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高齡」小鎮的絕地反身，對中國小城鎮發展的啟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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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我們從最近有關日本的兩則新聞談起，來看看面臨日漸衰退的城市與鄉村，政府及民間團體所做的種種「生存努力」的範式。此為下篇，可點擊查看上篇「日本「免費送房子」背後的廣大鄉村「消亡」危機，對中國小城鎮發展的啟示（上）」
小鎮的絕地轉身 對於偏遠村鎮日漸衰弱與消失的局面，各地都展開了生存「自救」：
2016年開始，包括日本長野縣的滑雪村、本州歌山縣的醬油之鄉、廣島尾道市的濱海小鎮、京都下鴨神社的森林等6處「不知名」地點被列入旨在推廣日本鄉土風味的項目名單中，在此之前名單中已包含了15個遍布日本各個角落的小地方。 錢、旅遊產業的帶動能救「窮」，卻不能解決人口流失的問題。「地方」消失的危機如懸頂之劍。在如何改變人口過於集中的東京、偏遠地區日益流失的人口問題上，核心的問題是能否在偏遠地區有足夠的吸引力，這當然包括是否有工作機會，但如今回去的年輕人所想的並非僅限於此。據日本總務省調查，20-30歲的年輕人中，有42%表示希望到農村居住，比其它年齡段受訪者總體的平均水平高出12個百分點。一定程度上表明年輕人群遷出城市並非完全因為就業等壓力，而更多出於為振興地方、喜愛田園生活以及希望更好地發揮自身能力等「情懷需求」。這種「農業+X」的生活方式，令這部分人群更願意付出時間、精力去努力嘗試多樣的工作選擇、多樣的興趣實現。 在人口整體大量減少的大勢下，激發年輕一代回歸田園發展農業、探索新的商業模式以及生活方式，變更賽道-建設集約型城鎮、提高高齡少子化背景下的公共設施使用效率，或許是可令鄉村「追趕城市」、共同發展的有效契機。神山奇蹟1荒谷變矽谷 神山町是一個居於德島縣中央位置的偏僻村落，鮮有外人問津，如今卻成為日本炙手可熱的「IT聚落」、「綠色矽谷」，數十家IT企業從都市搬進木造古民房，人們將其稱之為「神山奇蹟」。 為什麼稱之為奇蹟？超高齡小鎮的絕地轉身？神山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1.0版藝術家及藝術村-2.0IT創業者及成熟企業遠程辦公室-3.0一種新型的鄉村lifestyle
歷經30年努力，從最初以文化藝術為切入點，到爭取IT創業者入駐；從整修空屋為藝術工作者提供生活與工作的場所，到鼓勵科技公司在此設立遠端辦公室；寧靜且遲重的鄉村從鼎盛時期的兩萬人跌至只剩約五千居民到如今成為移居和投資的熱土；從吸引社會「中堅」家庭、邀請「高價值的工作」進來、創造新的「服務」，到同步保護原生環境帶動觀光旅遊，實現地域經濟的良性循環從而達到自主發展的目標，神山町幾乎就是一個從無到有、從衰敗到復興，典型的，完美的鄉村振興案例。
但神山町的發展在過程中也經歷了諸多困難，追溯到地區發展最早的計劃是以神山為中心的「德島國際文化村」，並隨後確立了以文化和藝術為中心展開鄉村建設的目標。同一時期有這樣一種以文化帶動地區經濟發展的風潮（見前文「鄉村振興」全球樣本），越後妻有、瀨戶內海都在幾乎同一時期展開藝術祭的活動。活動期間，邀請世界各地的藝術家深入體驗當地的鄉村生活，並以自然為背景、邀請當地居民共同創造。可惜計劃執行多年，神山町卻並未因藝術祭的活躍而有根本性的改觀。假期去鄉村小住幾日是很普遍的選擇，也被認為是城鄉之間人口的「共享」，在日本稱此為「交流人口」，只是城市具有更大的魅力讓年輕人選擇長居。因此，如何吸引長期駐留的人口及產業才是需要真正思考的。儘管如此，神山町的種種文化努力並非毫無作用，這種以滾動式的檢討推動其向自我優化的道路上前行。 於是計劃的實驗者們明白了解決農村的難題並非盲目導入城市人口，而應該利用遷移進來的人增加當地有消費力和創造力的人口，最終改變「人口結構」才能緩解原有的人口流出的衝擊。從調整人口結構的角度，再藉助ICT基礎建設（通訊科技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當地政府自2000年開始就在全縣內開始了光纖網路的整備工程，當地的寬頻最高網速達到了東京的十倍）以及多樣化的工作場景，提升地方價值以吸引創業者及成熟機構入駐，就成為未來神山町主要的發展方向。在配合德島縣政府將閑置空間改造為共享工作室的「空屋計劃」之外，由綠谷（這個非營利性公益組織的前身是致力於促進國際交流的「神山町國際交流協會」，當時設立的初衷是為藝術家提供幫助、對空置房屋再利用以及對人才進行培養等）發起的「神山計劃」，成功地從2010年起陸續吸引多家高科技企業在神山設立衛星辦公室。
當然遠程辦公並非神山町獨創，出於對衛星辦公室的真實需求，以及對東京地震的備份心態，越來越多的企業企業開始尋覓合適的外部地點。2015年7月日本總務省正式啟動的「鄉土遠程辦公」方案中，15個遠郊區域被選為樣本，並與180家企業合作，試圖實現由東京向地方轉移1000萬人次的目標，雖然總體狀況並不理想，但神山町因前期舉辦藝術聚落在藝術化環境打造上的不遺餘力，卻使神山町抓住了這個機會。 這些被邀請進駐的企業秉持共同的原則，在空屋整修之前就了解需要爭取什麼樣的人進來，尤其在某一領域的頭部或知名企業，在達到宣傳效果的同時吸引對神山町未來至關重要的工作者和創業者。 隨著企業開辦、人口遷入以及核心產業的確立，一些「伴隨型」企業也逐漸發展起來，精品住宿、特色美食、文創產品、生活配套等逐漸建立起具備新形態的商業街模式。圖8-10：企業可通過建立衛星辦公室在這裡常駐辦公，這讓員工可以同時享受總部的技術支持以及農村分部的舒適工作環境。「衛星辦公室」和分店或子公司不同，指的是以等同母公司同職位、同待遇的狀況下，將工作場所改到鄉村的一種新型態辦公方式。圖8為Plat Ease Co.，Ltd的衛星辦公室，總部位於東京的惠比壽，擁有約100名員工，從事視頻相關工作，如數字存檔等。圖9為Platys Inc.事務所（神山水源保護活動也做島根Shizuku項目的產品銷售）。圖10是遷往神山町其他企業的衛星辦公空間。
圖11：綠谷將神山町的一間老舊工廠改建為「神山谷衛星複合工作室」，並邀請IT、設計等對工作場所更多元要求的企業入駐，類似一種共享辦公室，也可提供短期辦公。
圖12：另一方面，「綠谷」還開設了教育機構「神山塾」，主要吸收來自東京及附近的年輕人，並結合神山當地的情況，為他們提供關於社區組織、鄉村改造和機構管理等方面的培訓。
圖13：改造的工作室，由縫紉工廠改建而來
圖14：由廢棄的音箱完成的室外藝術品
不管是對進駐的企業還是居民家庭，神山町都儘可能地考慮誰能幫助神山發展、完善聚落產業及設施，在這樣的合理配置下整個區域才能變得宜居宜業，達到產業多樣化與人口結構優化的目標，「儲備」神山町的發展動力。
紫波町2邊緣地區變身城鎮核心
日本岩手縣紫波町是東北地區一個人口3.3萬、以農業為主的小城鎮，同樣面臨著社群老化和嚴重的財政挑戰。如果放任不管，預計人口將繼續減少30％以上，財政規模也將大幅縮水。2009年紫波町開始著手研究採用PPP（Public-Private-Partnership,指的是政府與私人組織之間為了提供某種公共服務或物品，以特許權協議為基礎，彼此之間形成一種夥伴關係）模式，來對區域進行綜合公共服務與商業配套的綜合開發。
實際上這個項目自1997年就謀劃開發，將位於紫波町中央火車站的周邊10.7公頃的土地建設政府辦公大樓、圖書館、體育設施等公共服務。無奈之後紫波町的財務每況日下導致遲遲無法開發，而引入了民間資金後，從2011年到2016年陸續開始建成足球場、圖書館、排球館、政府辦公樓、診所等設施。開業後每年成功吸引百萬人來訪。日本以往政府主導的公共設施項目都是採用財政資金進行開發，導致普遍按照財政預算的上限進行項目設計，建築成本很高，這不但導致投入大量投資成本也使後期維護成本居高不下。而採用PPP模式進行站前土地開發的項目公司股權中，紫波町佔了39%，民間資本61%。以民營為的項目公司充分發揮市場運營能力，制定詳盡的開發計劃、進行市場調研、調集資金、協調企業參與、提前招商招租、安排後期運維等工作。建成後項目公司從租戶收取房租來償還貸款並向紫波町政府交納土地租金。其中土地所有權歸紫波町政府，政府把商業配套用地的使用權出租給項目公司，公共設施建築物產權歸政府所有，商業配套設施的建築物產權歸民營企業所有。
項目投資的回款幾乎都壓在商業設施的租金上，所以項目公司需要先進行招商招租工作，確定好入駐商戶之後根據商戶需要的面積來推算未來的租金，以此來進行建築設計、確定建築規模與建築費用，原則上最大限度提高出租面積，並選用物美價廉的建材與工藝來控制造價。不以投資導向而以運營導向為主的模式可最大限度地確保PPP項目的回款要求。但這個項目最大挑戰並不在於是否從運營端定製設計方案，而是如何在人口老齡化、年輕人不斷流失，在既沒有人氣也沒有資源的偏遠小鎮上進行提前2-3年的提前招商？ 那麼，第一要點在於如何聚集人氣，通常我們提到聚集人氣，都會想到如何通過商業設施來引流，在中國尤其如此，迪特·哈森普魯格 (Dieter Hassenpflug)作為一名德國學者，自2000年起長達7年的時間裡，遍訪北京、上海、青島、西安等多個城市，在以此為基礎梳理而出的《中國城市密碼》中，著重描述了我們在公共空間上的缺失，導致大量人們的社交、人群聚集都發生在商業設施中。但在缺乏人群基數、高齡化的紫波町顯然無法這麼做，商業設施或許對年輕人有效，但對少子高齡化的地區顯然無法發揮聚人氣的效應。加上紫波町距離縣府只有十幾公里的路程，鐵路與高速公路十分發達，很多紫波町的居民都去盛岡購物。 解決這個困境的方法是：通過公共設施服務來吸引不以消費為目的的人群來聚集人氣！ 這個項目本身規划了公共圖書館、政府大樓、市民活動中心、公園等大量公共服務設施，通過這些來吸引那些不以消費為目的的人群聚集於此，然後自發促成消費是最好不過的方法。但這就必然要求公共設施具有多樣性、空間及活動需要更靈活！圖15：圖書館怎麼做？紫波町的農業從業人口佔25%，日本全國的平均農業從業人口比例僅為2.2%，那麼我們就可以在圖書館中充實農業題材的各類書刊，並適時地多舉辦些相關講座來幫助大家進行農業經營。圖書館旁邊設置信息交流館，可以同時充當展廳、音樂工作室、料理教室、繪畫教室等，平時還可以作為給市民提供學習活動的場所，周末邀請小鎮的樂隊進行演奏。
圖16：足球場按照能承接大賽的標準建設，將岩手縣足球協會總部落戶在這裡，同時球場爭取得到日本足球協會的官方認證，每年進行比賽招攬客流。
圖17：排球館是項目公司在進行多項市場調研之後有意選擇的一個小眾市場，可以承接重要賽事，除此之外還能接待團體的集訓活動。
圖18：當然除了各項場館外，中央廣場也及其重要，作為人群最自由的廣場可以舉辦更多內容豐富的活動，包括農產品集市等
公共設施帶來了大量以休閑、交流、比賽等非消費為目的的客流，自然咖啡廳、雜貨店、酒店等配套商業也有了充足的客流。反過來商業配套充實了公共設施的服務，而入駐的企業又大量是本地企業，解決了就業問題、當地經濟發展問題。
圖19：產地直送生鮮超市
我們通常將客流作為各類商業設施KPI考核的首要指標，是壓倒一切的任務核心。因為如果沒有足夠的動態客流體量，「坪效」就無從談起，而沒有高坪效則無法支撐現代商業體的高租金。在「注意力經濟」時代，這個概念或許也可以擴展到鄉村振興、城鎮開發、城市更新等各個需要創新的領域上來。結語
日本有關高齡少子化、失去的「二十年」的發展背景或許大家都有所耳聞，但他們對於小城鎮「消失」的恐慌以及各種生存「努力」或許並未有太了解，從前期有關「北海道小樽」、「日本觀光列車」的介紹與分析，或許我們都能看到些端倪。本篇我們試圖通過對大城市（東京）人口的過度集中與小城鎮人口的快速流失出發，梳理並無特殊資源的偏遠小城鎮自救的兩種方式：一種通過分擔及轉移大城市的部分產業來構建一個新的產業結構與人口結構，延緩人口老齡化，從而實現逆城市化，區域得到最大的價值提升；另一種則通過公共設施的「精耕細作」，將邊緣區打磨為城鎮核心區。我們不可否認，同中國一樣在邊緣地塊開墾刻畫的是國人奮力生存的歷史經歷，但在生態環境脆弱的區域，人們開墾土地並世代居住下來，是農業社會世代不得已的選擇。如今一些鄉村的「消失」雖然令人嘆息，但人們遷移到更宜居的區域，並將釋放出來的土地退耕還林、涵養水土是新時代的訴求，剩下那些區域仍然需要有核心的配套設施，需要不同年齡層、男女老少都適用的公共設施而不是商業配套，在紫波町的案例中我們分享了在邊緣區域如何通過PPP的模式將公共設施打造得更為多元，實現將邊緣地區打造為核心區的模式。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ND……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U1NDA0MTczMg==&mid=2247484065&idx=2&sn=825f35ac356f43bfc22da2fbab33106c&chksm=fbe8ea4acc9f635cbf4d879c0e94872967cbfb4855573d3776b685affa824f3c55f206fe2b76&scene=21#wechat_redirect點亮星標，不再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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