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亦凡曾立下宏偉志願:「要將中國嘻哈推廣到全世界」。
撇開好賴不談,通過互聯網,算是引起一些關注度。
一個月後,王珮瑜作為嘉賓配角,參加了《吐槽大會》第三季。
和吳亦凡一樣,她也有個宏偉志願:「要將中國京劇推廣傳播給年輕的一代」。
這幾年,說唱火了,女團火了,脫口秀也火了。
然而,被稱為「國粹」的京劇,卻在日漸衰落。
這個時代的年輕人……
喜歡那吾克熱的快嘴,多過半天都唱不完一個字的老生;
喜歡濃妝艷抹的美女網紅,多過娥眉鳳眼的旦角;
喜歡旋律節奏變化多端的流行,多過只會「咿咿呀呀」的京劇。
京劇何時能引起關注?
王珮瑜不想等,她打算用「娛樂」的方式,引起大家對京劇的關注,從而「曲線救國」。
《奇葩大會》火了,她就上《奇葩大會》。
她站在一群「奇葩」中,又刻意和他們保持距離。
一上台,她自我介紹道:「我是余叔岩第四代傳人和孟小冬第三代傳人……」
她還是有著京劇帶給她的驕傲。
短短 11 分鐘,她從京劇中的「三級韻」講到「驚提、怒沉、喜展眉」經典三表情,再和蔡康永用一句戲曲「一較高下」。
王珮瑜用自己的方式,將嚴肅的京劇文化揉碎,一點一點地滲入到輕鬆娛樂的氛圍中去。
當全場觀眾起身鼓掌之時,王珮瑜覺得自己做的努力都值了。
《朗讀者》火了,她就上《朗讀者》。
一襲長衫,不施粉黛,用京劇唱腔念了蘇軾的一首詞《念奴嬌·赤壁懷古》。
一開口,就盡顯國粹魅力,方寸間從容自然,餘音處氣吞山河。
大概是長年學習京劇的經歷,賦予了王珮瑜一種獨特的氣場。
她站在舞台上,不顯山不露水,卻依舊能吸引著聚光燈和人群的目光。
不少人感慨王珮瑜魅力的同時,更驚訝於原來京劇還能這麼「玩」。
《吐槽大會》火了,她就上《吐槽大會》。
坐在華語流行音樂教父和嘻哈領軍人物之間,王珮瑜也沒在怕的。
她半開玩笑地說道,其實京劇和說唱沒什麼不同,他們有的,我們也有,他們可以唱快,我們也可以唱快,他們可以聽不清,我們也可以聽不清。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在今天,說唱和京劇的地位差距這麼多。
可能是少了那一句:「skr,skr」吧。
王珮瑜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們對待京劇固有的印象:這是國粹,學問太深,門檻太高。
她主動放下架子,登上年輕的舞台,逐漸向娛樂靠攏,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具有憂患意識的,不止王珮瑜一個。
王力宏在《花田錯》、《蓋世英雄》等歌曲的創作中,都加入了京劇元素。
周杰倫的《霍元甲》和《千山萬水》也使用了京劇唱腔。
在「流行音樂」的包裝下,這些,好像成了我們唯一能聽到京劇的途徑。
他們都有著各種各樣的擔心。
王力宏曾在《吐槽大會》里說道:「你不加,我不加,京劇何時能開花;你不唱,我不唱,京劇舞台空蕩蕩。」
他害怕的,也是王珮瑜害怕的。
更是京劇文化所害怕的。
如今,沒有人會去搜一段完整的《擊鼓罵曹》,細細品味「咿咿呀呀」。
人們更願意拿著手機,刷著抖音,只給作為 BGM 的京劇十秒鐘時間。
當王珮瑜的名字和京劇掛鉤,變得密不可分之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傳播者」的身份是成功的。
但漸漸地,人們發現,對於京劇的了解,僅僅只停留在王珮瑜身上,又不禁讓人感到疑問,王珮瑜,真的成功了嗎?
梅蘭芳,一代京劇大師,8 歲學戲,10 歲登台,14 歲便成名。
孟小冬,著名京劇女演員,5 歲學戲,7 歲登台,12 歲驚艷四座。
相較於兩位大師,11 歲才接觸到京劇的王珮瑜略晚了一些。
她甚至不是什麼梨園世家,也沒有什麼師承背景,看上去和戲曲並無任何瓜葛的王珮瑜,只有一副好嗓子。
恰恰就是憑藉這副好嗓子和自身的聰穎,僅僅是在學習了2個月戲劇之後,她就在江蘇省票友大賽中力拔頭籌。
京劇,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紮根在王珮瑜的心底。
在一次演出,台下坐著余派傳人范石人老先生,在看過王珮瑜的表演之後,他指點道:「你的條件很好,但是想要成角兒,就還得去唱老生。」
「成角兒」是每一個學習戲劇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王珮瑜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只是這個老生是中年以上的男性角色,想要演好,就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多一倍的努力。
渴望成角兒的王珮瑜,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從此開始自己的「老生之路」。
「女老生」在戲劇行業早就不是一個新鮮名詞。
早年,孟小冬就是憑藉「女老生」一角,成為家喻戶曉的京劇大師。
那時,正是京劇風生水起的時代。
眾多名角兒都誕生於那個時代。
除了「冬皇」孟小冬,還有「伶王」梅蘭芳。
他們曾經攜手將中國戲劇送到巔峰,真正做到了走出國門。
一人女性扮男角,另一個人以男性扮女角,相輔相成,演繹了眾多著名的戲劇曲目。
王珮瑜沒生在那樣一個令戲劇人羨煞的時代,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和孟小冬有著奇妙的緣分。
轉老生固然容易,只是建國之後,戲劇行業有個規定,男演男,女演女。
想要扮男角兒的王珮瑜,自然被上海戲曲拒之門外,但最終她憑藉自己得天獨厚的嗓音,以及在戲劇里超高的天賦,一舉打破了這項規則。
她成為了建國之後第一位京劇女老生。
進到學校之後,她就作為唯一一個女生,混跡在男生中,和他們一起上課,練習踢腿,走璇子,唱念做打。
很多男孩子堅持不下來的苦,王珮瑜掰碎了,一點一點生吞硬嚼了下去。
想要成角兒,就要能吃苦。
當《霸王別姬》中的小豆子,總是把那句:「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念錯成「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時,王珮瑜卻對這兩重身份拿捏得恰到好處。
戲台上,她是「揮著鬍子的女生」,戲台下,回歸一頭幹練的短髮。
當然,她自然逃不過和「女老生」孟小冬的比較。
緣分將這兩個不同時空的人,緊緊地拴在一起。
當梅蘭芳的兒子梅葆玖見到王珮瑜的第一眼,就說:「這額頭,勒上頭,肯定好看。嗯,真像孟小冬。」
同台演出之後,下了戲台,梅葆玖激動地抱住王珮瑜,連聲誇讚她唱得真好。
之後,這個老人對王珮瑜的誇獎絲毫不吝嗇。
猶如當年他的父親對孟小冬一樣,讚美之詞溢於言表,他拿著照片,碰見同行就說,上海戲校有個姑娘,叫王珮瑜,唱老生的,唱得真好。
1947 年,孟小冬在杜月笙的 60 歲生日宴會上,唱了一出《搜孤救孤》。
不會之後她就宣布告別戲台,那一出,便成了孟小冬的絕唱。
自此,再無人有幸聽過孟小冬的現場。
48 年之後,王珮瑜走上台,唱了一出《文昭關》之後,當時 67 歲的京劇名家譚元壽激動萬分,恍惚間,分明是孟小冬站在他的面前。
那動作,那嗓音,簡直是孟小冬在世啊。
於是「小孟小冬」的標籤,就這樣貼在王珮瑜的身上,甩也甩不掉了。
08 年,陳凱歌導演的電影《梅蘭芬》中有梅蘭芳和孟小冬對唱的片段,當時配唱梅蘭芳的梅葆玖,力薦王珮瑜來配音孟小冬,非她不可。
於是,梅蘭芳和孟小冬,跨越了時間的長河,拋開愛恨情仇,在幾十年後,再度攜手唱響輝煌。
之後,「小孟小冬」不光僅限於戲劇界這樣稱呼她了,更是深深地烙印在觀眾的心裡。
沒有人問過王珮瑜想成為誰。
打著孟小冬的旗號,王珮瑜完全不用擔心會沒飯吃。
但當她發現,更多時候,「王珮瑜」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稱號的時候,她害怕了。
她意識到自己必須掙脫這個枷鎖,所以面對鏡頭,她開始強調,她不想成為「孟小冬第二」,而是想成為「王珮瑜第一」。
年少輕狂的她,還決定掙脫第二個枷鎖,離開體制,自己成立了工作室。
但一切遠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
她是離開體制了,想要合作的人卻都還是體制內的人。
於是幾番合作談崩,錢財很快就花個精光,現實給了這個從未吃過苦頭的女孩狠狠一耳光。
最終,被擊垮的王珮瑜,還是回到了最溫暖最熟悉的戲台。
如今,她身著一襲長袍,不再將「孟小冬第二」掛在嘴邊,而是謙遜地說道:「我只是京劇的傳播者。」
她也不再去和一些「門外漢」爭論京劇究竟哪裡好。
歲月讓她越發平和。
王珮瑜也漸漸明白,只有自己變得包容,才能被別人所接納。
她需要被接納,京劇更是如此。
一百多年前,京劇曾經一統天下。
在那個時代,是個人都要聽戲,只有貓啊狗啊才不用聽戲。
一百多年後,提起京劇,我們只能想起王珮瑜,想起王力宏的那首《花田錯》。
無論是網路的惡搞,還是中西的結合,亦或是大師走向娛樂舞台,都在或多或少的讓京劇出現在我們的文化里。
是啊,娛樂是有效果。
在影響之下,我們也會簡單的「京劇三表情」,也會偶爾蹦出一兩句京劇的專業術語。
但是,這多可悲啊。
從什麼時候起,被我們稱之為「國粹」的京劇要靠著娛樂化的方式來進行傳播?
曾經,日本動漫被視為「流俗文化」,難以得到大眾的認可,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如今的日本動漫在全球市場中都佔有一席之地,日本人更是靠著動漫輸出本國文化。
曾經,在印度拍攝電影相當困難,電影大市場里,幾乎看不見「印度電影」的身影,然而這幾年,印度電影走出國門,得到了一致好評。
京劇文化,要怎麼輸出,至今仍沒有個答案。
如果作為「繼承者」,毋庸置疑,王珮瑜是成功的,但作為「傳播者」,她明白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這條路的盡頭,大概就是有一天,我們能不再需要惡搞,不再需要喊口號,不再需要推著國粹向娛樂靠攏,京劇也能重回潮流。
本文由公眾號簡族專欄作者 江無畏 創作
「簡族」,青年精神圖譜,做最好的90後人物類讀物,每一個人都值得被記錄。 聽說,比同齡人更有思想更優秀的人,都關注了「簡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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