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夏夜,落蒹葭

是一場寧靜的夜,蟬鳴飄蕩在蘆葦盪中。

  如瀑的長髮,閃亮的眼眸,裹著玲瓏有致身軀、淡淡紅色襯著的黑衣泛著特別的香味,她靜靜站在臨水亭中,彷彿融進了這片夜中。

  湖上廊道中緩緩走來的,是一名男子。

  寬衣,大袖,白色的道袍上綴著藍晶色的絲線,長劍斜背身後。

  男子衣著飄逸,腳步卻頗有些沉重。

  他終於邁進了亭中,然後停步。

  成熟、平淡而穩重的臉上,扯出了一抹苦笑。

  「蒹落。許久不見,不曾想過,再見面會是這般處境。」

  「李夜,你真的成為了那種人呢。」蒹落轉過身來,微微一笑,眼帘卻遮不住悲傷。

  眼見悲慘的現實,卻仍然堅守自己的原則,從也不願意違背正義和公理,說來簡單,誰又知道這種人身背怎樣的苦楚呢?

  「因為這是你希望的。」李夜的眼裡柔情似水,「我一刻也不敢忘記。」

  「我習了醫術。」蒹落沉默了半晌,突兀冒出了一句,「但我不曾醫治過別人。」

  李夜平靜地看著蒹落,他知道她還沒說完,他們之間,有著一種默契,只有彼此了解的默契。

  「天下眾生,我沒這麼大的本事。」蒹落莫名地想要落淚,她輕輕閉上了眼睛,再緩緩張開,終於又展露了一絲笑容,「離經易道,只為一人。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

  「惡人谷但求自在,蒹落,你可逍遙了?」李夜終於走近了蒹落,他的手伸出,想輕撫蒹落有些過於白皙的臉。

  「逍遙……逍遙?」蒹落苦笑著,不經意間就避開了李夜的手,「人世間,何處能逍遙?」

  李夜的手僵住了,他的表情也凝滯,良久,才搖了搖頭,收了手,也流露出苦澀:「是啊,何處能逍遙。」

  「我要走了。」蒹落轉了回去,低頭卻看見湖中倒映著自己滿是淚痕的臉,慌忙抬頭,看著黯淡的夜、明亮的月,淡淡道。

  「日後相見……」李夜也轉過身去,只看到隨微風輕輕盪著的蘆葦,話語中卻忽然有了遲疑。

  「你是浩氣大俠,我是惡人餘孽。」蒹落已縱身而去,最後的聲音,就飄蕩在湖中。

  夏夜中,蒹葭落了。

 「蒹落。」黑色的羽毛散亂,有些乾澀的聲音讓看著窗外不知道想些什麼的蒹落驚醒。

  「陶大哥,你來了。」六年了,外人口中的白衣孟嘗早已不在,只剩下可怕的黑鴉,但在蒹落的眼裡,他卻從未改變。

  「你去見過他了?」陶寒亭愈加與他的名字相稱了,陰冷的氣息籠罩在他的身邊。

  「嗯。他很好。」蒹落仍舊看著窗外,淡淡道。

  「你不跟他走?」陶寒亭又問。

  「他很好。」蒹落重複了方才的話,不再多說。

  「你好嗎?」陶寒亭站在蒹落身邊,也看向窗外——充斥著血與火,陰暗可怖的惡人谷,「你在這好嗎?」

  蒹落的雙眼堵住了陶寒亭的視線,堅定道:「我很好。」

  「若是紫霞身在這惡人谷,就決計不會說好。」陶寒亭想起了昔日愛侶,鮮見地一聲嘆息。

  蒹落不語,她有法子反駁,但反駁又有什麼意義?

  斯人已逝,何必再傷陶寒亭的心,她只是站了起來,像是對陶寒亭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喃喃道:「這是我選擇的路,我會走完的。」說罷,她微微一笑,看著陶寒亭道:「陶大哥,蒹落要先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陶寒亭點了點頭,又收斂自己的心緒,自出了門。

  蒹落卻又坐了下來,看著窗外,不知道心裡想些什麼。

  崑崙峰上萬年雪。

  李夜獨身一人站在崑崙峰巔,臉上的表情彷彿這萬年不化的雪。

  再往前,就要到惡人谷了,惡人谷轄制甚嚴,有人來犯,頃刻間便通谷知曉,李夜此處,已是最近惡人谷之地。

  他想進去,把蒹落帶出來。

  夏夜一別,他三夜未眠,之後便星夜趕至崑崙。

極目遠眺,彷彿就可以看見那個伊人。

  卻有一抹烏黑飄入他的雙眼。

  黑鴉,浩氣盟中人深惡痛絕的惡人谷頭領,這麼濃重的烏黑,唯有他。

  「陶大哥。」身在浩氣之中的李夜,卻與蒹落對眼前這個似乎永遠皺著濃眉的男人同樣稱呼。

  「你還能叫我一聲陶大哥?」陶寒亭微微扯動嘴角,但想到此刻當仍在對窗凝視的女子,卻又再笑不出來了。

  「難不成還要喊一聲『黑鴉,你束手就擒吧』嗎?」李夜露出笑意,宛如眼前站著是陳年老友——雖然本來就是……

  「她說的果然不錯。」陶寒亭的臉上略微放鬆了,「只要你能帶她走,能保證她的平安,我以性命擔保,惡人谷絕不多加阻攔。」

  「她說了什麼?」李夜慌忙追問,陶寒亭卻搖了搖頭,縱下了山峰。

  夜幕臨了,星月在烏雲背後,發不出一絲光芒。

  惡人谷口的兩個守衛在這夜裡也不能保持警醒,恍惚間感覺一陣風飄過,等轉過頭去看的時候卻空無一物,嘟囔了一聲,又看著前方,半睡半醒。

  純陽宮的輕功身法堪可謂絕技,憑虛御風間便瞞過了他人,李夜此時已經進入了惡人谷。

  他並不是第一次進入這片外人口中的無法之地,浩氣盟曾組織數次大舉進攻,但惡人谷十惡本事非凡,谷中常人亦非易與之輩,是以久攻不下,然而此刻這惡人谷中的平靜,李夜平日卻從未見過。

  原來這人人畏懼的惡人谷中,也並非就是世外,這寫人人畏懼的惡人,也吃飯、喝水、甚至教養幼童。

  其實李夜早就明白了,從他知道陶寒亭是惡人谷十惡之一時他就明白,惡人谷絕非是世人口中所傳的那般不堪,而蒹落,更讓他十分確定。

  只是,就算明白惡人谷中並非全是惡人又怎樣,哪怕惡人谷中所有人都是善良之輩,哪怕為惡之人一進入惡人谷就會被餵給屍田,只要惡人谷還叫惡人谷,只要惡人谷還追求自在逍遙,它就能助長人心中的惡念——誰不希望自己的惡念惡行能有其他人一起承擔?世人並不知道惡人谷究竟是什麼地方,他們只是把它想像成自身惡念想要的寄託之地。

  李夜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他在浩氣盟年頭也不短了,見識過各種各樣惡人惡事,他們往往沒有加入惡人谷,卻幾乎無一例外號稱自己是惡人谷中的。

  李夜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埋怨著自己為什麼胡想這些,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要告訴自己,蒹落雖身在惡人谷中,卻絕非惡人,從初識起,他就知道,這個單純的女孩心中,充滿著善良與溫柔,儘管她時而也有些刁蠻……

  想起那段溫馨的日子,李夜的臉上也有了幾分笑容,最真實,甚至已經許久未曾出現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終於沒有了一絲遲疑矛盾,也終於知道了自己進入惡人谷中的真正原因。

三生路盡頭,陶寒亭佇立,身後披風隨風烈烈,右手輕輕撫過那柄傳說會帶來災厄的秋離,他太想,太想知道這對在他失去摯愛時遇到的人兒,會走向怎樣的結局,這天,這地,所謂的浩氣正道,所謂的自在逍遙,究竟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未來。

  他不禁有點出神,恍惚間,彷彿他的摯愛真的在這三生路上款款走著,他久已感覺不到跳動的心臟劇烈顫動起來,心底隱隱有期待,卻又有害怕,狠狠閉上了眼睛,終於又猶疑著睜開。

  「他來了嗎?」眼前的女子著著黑衣,陶寒亭搖了搖頭,他的紫霞,從來都是燦爛仙靈,來的人,是他的恩人,也是當今世上他第二在乎的人——蒹落。

  「來了。」陶寒亭點了點頭,「他要帶你走。」

  錯身而過,蒹落只留下一句話——

  「陶大哥,別讓別人進三生路。」

  李夜慢慢地前進,這條三生路,彷彿真是黃泉道,竟連一個人也看不見,不僅眼前,他回頭,原本擦肩而過的人,也已經沒了蹤影。

  又走了幾步,才終於有人影出現在視線中。

  一襲黑衣。

  接著就是數點墨跡疾飛而來,李夜出手如電,手中長劍化出三道幻影,將一圈墨珠完全套住,手腕一轉,劍尖一盪,已破了迎面而來的招式。

李夜精修劍道,自不願與來者隔空相鬥,身形瞬動,如攝雲,如逐月,徑直衝了上去,同時長劍置於身前,一道若有若無的氣勁盪出。

  來人想退,但被那氣勁掃過,身形突然一滯,輕身之術自然也是戛然而止。

  吞日月,純陽宮不傳之秘,這黑衣人心中已經明了,她翻手揮筆,內力由少陽指而出,驅動三點墨汁,又往李夜飛去,接著手勢不停,墨汁洶湧飄灑!

  李夜方才猝不及防,此刻卻已經明白看清了眼前人的面目。

  柳眉杏眼,深情溫婉,正是他此來惡人谷的目的——蒹落!

  這一刻,他的一切動作都停下了!自然避不開撲面而來的黑墨。

  黑墨及身,李夜再無法動彈,這是萬花武學中的芙蓉並蒂,被這些附著著混元內功的墨汁打到,經脈即刻堵塞,再無法驅動分毫的內力,甚至不能動彈。

  「回去吧。不然我只能殺了你。」蒹落漠然道,沒有一絲放鬆,甚至已經開始聚集周身內力,轉動著手中的鐵筆。

  李夜看得出來,這是蘭摧玉折的起手,蒹落似乎並沒有說謊,他心下輕輕一嘆,丹田內力一卷,轉乾坤!純陽武學何其精深,其中返本歸元的大道,又怎不能強行破開堵塞的經脈呢?同時歸於渾沌的內力自然分散於周身上下,再毋需通過經脈,雖然渾沌之態並無多久,但在這段時間裡,李夜比平時更強上三分。

  他既知蒹落不願跟他走,也唯有一種法子了——強行帶走!

  蒹落也有些想不到李夜竟如此決絕,她輕抿薄唇,眼中閃過莫名的光華,揮手已將墨汁打出!

  李夜憑轉乾坤之勢,不避不逃,著了一身的墨,卻終於到了蒹落的面前,他一揮手中的劍,大道無術!

  他並不想傷在蒹落手裡,也不願傷了蒹落,這大道無術,便是他最大的倚仗。

  大道者,天地本源,萬物渾沌中,再無任何法門可用。

  然而渾沌中似乎出現了一抹月光,這抹月光中忽然出現了另一個蒹落,她對著李夜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鐵筆就往李夜的要穴打來。

  星樓月影,憑著星月光芒閃出的虛影,蒹落脫出了大道的控制,她不打算給李夜絲毫的機會!

  李夜的眼突然瞪大,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但卻不是對蒹落的決絕,而是對突然出現在蒹落身後的人!

  陶寒亭,他手中為愛妻的秋離打造的代表昔日白衣孟嘗的白色劍鞘輕輕敲在了蒹落的後頸,蒹落哼了一聲,已經摔在了李夜的懷裡。

  「你走吧。告訴你的雨卓承師兄,倘若他不能如你一般,陶某會去取了他的性命,免得耽了霞影。」

  日頭緩緩墜入惡人谷中,夕陽最後的光輝落在了橫抱著蒹落走出惡人谷的李夜身上,紅藍相印,閃出莫名的光輝。

月落日升,天光明朗。

  純陽的雪是終年不化的,陽光照在雪地上,與雪地相映格外炫目,蒹落醒來的時候,眼裡就是猛烈的光芒,還有一個背影,一直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的背影。

  當馬車漸行漸遠,那個少年終於停下了不斷揮舞的手,轉過身往白雪皚皚的山峰掠去,少女眼裡少年的背影也終於隱沒在耀目的白色之中。

  那背影是朝氣,蓬勃得如同初升地太陽,少女絲毫不懷疑少年終於會成長於一代大俠,披著純陽的白雪,在萬花的花海中再與她相遇……直到她再次遇見陶寒亭,並與陶寒亭一同踏上逃亡之路。

  偶爾少女會站在昆崙山上,這裡同樣擁有如那天一樣的白色耀光,在耀光中,偶爾會閃過一片陰影,她會覺得那就是那個少年,陰影閃去,她的眼裡被強光照出的眼淚閃爍著,也終於讓她明白,為什麼那一天在那樣猛烈的陽光中,再也看不見少年背影之後,她一回頭就感覺到冷意的原因——她與他終於分別,漸行漸遠,可能再也沒有重逢的機會了……

  而此時此刻,這耀目白光中,不復當年稚嫩,可稱偉岸卻仍舊與記憶中重合的背影就在她眼前,她的眸中忽然有了氤氳的霧氣。

  「你醒了。」闊別多年,但重逢之時只一入耳就立刻被認出的聲音,甚至已不能用熟悉來描述,是李夜。

  「純陽?」蒹落站起來,趕上那個背影,並肩站著,看著漫山雪景,輕聲問道,彷彿她不是被李夜擄來的,彷彿他們並無浩氣惡人之別。

  「純陽,論劍峰。」李夜沒有回頭看她,依舊看著遠山那邊的日光。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那日,祁……祁師叔在這裡救下了洛師兄,我本來以為連祁師叔都能放下對靜虛一脈的偏見,靜虛在這山中想必能更自在些,」蒹落的餘光看見李夜的笑容里有一絲悲傷,「但在宮中神武遺迹之中,洛師兄卻死在了祁師叔手中。」

  蒹落沒說話,只是眼淚卻滑落下來,她還與李夜有通信的時候,早得知他此時口中的這位洛師兄於他是怎樣的重要。

  李夜自出了稻香村,又在洛陽見了悲慘,戾氣深重,洛風代謝雲流將他收入了靜虛一脈,不知給了多少關照,才讓彼時披血帶淚的少年又復開朗,這一切,蒹落都能在李夜的信件中看出,而他此時所說的事情,她就只在流亡途中聽說,了解得並不真切……

  「我是孤兒,洛風於我,便如長兄一般。」李夜轉過身來,看著蒹落。

  「李夜……」蒹落說不出話來,隻眼淚簌簌而落,停不下來。

  「自我入師門起,就看見他雖儘力維護靜虛弟子,但卻從未對他脈弟子有所怨恨,我曾問他,他告訴我,世事總難遂人願,但所有人都能選擇自己的道路,人只要走對了路,他的一生就不算虛度,哪怕囿於世事,亦可稱之為逍遙。」李夜目光深邃,藏著無盡思緒,「那一天,他就死在我的面前,師尊的懷裡,他的表情我已經記不清了,但絕不是後悔,也不是悲痛,我能感覺到他的心,自在,逍遙的心,因為他走對了他的路,找到了師尊。」

  「是你,和他,才讓我終於決定帶走你,用盡一切方法。」李夜露出了笑容,拭去蒹落的淚水,「因為蒹落,你就是我要走的路的終點。」

蒹落看著李夜,許久,也露出了笑容,真實,歡快的笑容,如曇花夜放,讓李夜一瞬間竟然痴了,這一瞬間,他就錯過了蒹落的一聲「抱歉」。

  李夜呆立著,看著蒹落縱躍間已經遠去。

  他不是不想動,他的周身經脈被蒹落封住了。

  沖開經脈時,墨黑色包裹的倩人已經遠去,消逝在白雪中。

  只剩下透明的水珠在空中飛著,陽光在水色中譜出一片虹彩。

  「陶大哥。」數日後,惡人谷中,蒹落溫柔親切地喚著黑鴉,手上卻毫不留情,世人厭惡憎恨卻俱不敢稱的黑鴉,此刻卻微笑著,不還手甚至不抵抗,任由蒹落的內力自鐵筆竄入自己的穴道。

  陶寒亭悶哼一聲,輕輕擁住了蒹落道:「傻丫頭,你又何苦回來呢?」

  「陶大哥,我不能……我不能讓他消失。」蒹落的淚止不住,聲音的顫抖也忍不住,「只有我不在他身邊,他才能這樣活著,他才算真正活著,他該是這樣的人!」

  「他該是怎樣的人,你又怎麼能比他自己清楚?」陶寒亭搖了搖頭,他還是希望,這個自己視為親生妹妹的女孩,能跟那個堅韌的年輕人能有他與自己的愛人已經失去的快樂。

  蒹落露出苦澀的笑容,苦到陶寒亭的心都揪成一塊了:「對,我只清楚我是個怎樣的人,希望他成為怎樣的人。我只清楚我該怎麼做。」

  說罷,蒹落擺脫開陶寒亭的懷抱,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風輕吹,亂了黑髮。

  李夜迷了眼。

  「你看到了。」蒹落站在小鏡亭中,環顧四周的破敗與蕭索,微頓了一頓,改口道,「不,你記得的。」

  這是稻香村,風起之處,亦是兩人相識之地。

  物非人是……人亦不是。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蒹落嘴角上揚,眼裡沒有笑意。「未來,只是現在的延續,而非過去的重複。」

  「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就是我的現在。」李夜想露出寬和的笑容,卻發現自己不能,眼前這個黑衣女子,真的不復當年的眼神——那個單純相信著眼前之人的眼神,她不再相信自己了,他的心一陣刺痛,彷彿千根針,一針一針,不連續,不停頓。

  「我也已經說過,我不是你的。我屬於我自己,我屬於惡人谷,而你,屬於浩氣盟,這才是現在。」蒹落毫不後退,不畏懼,直視李夜的雙眼。

  李夜不說話,蒹落從腰間的一列長針中取出一根,輕輕捻著:「萬花谷中,筆傷人,針救人。我曾說過,離經易道只為一人,這針,不曾用過。」她抬首看著李夜,忽然手一揮,這枚細長泛著金屬光澤的銀針筆直向著李夜飛去!

  李夜長袖甩開,將銀針接住,卻不知道長袖揮舞的一瞬間,無數銀針又已從蒹落手中揮出。

  針入肉,真實的刺痛。

  「浩氣李夜,受死吧。」顫抖的蒹落的聲音,將她的一切情緒表露在李夜的耳中心中,他的劍慢了三分,這三分,蒹落的鐵筆已經點在李夜的身上,混元內力洶湧著從筆端鑽入李夜的身體中,肆虐著,猖狂地囂叫著。

  李夜的劍慢了,手卻沒有絲毫停緩,他的左手繞過蒹落的右肩,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裡。

  「你不會殺我的。」李夜身上被長針傷到的傷口已經開始滲血,狂亂的內力已將他的經脈傷損,甚至破壞他的內臟,濃重的血腥味已衝上他的喉嚨,本能地咳嗽起來,蒹落被壓入他的懷裡,忽地斷了動作,靜靜聽著他咳出滿口的鮮血,又接著之前溫柔的口吻,「你那麼善良。」

  「你答應過我的。」蒹落的身體停不住顫抖,「就在這裡,你答應我的,你不能毀約!」

  「我沒有。」李夜有些體力不支,他無力地癱軟下去,掛在蒹落身上,「我沒有,我見過許多不公,我也經歷了許多悲慘的命運,但我仍舊站著,站在這裡,堅持我自己的正義。」

  「你不懂,你不懂。」蒹落終於忍不住在李夜面前落淚——她本已決定絕不再會的事情。「小荷、陶大哥、楚家妹子,這世間,這世間有那麼多的悲慘,那麼多的痛苦,這世間需要有浩氣大俠,需要有你站出來,維護正義,維護公理……」她已泣不成聲,眼淚與李夜的血混在一起,她幾次掙扎,才終於咬牙,「我只能相信你了,唯有你……唯有你能讓我相信了。」

  李夜聽著蒹落近乎歇斯底里的坦白,愣了片刻,才終於把雙眼彎成月牙兒,微笑起來:「果然,蒹落,我的小蒹落,你還是那麼善良……」他終於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夜幕來臨了,小鏡湖裡的蘆葦隨著風微微盪著,忽然有星星點點的光亮起,破敗、蕭索的稻香村不知何時又成了螢火蟲兒的生地,飛舞的細碎光輝彰耀著生機。

  數年後,滿山的稻香再次瀰漫,一個黑衣女子坐在小鏡亭中,把玩著已經竄高的蘆葦,從日出霞滿天際到日落火燎碧水。 是夏夜,螢火蟲又紛紛擾擾攪亂星光,忽有一聲呼喚,女子一時失神,不慎折斷了些許蘆葦,又一聲呼喚,她抬手拭去不覺滲出的淚水,展露笑顏,站起身來,循著聲音而去。

  那根折斷的蘆葦被帶起,又飄飄悠悠落向地面。

  其夏夜,落蒹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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