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網紅史綱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快點快點分手吧，你的男朋友可真丑呀！呀呀，門前游過一群鴨」。看著抖音里的人不厭其煩的複製這段表演，硬糖君明知是玩笑，可還是不免覺得冒犯。人家男朋友好不好看，需要你來指點？
不過，讓人欣慰的是這個BGM最多流行半個月，就會過氣。下一波火起來的，不知道是要罵人丑，還是嫌人窮。
在抖音，一首歌撐死火不過一個月。而網紅們也沒好到哪兒去。以剛剛過去的2018年為例，頭部網紅大致經歷了三輪迭代。年初的張欣堯、費啟鳴，年中的劉宇寧、代古拉，年尾的毛毛姐，真應了那句「花無百日紅」。
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網紅兩個字好辛苦。在抖音，能不能紅是「算命」的問題，能紅多久是「要命」的問題。沒有人會是抖音永遠的頭牌，但抖音永遠有頭牌。就拿「好嗨哦」才出圈的毛毛姐來說，近來熱度已有下降趨勢。
粉絲數自然不會斷崖式下跌，常態是穩中有升。但點贊數、評論數很說明問題。網紅們能直接感受到用戶的離心：以前打個噴嚏都是「一曲紅綃不知數」，現在精心準備也是「門前冷落鞍馬稀」。
更可怕的是，沒人再公開模仿、談論和diss你了。王爾德怎麼說的？比別人說你壞話更糟糕的事情，就是沒有人說你。千萬粉絲的頭部網紅們都面臨著「曇花一現」的困境，那肩部以下的網紅無疑更焦慮。相當於小骨朵兒還沒開放，就被霜打了。
抖音的中小網紅們粉絲數都在300萬以內，上升至頭部非常困難，粉絲增長也往往後繼無力。同一類型的某一人冒頭後，幾乎宣告其他網紅的死路。學大網紅者活，似大網紅者死，生死之間就是一部「抖音網紅史」。
男朋友，女朋友
當張欣堯還沒有搞懂他為什麼「紅」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如以前紅」的問題便接踵而來。
2017年2月才下載抖音的他，當時只是一個舞蹈老師，去北京面試韓國練習生時還差點被騙。機緣巧合下，張欣堯因為一條《要不要做我女朋友》的15秒視頻走紅，變成「全抖音男朋友」。
在這個視頻里，張欣堯巧妙的把舞蹈動作融入男孩子告白的羞澀情境，將一個陷入愛河的鄰家男生形象帶到你面前。不夠帥，但夠真誠，恰好是女用戶生活里可能遇見的那種男生。
和抖音大部分網紅一樣，張欣堯的五官不如明星精緻，但「生活化」是他圈粉的利器。沒有經過精心策劃的《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卻是張欣堯情感最飽滿的一個。據他本人受訪時說，視頻的靈感來源於一個舞蹈房的女孩。看到對方跳舞很棒，張欣堯有了想戀愛的感覺。
視頻發出後，張欣堯照例和朋友去擼串。直到抖音的消息和點贊讓他手機響成鈴鐺，他都還沒意識到自己紅了。目前，這條視頻在抖音上點贊量195萬，轉發量超65萬。
早期張欣堯發布的視頻多為手勢舞，配著各種快節奏、韻律強的英文歌曲。後來，也嘗試與吳佳煜合拍，創造網紅的聚合效應。拍了一條走「燒腦」路線的視頻，點贊數達455萬，是對早期「暖心」風格的突破，但並未成為後期的主流。
粉絲給了張欣堯很多稱呼「抖音一哥」、「小狼堯」等，但位置還沒坐熱，費啟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紅了起來。說巧不巧，也是因為「男女朋友」問題。他最早爆紅的視頻是「如果你的前男友和你的現男友同時掉進水裡，你是否願意讓我做你男朋友」？
雖然梗是老得掉渣，但經過費啟鳴嬌羞適度地演繹之後，居然就變得撩妹無形。和張欣堯一樣，「共享男朋友」路線一度成為在抖音走紅的一條康庄大道。長得還行，運用濾鏡，笑容治癒，再熟練用於幾個老梗。紅不紅不好說，騙贊倒是很容易的。
費啟鳴的視頻，在女生眼裡就是治癒，在男生眼裡則是黑人問號。出圈試水，參加的《快本》和《口紅王子》的評價也是兩極化。有人看到了離開抖音濾鏡的網紅，可能需要一副「半永久眼鏡」；有人看到更多面的少年性格，其實比抖音的15秒更全面。
以張欣堯、費啟鳴為代表，抖音有太多的男生選擇了「共享男友」這條路。走出了千萬粉絲級別的張、費兩人，也走出了260萬粉的常優秀、507萬粉的陳鶴一、610萬粉的楊恆瑞，更淹沒了無數千人一面的小哥哥。
講真的，生僻字
2017年底摩登兄弟剛開始更新抖音時，硬糖君就關注了他們。當時的摩登兄弟只有少量粉絲，他們直播時，身後也只有幾個好奇的路人在圍觀。
直到去年5月初，一首《講真的》，讓摩登兄弟一下子紅遍抖音，一夜暴漲150萬粉絲。目前，該短視頻已在抖音上收穫近900萬的點贊。劉宇寧略帶嘶啞的嗓音，搭配素人歌者的特質，讓《講真的》成了一首「翻唱代表作」。
以這首歌為分水嶺，摩登兄弟最早的短視頻作品點贊量基本在20萬左右。而在《講真的》之後，他們的作品點贊量基本都在百萬以上，粉絲數量也由原來的20萬漲到了現在的超過3662萬。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劉宇寧在抖音的影響迅速擴張到線下。他直播所在的安東老街，成為了丹東這座中朝邊界城市，繼鴨綠江斷橋和抗美援朝紀念館之後的第三個國民打卡景點。越來越多的粉絲趕去丹東看直播，錄成抖音後成為高點贊的熱門視頻，吸引下一波的觀光用戶。
《講真的》有一句歌詞「講真的會不會是我，被鬼迷心竅了」。劉宇寧的抖音大紅以及線下綜藝的小試牛刀，有賴於其長期穩定的經紀公司運營。哪有什麼「鬼迷心竅」，只有套路化的「運作之道」。
沒有架子，零距離互動，努力且上進，使得劉宇寧這一波抖音網紅具有了典型的「藝人」氣質，可視為抖音造星的里程碑。這一階段，純素人減少，有經驗的主播和簽約藝人增多。講真的？抖音網紅一半靠炒作，一半靠人設。
紅了之後被簽約，還是簽約之後被炒紅，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大約四年前，摩登兄弟就以主播的身份，簽約了娛加娛樂。你以為網紅們隨意選曲，實則暗藏玄機，爆款歌曲《講真的》就是公司挑選的。
拍攝視頻之前，公司派人專門去教唱指導，發布短視頻時的文案也很有技巧，比如發布《講真的》這首歌時，配的文案是「今天剛學的歌」，一方面表現出藝人的刻苦努力，另一方面，可以拉近藝人與粉絲的互動。出生於內蒙古的郭聰明，是曠世英音的藝人，目前在抖音擁有2851萬的粉絲。作為有著多年直播經驗的他來說，簽約公司是一條捷徑。郭聰明的情商很高，很容易get到別人的笑點，也擅長搞笑。
他和搭檔高火火，每次出境都會進入一種矛盾，而這種矛盾以郭聰明的唱歌化解，路徑依賴極其明顯。最近的爆款視頻是翻唱作品《生僻字》，高火火認定郭聰明認字不行，郭聰明就反其道而「秀」之。戲劇衝突引發觀眾興趣，翻唱又回到老本行。
不過，沒有原創作品、過度依賴運營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劉宇寧和郭聰明都是因為唱歌而紅，但是本人缺乏原唱作品，紅的歌竟然都是別人的。時間一長，難免底蘊不足。被全民通道票選去《歌手》踢館的劉宇寧，採訪里說最怕挑戰原創和少數民族歌手，結果不幸撞上藏族原創組合ANU，最終上演網紅折戟。
好嗨哦，女網紅
抖音最紅「男朋友」，都不是自己的。抖音最火的歌，都不是原創的。抖音最美的「女網紅」，都不是真女生。抖音是真的花花世界，網紅們是虛的鴛鴦蝴蝶。一個以批量模仿複製為內容生產的app，又如何產生真網紅和真人氣？
在劉宇寧參加《蒙面歌王》等綜藝，告訴大家網紅歌手和其他歌手沒有不同時，毛毛姐卻在討論「城裡人和我們蹦迪的不同」。在另一個女生買口紅的視頻里，毛毛姐一面拒絕櫃姐的推銷，一面陶醉於櫃姐的讚美——
「不要推銷了，再買我老公會罵我的」、「毛毛姐，你該買的，現在不買什麼時候買？難道等皮膚垮了再買」、「我怎麼可能像蕭亞軒，亂說亂講的」。
這條討論「女生購物心理」的視頻，最終獲得136萬贊，也成為毛毛姐早期的經典作品之一。順著這些短視頻擼下去，一個努力時尚、生活在二線城市、喜歡美食又想減肥、渴望戀愛又反感相親的小鎮女孩形象被樹立起來。搭配貴陽方言的諧趣，堪稱天作之合。
真可謂，多一分則土，少一分則俗，增一分誇張，少一分不足。通過每一個細節，都能感受到毛毛姐真的懂女人！
女扮男裝吐槽渣男、塑料姐妹情、展現女性生活日常的抖音網紅很多，但做到毛毛姐那麼極致的目前也只有她一個。以至於，毛毛姐的創造者「多餘」本人，作為男生不得不把自己的抖音號改成「多餘和毛毛姐」，以明確區分兩個個體。
應該說，紅的不是「多餘」，而是多餘創造的「毛毛姐」。甚至在多餘抖音直播時，還有不少粉絲要求毛毛姐「出境」。「多餘和毛毛姐」這個賬號的粉絲數量在2個月內一路飆升突破1400萬，硬糖君是從去年11月不到70萬粉的時候關注的，看到現在的2212萬粉絲，只能感嘆「好嗨哦」比神仙飛天的咒語還厲害。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曾經的小品寵兒小瀋陽、文松等，用男扮女裝說呈現的喜劇效果，是基於對男性陰柔氣質的調侃。如今抖音的女裝網紅毛毛姐、金大威等，用男扮女裝來分享的卻是女性的私密心理。越是對女性的小心思挖掘得越深刻，就越能引發共鳴和隨之而來的點贊。
一頂假髮，成為了一張性別面具。這張面具遮蔽的是現代女性缺乏發聲空間的困境，彰顯的是公開討論女性私密心理所引發的淺層愉悅。最懂女人的不是女人自己，而是由男人所裝扮的女人，至於這樣的女人是否被符號化和粗暴定義，並不在考慮範圍內。
金大威、王小強、阿純三人此前一直走女裝大佬路線，爭奪抖音第一「女網紅」，還成立過名存實亡的「SHE組合」。如今只有阿純一人立穩了，讓女生感嘆「我一個女生都沒有你有女人味」。
在抖音，網紅們當別人的男朋友，唱別人的歌，演別人的性別，宣洩別人的情緒，似乎唯獨缺少了自己。現在看來德爾菲神殿里刻的那一句「認識你自己」，還繼續著對我們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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