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款一個億,會發生什麼? - 22

更新93 [2018/11/13]

當年的那個晚上,倉皇中一起被遣散的另一位婢女冬雪,嫁了一位秀才,這位秀才姓朱,曾經是曹家族塾的教書先生。

那是在雍正登基沒有幾年的時候,當時曹頫還是江寧的織造,初夏的某一天,他突然接到京里來的一份可靠的密函,他的大姐夫平郡王納爾蘇,近幾個月來聖眷大衰,有幾次皇帝召見他的時候,竟被嚴詞訓斥,出殿之時,有人看到納爾蘇面色蒼白,渾身大汗,驚嚇得連走路都踉踉蹌蹌的。

這是非常嚴重的消息,自曹寅下世,新皇登基,曹家在朝里的奧援差不多就只有平郡王這一條路了。曹頫又驚又怕,一旦平郡王被削爵,這對曹家的禍福影響太大了,但是消息尚未確切,他又不敢貿然去告訴老太太。

這樣在驚恐中過了一個多月,先是來了一份『宮門抄』,皇帝的親弟弟,聖祖皇帝的八子胤禩、九子胤禟,被趕出了宗室,這兩位早在一年前就被革了爵位,這下子連愛新覺羅的子孫都不讓當了,皇帝還別出心裁的勒令兩個人改名字為「阿其那」、「塞思黑」,這是滿族話里極為輕蔑侮辱的兩個詞,這種千古未聞的責罰,王公百官在驚恐之餘,也只能暗暗的搖頭了。再接下來是十四阿哥胤禎,滿朝的「諸王貝勒貝子公滿漢文武大臣等」,一下子羅列了胤禎十四條罪狀。因為納爾蘇曾經是胤禎的部下,曹頫格外認真的讀了數遍,其中的貪瀆糜費,淫亂縱酒那幾條,曹頫知道這都是為了把胤禎的名聲搞臭,關鍵的是後面的一條:

「在西寧時,張瞎子為之算命,詭稱此命定有九五之尊,允禵大喜稱善,賞銀二十兩。」

這是自古以來皇帝最在意的大位之爭,又是和納爾蘇有關事情,曹頫讀到此處,心裡益發的驚恐不安。

再過了幾天,又一道上諭下來了,納爾蘇被革去爵位,由納爾蘇的長子福彭承襲爵位。納爾蘇的爵位被削,但是這個爵位不會憑空消失,按照以前歷代皇帝的辦法,如果非常厭惡甚至於忌憚某個王公,革爵之後,會在他的旁支子侄裡面找一個忠於皇帝,卻又和這個獲罪之人不那麼親近的人來襲爵。這一番對納爾蘇的處罰,襲爵的依舊是他的長子,這或許說明皇帝對納爾蘇的厭惡之情還沒有那麼大?

這消息的好壞不是很分明,曹頫心裡在掂量著這個消息。但是,既然見了上諭,而納爾蘇是老太太的女婿,襲爵的世子福彭,是老太太的親外孫,曹頫的外甥,這怎麼也得去稟告老太太了。

老太太下午的午睡已經醒了,按照慣例,會有兩個本家的姑太太來打牌,突然有人來說「四老爺有事要給老太太回」,這是不小的動靜。

老太太住的萱瑞堂,廣廡高軒,前面一個大天井,用陰涼的井水沖洗幾遍,再來一陣穿堂風,是非常舒服的消暑之地,家族中的女眷丫鬟,都喜歡在這時候找個理由來這裡乘涼。老太太喜歡熱鬧,對晚輩慈愛,對下人寬厚,又有各式的點心茶水,時值夏初,今天桌子上擺的是大盆的冰鎮寒豆湯,兩個高腳盤,一盤是楊梅,一盤是枇杷。各房的女眷們,只要會說幾句湊趣的俏皮話,就可以有涼風卻暑,美食解饞,當然是人人愛來了。

-------------------------------------------------------------

更新94 [2018/11/17]

四老爺要來回事,女眷要迴避,如果回的時間長,寒豆湯就不冰了,如果一直要回到吃晚飯的辰光,楊梅和枇杷可能就要直接撤下去,被廚房的人分食,所以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一件頗掃興的事。老太太當然知道眾人的這個小心思,但是有客人在,把水果拿到後面去分掉,這又是有點不太規矩的做法,所以她什麼也沒說,大戶人家的老太太,有時候就需要恰到好處的裝裝糊塗。

曹頫來了,簡單的問安之後,他要言不煩的把獲知的情況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對這位王爺女婿,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但是這一世襲罔替的宗室姻戚對曹家的重要性,她是非常清楚的。

聽完曹頫的話,老太太只是『哦』了一聲,卻沒有繼續說下去,抬起頭,好像看著遠處,又好象是看著眼前曹頫的樣子。曹頫等了片刻,看老太太沒說話,就開始講述他所想到的應對之策,曹頫的辦法有兩條,一是打算派一個人去蘇州的李家,一方面看看李家那裡有沒有什麼信息,另一方面,想和李家的老太爺商量一下,畢竟福彭是曹家和李家的晚輩,小王爺襲爵,需要送一份賀禮么?二是想請老太太給大閨女寫一封信,這當然有問一下情況的意思,至於怎麼措辭,還需要和老太太商量一下。此外,最近也要多去江寧的官場走動走動,打探一些消息,只有消息靈通,有些處置才能事先就做好。

曹頫想法和手段都頗為空洞,這幾件事情,當然是需要做的,只是有一種蜻蜓點水,沒有落到要處的感覺。

老太太聽他說完,又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道:

「老四,你應該知道,你父親是織造,你的爺爺也是織造,但是,皇上對你父親的看重,是要超過對你爺爺的。」

這指的是曹寅和曹寅的父親曹璽,涉及到尊長,曹頫無法對這話做什麼評論,只是簡短的回答了一聲『是』。

老太太接著說道:

「康熙爺格外的看重你父親,是因為他小的時候,和你父親就是一起長大的。」

老太太拿起手旁邊的茶碗,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

「但凡小時候,過苦日子的時候就有的交情,那才是。。。」

老太太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旁邊環立伺奉的幾個丫鬟,沒有繼續往下說,曹頫可是實在不明白,老皇帝康熙爺和曹寅小時候,怎麼能算是『過苦日子』。

老太太因為那句不想說出口的話停頓了一下,換了個話題說道:

「咱們家裡頭一次接駕的那時候,我就像你嫂子現在這麼樣的年紀,就在這個院子里,老皇上把你奶奶請出來,不讓你奶奶行禮,還讓她坐著說話,說了好些好些話,賞了好多好多的東西。」

這是老太太在『講古』了,說的是曹寅的母親孫老太太,是老皇帝小時候的保母。曹頫不知道老太太講這番話的用意是什麼,只是專註的聽著,老太太又轉了話題:

「我聽說,康熙爺很早就把福彭接到宮裡去教養,你姐姐來信說過,宮裡的太妃和娘娘都說這孩子好,聰明上進不說,最最得人心的是厚道,小小年紀就懂事。今年算起來,該是二十了吧?」

老太太算的是虛歲,福彭今年是十八歲,曹頫答道:

「實足應該是十八歲,屬鼠的。」

他一邊回答,一邊在思考著老太太說這些話的用意。

------------------------------------------------------------

更新95 [2018/11/23]

老太太抬起頭,看了一圈周圍,說道:

「春霞來了么?今天沒有來?」

春霞是曹雪芹房裡的大丫頭,平時如果曹雪芹到萱瑞堂來,她必定會跟著。今天大概是先生講的功課多,曹雪芹沒有來,春霞也就沒有出現。這時一個伶俐的媳婦答道:

「聽說是最近開了一本生書,要講的東西多,朱先生下午有時會多上一堂。」

這是老師的盡心盡責,老太太聽到這個回答,面露喜色說道:

「能讀進去書,就必定會有長進,你瞧瞧,這又開新書了,我記得是去年入秋的時候開的筆吧?」

她又回頭對站在身旁的冬雪說道:

「冬雪,這樣吧,差你了,你把剛才擺著的那些枇杷和楊梅,裝上一盤,給朱先生拿去,你是我房裡出去的,更顯得鄭重些。」

前幾天是端午,剛剛給先生送過節禮,再有老太太親自吩咐致送的時鮮水果,這是很尊重的表示了。曹家的家規,和漢人詩禮世家的習俗更接近一些,對教書先生很敬重。而在今天曹頫來回事的這個時候,老太太作出的這一番安排,具有一層更深的含義。曹頫坐在一旁,送水果的事情不用他來操心,他在暗暗的思考著老太太話里的道理。

曹雪芹讀書的地方,是個花園,有個名號叫做西堂,花園一進去,右手就是「楝亭」,後來因為曹寅去世,為了避他的名諱,把這花園改名叫做西堂。這次為了格外的表示鄭重,冬雪帶著一個小丫頭小紅,冬雪在前,捧著一個青花的瓷盆,裡面是鮮黃的枇杷,小紅跟在後面,捧著一個魚戲荷花紋樣的五彩瓷盆,裡面是暗紅色的楊梅。裝盆之前,冬雪和小紅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用五彩的盆來裝楊梅,因為五彩的花紋看著有點喧鬧,楊梅的顏色深,熟透的那幾顆紅得透紫,能壓得住那種繽紛的熱鬧勁兒,而青花的瓷盆里放上鮮艷的枇杷,又好像會有一種格外冰涼的感覺。

朱先生今天其實沒有加課,下午教課的時候,不知怎麼提到了楊誠齋的詩句:「只怪南風吹紫雪,不知屋角楝花飛」,這就很自然的說到曹家的先人修築楝亭,並在亭下讀書的往事。這種無關八股制藝的學問,朱先生平時是不會多講的,恰巧因為那天下午的天氣極好,雲高而淡,太陽西斜時又起了一陣風,陽光穿過屋前那幾顆合歡樹,在牆壁上照出一個個搖曳的金色圓圈,惹得朱先生也是興緻大發,曹雪芹一談起這種詩詞歌賦的話題,當然也是滿心歡喜。兩人有來有回,不知不覺談了快一個時辰。

兩人談的正起勁,朱先生一抬頭,看到門口婆娑的樹影下,兩位俏麗的青衣侍女,一人捧著一個瓷盆,正站在窗前院子里,他連忙停下了講述。曹雪芹看老師停下了話題,順著老師的眼光一回頭,便立刻站起身,高興地說到:

「冬雪姐姐,小紅姐姐,你們怎麼來了,還有枇杷?」

冬雪沒有馬上回應曹雪芹,笑著說道:

「朱先生今天講的辰光長,想來必是口渴了,老太太那裡,別人送了幾婁枇杷和楊梅,新鮮的很,特為吩咐我們送來給朱先生嘗嘗鮮。」

說罷,不待朱先生有所回應,便邁步進了書房。

------------------------------------------------

更新96 [2018/11/30]

朱先生慌忙的從課桌後面繞了過來,一邊拱手一邊說道:

「不敢不敢,老夫人如此看重,叫晚生何以克當。。。」他一時手忙腳亂,一介書生,不知道怎麼招呼送水果這一活動,曹雪芹是他的學生,但又是曹家上上下下視如明珠的大寶貝大少爺,一時也不便招呼他來『弟子服其勞』。

冬雪和小紅做這種事情很是輕車熟路,她們先把兩個瓷盆放在課桌上,然後一邊低頭含笑,一邊麻利的把靠牆的一張書桌上騰出一塊地方。冬雪隨身帶著一塊寶藍色的緞子桌墊,鋪好墊子,把兩盆水果往上一擺,看著又富貴,又似乎有一種文人雅趣的味道在裡面,朱先生只能是連聲讚歎。

等擺好兩個盆子,冬雪站立一旁,笑著說道:

「朱先生,請您慢慢吃,芹官當然也要吃,可是這枇杷說是有點寒涼的,您也不要讓他吃太多了。」

朱先生這時候才想出一句話來:

「兩位姑娘,你們也吃,坐下來,一起吃一些枇杷。」

曹家是沒有這樣的規矩的,小紅在一邊說道:

「朱先生,不作興這樣的,您是芹官的先生,老太太讓我們來送水果,不可以偷吃的。」說罷,捂著嘴笑得彎下了腰。

冬雪看了她一眼,轉頭對朱先生說道:

「朱先生,我們不打擾了,您和芹官繼續上課吧,您也不用急著吃完,分量不少,晚上讀書的時候吃幾顆,可能也很不錯呢。」

說完,拉了拉小紅的胳膊,兩人轉身出了房門,朱先生跟上幾步,站在門口說道:

「勞動兩位姑娘,不才真正心感。。。」

剛說了半句,又覺得這樣子站在門口大聲講話不太得體。正在他進退兩難的時候,只聽得芹官在後面招呼他,這才目送了兩個丫鬟走出花園,帶著點悵惘的回到書屋裡。

這位朱先生是個秀才,來了曹家大半年,今年還不到三十歲,負責教曹雪芹和曹頫的兒子棠官念書。棠官年紀還小,對談詩論文的事情沒那麼大興趣,所以今天完了課就讓他先回去了。

去年延請塾師的時候,曹頫和朱秀才初次相談,就大為稱讚,說是他為人忠厚謙遜,學問又好。老太太一聽說忠厚謙遜四個字,先就贊同了一大半,事情定局之後,又特意指定把楝亭旁的兩間房子收拾出來做書房,這是曹家幾代前人讀書的地方,亦正見得全家上下對曹雪芹很深很深的期望。

朱先生是貧寒出身,家裡不寬裕,兩次秋闈不中,快三十歲而尚未娶親,境況隱隱的竟是趨於落魄了,突然得此佳館,束脩給得大方,曹家又素來有敬重讀書人的好名聲,當然是非常願意了。開學半年來,曹家主人對他很滿意,與此同時,曹家後宅的丫頭們,也開始在暗地裡傳著有關朱先生的各種消息了。

曹家的丫頭,到了適於婚嫁的年紀,多半是配了家生的小廝,或是其他下人的子侄。這位朱先生可就不一樣了,常言道,秀才是宰相的根苗,嫁了他,便有做官太太的可能。更要緊的是這位秀才還沒有娶親,嫁過去就是正室,這引得後宅的幾個年紀比較大而面臨著選擇出路的丫頭,一個個的暗自里做起了「秀才娘子」的好夢。

按照各房的職司分派來說,春霞負責伺候曹雪芹讀書,是和朱先生接觸機會最多的丫頭,但彼時的春霞,一顆心都在曹雪芹身上,滿心想著將來做「芹姨奶奶」的美夢,反倒不是最有力的競爭者。

-------------------------------------------------

更新97 [2018/112/3]

冬雪和小紅沿著西園的北牆,慢慢的向中門方向走去,小紅忍了半天,禁不住說道:

「很和氣的一個人啊,我還以為會是個綳著臉教訓人的樣子呢。」

冬雪在花叢下繼續走,沒有說話,雖然下午起了風,走這麼一趟,臉上也微微出了些汗。

小紅又說道:

「那個五彩的瓷盆,是太太房裡的,咱們明天得想著要回來。」

冬雪這回是回頭看著小紅輕輕一笑,說道:

「明天就派你去收,你再帶些點心去,用碗裝著,後天正好再去收一回碗。」

小紅聽了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呢,冬雪又說道:

「乾脆,我和太太去說,派你去書房幫春雨的忙,你就可以天天去了。」

小紅這才聽明白,一下子羞紅了臉說道:

「冬雪姐姐,你!怎麼好好的拿我開心。」

冬雪比小紅大好幾歲,來得也比小紅早很多,兩人都是老太太房裡的,她等於是小紅的『師傅』,平日里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小紅羞怯之餘,也頗有些奇怪冬雪的這一句話。

兩人邊走邊說著話,不一會兒就到了中門。一進萱瑞堂的院子門,正好遇上夏雯站在房門口。老太太房裡的春夏秋冬四個丫鬟,每次遣嫁一人,新補上的人就頂嫁出去的那個的名字,現在的這四個人裡頭,夏雯年紀最長。此刻她一見兩人回來,就豎起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兩個人輕聲。

只聽到萱瑞堂裡面傳來老太太的聲音:

「他做了王爺,可也是我的親外孫子,這份禮,我得出,你們照著舊例的規矩辦吧。」

聽到這裡,夏雯嘴一撅,冬雪明白這個表情的含義:老太爺留下的好東西,都在萱瑞堂裡面一個隔間的幾口大皮箱子里,而這幾口皮箱子的鑰匙,就在夏雯的腰上掛著。曹家近年來境況大大的不如往年,有時候當家的馬夫人和曹霆的夫人霆奶奶實在周轉不開,不是沒有動過那幾口皮箱子的腦筋,可總是被夏雯用各種巧妙的說辭和安排擋開了。即使到現在,也只是有傳說,那些箱子里應該有幾千兩金葉子,其他的書畫和珠寶到底有多少,誰也說不清。

大概是剛才曹頫和老太太在商量給小王爺送禮的細節,談來談去,最後還得老太太出這筆錢,所以夏雯有那樣的一個表情。冬雪看到夏雯做的表情,點點頭,又搖搖頭,兩姐妹相知多年,只靠這種表情就能交流很多小心思。

正在這時,又聽見屋子裡老太太在問:

「外面是不是冬雪回來了?」

冬雪連忙緊走兩步,進屋回道:

「回來了,朱先生很高興,連聲的說謝謝,我也叮囑芹官了,別嘴饞吃得太多。」

「棠官在不在書房呢?」

「棠官沒有在,好像是先生加了課,在講古詩。」

棠官比曹雪芹歲數小,先生加了更深的課,只留下曹雪芹,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老太太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她接著問道:

「芹官能聽得懂么?」

「我們在外面聽了有一會兒,兩個人講的可開心了。有時候先生說一段話,芹官聽了直點頭,又回答一句什麼,接著先生又點頭,說芹官這句說到點子上了。兩個人有來有往,還時不時會笑起來,說了好久,才回頭看見我們兩個。」

冬雪和小紅在外面聽先生講課,嚴格來說是不合大家規矩的做法,家裡不管是小孩還是下人,都有個『止步揚聲』的規矩,不能走到人背後悄沒聲的站著。不過冬雪描述的這番師徒融洽,談詩論文的場景,實在是讓老太太高興,她沒有責怪兩人,而是說道:

「這才十幾歲,能和先生這麼樣的對談,也是難為他了。話說回來,也得是有點靈氣的小孩,才能讓老師教的這麼開心。」

---------------------------------------------------

更新98 [2018/12/10]

站在旁邊的霆奶奶剛得了老太太的承諾,願意出那上萬兩銀子的送禮之資,所以格外願意湊趣,笑著說道:

「要我說,還有一件事,也是不得了,老祖宗這房裡的丫頭,可是得了真傳,不但一個個出落得水蔥似的,談起詩詞歌賦,也是頭頭是道了。」說罷,周圍的媳婦丫鬟們一個個都捧場的笑了起來。

老太太很受用這種奉承,她接著說道:

「我十幾歲到曹家,到現在快五十年了,別的不敢說,這一條上頭,自問還是說得上寬厚的。朱先生是讀書人,咱們更加要敬重,旗下人家裡有些真正是糊塗的,低三下四的走門路,巴結上一個差使,哪裡有讀書上來的功名那麼清貴呢,你們說,是不是?夏雯,夏雯呢?」

夏雯正站在門口,聽到招呼,趕緊走進房間,老太太吩咐道:

「夏雯,以後送到我這裡的時鮮水果,你要記得提醒我,只要是咱們有的,給朱先生下午也要送一份,這一份和下午的點心是分開的,你和冬雪要記著這件事情。」

夏雯說道:

「好的。」

老太太接著說:

「你們兩個要自己送過去,表示是我的心意,要挑好的那一份,給人家拿點歪瓜裂棗,那可不像回事情。」

這時候冬雪也進了屋子,兩人一起齊聲答道:

「是。」

從此,每隔幾天有一份致送老師的時鮮水果,便成了一條定規,夏雯是老太太房裡領班的丫頭,事情很多,老太太離不開她,而且她早早的立下志向,要伺奉老太太一輩子,所以送水果這件事情,主要就是冬雪來負責完成。

送了大半年的水果,冬雪和朱先生彼此的情誼,連老太太都知道了。

一開始是互相的好感,有一陣子,朱先生很是擔心這樣的情愫該不該發展下去,但是兩相情深之時,豈是冷靜可以剋制的。每到下午時候,朱先生就會嘀咕今天冬雪會不會來,手裡拿著《大學》《禮記》這樣的書,心裡不由自主冒出來的都是李義山,溫飛卿,晏小山的句子,那副神思不屬的樣子,連曹雪芹都看出來了。

再後來,又形成了一個規矩,每次送來的水果,必會專門再裝一小碟子,是送到朱先生卧房,供他晚上宵夜的。每天下了課,朱先生回到卧房,看著桌子上的水果碟,是冬雪親自送來的,潔凈的几案,那是擺上盤子前冬雪拂拭過的,彷彿還帶著餘溫。一抬眼,看著窗外明月下,院子的花影重重,那就是「悵望前回夢裡期,看花不語苦尋思」,靠在床上想靜一靜,又應了「歸來獨卧逍遙夜,夢裡相逢酩酊天」這兩句,那種百轉千回的相思之苦,真真是他二十餘年所未曾經歷過的。

而在冬雪那裡,也真就是書里說的「一種相思兩處愁」。老太太年紀大了,畢竟要少食寒涼的東西,曹家的廚房也不是每天都有水果送來,只要有水果的那一天,看著冬雪喜滋滋的在窗前,把一大盤枇杷,桃子,楊梅或者是西瓜分成兩份,再細心的裝成兩盤,老太太有時候會用詢問的表情,向夏雯深深看一眼,意思是說:

「這丫頭,就能喜歡成這樣?」

一開始,夏雯還裝糊塗,用那種『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的表情來回答,後來,估摸著老太太怎麼也該知道了,就回以一笑,表示「這丫頭真就能喜歡成這樣呢」。

對這段情思,老太太是謹慎的贊成的,把朱先生的心拴住,當然對曹雪芹念書有極大的好處,可是她是一家之主,冬雪又是她房裡的人,可不能鬧出什麼笑話來,一定要辦的妥妥帖帖的才行。


推薦閱讀:

TAG:存款 | 古代生活 | 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