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前,我們帶著新奇和忐忑住進這10平米的「移動城堡」,我們也不知道,究竟能住上多久?狹小空間里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有哪些不可容忍的事情?是否每晚都能睡個安穩的好覺?在正常人的生活模型中,這是一個空白的世界。
對於尚未發生的事情我們總會有些奇怪的假想,比如我在出發前最擔心的事情是「難以保持儀態整潔」,這種假想來源於那些在過去在西藏背包拼車的經歷:用礦泉水瓶接水洗臉、蹲在路邊雪地里吃泡麵、一周都不能洗一次頭、面霜用完了無處可買……總之就是邋遢不堪。
事實上,相比起背包,住在巴士里算的上是非常優雅從容了。空間雖小,確保自己每天梳洗整潔,穿上裙子,化個精緻的妝容並不成問題。
然而真的在路上時,心境也隨之改變了。成天爬山、下水、干體力活。這般的生活里,鞋子有一雙拖鞋、一雙解放鞋、一雙軟皮鞋就夠了,褲子一長一短,一黑一藍幾件牛仔褲足矣,化妝品用的太慢根本都不需要囤貨。
時常還會呈現出一種邋遢和精緻混合的即視感:晚上邊敷著面膜邊坐在路邊吹涼風;洗完澡穿著拖鞋從容不迫地上樓上的影院看電影;渾身沾滿水草的從河裡出來,轉眼就擦洗完畢換好了乾淨的衣服。
有時一些朋友看到我們用的dyson的吸塵器,Delonghi的熱水壺,Wittard的熱巧克力或是那些酒櫃里擺著的yellow tail的紅酒們,表示出強烈的認同感。這些認同感來自於中產階級通過品牌和消費品所建立起來的人群標籤。城市教會我們精緻的生活方式,而流浪教會我,好用的東西不分貴賤。
我不排斥好用的東西是一雙解放鞋還是Marshall音箱,放下形象包袱,做一個精緻的流浪漢還是邋遢的城裡人也沒那麼重要。
10平米的居住空間,你聯想到的是什麼?是剛畢業時我們在外面找的群租房?幾十塊錢的便捷旅館?還是香港九龍城寨的「籠居」?
在傳統的家居觀念里,家要越大越好,傢具是越大越氣派。好不好用?不存在的。房子小總是被看作是不體面,我的一位朋友結婚時不要男方買大房子而是要了一套50平米的loft,男方父母還跟她著急了一番。
在傳統的家居觀念里,家就算只有70平米也要有3室1廳,沙發前一定要搭配矮茶几,餐廳的椅子總得是硬座,大廳的地面最好是大理石的。結果呢,我時常在沙發上躺著工作一會兒就睡著,在餐廳硬板凳上坐著看書一本正經的讀不下去,想學榻榻米一樣坐在地上又一股涼意上身,好像哪都不對勁。時常要跑到咖啡店舒舒服服的坐上一下午,才能思如泉湧。
而此時,我靠在「新家」的沙發上,腿蜷起來靠在側座上,寬敞且高度適宜的桌面用起來工作恰到好處,挪個身就能夠著檯面,做上一杯飲品,這是我難以置信的稱心合意。住過大大小小不同的房子,這最小的空間卻塑造出了我最理想的生活場景:像在咖啡店裡一樣工作,像在小酒館裡一樣小酌,像在家裡一樣安睡。
如果我有一個更大的空間,有了更多妥協的餘地,我想未必能做的如此稱心。
所以,再有人說房子就該如何如何,房車就就該如何如何,去他的吧~有什麼比空間的主人住出小幸福更重要的呢?
一年來不斷的有人問我:安全問題怎麼解決?一開始我很不理解這到底是在問什麼:是問有沒有被入車搶劫的事實?還是擔心隱私被侵犯?亦或是在問怎麼樣更有安全感?
後來我才慢慢意識到,安全和安全感是兩回事。
安全是個概率問題,我沒有碰到過,並不代表風險是0。如果我不開房車,而是開普通轎車,去住酒店,去搭計程車、公交車,那風險概率又是多少?極端點說,我哪兒都不去就絕對安全嗎?這個概率我算不清楚,能做的只有靠推測危險發生的情形來預防和降低風險。比如說以下這些:
而安全感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生在這個時代的人是習慣了被保護,又缺乏安全感的。電視上時時播著各種砸車、打劫、車禍、鄰居殺人之類暗示著「外面很危險」的新聞,從小耳濡目染。而缺乏安全感的群體就越容易需要被保護,被保護也意味著更多的自由被限制。
自由就成了那個總是被犧牲掉又時刻掛在嘴邊的詞句。安全感的缺失使我們守在暫時的避風港下,不願去冒任何風險。
我爸問我,為什麼要去徒步,為什麼要去冒險?有什麼意義?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人去荒野里呆幾天,看看沒有開化的世界是怎樣的,感受一下游牧民怎樣生活,一個人在黑暗和荒蕪中我會怎樣去面對?唯獨這個問題在我腦海中從未出現:為什麼要冒險?
我們的家長往往覺得讀完了10幾年的書,有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組成了家庭人生就圓滿了,再去探索世界是多餘的,所有多餘的風險都是不值得的——確實,把旅行和看書都當作是消遣這樣看起來要實用主義些。
我不想說是為了自我成長、為了內心強大這些空話,這世界上很多事情在去做之前都是沒有意義的,對這世界的不明白和好奇,一旦打開了閘門,就像洪水猛獸一樣無法制止,尋找答案是一生都沒有終點的。
眼下,我們可以從物理上營造安全感,比如說搭建一個隱私性好的、材質溫暖的小窩。也可以通過安裝監控、防彈玻璃這些技術手段來更好的防範偷盜。但最終,安全感是自己賦予的,它是一種是適應環境、應對風險、接受後果的能力。我想,克服了不安全感才是追逐自由的開始。
「極簡主義生活」這個詞這幾年常被提起。在我搬進巴士前,和所有女生一樣,喜歡囤積化妝品、衣服、包和各種小東西,從沒主動想過要過什麼極簡生活。
家裡空間寬裕時,我們幾乎不用考慮每添加一件物品對空間造成的壓力。而當你住進一個每一個0.1平米的空間都被充分利用的空間時,是否添置一件物品要考慮的就不只是錢了。我們就這樣半推半就的過上了「極簡生活」。
為了給巴士「減負」,給每種物品設置了自己的位置:
還有添置新物品的標準:
標準一:有限空間。一旦格滿就不再添加。想買一雙鞋時,考慮我還有沒有一個格子可以供我放新鞋,這樣就能一直遵守夠用的原則。
標準二:使用頻率。使用該物品的頻率,如果一年用不到1次的,當下用不著的,就可以考慮放棄。
標準三:維護成本。需要乾洗的、穿壞了會心疼的、摔碎了可惜的東西都不留。只留用壞了隨時可以再換的物品(數碼產品除外)。
有了這些心裡默認的標準,每買進一件物品時,都多了一層考慮:這件物品是否我真的需要?Harry和我也會為了「爭搶地盤」來約束對方添置不必要的物品,一旦物品超標給空間造成了負擔,我們就會定時清理。日以繼日,不僅減輕了不必要的消費支出,也給我們的日常打理減輕了負擔。
和空間一樣,生活更需要留白。
剛開始的幾個月,我也在朝九晚五和自由職業的角色轉換中掙扎了許久。習慣了產品經理式的操心,一空閑下來就要找事做。加上那些所謂的現代便捷工具,不但沒有讓我們更輕鬆,還往往佔據了我們大量的時間和心力。
在雲南那些逐漸慢下來的日子裡,我開始學著戒掉碎片化的工作習慣。我嘗試著剪掉不必要的信用卡,停掉各種會員卡,換掉手機號(以防中介再騷擾)、卸載掉平日不常用的app,把這些需要時常掛記擔心的事情儘可能減少。同時用大量的時間看書、整理思路。如果這周做不出好的視頻或圖文,寧願下周再做,一個下午寫不好,就第二天接著寫。這期間儘可能的屏蔽一切的信息來源,將盡量完整的時間留出來給需要傾注心力的事情。
在路上,我們會認識很多的朋友。有的萍水相逢,有的一見如故。這些在路上認識的朋友,可能少些利益交集以及城市文化中的隔閡,又有著相似的價值觀基礎,往往更容易的對彼此打開心扉。願意和誰一同吃飯,一同出遊全然出於自己的歡喜。可一番交杯錯盞後,相聚仍嫌短暫,再見後不知何日再見。
還有那些遠在異地的老朋友,也總會趁著假日,天涯海角的趕來,與我們共赴一場春花雪月。在這個每個人都日理萬機的時代,可以花在別人身上的時間越來越少,每一段共同的旅程都是奢侈的相聚,借句話說:且行且珍惜。
這一年,在城市和鄉村間反覆穿梭,和城市人之間的關係若即若離,在規矩之外、在「安全」的城牆之外。這個移動著的,不怎麼「規矩」的小房子,給了我們不同的視角和思考。有機會跳脫出原本的生活去看待這個世界,比起遊玩、看風景這些目的來說,有著更深遠的意義。
我們這一代活的很辛苦,就如我自己所經歷和看到的那些一樣:形象包袱重、缺乏安全感、瑣事焦慮纏身。我似乎開始理解那些將自己的失敗發泄在別人身上的鍵盤俠、那些總是一臉不高興專愛刁難人的保安。
但願我們都能夠多花時間整理自己的內心,少將焦慮轉移到同樣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其他人身上。但願我們能多一些對彼此的善待。
未來一年,我們還在路上。不管走到哪裡,身處什麼樣的環境中,這個10平米家將一直是我們的避風港。在游牧的第二個年頭,無論是腳下的路途還是心路歷程上,我們要走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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