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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的西藏

我很喜歡二十四節氣分隔的農曆月份節點,更喜歡用它們去點綴出遊還有書法作品時的稱呼與落款。伴隨著大雪節氣的到來,冬月出現了,這個倒數第二的農曆月份,在陽曆中卻是今年的最後一個月份—— 12月,轉眼,2018年似乎就要過去了……

今年是很特別的一年,我相信對於我與此行西藏的同伴亦是如此,作為眾人多年心愿的收尾,此次冬月西藏行記,也就應運而生了。

「何年孤升雍措月,但願吾跡藏地霜。

思君不見神山遠,且托雲中錦書傳。」

正是靠著這首臨時想出的小詩,緣分般的將此番進藏的同伴召集了起來,本來打算全程自駕,後來考慮到珠峰雪山路段和冰川的路況難走,缺乏高原山地駕駛經驗,加上隊里駕齡超過8年的只有一人,只得作罷,換了包車這樣半自助的輕鬆游,也讓我不用去全面籌備自駕設備和工具了,算輕鬆了許多。作為向來為朋友操心的我,自然又開始為了全對的各種行程、物質、注意事項等操心不已,以致於每天都要看各種資料和介紹方才覺得妥當。

進西藏不同於其他地方的旅遊可以說走就走,不僅僅是時間要求長,更加要注意的就是高原反應,而且冬月的西藏植被稀少,更加寒冷,氧氣會更加稀薄,平均含氧量可能不到平原地區的一半,諸多此類考慮都必須做到位,著實讓人頭疼不已。即使我已是四進高原了,可要考慮到其他人的情況,自然又是心中暗自有些許擔憂,希望大家都不要有高反。

作為深度的歷史愛好者,出發前又開始複習了一遍西藏歷史,以便能夠深入藏地時,回憶起曾經讀過的書。

出發前按照慣例,先是去旅行論壇搜集了大量西藏信息,再根據路線匯總成路線。同時又請教了之前去過的同事與朋友,算是安了一半心。因為智民已經在拉薩了,而瑩瑩與儀寶則需要後一天出發,最終深圳的同伴定為了同一天前往拉薩,中途也可以有個照應,出發前我與培濱已商量好共同前往,悠悠與桂榮則各自到機場一同匯合。作為首次見面的大家,不免會有初次見面的輕微靦腆,各自都會對於言辭有敬意的謙讓,這也是絕大多數朋友初識時的場景吧。

智民不用說,作為最早認識的兄弟,他有著十分外向幽默的性格,待人誠懇且包容大方。桂榮則不同,他低調實在,為人憨厚,不善於言表,但是行動上卻會處處為大家考慮,總是默不作聲,卻甚為關心大家。如果說桂榮是樸實內斂,那麼悠悠就是靦腆善感了,作為一個廣州姑娘,她不僅有廣府人的優點,而且十分獨立,既聰慧又不表現,而默默關心。培濱作為一個公認的英俊小伙,走在路上吃飯都會有人誇讚好看,這種歷來被稱為「高冷」的帥哥,卻有著一顆溫暖又體貼的內心,飛機上悠悠因為選錯了座位,看不到窗外的雪山景色,培濱聽到後立馬讓出了自己的位置,一個人默默的換到了角落去坐,一聲不發,只見他自己看著手機,又對我們微微一笑,看罷這裡,我心裡已有觸動,此次出行的兄弟姐妹,真的讓我感到了多年未有的暖意。

瑩瑩和儀寶,以及本來一同前來卻臨時取消的穎寶都是我的同鄉,雖然江西人不如湖南福建及潮汕地區那麼有鄉土同鄉的情懷,但是這層關係在,自然也是增添了不少潛在的感情。瑩瑩比我年長一點,不過倒看不出來,她有著比我們更多地成熟與思考,諸事都會給我們意見,而且還可以指導我們,而玩起來卻又十分年輕,像個學生一樣,真的就像我十分嚮往的「劍膽琴心」與「剛柔並濟」吧。相比之下,儀寶又不同了,機靈是她的鏡子,精通三種語言,活潑可愛的在七子之中就像開心果,那種畢業時不諳世事又讓她有著獨特的靈秀氣質,被我們都稱為小公主。如果用金庸先生的話來看,瑩瑩如是黃蓉,而儀寶則像郭襄,乃至悠悠就似小龍女了。

到達拉薩。作為人民幣第二大面額50元的背景,也就知道西藏和布達拉宮在祖國的地位是多麼重要,大多數人對它的了解,基本都是出自於歷史書中所說唐朝時期,吐蕃松贊干布為了迎娶大唐文成公主而修建的宮殿了,但其實最初到底為誰而建造,雖然史書有所爭論,但我認為已經不重要了,大家所熟知的中國古代十大傳世名畫之閻立本《步輦圖》,描繪的就是吐蕃使節拜見唐太宗的場景。和親是古代帝王為了維護與周邊國家關係,而想出的一種低成本高回報的政治手段,將皇家宗室的女兒嫁到偏遠的部族為後為妃,以此來解決雙方的恩怨,小時候讀漢書與唐史並沒有太多感想,兒時的思維還曾質疑為何結個婚就可以安定周圍,隨著時間推移,也漸漸明白其中之深意,換位思考,答案便頃刻而出。

站在廣場之上,注視著這座世界遺產的明珠,如今坐落在雪域高原,正如同聖地上最璀璨的明珠,相映點綴。雖然人們大多忘記了它的原名「頗章瑪爾布赤子」,意思是紅山上的寶宮。跟隨著請教的導遊信步而上,大家帶著一顆尊敬的心,緩慢的進入宮殿,旁邊是用牛奶刷上的白漆,瑩瑩還去嘗了一口,不過似乎奶味早已和布宮融為一體了,宮殿裡面有著諸多佛像與壁畫,還有舉世珍貴的貝葉經與以前歷史上愛國的歷代喇嘛靈塔。

牆上的壁畫,讓我遙想起敦煌的石窟,色彩鮮明而歷歷在目,一眼千年,望去的正是昔日王宮的舊影,雖然歷經歲月與戰火,如今只得保存下一洞一殿,卻絲毫不減當年的風采。行至觀音菩薩殿,也終是看到了那尊時間自在觀音像。這「自在 」,是因藏族同胞認為觀世音菩薩與西藏有著特殊淵源,正如宮殿里那副畫著菩薩的壁畫,畫中一隻菩薩座前靈猴來到雪域高原,與一女生下5個童子,這就是藏族的祖先,也是藏族同胞認為與與菩薩的紐帶關係。而松贊干布自比是觀音菩薩的化身,藏語布達拉就是觀音菩薩居住地,自然布達拉宮就成為了菩薩的道場,一行夥伴饒有興緻的聽著導遊的解說,看著這紅白黃相間的高原宮殿,再看著宮殿周圍滿是繞殿而轉宮的藏族同胞,這樣的長龍終日不停,日復一日穿梭在紅山與藥王山之澗。

相比布達拉宮,大昭寺又是另一個必去之地了,這是個非常宏偉的傳統吐蕃式建築,也是松贊干布所建造,相比純粹的藏式寺廟,大昭寺則更融合了更多包括大唐、藏族、尼泊爾、印度的風格,由此也創造了第一個座平川式土木藏傳佛教寺院,看到了大昭寺,才發現這裡的建築格局與漢傳佛教不同,屬於不對稱建築,但是多種風格也能看出在1300年前,藏傳佛教已經基本確立了自己的風格,如果一連串的說起傳承歷史,怕是幾天也講不完。

而之所以會建造大小昭寺,正是因為文成公主與尼泊爾的赤尊公主分別帶來了佛祖釋迦摩尼的12歲和8歲等身像,這是世界上僅存的三座佛祖等身像其中的2個,還有一個是25歲的,供奉在印度的菩提伽耶,也就是釋迦摩尼悟道的地方。

作為全國信仰藏傳佛教信徒的朝聖終點,這尊佛祖等身像有著獨特的意義,相傳佛教始祖釋迦摩尼親自為此像開光,賦予了佛祖的靈魂,所以在信徒心中,甚至一路不遠3000公里從那曲和阿里地區磕長頭而來,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了2600年前的佛祖真身,也是信仰藏傳佛教的藏族同胞無上之榮耀。

隨著朝聖人群的流動,我們也跟隨著他們環繞走在八廓街旁,夜幕降下,大家閑庭信步,慢慢悠悠,頗為自在。

「塔鈴風動韻東丁,一派生機靜空生。山吐濕雲痴作雨,水吞活石怒為聲。」,這是清朝駐藏大臣和琳筆下讚美扎寺的詩句,殿塔上的鈴在藏地高原的風中叮鈴響悅,而遠處看著日喀則的年楚河谷冬日挺立,這種感覺是恬淡閑適的。扎什倫布寺是班禪的曾經主要居住地,按過去時期藏地的區分,班禪當時位於後藏地帶,也就是如今的日喀則,而「班禪博克多」中「班」是梵文「班智達」,漢語意為「學者」;「禪」是藏語「欽波」,漢語意為「大」,合起來是「大學者」的意思。「博克多」則是蒙語,指有智有勇的英雄人物。當年根敦珠巴在固始汗令羅桑確吉堅贊的主持下,修建了扎什倫布寺,並劃分後藏部分地區歸他管轄,大多的殿堂與日喀則地區藏民家中都會供奉九世與十世班禪的畫像,作為兩位心懷愛國統一的聖者,曾經為了國家的穩定而不懈努力也真正換來了人民心中的敬仰,這才是真諦之一。不同於布達拉宮那麼高聳,扎什倫布寺相對低調許多,一番晨游,我們穿梭於朝拜的藏族同胞之中,駐足主殿之上,遙望市區,此刻正如倉央嘉措的話:「我獨坐須彌山顛,將萬里浮雲一眼看開」,茫茫後藏之景,盡收眼底……

沿著定日縣往南走,可惜天公不作美,到達珠峰時烏雲滿天,絨布寺亦彷彿藏於雲中,夜幕之下難以看清,寺門口幾頭碩大的白氂牛在昏暗的燈光下若影若現,寒風呼嘯,卻讓我想起了溫庭筠的商山早行,不過此刻卻是珠峰月下了。晨起動征鐸,客行悲故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牆。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若把他的「晨」換成「夜」,把「悲故鄉」換成「樂遠方」,把「雞」換成「牛」,把「茅店」換成「絨布」,便是無以倫比的月下牛影動,絨布雲巔望珠峰之朦朧美。朱自清的《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在這裡,亦可以變為「月光雪景的珠峰影」。在把那些景緻看成藏地之美,這是多麼的相似啊。

可曾回首歸客棧,此刻早已雪漫山…..

突如其來的暴雪,打亂了全部的計劃,吉隆口岸無法去了,穿越喜馬拉雅,穿越南亞山國尼泊爾自然也不得不取消了。不過對於我們而言,山南景緻年年有,卻是大雪何年見。如此的大暴雪,在南方不曾擁有,在北方大地也多年難得一見。自然給悠悠還有智民開心壞了,平時不怎麼感慨的智民此刻竟然抒發內心,坦言遇到了多年不懂得感動,還在零下20多度之際,隻身一人在院外堆了一個雪龜旺財。看到同伴玩的開心,我自然比自己開心還要開心。

出發前我讓大家都帶點水果糖,因為藏區的同胞特別是小孩子吃的都是奶糖,很少有水果糖吃。而此時我們因為暴雪困在了白壩,全鄉的水管都凍住了,沒有自來水,門外是厚厚的積雪,一開始我還覺得挺新奇,便拿著水壺和桶子賣力的在院外舀冰化水,結果化了3桶水之後,才發現一桶雪只有三分之一的水,而且化雪需要一個小時,幾次下來,身體已經是腰酸背痛,難以支撐。

藏族老闆和工作人員小姑娘看到我們不習慣沒水的生活,便自發去給我們每個房間挑水。那是一個綠色的大桶,口小身大,背在身上,已然是有些過重,我好奇跟著看了看,只見他們踩著雪地,雪沒進腳踝,褲腳上都是大雪留下的殘跡,再看到她們翻過欄杆,走下200米外的河道,蹲在河邊,匍匐在結冰的河面之旁,通過破洞去舀水,然後小心的背上,彷彿感覺不到那種幾乎零度的冰水之溫度,之後踉踉蹌蹌的搖擺走回,給我們每個房間倒上河水,過後還微笑著說如果要水請告訴他們,他再去挑,說罷此刻,我的眼淚已經在打轉,得於大雪,可以稍微掩蓋一下,心中的酸楚與感動瞬間湧上心頭。

在房間燒著藏家人獨有的循環燃料牛糞,房子暖烘烘的,聊天之際才知道小姑娘叫「次丹珠嘎」,今年剛滿18歲,或許因為家裡需要,只有出來工作,她似乎不懂太多外界的東西,但是心裡卻充滿了樂觀,臉上都是微笑,我把隨身帶的糖果和餅乾都給了她,她還很不好意思的收下,我又怕她不好意思拿,便堅持的塞進了她口袋並封上拉鏈。

臨行之際,我們照了一張合照,她擺手告別我們,陽光下透出的是常年高原紫外線在她臉上透出的高原紅,她系著那厚厚的又帶著幾分破舊的圍裙便準備去繼續幹活了,冰霜滂沱,白雪蒼茫,她一路小跑,一路遠去,最後消失在雪中,我望著雪地的腳印,心中百感,只願像她一樣的可愛的藏族同胞,在祖國的庇護與照顧下,過得越來越好……

由於全藏暴雪封路,我們無法前往阿里與尼泊爾。而人們對西藏的了解,除拉薩和林芝外,再多一點的知道昌都與日喀則,而山南、那曲、阿里地區或許就印象模糊了。阿里處於西藏南部,和新疆省還有多國接壤,由於平均海拔近5000米,境內有羌塘高原,有著千山之巔,萬川之源,西藏的西藏的稱號。

這個佔據西藏四分之一面積的地方,卻是最早孕育中華民族西藏地區文明的源頭所在。神秘的象雄文明,還有西藏最早的土著宗教——苯教,亦是發源於此。而正是由於阿里地區的氣候變化詭譎,也使得藏族同胞的先民,在面對暴風驟雨,流星白羽,大雪漫山時,會對大自然產生神秘感和恐懼感,從而產生超自然力量在駕馭自然的想法,這漫長而複雜的造神過程逐漸的也就構建了苯教的神靈,這也是苯教是多重崇拜的原因之一,而看到苯教的神靈之後,那種風格樸拙,造型誇張。

此前也讀過一些藏地歷史的書籍,說起苯教,它起源於魏摩隆仁的地方,這在苯教中意味著就是宇宙的中心,看到教中神畫的描述,這裡有山川大河,和無憂無慮的苯教眾神,而著個地方,就是神山岡仁波齊。

在苯教,雍仲是藍色意思,在他們眼中藍色意味著永恆不變。

但是由於當時宗教神權過大,已經衝擊了雄心壯志的松贊干布,國師與贊普之間的矛盾也是愈發激烈,為了動搖當時的信仰,松贊干布迎來了佛教,並逐漸傳承為藏傳佛教,以此來鞏固當年居民的思想,為了化解了權力之爭,只有用新有思想去佔領舊有思想的大本營,才能去全面傳播新信仰,所以作為苯教的核心地,象雄王國在吐蕃面前,也就只有覆滅的結局了。

而這信仰的改變,可以說是非常艱難的,尤其是土生土長的本土信仰,已經滲透到了生活生產中的方方面面,人民的思想角度和生活方式。而如何去平衡就是一門藝術了,若是大刀闊斧,則必然引起變動,所以也唯有和風細雨,去慢慢推進。同時還要藉助舊有宗教的一些習俗,去借鑒、承認其中的基本儀式,以此來緩和初期的基礎民眾融合矛盾,由此慢慢推進,逐漸成長為地區主要宗教。

風雲變化千年,坐擁近百萬人口和地區最古老文明之一的象雄,終究還是湮沒在了歷史長河中,風吹雲變,雪上神山,戈壁大漠,終是山河故人已不再,留下的只有無人區那些孤立在蒼茫石刻壁畫之中的象雄古文。它依舊滲透在西藏的文化基因中,也正是因為象雄,我們得以更加接近神秘西藏的源頭與內涵,而苯教的崇拜與象雄文字所承載的文化價值,講如同一條綿延無盡的大河,持久的流進西藏的西藏。

這也許就是象雄最後的歸宿吧。神秘的阿里地區,或許不知何年才見了。

同時作為西藏的糧倉,此時的林芝在冬季似乎也暗淡失色了許多,作為中國古代文人偏執的第一熱愛——「桃花」,,林芝憑藉有著在藏區獨有的桃花林,就像一位書生才子,撫琴伴月。也讓雪山草原的蒼勁狂野,與桃花源的清秀靜謐而形成鮮明對比。隨著雅魯藏布江一路向下,沿著南迦巴瓦峰急轉直下,劈出了高山深谷,也辟出了「塞上江南」。

阿里和林芝,一個像策馬奔騰的高原大漢,另一個則像手持轉經筒與念珠,跪坐在地上默默誦經的虔誠信徒,相見兩相異,卻又相見兩相和。

人說西藏值得在不同年齡以不同的心境前來可以得到不同感受,此刻東望林芝,我想,這麼美麗的地方,就等我下次再來吧,此刻浮現的,只有那晚沿著雅魯藏布江,在諸峰伴雪中,一輪皎皎空中孤月送我行了.......

月寒珠峰行

冬月藏地寒,日落孤月山。

蒼茫白雪上,雅江經幡旁。

七子心同在,雲中珠峰藏,

冰川星野下,遠處白壁山。

——記於戊戌年冬月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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