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祝見聞錄：既是獵人又是巫師的民間傳聞——虎匠（下）
前情回顧：
廟祝趙有志：廟祝見聞錄：既是獵人又是巫師的民間傳聞——虎匠（上）
廟祝趙有志：廟祝見聞錄：既是獵人又是巫師的民間傳聞——虎匠（中）我滿心期待地問，今天有熱鬧瞧？
老虎匠說，有個老師傅的徒弟出師了，慣例還是得讓徒弟去封一次山。
我說，那現在還能打獵嗎？
老虎匠說，現在都要辦個狩獵證，有證才能打獵，我們這裡現在都要辦這個證的，我帶你去瞧瞧就知道了的。
我對神秘的梅山法師心儀已久，早就想看看這傳說中的「封山捕獵」，不用人去驅趕，動物自己從山上某一條路徑往下跑的狀況。
我和劉飛欣然跟著老虎匠一起出了門，路上我問起，今天也是您來主持封山嗎？
老虎匠摸著鬍子笑著說，不是的叻，誰出師了就讓誰主持，本來今天他們喊我去做個見證，找虎匠做見證也是圖吉利，我說我年紀大啦，不去噠，既然你來了，怎麼也得讓你見見我們梅山師傅的本事，不至於白跑一趟是不？
我點點頭，跟著老虎匠繼續走，一共走了大約一個小時，到了一座山的山腳下，我累得氣喘吁吁，但老虎匠身體素質相當好，春天天氣漸漸熱起來，他卻一點汗都沒流。逐漸聽見附近開始有熙熙攘攘的人聲，走近了才發現原來已經有四五十人聚在這裡了。
我驚訝地說，這麼多人都是梅山師傅嗎？
老虎匠說，不是的叻，我們這裡出師是個大事，跟結婚一樣，親戚朋友都要來看的，還要隨禮吃酒席，這些都是來熱鬧的。
話音剛落，附近的鄉親們順著說話聲轉頭看過來，一見是老虎匠來了，都驚呼起來。
從人群最裡面出來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頭上綁著一塊紅布，穿著一件像裙子的下擺，直接走到我們面前，握住老虎匠的手，說，劉嗲，您可算是來了噠。
湖南方言里，嗲是對男性老人的稱呼。
老虎匠笑著點點頭，說，你忙你的，我就是過來看一下。這是從長沙來的趙師傅，學元皇的，他對咱們梅山的封山蠻感興趣。
中年男子對我笑著點頭致意，說，叫我麥師傅就行了。
我也朝麥師傅做了個揖。
麥師傅親切地拉著我的手，往人群中走進去。
只見人群最裡面還站著五位頭纏紅布，穿著裙子的中年男子，另有一位老先生坐在椅子上，滿臉笑容，估計就是麥師傅的師父了。他聽附近的人傳來了消息，站起身，朝帶我來的虎匠走過去攀談起來。
麥師傅等了一會兒，朝另外五個頭上纏紅布的男子說，咱們開始吧。
話音剛落，這五個人一起倒立起來，用手撐地，彷彿這種動作對他們來說早已習慣了，一點也不見吃力的樣子，和張五郎神像的動作一般無二。
麥師傅點了三支香，插在前面的香爐中，在法壇上念念有詞，掐訣念咒了一陣兒，那倒立著的五人聽著他的咒語，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聽到了指揮，手撐著地站在附近看似有某種規律的位置上，不時還相互變換，過程中一直是以手代替腳。我看了一會兒，想到他們是在以另一種形式踏罡步。
過了一陣兒，五人停了下來，麥師傅從壇上拿起號角，用力吹響，頓時號角聲傳遍了山野。
只見有人遞給麥師傅一把尖刀，麥師傅接過來，刀刃朝外咬在嘴裡，接著一個優雅的身姿伏低了，也倒立起來，以手作腳，走到壇邊的一隻被綁住腳的大公雞旁，左手抓過雞脖子，右手支撐著倒立卻絲毫不見身子晃動。
接著用左手按住公雞，鬆開了口，右手從嘴裡把刀拿過來，一刀斬去了雞頭，頓時雞血就流出來了，麥師傅把淋了血的刀又咬在嘴裡，抓著大公雞的身子倒立著走到法壇前，伸手將雞血灑在壇下的張五郎神像前面。
麥師傅站起身來，另外倒立著的五人也一起站起來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互相遞了支煙，靜靜地抽了起來。
老虎匠正和之前那位老先生坐在一起笑著聊，我走到老虎匠身旁，老虎匠幫忙做了一下介紹，這位老先生也確實就是麥師傅的師父，姓魯，沒有到虎匠的級別，卻也是個很出色的老獵人，術法高明。
我問道，這個法事做完了？這樣等著就可以了？
老虎匠點點頭，說，等著，過一陣子有些小動物就會從我們這邊下山來。
我說，會有些什麼野獸呢？蛇？野豬？
老虎匠說，不同的陣法趕下來的動物也不一樣，有專門趕蛇的，那下山來的就只有蛇，這次做的陣法，估計就是些野兔子、麂子，不會有蠻大的動物。
我便耐著性子跟大家一起等，不多時，聽見人群的歡呼聲，有人指著山上，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一隻灰色的野兔子。麥師傅看見了，提起一支老式火銃便沖了上去。
我見過這老式火銃，在梅山法里，如果有一些比較困難的驅邪場面，法師要用火銃來打妖邪，很像是清末背景的電影電視劇里那種，得從槍管口塞火藥進去，其實是一種威力並不大的火器，梅山法師常用其迸發的火光聲響來震懾陰氣重的邪魅。
不一會兒，槍響了，接著就見麥師傅用手提著兔子耳朵回來了，眾人都鼓掌歡呼慶祝。
接著等下去，一共從山上下來了一隻小麂子，兩隻野兔和一隻小狐狸。麥師傅只打了其中的另一隻野兔，其他的都放回山裡了。
天色漸晚，山上也不見再有什麼動物下來，麥師傅撤了法壇，邀請老虎匠和我一起去吃宴席，老虎匠婉言謝絕了，帶著我和劉飛一起往家走。
回去的路上，我問道，為什麼今天沒有打麂子和狐狸呢？
老虎匠嘆了口氣，說，唉，現在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打了，山上的獵物越來越少，我們有個規矩，封山不能捕絕的，現在還是春天，那麂子和狐狸都太小，放回去才能以後還有的捕，我都幾十年沒見過老虎了的。沒想到，不打老虎的時候做了虎匠，虎匠就打不到老虎了。
我不禁想起了許多年前野生華南虎瀕臨滅絕的消息，心中有些失落。
在山區居住的獵戶們尚且知道捕獵不絕，將幼獸放回山林中繁衍，梅山地區傳承了幾千年的捕獵習俗都沒有斷絕，越來越多的動物卻在今天人們不斷膨脹的貪婪慾望中消失，希望大家都能夠做到不消費野生保護動物製品，為保護我們的自然環境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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