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精神病的筆記
他獲得了自由,卻是以靈魂為代價。
弗洛伊德很早就注意到了精神病的特殊,早期弗洛伊德把精神病也歸類於神經症,精神病和神經症的區分是作為自戀性神經症和轉移性神經症。弗洛伊德認為自戀性神經症(精神病)指的是沒有轉移能力或轉移能力不充分的人。對於精神病而言,正統的分析室的分析不但無益,甚至可能是一個災難,拉康在這裡補充說,假如我們將精神病前期(擁有精神病的結構,但是還沒有觸發精神病現象的人)帶到精神分析中,那麼可能會出現一個充分發展的精神病。另外精神病的受迫害的轉移可能使分析家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對此,弗洛伊德指出任何精神分析的開始,必須有一段一到兩周的初期會談,以使分析家確認分析者是否是精神病。如果分析者是精神病,分析家應當立即停止分析。後來布魯斯芬克認為這一時間段應當延長到一年左右。
弗洛伊德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神經症上,對於精神病所提不多。弗洛伊德認為神經症是自我和本我之間的衝突導致的,而精神病產生於類似的自我和外部世界之間的問題。他在《神經症和精神病中的現實感的喪失》中提到「不久前我把神經症和精神病區分開的特徵之一定義為,前者當中,自我是忠實於現實的,它取消了本我(衝動生活)的部分,然而在精神病當中,自我服務於本我,從而從部分現實中撤出。」拉康在弗洛伊德的研究的基礎上提出精神病的精神結構是以父姓脫落為標誌的。也就是說拉康認為精神病的癥狀,諸如幻覺、幻聽、妄想、語詞新造等等都不是精神病的標誌性結構,只有父姓的脫落才是精神病的標誌。
什麼是父姓
父姓是律法,是社會秩序,是法則。父親去規定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父親去規定了長幼尊卑。父姓是一個基礎的標記,沒有父姓,表義過程則無法進行。父姓給予主體以認同,為主體命名,讓主體能在符號界中獲取自己的地位。父姓允許我們離開全能的母親,父姓幫助我們與享樂分離。與此同時,父姓要我們付出禁止俄狄浦斯的代價。
父姓與弗洛伊德著名的文本《摩西與一神教》中的耶和華有明顯的類似性。耶和華是一位作為支撐也具有要求性的,卻從未顯露其真實面貌的代理者。他是一個抽象的,可是會言說的創造者,他承諾我們給予救贖,作為交換,則需要服從其神聖的法則。他的言說是一種抽象無形的規則。
父姓脫落意味著什麼
父姓的脫落意味著個體完全被排除於由文化決定的符號盟約。精神病不再接受文化所確立的法則,使得能指與所指之間的縫合點幾乎完全缺失。也就是說,對於精神病而言,詞語的意義不再能被改變,而是幾近僵化。如弗洛伊德所說的,「詞表象」和「物表象」之間的關係幾乎完全被切割開。精神病不再關心詞語在語境中所代表的物,它們在他們那裡僅僅和詞的表面內容有關。這點與神經症不同,在神經症那裡,詞表象並沒有和物表象隔離開,詞表象只是被壓抑到了無意識當中。對於神經症而言,癥狀正是被壓抑的無意識表象所決定。而分析家的任務正是幫助分析者找到那個隱藏的詞表象,所以在這點上說,神經症病人受的是欠缺詞語的痛苦。神經症總是試圖對創傷進行現實化,如強迫症用強迫性行為保護自己,恐懼症用一個恐懼對象保護自己。而創傷對於精神病沒有任何意義,精神病沒有隱藏任何東西,他所有的思想都裸露在外面。也就是說精神病的詞表象是完全「淺白化」的,拉康對此幽默地說精神病是「露天的無意識」。他的語言功能是完全失調的,他不斷地製造新詞,大量的用字代句。因此拉康在這裡再次強調,在做出精神病診斷之前,必須看到語言障礙的真實在場。
由於個體的完全被排除出由文化決定的符號盟約,意味著語言交流的大他者的缺失。在拉康的L圖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大他者在交流中所起到的作用,拉康在這裡指出,交流並不是主體間的信息交換,交流更多關涉的是主體與大他者的互動。精神病的大他者的缺失,意味著精神病逃脫了大他者的束縛成為那個看似最自由的人。實際上,由於大他者的缺失,使得精神病無法經歷異化(這裡的異化指兩種,一種是異化,一種則是分離,孤獨症與精神分裂症沒有經歷異化但是妄想狂與偏執狂經歷了異化,妄想狂沒有經歷拉康所說的分離)。這使得精神病的自我完全地淪陷,完全被享樂所入侵,他不再說語言,而是被語言所說。在精神病中,想像關係佔據了絕對的主導。我們可以簡要地說,精神病主體缺乏一個問題[疑問](神經症的慾望涉及一個關鍵問題:強迫症的「我是活著還是死了」,癔症的「我是男的還是女的」)。精神病主體沒有處於慾望的維度,而是被享樂入侵,因此無法產生符號化的慾望,想像也因此脫韁,想像與實在界的享樂入侵一起構成妄想,導致現實被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