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嫁給一隻貓
「你這輩子，會嫁給一隻貓。」
低沉的男中音，彷彿一錘定音的語氣，加上略微有些昏暗的房間，少年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如果此時此刻，說出這句話的是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他說不定就真信了。
可惜說出這句話的，是個樓下開寵物店的老趙。
老趙一手拿著煙，一拍大腿，指著桌上那隻那隻小狸花說道，「一口價，300，帶走。」
「嚯，老趙，這麼多年鄰居，你就這麼坑我？就這你賣我300？」少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老趙，低頭看了看桌子上那隻連走路都有些顫顫巍巍的小傢伙，輕輕伸手指戳了戳，卻換來小傢伙一陣不滿的「嘶嘶」哈氣聲
「嗨，這貓有來頭，你買去就是，300不算坑。」老趙抽了一口煙，神神秘秘地湊到少年耳邊，「這貓啊，能保你找著對象。」
「你覺得我信嗎？」少年用一種看傻B的眼光看著老趙，「不是我說你，你玩兒套路也就算了，你好歹整個靠譜點兒的借口啊，你說著小東西爹媽有啥啥高貴血統都比這玩意兒靠譜啊。」
「嘿，你還不信是吧？」老趙看了看少年，咧嘴一樂，把煙往嘴裡一叼，抱起貓轉身就走，「等你信了再來昂。」
三分鐘後，少年拎著貓籠子、貓糧、還有其他一水兒送的玩意兒站在寵物店門口，盯著倚著門框抽煙似笑非笑的老趙嘆氣，「我他媽的咋就攤上了你這麼個鄰居。」
少年今年二十有五，單身獨居，若非實在有些寂寞，也不會想著買個小東西陪著自己。
獨自上樓，掏出鑰匙，開鎖，打開大門，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和自己早晨出門時擺放的東西，少年嘆了口氣，把貓籠子放到牆角，再把一些貓的用具分別放好，打開籠門，讓貓能夠自由活動。
其實，少年是相信命的，事實上，他也相信一些奇奇怪怪的都市傳說，這並不是因為他迷信，而是因為他本身也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傳說中的一部分——少年其實是個犬妖。
要說這年頭隱居在城市裡的妖怪可不少，大部分的妖怪在改革開放之後都搬進城市了，不為了啥，只因為有了更好的居所與環境，誰還願意住在破爛山洞裡苦哈哈地過日子呢？
可惜，少年身為妖族，總是感覺自己並不能很好地融入到人類的圈子裡，哪怕白天和朋友同事相處得再怎麼開心，當夜晚到來，獨自一人歸家時，那種疏離感總是時刻提醒著少年，自己其實並不屬於這裡。
所以，少年才買下了這個小傢伙。
牆角傳來了嘩啦嘩啦的聲音，少年扭頭，發現小貓正用爪子來回抓撓著放在牆角的貓糧袋子，在注意到少年的視線之後，小貓喵喵討好似的喵喵叫了兩聲，隨後又是一陣扒拉。
大概……是餓了？少年有些不確定地走到牆角，蹲下，拆了一包貓糧，倒進老趙附贈的食盆里。
看著低頭飛速消滅糧食的小貓，少年輕輕嘆了口氣，「之後的日子，就要靠你陪我啦。」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欲摸，卻又被小貓壓低身子躲了過去，還盯著他哈氣。
「行吧行吧，不摸你了，個頭挺小，脾氣倒挺大。」少年搖了搖頭，站起身子，「安心吃你的吧，我洗個澡，差不多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貓砂、貓糧、貓罐頭，抓板、貓草、逗貓棒……呃，還要啥來著？」少年拎著籃子，在超市的寵物區打轉，和那些中年養寵物的大叔大媽們擠在一起挑選寵物用品。
說實在的，少年感覺，自從有了貓之後，自己的生活習慣都改了不少。
比如，以前晚餐懶得做，自己總是點外賣，可是，自己每次一點外賣，那個小傢伙就喵喵叫著想往桌子上爬，一開始少年還以為是什麼情況，可是，當他把貓放到桌子上後，小傢伙哧溜一下就沖向了少年的外賣，然後一頭栽進飯盒裡。
少年目瞪狗呆
慢慢地，少年就發現，自家的貓，比起貓糧來，似乎更喜歡吃自己的飯菜，只要一到飯點，小傢伙就會喵喵叫著用爪子撓少年的腿，你別說……真還挺疼的。
在查過網上資料確認過貓咪禁食的食譜之後，少年也就只能老老實實自己做飯了，外賣那些重油重鹽的東西，自己吃也就罷了，實在是不適合給貓吃
當然了，少年的改變並不止這些，像之前有些時候，少年工作太累懶得洗澡，衣服一脫往床上一躺也就完事兒了，但有了貓之後……少年實在是扛不住小傢伙往床上一趴，左右嗅嗅，然後用鄙夷帶著無奈的眼神盯著自己
甚至……還有些其他的習慣，少年也一併改了
比如之前工作太忙有時候晚上懶得洗澡就直接躺床、生活垃圾積攢個幾天再去倒、包括自己的衣服……
之前獨居時倒是感覺沒什麼，可是自從有一次自己工作忙累了懶得洗澡往床上一躺，小傢伙跟著往床上一跳，左右一嗅之後就盯著自己開始死亡嫌棄順帶還往後挪了兩步之後，少年覺得自己這樣似乎是真的不行了
漸漸地，少年習慣了回家做飯燒菜，順便洗衣服倒垃圾的生活。每當下班回家，開門看見自家貓咪趴在門前，慵懶地抬頭看著自己的那一刻，他都會覺得，自己當初把這隻貓帶回家的舉動實在是太明智了。
其實，有時候少年會覺得，自家的貓會不會太聰明了一些，畢竟，作為一隻貓，能夠表現出嫌棄、喜歡、甚至是其他的一些情緒，著實是有些超乎常理，但是轉念一想，少年也就釋然了。
只不過是個聰明點兒的小動物而已，連自己這樣的妖怪都存在，聰明一些的貓咪自然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吧。少年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伸手想要摸摸正在吃自己晚餐的貓咪，卻又被對方躲開然後翻了個白眼。
隨著日子慢慢推移，工作與家兩點一線的快節奏生活似乎也變得緩慢起來，少年逐漸覺得，如果按照之前老趙說的，讓自己後半生陪著這隻貓一起過，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工作日回家有貓等著，做完飯一起吃，吃完一起追劇或者玩遊戲，到點睡覺；周末睡到9點起來，給貓和自己準備點吃的，然後一人一貓坐在床上找個電影一起追劇的日子實在是太舒服了。
沒有多餘的社交、也沒有麻煩的屁事兒，就算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也不會覺得孤獨，更因為同居的小動物黏人而感到煩躁。
少年真的覺得，這就是世界上最棒的生活了。
可惜，生活總是不那麼一帆風順。
年前的某天，當少年和自己的貓兒吃飽喝足，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時，手機響了。
屏幕上是老媽的簡訊：
「兒啊，你也不小了，媽托王阿姨給你找了個不錯的女妖精，過年回來媽給你介紹啊。」
「呸，當年讀書的時候讓我不要早戀，現在倒是催得挺急。」少年把手機往床上一扔，隨即懶洋洋地往床上一躺，滾了兩滾，「誒說起來，我要是現在去找個媳婦兒啥的，說不定也會有人要我了吧？對吧？貓兒？」
他一邊伸手逗自己的貓咪，一邊感嘆。
經過多次的試探著之後，少年很確信，只要自己不要摸貓咪頸部以下的位置，就不會被對方哈氣。
這次亦然。
貓咪並沒有哈氣，她只是用力地，一口咬在了少年的手指上。
小虎牙並沒有咬破少年的皮膚，可是少年卻愣住了，他分明看到了，貓咪臉色明顯露出的委屈表情。
第二天，貓咪不見了。
少年找遍了房間的所有角落，卻再也沒能找到她。
作為犬妖的嗅覺在長時間的人類生涯中已然稀疏，鋪天蓋地的人類氣味也蓋掉了自家貓咪身上的味道。
少年不得已，只能向公司請假，用之前貓咪的照片加急印了傳單，四處分發。
可是，無論他怎麼找，都沒人看到過貓咪。
人們聚過來，卻又散開
「這麼冷的天，家貓在外面怕是很難活吧？」
他們這樣說著，留下少年一個人在樓下一圈又一圈徘徊，四處呼喚自家貓咪的名字。
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少年頂著黑眼圈，走進了樓下老趙的寵物店
「老趙，你看到我家貓沒有？」少年把手窩成團，往裡吹氣
他的耳朵凍得通紅，眼神卻有些木然，幾天的尋找都並未獲得任何結果，他已經沒抱多少希望了
然而，還沒等老趙回話，後屋的門就被一腳踢開了，一個矮個子長發、長相可愛的女孩兒跑了出來，雙手叉腰，在少年面前站定，盯著少年的手和耳朵來回打量。
她的眼神里有抗拒，也有心疼 ，最終，卻還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朝著少年伸出了手，「我在這兒呢，帶我回去吧。」
「這……」少年有些遲疑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老趙，又低頭看了看面前的少女，他能夠感受到，對方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妖族，可是那副樣子，自己確實是沒有半分記憶。
「這什麼這？你還要去相親？我好不容易把你教成這個樣子，你居然想甩了本姑娘去相親？？你還有良心嗎你？」長發的貓姑娘抬起腦袋，看著眼前比自己高上許多的少年，卻沒有半分犯慫，話里話外大有談不攏就一拍兩散的氣勢
可是，少年並沒有回應她的話語，他只是向前踏了一步，然後，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女孩，緊緊抱住，彷彿害怕對方再次消失
「你……你鬆手！鬆手啊傻狗！信不信我撓你！！！」貓姑娘在犬妖少年的懷裡掙扎，想伸爪子撓對方，卻又捨不得下手
少年慢慢低頭，低聲認錯，「對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你也是妖，那要是知道，我哪裡還會說那種話，我覺得，我覺得……」
少年的臉有些泛紅，聲音也變得很輕
可是，儘管少年的聲音很輕很輕，貓姑娘還是聽見了
少年說：「我覺得，這輩子，只要有你，就足夠了……」
貓姑娘的身子逐漸軟下來，她終於不再掙扎著叫囂要撓面前的少年，也不再板著臉
「那我要吃你做的飯！」她輕聲說著，低頭，輕輕拉住了少年仍然有些微涼的手
「嗯，給你做一輩子。」少年回答，再次輕輕摟住了面前的姑娘
「嗨嗨，行了行了，還有外人在場呢，不用我說啥了吧？那就是你貓，帶走帶走。」老趙咳嗽了兩聲，揮了揮手，又彷彿像是想到了啥似的，朝著少年笑笑，「你瞧，我當初是怎麼跟你說的來著？我說——」
「你這輩子，會嫁給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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