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一):童年的數學啟蒙

作為數學教育者,我一直把提高全世界的數學興趣和能力、構建一個思考型世界視為己任。我的生活經歷跨越了美國、亞洲、歐洲,工作則涉足學術圈、金融圈和現在的創業圈,這讓我的價值觀慢慢成型,也逐漸有了自己的處世方式。

我認為自己稱得上是一個世界公民,雖然在美國出生長大,但父母都是新加坡人,他們的祖籍分別是廣州和汕頭。求學路上,我有幸受到了一些來自五湖四海的教育熱愛者的指引和教導,他們中不僅有美國人,還有一些東歐人和亞洲人。就這樣,我接受了來自大西洋兩岸老師的高等教育,現在又每隔一個月往返於太平洋兩岸,傳播著數學文化。

在我的觀念里,好的教育就應該融合多種文化的先進理念和優良傳統。在接下來的幾篇文章中,我將會談談我的數學學習經歷,並說說這些經歷是如何啟發我去實現那份教育初心的。


東西合璧的數學啟蒙

我有幸在一個數學文化底蘊濃厚的家庭中長大。父親Wei-Yin Loh(羅偉賢)是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統計學專業教授,曾榮獲Rowland獎、Benjamin Smith Reynolds獎等獎項。母親Theresa Loh(李月娥)曾是新加坡一所高中里的數學老師。

上世紀70年代,他們來到美國,父親開始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攻讀博士學位。也就是在這期間,我、弟弟博儒和妹妹博玲出生了。為了讓我們更好地成長,母親最後選擇放棄工作,全身心在家照料我們。

其實一開始父母並不確定是否要在美國永遠留下來。於是他們找來了一些新加坡學校的教材和資料,讓我們兄妹三個跟新加坡的孩子同步學習。這樣的話,即使有一天回到新加坡,我們也能跟得上學校的課程。

少年時代的我和弟弟妹妹

那時(甚至現在也是),新加坡的數學課程難度要比美國高几個年級。於是父母自創了一套教學方法,帶我們按照新加坡學校的進度學數學。得益於此,我在數學方面的能力比美國公立學校里的同齡人超前幾年。大概在小學三年級前,我都一直按父母教的方法學數學。那是一種非常東方式的學習方法,即通過演練大量的習題來提高做題能力。

上了公立學校後,我切身感受到了美國學校里那種對學生全力支持的氛圍。學校老師很快發現我的數學能力要比同班同學領先幾個年級。但他們並沒有繼續給我灌輸更高階的數學知識,而是讓我利用其他同學按正常進度學數學的時間,來做一些偏題、難題,訓練我的批判性思維、邏輯思維、解題能力和創造力。這個過程其實要花很多時間,有時一道題甚至需要15到30分鐘才能解出來,與幾秒鐘就能有答案的速算題截然不同。

要解出這種難題,必須投入大量時間,而且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來嘗試失敗的想法。雖然我也曾氣餒過,但這最終培養了我堅持不懈的精神,和即使毫無頭緒也會悉心鑽研的勇氣。學校還會讓我和其他數學水平較高的同學一起玩國際象棋之類的策略遊戲,並讓我用計算機搞一些自己喜歡的實驗。通過學習一些程序範例,加上大量的試錯,我最終在小學期間成功學會了BASIC語言進行編程。

總的來說,在小學裡學數學是一段非常享受的美好經歷。學生們被不斷激勵著去探索,去用邏輯解決問題,並有機會自由發揮、自我引導。當然,對我來說,這些都離不開小時候母親在家裡教給我的計算和基本代數知識。

到小學高年級以後,父親在我數學學習中參與得也漸漸多了起來。為了培養我的創造性思維,他找來了一套更有挑戰的難題:BrianBolt的《數學遊樂場》問題叢書(The Mathematical Funfair)。每天晚上,父親會在家裡帶我們研究裡面的題目,做完以後我會和弟弟妹妹一起對答案、討論各自的想法。這些題和平常課本里的題不同,要解出來不能靠生搬硬套現成公式,而是需要自己開動腦筋,自己研究新的辦法。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數學令人耳目一新的創新性,和其非對即錯的精確性所帶來的滿足感,讓我真正感受到了它的奧妙和樂趣。

《數學遊樂場》,Brian Bolt著


憑興趣踏上競賽之路

回想起來,正是有了解題技能的基礎,再加上創新思維和整合知識點的能力,我才能在後來的求學路上乃至整個人生中不斷過關斬將,到達更高的平台。到初中參加MATHCOUNTS數學競賽時,我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數學能力真的不錯。

MATHCOUNTS是美國最具影響力的初中數學競賽,但我參賽並不是為了升重點高中或考名牌大學,因為那時並沒有入學考試的成績要求。據我所知,我的父母當時也完全沒考慮大學錄取這件事情。真正吸引我的是競賽中的競爭氛圍,它完全符合了我的三個興趣點:人、挑戰、思考。

在學校的參賽隊伍里,我結交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當時的教練Terry Gerhardt也是我們一位隊友的父親,非常熱情、善於鼓勵別人。他的主要任務是為每個隊員提供充分的支持,營造一個所有人都能全身心備戰比賽的環境。每周日下午,他會帶著我們十個初中生一起去他的辦公室,共度三個小時的美好時光。我們一起做題、切磋解題方案,一起吃披薩、交朋友。這彷彿是一個數學派對,緊張的競爭感都被友好的合作所取代。大家在歡聲笑語中共同進步,每個人都樂在其中。

Gerhardt教練有一套獨特的訓練方法,他的策略是讓我們回頭做一些舊題,在規定時間內解出答案。每個人仔細檢查後,要輪流講講自己的做題方法。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學會同一道題目的不同解法。他會扮演評委的角色。如果誰都不會做的話,他會給我們一些點撥。他鼓勵每個學生髮言,因為他曾說過交流是領悟數學的一個重要環節。由於隊友們的求知慾都很強,我們都必須把自己的方法講得清楚詳細,每一個步驟都不能疏忽。這就要求我們對自己的解題法了如指掌,否則任何漏洞都會暴露出來。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去看看這些同伴長大成人後的樣子,就會發現他們沒有懈怠,依舊在生活中挑戰自我。現在他們中有人做了數學教授,有人做了技術創業公司創始人,還有人做了風險投資基金創始人,醫生,哈佛大學醫學院研究員,以及許多其他了不起的工作。很難想像,這些出類拔萃的人,全都來自威斯康星州一個僅有20萬人口的麥迪遜小鎮里的一所普普通通的公立中學。

威斯康辛州麥迪遜

剛開始參加這些競賽時,我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野心,也不是很看重名次。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正式參賽的第一年裡,我一路順利晉級。從校級、到市級、到州級、到國家級,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次又一次的驚喜。不斷的晉級讓我有機會接觸到了更多優秀的教練。

7年級時,我加入了威斯康星州的4人代表隊。教練Di Tran有越南血統,非常熱情、體貼,有時也嚴格認真、不苟言笑。當時大多數參賽州的人口都比威斯康星州多得多,但Tran教練毫不畏懼,她對我們的團隊很有信心,堅信我們一定會獲勝。一組隊,她馬上給我們分配了一項任務:用大約一個月的時間,把前13年所有的競賽題都做一遍。於是我們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個厚厚的信封,裡面裝滿了各種題目。

這樣的任務對我來說還真的是第一次。我很慶幸自己有家人的支持做後盾:母親仍然可以提供幫助,每天她都會抽出一些時間來解答我的疑問。父親的成就對我也是一個激勵,25年前,他曾在新加坡國立高中九門學科考試中取得優異的成績,創造了新加坡分數紀錄新高,登上《海峽時報》頭條。儘管如此,他們從不會逼著我做出什麼成績,也不會給我施加任何壓力。他們把權力交給我,讓我來為人生掌舵,去主宰自己的夢想。

父親因成績破紀錄登上《海峽時報》頭條

在全國競賽中,教練和隨行工作人員對待每件事都很細緻認真。甚至在比賽前一天,為了讓我們晚上能睡個好覺,他們還帶我們在華盛頓特區長途徒步。第二天的比賽中,我們州的隊伍不負眾望,獲得了全國第三名的優異成績,我個人成績排名25。

看到努力得到了回報,我決定在競賽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一是因為喜歡那種挑戰自我的刺激感,二是不想離開這個剛剛加入的全國數學愛好者社區。對當時那個來自偏僻的威斯康星州的我來說,認識這麼多優秀的外州代表足以大開眼界。通過和他們的日常交流,我看到的是一群卸下天才光環後的平常人,深深享受著與他們相處的時光。

要想繼續留在這個圈子裡,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繼續參加全國競賽,這樣我就可以再見到這些朋友們。我把全國競賽也看成一場大型的數學派對,就像我們周日下午去學校做題那樣,只不過這次是要跟一群來自外州的客人狂歡。

我所在的初中數學隊,前排最右是我與當時9歲的妹妹羅博玲

第二年,我以MATHCOUNTS個人排名全美第三的成績從初中畢業。父母把重心漸漸轉移到了弟弟妹妹身上(後來他們分別獲得了全國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好成績),我便開始自己研究做題方法和把握學習方向。

(未完待續)


推薦閱讀:

TAG:教育 | 數學 | 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