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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應之殤,教育之恥

教育為公,以達天下為公。 —— 陶行知

1——黑暗起源

2007年,南京一家叫江蘇中寧的投資公司隆重成立。直到2019年南京應用技術學校出事時再回首,人們才明白其中的意義。

在江蘇中寧投資公司成立之前,它的前身還是一家叫江蘇中寧教育集團的民辦教育培訓機構,王中平是這家公司的大股東,南應捲款潛逃的校長韋邦民正是這家教育集團的執行總裁。

江蘇中寧投資公司之所以成立,是為了控制越來越龐大的子公司所特別設立的,王中平代表江蘇中寧教育集團出資2000萬佔據江蘇中寧投資50%的股份。舒寧則佔據了另外百分之五十,而除了中寧投資控股合伙人的身份,舒寧還是南京邁拓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的老闆。

南京應用技術學校就是江蘇中寧旗下的子公司,在這起事件涉及到的另一所民辦高等院校——應天職業技術學校,同樣也是該集團旗下的教育公司。

根據其集團簡介,江蘇中寧教育集團,成立於2007年,總部設在南京,是江蘇最具活力和影響力的教育機構。

江蘇中寧教育集團致力於發展幼兒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和企業培訓等現代教育體系的建設,目前已經完成了從幼兒教育到大學本科的人才培養體系平台創建,涵蓋學前教育、青少年教育、高中(中職)階段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企業培訓等7個教育門類,並與德國、美國、英國、加拿大、日本、台灣等多個國家或地區的著名高等學府建立友好關係,達成學生交換、聯合培養、人才輸出的合作協議。多年來,集團累計教育、培訓人數達10萬人次以上。

不止於此,江蘇中寧教育的規劃中,其下屬的牛津少兒英語計劃將在江蘇各市的核心商圈開設50家以上的旗艦店,與200所以上的優質幼兒園、小學合作建立教學基地,建立100所以上的高端社區學習中心,並且開展留學、遊學、夏令營等相關配套衍生服務,力爭在三年內佔據江蘇少兒英語市場的主要份額。牛津少兒英語的南京首家旗艦店正在積極籌備之中,2017年底開始招生。

到今天,他們手中已經掌握了江蘇民辦教育的半壁江山——最大的兩家高等民辦學校,最大的少兒教育與幼兒教育...

他們的魔爪暗無聲息的,伸向了每一個渴望知識的孩子,伸向了每一個渴望提升孩子教育成績的家庭。

2——南應之殤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到了近代以來,無論是國家層面的落後,還是平民身處大時代漩渦中不由自主的經歷,讓父母無論貧窮富貴,都對知識改變命運的理念尊崇到了骨子裡。

哪怕父母由於出身限制,自己沒看過幾本書,在貧困邊緣苦苦掙扎,也要敦促下一代勤勉讀書,在高考中力拔頭籌,踏入大學的門檻,以此改變命運。

落後就要挨打,知識是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陳為軍拍攝過一部記錄中國教育的紀錄片,名字叫《出路》。這部紀錄片在國內鮮有人知,但在國際社會卻被外國視為中國教育產業化失敗的經典案例。

它的推薦人,BBC紀錄片高級編輯尼克·弗雷澤在2012年第67屆聯合國大會的講台上激動地發言:在中國,你必須得上大學,因為人們告訴你,你必須得這麼做。而當你真的去上大學了,你才會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

在弗雷澤身後的投影儀里,正清楚的放映出一個中國民辦大學老師對教育產業化的點評,「我們是一個公司,不是一個學校。在中國,教育是暴富行業之首。」

在這裡,王振祥毫不避諱地講述了教育培訓行業的陰暗,映射了中國一些高等院校斂財的本質,尤其是民辦高校、獨立院校和大專學校。

很多人會覺得,這樣的騙子學校怎麼會有人去呢,但很多人不知道,這些培訓機構瞄準的是,那些考不上大學,家裡又無力為孩子安排出路的廣大農村。大學是他們的希望,而他們因為自身知識的匱乏,並不能判斷這些雜牌學校的好壞。

他說他們的工作就是,把學生騙進來,交錢,然後弄走,至於學生學到了什麼?他們根本不在乎。教學期間老師在講台上混日子,學生在講台下混日子,等到畢業發一個畢業證一拍兩散。

學生畢業後因為技能不符合工作要求,找不到工作,學校可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對於這些民辦搞笑學校來說,賺到學生的學費就是他們的任務,至於培養人才?雷鋒才會想這個問題。

這不是危言聳聽,就在4月26日,南京應用技術學校發生群體事件,事件的起因就是學生讀了3年書,才發現自己報的護理系專業,發畢業證的時候只能以家政服務專業的名義畢業。

學校告訴他們,學校根本就沒有開設護理專業的資質。而且這些學生如果想以護理專業畢業,就必須轉到應天職業技術學校,再去讀兩年,才能獲得統招大專文憑。 因為以護理專業存在的他們,連自己的學籍信息都查不到。

學校沒有開設護理專業的資格,護理專業的學生自然就成了黑戶。

更黑的是,學校保衛科和「校內KTV」勾連,三年前媒體曾對南應「校內KTV」的報道:「老闆一般都會安排「學生妹」來陪喝、陪唱,每個學生陪唱一次收費在300元左右。」

而KTV老闆能招攬到這麼多女學生,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學校的保衛科,這些在KTV兼職的「學生妹」大多都是通過學校保衛科長介紹過來的。

學校里犯了錯誤的學生都會交由保衛科長處理,因為KTV老闆吳某和學校保衛科長關係很好,KTV開業後,保衛科長就從犯了錯的女學生中挑一些出來,推薦到KTV上班,吳某再通過這些學生髮展其他同學過來上班.....」

現實比紀錄片所描述的還要可怕,民辦學校盯上的已經不是學生的學費,甚至盯上了學生的身體。韓國曾經有一部電影,講述的就是學校經常發生女學生失蹤,最後幾經調查才發現,原來夜總會老闆和校長是同一個人,學校失蹤女生是暗地裡被綁架到夜總會裡為奴為畜....

到此,我們不禁要懷著憤怒質問道,這些民辦學校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嗎?

3——教育的公平

對於生活在甘肅會寧的學子來說,高考是他們脫貧的唯一出路。

三次高考的導演鄭瓊,有一次在北京和一個輟學的小姑娘聊天,聽這位16歲退學的女生大談自己人生未來的時候,她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想記錄和她出身不同的同齡人的生活,

她選擇了三個人,一個是出生北京16歲退學的叛逆少女,一個是復讀三年的湖北少年,還有一個是甘肅會寧縣12歲還在上小學三年級的馬百娟。

在甘肅會寧偏僻的小山村裡,馬百娟一家5口人,2008年全年生活開支只有50塊錢。她在只有五個學生的鄉村小學讀書,鏡頭下的她用不標準的普通話朗讀課文:「平房和樓房,我家住樓房,客廳真寬敞,入夜人安睡,窗帘映月光……」

但她沒有見過客廳是什麼樣的,月光照亮平房和樓房,只是平房裡只有生活的艱辛,她的早餐是用開水泡干硬的饃饃,面不改色的把它們吞下去。

6年後,這個對知識充滿渴望的女孩還是退學了,她想找個工作,酒店的前台經理告知她:「你這樣的洗碗都沒人要。」

沒過多久,她嫁給了她的表哥,和馬百娟同村的兩個玩伴,明顯未成年,她們的遊戲是,聚在一起比誰的孕肚更大。

徐佳,和千千萬萬個擠上高考獨木橋的你我一樣,把高考當成是跳躍階層的唯一途徑。他的父母因為出外打工所遭遇的屈辱,覺得只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因此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

徐佳一共高考,前兩次落榜,一度以為自己根本沒有上大學的希望,去工地打過一段時間工,可工地的經歷讓他深刻認識到父親說的是對的,這個世界並不如童話般美好,想跨越階層,就要依靠知識。

21歲的他再次回到校園裡,最終考上了湖北工業大學。6年後,徐佳成家立業,在一家電力公司做技術人員,月薪八千,在當地算生活不錯。

紀錄片的第三個女生,出生於北京,自小上最好的小學和初中,高中被母親主動勸說退學。讓她發愁的不是生存,而是怎麼去打發時間,於是她在剛成年的時候就開了自己的一間酒吧,自己站在狹窄的店面裏手繪壁畫,自己去採購物品,煞有介事地開始了輟學後的第一次創業。

但這樣的生活依舊讓她感覺無聊,再後來,她去了杜塞爾多夫留學讀了碩士,本來有機會移民德國,卻不願意留在德國過「養老式」生活,回國組建了一家藝術投資公司。

有人努力刻苦,有人勤勤懇懇,最終結局卻仍然比不過出身好卻不怎麼刻苦的。不得不承認,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陳為軍的記錄片《出路》里同樣也有三個主人公,王盼的父母殘疾,她因為沒能考上大學,只能選擇三本,當家裡砸鍋賣鐵供女兒上大學,卻選擇了博雅軟體教育這樣的公司....

萬超的故事,看上去和王盼截然不同。他是一所民辦三本院校——武漢大學珞珈學院的應屆畢業生。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的好學校,但他總歸讀完了書,拿到了畢業證書。

但對他真正的考驗,是從畢業季開始的。跑完一場又一場招聘會,萬超知道自己學歷不好,向HR熱情的介紹自己,表示自己什麼都願意做,並央求HR別把自己的簡歷放在最下面。

萬超的要求其實並不高,能夠在武漢生存下去就行。那時武漢的最低工資標準是每月1500元,這也剛好夠到萬超「生存下去」的及格線。

兜兜轉轉之後,終於有一家清算公司願意錄用他,開出的工資正好1500,試用期三個月。

可沒多久萬超就被打回了原形。公司辭退他的理由很簡單:Excel技術不過關,無法滿足工作要求。別人做5分鐘的事,他要做兩小時。

他之後又去找工作,可是面對這樣的民辦三本學歷,很多公司只願意開出一千的實習工資。他痛苦的說,好歹讓我做為人的價值能有一點點體現吧,不是我不願意,而是1000塊錢真的活不下啊。那天他在樓梯過道上哭泣,話有些說不清,只是任眼淚流下來。

他們並不知道,如今的「大學」已經不是他們那個年代的「大學」,並非所有學校都能提供真正意義上的「高等教育」;他們更不知道罪惡的資本正在悄然逼近,準備收割一波「韭菜」,就像江蘇中寧教育集團一樣,就像讀了三年,交了幾萬高昂學費,最終連學籍信息都沒有的南京應用技術學校。

現在社會上有越來越多的聲音,把農村教育成績的下滑歸結於家庭環境問題,認為出身決定一切。殊不知這才是最大的荒謬,他們在用出身論掩蓋對農村教育投入不足的事實。

造成北大清華等名校農村學生入學連年下滑,最大的原因不是父母的影響,而是農村義務教育投入的減少和缺失!!!

在越來越快的知識更新,越來越龐雜的教育體系進化面前,教育知識以十年為周期在更新,80年代的大學生就可以留校任教,90年代的海歸回國就能任職老師,到如今如果沒有重大領域貢獻論文,根本當不上大學老師。

都說少年強則中國強,但少年什麼都不懂,他需要一個良師指引他才能變強。

如果少年沒有變強,那隻能說明他的老師不夠強。 社會真實的事實是,老師強則中國強。

但在這場知識快速更新的進化面前,農村等偏遠縣城地區被忽視了,他們缺乏教育資金的投入,自身因為條件限制,無力購買輔助教育,從而落後於時代大潮。

基礎教育的投入缺失,才是寒門難出貴子的真正根源。

條件不好的地區,請不起好的老師,也難以面對知識的更新換代做出什麼有益的改變,這些老師面對知識改進,自身甚至都是一知半解,教孩子更是得過且過。

而且條件不好的地區,年輕人都去了大城市,或者周邊條件更好的城市,家鄉只剩下了老幼。鄉鎮很多小學辦不下去,有些早就倒閉了,沒有倒閉的生源也在減少,補助亦大幅縮減,最終導致整體教育水平的倒退。

一切都能商業化產業化,唯獨教育不能以賺錢為目的。

人的天賦有高下之分,悟性有雲泥之別,性情也有不同,成長起來之後,成就不同,階層不同,這是社會發展的規律。

但教育不能這麼劃分,窮人的孩子天賦未必愚昧,如果窮人的孩子家誕生了愛因斯坦這樣的天才,卻因為貧窮沒有接受好的教育,最終浪費才智泯為眾人,這就是社會的不公。

因為教育缺失,而導致的公平喪失。

如果仍由教育產業化,有錢人付費更好的教育,窮人連基礎教育的水平都不能保證,教育分化之下,長此以往,貧者愈貧,社會固化,永無翻身可能。

這就是為什麼南應事件發生後,輿論開始逐步輕信「坊間傳聞」「小道消息」等虛假信源,甚至於對「特勤出動電棍毆打學生」「男生犧牲打遊戲時間踹門解救女生」「警方上麻醉彈」等極端惡劣和荒誕謠言深信不疑。

面對這種輿情嚴重失真,卻有無數百姓願意相信的荒謬現實,有關部門是不是該反思一下背後的原因了?

教育,不能繼續淪為賺錢的的工具了。

如果我們社會方向永遠是向更上方上看,那麼,對於下面的人來說,社會就是兩極分化的極端。如果我們的社會向下看齊,向教育缺失,向那些掉隊的同志們看齊,那麼這樣的社會,才是大同社會。

發聲,可能就意味著改變。我不知道解決問題的那一天究竟什麼時候到來,只是希望,它能來得早一點。

他有對窮人和中產階級悲天憫人的仁慈。

也有對貴族和資本家不近人情的殘忍。

他有才華橫溢的筆尖。

也有嬉笑怒罵的尋常。

一個複雜的,捉摸不透的人。

——陸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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