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些自憐，不要消費江西的「闊」與「慘」了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 立知社
作者 從迅
前天，人民日報旗下《國家人文歷史》雜誌的公眾號轉載了一篇名為《什麼是江西：存在感最弱排行榜里，不該有她》的文章。一看標題中有「不該有她」，我以為這是篇介紹當代江西發展成就的文章，結果點進去後發現，還是那套熟悉的「祖上也闊過」的說辭。
最近一段時間，有不少寫手把「江西沒有存在感」的話題作為自己的創作題材。去年七月，「地球知識局」在公眾號和知乎上發表了《江西省會為什麼會沒有存在感？》一文，分別收穫了10萬+閱讀和3000+贊同、1400+評論。而今年1月29日，漫畫博主@黃一刀有毒的作品《你可能對江西人一無所知》更是登上了微博熱搜，江西省內各大媒體紛紛轉載。
除了這些以外，在知乎上搜索關鍵詞「江西」，排在榜首最熱門的話題便是「江西真的是最沒存在感的省份嗎？」還有瀏覽器上出現的關於江西的文章，也總是以這一話題為核心展開的。
形式多樣、來路不一的關於江西的存在感的討論已是屢見不鮮。不過，無論是在自媒體寫手的筆下、畫家的畫布上還是普通網友的吐槽中，這一話題的內容可是萬變不離其宗，大多採取了前文提到的「祖上也闊過」的寫法：作者開頭舉例說明身邊人不知江西，隨後在井岡山、廬山、滕王閣、海昏侯墓、王安石、歐陽修、文天祥等一大堆我們熟知文化符號中任選三四，勾勒出一幅江西輝煌歷史的簡筆畫。
我也曾非常喜愛閱讀這類文章，划過知乎上那個關於存在感的問題下的一個個回答，雖然最後總是不免對江西的現狀嘆息一聲，但同時還有一種滿足感乃至自豪感填充內心：我們省曾經真的很輝煌啊，之前不知道江西有多厲害的人看到這些肯定會很驚奇的。
這種心態是難以言喻的。今年春晚播出時，當畫面切換到江西井岡山分會場時，我的中學同學們紛紛留影上傳到空間、朋友圈，配上諸如「這下我的大學同學應該知道江西了」的文字。
或許身在外省的江西人都有這樣一種「自卑」的情結，從「環江西高鐵網」到「環江西國家級新區、自貿區、自主創新示範區」，再到「環江西雙一流大學建設網」，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狀況和周圍的安徽、湖北、湖南還有浙江等省一比，簡直是一步慢，步步慢，乏善可陳。可是在宋明時期，我們明明是中國經濟文化最發達的地區之一……我也開始說起江西的慘、講起過去的闊來了。
不管是在網路社區，還是在我自己的圈子裡，關於江西省存在感的文章總能輕易獲得江西人的認同，評論區幾乎沒有爭論，一邊倒地訴說江西的慘淡。在當下的網路環境中，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這一話題被消費得越來越多，熱愛家鄉的江西讀者也習慣了自嘲家鄉的闊與慘。我卻覺得不對勁了。
我們曾經真的那麼闊嗎？如今又真的這麼慘嗎？
論古代成就，儘管江西曾有「一門九進士，父子探花狀元，叔侄榜眼探花，隔河兩宰相，五里三狀元，九子十知州，十里九布政，百步兩尚書」之盛況、「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之盛景，但是與此同時周圍省份也並不見得有多麼落後：湖南的嶽麓書院與江西的白鹿洞書院同為中國古代四大書院，湖北的黃鶴樓在詩篇中出現的頻率不比滕王閣低，安徽也有曹操、周瑜、嵇康、朱元璋、包拯、吳敬梓、胡雪岩等家喻戶曉的名人。
而到了近代，受太平天國戰亂以及思想保守等因素影響，諸如江南製造總局、輪船招商局、漢陽鐵廠等先進的工商業幾乎和江西沒什麼關係了，一省落後的命運，也正是從這時開始的。前江西省委宣傳部部長劉上洋在其《江西老表》文中寫到：
直至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夕，偌大的一個江西省，除了清朝晚期開辦的安源煤礦外，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工商企業。省會南昌只有為數很少的手工作坊式的企業。就是在一百多年前被英國人闢為「五口通商」且有「小上海」之稱的九江，也僅有幾家規模很小的紗廠……
當西方列強在十九世紀中葉從海上用炮艦轟開中國市場大門的時候，江西老表卻還沉迷在心性命理學的清談中。當沿海地區的工商貿易蓬勃發展的時候，江西老表卻還沉迷在自己的那一片田園風光中。當鄰省的洋務運動和民族工業方興未艾的時候，江西老表卻還沉迷在農耕田糧應是全省頭等大事的舊式思維中。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封閉與落後，江西後來才成為了革命時代的中央蘇區、和平年代的革命聖地。紅色文化資源的「闊」，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窮。在紅色文化上，江西也並非一家獨大。中國五大革命聖地除了江西的井岡山和瑞金外，貴州省的遵義、陝西省的延安、河北省的西柏坡同樣各有特色，而浙江的南湖、湖南的韶山也吸引了不少遊客。
與國人在將中國與外國進行對比時一定會提及五千年的輝煌歷史和自明清開始的落後的說法相似，江西人敘述本省的歷史也遵循著這一邏輯，這很中國人。不過，詩書禮樂、四大發明固然值得自豪，但西方的啟蒙運動和工業革命同樣也很精彩。同理，江西在歷史上有宋明的高光時刻，地處中原的「老家」河南也有「天下名士，中州過半」一說，廣東、上海則在改革開放初期成為了世界矚目的焦點。其實誰家祖上都是有來頭的。
胡適曾說：「可靠的民族信心，必須建築在一個堅實的基礎之上，祖宗的光榮自是祖宗之光榮，不能救我們的痛苦羞辱。」這個道理放在江西人的信心上，大概也適用吧。雖不至於痛苦羞辱，但不可否認，江西在交通、教育和工業等方面的落後，確實令人難受。放眼未來，江西的「基礎」又是否堅實呢？
答案是，現在並不很堅實，但比想像中要好不少。2016年-2018年，江西省的GDP總量在全國31省市中位列第16名，但是增速一直保持在8.7%-9%之間，處在全國的第一梯隊。2018年，江西省人均GDP為4.76萬元，雖然僅僅是31省市中的第24名，但與排在第18名的四川省的4.9萬元差距並不是很大。總而言之，再怎麼不濟，江西目前的實力也能排在全國中流水平，且潛力巨大，情況是非常樂觀的。
樂觀源於何處？
一是環境，舉例來說，第九次全國森林資源清清查數據顯示，江西全省的森林覆蓋率高達61.16%，排在全國第二，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江西省環境狀況之優越。在倡導「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今天，這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二是交通，雖然已經慢了一步，但亡羊補牢，猶未遲也，今年年底，作為京九高鐵的一部分的貫穿江西南北的昌吉贛客專就將通車，再加上昌景黃、渝長廈等其他高鐵線路的陸續開工建設，江西正大步地邁出「交通窪地」。
三則是新興產業，航空工業方面，位於南昌的中航工業洪都是2017年首飛的國產大飛機C919前機身、中後機身的唯一供應商，約佔機體份額的四分之一；2018年世界VR產業大會在南昌舉辦。除了這些以外，數字經濟、物聯網等高新技術產業也方興未艾，「會讀書」的江西人正在向 「會有創造力」轉變。
別再賣「慘」，別再擺「闊」，別再消費那無關緊要的存在感了。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反過來看，可不就是「要想人知，除非己為」嘛。投身到江西的經濟、教育和文化建設中，少些自憐，多些自強，這比感傷今昔更困難，但卻更進步，別讓「沒有存在感」成為江西唯一的存在感。
編輯 從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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