺到,梅西的身高似乎是有點不正常,這可能會影響他成為職業球員,甚至影響他做一個正常人。

醫生將此診斷為生長激素缺乏症;如果梅西想要長到普通人的身高——並且保留一丁點兒成為職業球員的希望——他就必須每天接受注射。

這種治療是昂貴的。有兩年時間,這都是靠父親豪爾赫(Jorge)在羅薩里奧郊外鋼鐵廠的工作來負擔。

當他的醫保漸漸負擔不了的時候,梅西一家向紐維爾俱樂部求助,俱樂部也同意了他們的請求。之後發生的事情說法不一,但總之,幾個月之後,梅西一家又開始尋找其他辦法來支付治療費用。

一位家族世交在富裕而歷史悠久的巴塞羅那俱樂部有認識的人,當此人提議安排一次試訓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就去了。

梅西到達的時候,時任巴塞羅那技術總監查利·雷克薩奇(Charly Rexach) 正好去了澳大利亞出席2000年奧運會。梅西跟俱樂部練了近兩個星期,但這一家人要等的是雷克薩奇的最終決定。

後來的故事是這麼說的:回到訓練基地的雷克薩奇讓教練員把梅西安排到場上,和更高更大的孩子一起踢;僅僅在雷克薩奇圍著場邊走了四分之三圈的時間裡,他就下決定,他們要簽下梅西,包下醫療費用和其他的一切。

里奧和他父親不久就搬到了巴塞羅那。

這樣,13歲的梅西實際上已經成為了職業球員。他要上學,然後在巴塞羅那著名的青訓學校拉瑪西亞訓練,之後他就回家,注射生長激素藥物。

有時候,他還會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讓父親看到他因為孤獨而哭泣。他的確並非來自貧民窟,但如果要說他沒受過苦,那可不是真話。

如今的梅西其實仍然在以某種方式受苦。多年來,這種痛苦都是由於他在國家隊的表現不盡如人意,以及由此而來的傷心事。

2011年夏天的美洲杯,他跌到了谷底。阿根廷隊在四分之一決賽被淘汰,梅西則被阿根廷球迷公然嘲笑。在那之後,他在國家隊的表現一直在提升。

轉折發生在2011年11月對哥倫比亞的世界盃預選賽,進球終於接連而至——包括第二年4比3戰勝巴西隊時的帽子戲法。人們有種感覺,似乎當時的新帥亞歷杭德羅·薩維利亞終於搞明白了,應該如何圍繞梅西組建球隊。

說來也奇怪,在今年(2014年),痛苦的事卻多數發生在巴塞羅那。梅西並沒有表現出最佳的水準。對於一個已經習慣於贏取冠軍的球隊來說,過去這一個賽季算得上是個小小的災難。

梅西的好友、巴塞羅那的前主帥蒂托·維拉諾瓦(Tito Vilanova)因喉癌病逝;巴塞羅那通過含糊不清的手段引進了巴西球星內馬爾(Neymar),此事卻分散了賽場上的注意力;球隊也在國內和歐洲賽場表現糟糕,歐冠四分之一決賽出局,然後又在賽季的最後一天被馬德里競技隊(Atlético Madrid)奪走了聯賽冠軍。

在那場比賽中,梅西就像過去這幾個月的好幾場比賽那樣,非典型地茫然不在狀態。

(但請記住,他的表現仍然比地球上絕大部分球員優異,代表巴塞羅那出戰44場攻進了41球;不過2013年的金球獎——即年度最佳球員獎——卻是由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Cristiano Ronaldo]贏得,而且他是贏得實至名歸。)

寫過一本關於梅西的書的《奧萊》(Olé)足球雜誌記者馬塞洛·索蒂爾(Marcelo Sottile)告訴我說:「這段時間,梅西的球感並不好,就像被綁住了手腳一樣。」

沒有人真正知道原因。他還有傷嗎?他是對自己在巴塞羅那的合約還不滿意嗎?他最近才簽下了新合同,稅後年薪達到驚人的2700萬美元。是他兒子的出生讓他分心了嗎?

在阿根廷,人們都在暗自希望他只不過是在為世界盃而留力。「我們都希望他是個人渣,」馬丁·卡帕羅斯告訴我說,「背叛了他(在巴塞羅那)所珍視的一切,一心只為了打好世界盃。因為如果他不是這樣,而是一直就像過去這兩個月那樣的話,我們就完了。」

一群男孩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聖特爾莫街區踢球。

雷·哈德森告訴我說:

「2014巴西世界盃到來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項運動里最好的一個球員身上,忽然間產生了問號。在度過這樣的一年之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這種狀況。

但是現在整個國家的期望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僅僅是去參加一屆世界盃,他是作為一名阿根廷球員,去參加一屆世界盃!他身披的那件阿根廷球衣,一直都很重。而這一次,它更是千斤壓頂。」

而且可以預計,梅西要在沒有家鄉人支持的情況下身披這件球衣出場了。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奧萊》雜誌的辦公室,索蒂爾拍打著會議室的桌子說道:「No tiene hinchada」——「他沒有球迷基礎」,沒有來自本土的支持。

「梅西被包容的空間就更小了,」索蒂爾說。他們圍繞他組建了整個球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是除了他的隊友之外,沒有人替他撐腰。在一項團隊運動當中,哪怕整個國家的人都愛你,要帶領你的球隊登上世界盃冠軍寶座也是夠難的。而梅西面前的坎兒卻是那麼高——不是阿根廷能不能贏的問題,而是怎樣贏的問題——基本上,這樣的高度是他難以企及的。」

在羅薩里奧的時候,我們特地到梅西的出生地——以色列大街(Estado de Israel)525號朝拜了一番,那是一座位於下層中產階級住宅區的房子。

梅西不再住在那裡了——那裡也已經沒有人住——但房子仍然屬於他們家,而這對他來說,無疑還是有著一點意義。

在隔壁,我們遇到了在梅西家這條街上住了40多年的鄰居。我們問,梅西以前是不是總是在街上追著球跑。他把手放到齊腰高的位置,比劃著梅西的身高,然後對這個無知的問題報以譏笑。

梅西當然是那樣的。在那短暫一瞬,不知為什麼,梅西的存在忽然真實了起來,那是我們在阿根廷的時間裡一直沒有過的感覺。

他確實曾經在這裡生活過,就在這幾條街上,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他是誰。而現在,一切變成了一個複雜的心理難題:阿根廷需要他,他也需要阿根廷,而這些債卻似乎永遠還不清。

梅西絕少會從話語中透露出什麼,但是有那麼一刻,我們能在這裡感覺到他。

這個小個子男孩擁有如此巨大的天賦。那天賦令他在13歲這個弱不禁風的年齡就得以遠渡重洋。這個男孩拒絕了更優越的西班牙國家隊,而選擇了阿根廷——他出生的地方,卻又發現,這裡無法再成為他的家。

世界盃上總是有意外的故事發生,但只要不受傷,梅西就肯定會有表現上佳的時刻。在球場上,他能夠很好地面對逆境。

被踢倒的時候,他會爬起來,而很少會小題大做;在這項時常充斥著演員般的假摔和誇張投訴的運動中,梅西很少那樣做。

在他沿著曲折的路線長途奔襲時,後衛們經常會衝過來,明擺著沖他的支撐腳掃過去,但這種意圖卻往往被梅西重心很低的步法化解。

他不希望裁判吹犯規,因為他感覺來了,就想繼續向前突。有時候,在飛奔當中他彷彿不止有兩隻腳。

在場下,他卻並沒有那樣的敏捷和堅韌。一些批評確實能傷到他。

2014年5月,當他回到阿根廷的時候,還沒走出機場,人們就已經在問他各種關於阿根廷的問題。

他一向都更喜歡用他的球技說話,而這個月或許是他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了。他要向家鄉那些持懷疑態度的人們證明,他配得上這件球衣。他的歷史地位也將取決於這一次。

「在這裡,我們都是看球進沒進網,來認可或斥責一個人,」作家埃杜阿多·薩切里(Eduardo Sacheri)告訴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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