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家庭教育，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

昨天和親戚吃飯，親戚告訴我一慘事，上海某區一個一流小學的五年級學生，暑假作業沒完成，老師讓他回家，至於是被趕回家，還是老師讓他回家補齊作業再來學校就不清楚了，小孩子回去的路上沒想通，找了幢高層一頭紮下來了。

也是今年，一個老同學去楊浦某小區辦事，就在他的車頭前幾米，一個小姑娘從樓上跳那裡了。然後通過朋友拍的照片看到，小孩子的媽媽抱著孩子，面部是扭曲的慘絕人寰，照片是定格的，朋友一邊倒車一邊抓拍的，但就這個抓拍的定格表情，任何表演藝術家都學不來。

這些事現在很常見，導致我老婆跟女兒談心，在試著探口風，當女兒回答到我才沒那麼傻，跳樓幹啥的時候，老婆算鬆了口氣。

中國的小孩子現在怎麼了？中國的家長現在怎麼了？

我也是打小過來的，我小時候這種事極少極少。拿我舉例，老頭子的教育方式就是兩個字：殘暴！老頭子打我和其他家長打孩子不同，其他家長打孩子一般用工具，尺子，雞毛撣子，拖鞋等等，找工具需要時間，然後把小孩子抓過來，褪掉褲子露出屁股還需要時間，這兩個時間段一加，火氣就消去大半了。

老頭子那會酗酒，一天一瓶高度白酒幾乎雷打不動。打我是用乾淨利落脆的方式，就是抽耳光，一道題教幾次不會就來一巴掌，吹牛給識破也來，考試成績差那就更別說了。而且並不是打幾下就結束，什麼時候停是看老頭子心情的。當時住的是石庫門房子，上下左右都是鄰居和親戚，聽到打孩子開始是不勸的，一般是打了一會才會勸，當時普遍認為打孩子是正常的，只要別打的過分。但老頭子有獨門秘籍，就是把門反鎖，任誰喊門都不開，包括我爺爺奶奶。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挨打，石庫門房子都很小，沒有閃轉騰挪的地方。我坐在床上，沿著床長度方向，一頭放一張方桌，佔掉差不多床的一半長度，另外一頭是一個五斗櫃的側面，五斗櫃和方桌之間是平時正常上下床的通道，但老頭子坐在那裡，所以對於坐在床上的我來說，無路可逃。而且老頭子讓我坐在床中間，正對著他，正好是抬手一巴掌能到的距離。

當時的狀態是我已經見血了，一巴掌呼過來，我就感覺腦子嗡一下，所有的聲音好像離我很遠，過一會覺得下巴這裡感覺不對勁，手一摸都是血。老頭子大口的喝著白酒，桌子上放了一把尖刀，這把刀現在還留著，一直是家裡切牛肉用的，老頭子在廠里用好鋼磨的，巨鋒利。老頭子打完我之後，抽出尖刀就擺桌子上了，跟我講一句話，一刀扎死你拉倒，然後就在那裡喝酒吃菜。關鍵問題就是刀擺好後就沒打我，當時我的心情你們想去吧，打我能出氣也就消氣了，不打我，還拚命喝酒，反正我當時覺得今晚我肯定要挨一刀。

老頭子打過我無數次，我都忘了，唯獨記得這次，能記一輩子。老頭子還有一個很流氓的思維邏輯，我看到其他家長也有，就是挨打不能哭，越哭打越狠。疼了哭是小孩子的本能，哭大發了要收回來不哭，還不能抽泣，是反人類的。

現在我也當爹了，兩個孩子，有時候孩子淘氣了我也會罵，剛罵幾句，老頭子就站門口了，耐心平和意味深長的跟我講，小孩子教育不能打的，要講道理。我當時是崩潰的。

還是講回我小時候挨打，我小時候不算很淘，所以因為淘氣挨打極少，主要挨打原因是因為學習成績。但我當時的心態真挺好，老頭子去開家長會了，明知道家長會回來後這頓毒打是逃不掉的，但我依舊能和弄堂里的孩子玩到老頭子到家前一刻鐘，掐著點到家，坦然接受這頓打。跳樓？自殺？從來沒想過，多大點事，不就是疼嘛，扛得住，習慣了。

老頭子不光手上打，言語上對我的貶低也是一個手段。套路就是不直接說你成績不好沒前途，一直在我在場的環境下面，跟其他人說，單位某某某的兒子考進市重點了，單位某某某的孩子被保送了，朋友某某某的女兒參加比賽獲獎了。反正我回憶一下，那些年全上海被保送進市重點的家長都和我老頭子認識。這個套路老頭子一直保持到現在，指桑罵槐，旁敲側擊。我是在老頭子語言暴力和肢體暴力的雙重教育下長大的。

好了，現在說我當家長後對孩子的教育。我在教育孩子上是比較失責的，關心的不多，我是有大量時間照顧孩子的，因為我不上班，但我也刻意迴避教育孩子的問題，因為我脾氣很犟。脾氣這個東西是遺傳的，老頭子脾氣犟，我也犟，我孩子好像更犟。我怕真忍不住也動手打，還好老大是女兒，真捨不得。

老婆一直跟我講，現在教育方式不能打，要鼓勵教育，也就是捧著孩子來。你是最棒噠！你是最好噠！沒做對別灰心，你是有希望噠！哪怕考了最後一名也要跟孩子講：你是最後一個勝利者，你一定會成功噠！再反過來看我青少年時期，老頭子就天天在教育我，你丫什麼都不是，你丫就是個loser。兩個截然不同的場面。

這兩種教育出來的孩子，面對社會的時候自信心是不一樣的，一個是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態，但天下第一全世界從古至今出過幾人？當皇帝都分分鐘有人教他怎麼做人，何況是個普通人。所以出去混很容易被打擊，而且可能是毀滅的打擊。在小學一直考第一，到中學就未必，特別是進了牛掰的中學。就像進清華北大的任何牛蛙都會受打擊一樣，因為比自己強的人海了去了，自己充其量就是自己生活周邊小圈子裡的牛蛙，但這個小圈子不代表全世界。

反過來看我，我對自己的認識就是我是最差的，最沒前途的，所以當我混社會的時候，有一點甜頭都感覺人生血賺了。哎我X，好像我不是那麼差嘛，這個我能來來，那個我也能來來，我好像比我自己想像的牛掰多了。

老婆現在一直在跟我講小孩子的叛逆期，女兒初中了嘛，馬上到叛逆期了。我認為中國人對小孩子叛逆是有極大誤解的，中國家都喜歡小孩子乖，讓幹啥就幹啥，這樣才是好孩子。但別忘了，人類能到今天，丫靠的就是一代代不停的叛逆！否則現在我們還認為地球是平的，宇宙是圍繞地球轉的！

我馬上四張了，馬上到不惑的年紀了，我能寫這篇文字，說明我還在叛逆期，因為我有能自己思考的大腦，不會人云亦云。一件事，一萬人說是對的，我認為不對，他就是不對的。一件事，一萬人都說他錯，我認為是對的，他就是對的。那對於這一萬人來說，我就是個叛逆者，但真理不是以人數變化對錯的，真理就是真理，所以有句話叫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我當年那麼挨打，從沒想過尋短見，潛意識裡應該就是叛逆引導的。老子為啥死啊，活著就要證明老子沒那麼差，沒那麼low，沒那麼遜。所以叛逆沒有那麼可怕，讓孩子完全聽父母的話，是因為父母自私。因為好管啊，不用那麼操心，讓幹啥就幹啥，多省事。

最近小兒子都是我在帶，過一個多月就三足歲了。我以前帶小兒子出去，就讓他坐在推車裡，盡量別下地，手別到處摸，我把你推出去溜一圈就算完事了，盡到責任了。這裡別去碰，危險。那裡別去摸，臟。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對於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來說，一個沙堆就是迪斯尼樂園，一根樹枝就是他的金箍棒，我沒有資格剝奪他玩的權利，我只有義務保護他在玩的時候別受傷。手髒了回家洗洗就行了，衣服髒了有洗衣機。

所有思維正常的父母都希望下一代比自己強，如果這麼想的話，就別太控制孩子的叛逆，只要孩子思想道德沒問題，三觀正就行了。至於學習成績，如果學習成績很好，但沒有思想道德作為基礎，那掌握的越多，危害越大。現在一直聽到高校生，高學歷的辦出不是人能幹的事兒，比如就剛剛發生的高鐵佔座的事，就這孫子，這人品，如果給他足夠的權利，你想想他會怎麼用。高校殺人這幾年的新聞也不斷。

學習成績重要不？重要！因為現在就是高考定輸贏。不過學習成績好的同時，要保證孩子心理健康的成長，這個才是關鍵。寫這篇文章不是為了給家暴打孩子這個行為洗冤正名，我就是一個遭到嚴重家暴的人，我不會像我老頭子打我那樣打兒子。但現在的所謂鼓勵教育是不是都對，大家自己掂量。

寫到這裡就順理成章的出現一個問題，像我這樣從小在肉體和精神上被反覆蹂躪的人，心理有沒有問題？讓我想想，因為一個人總結別人的錯誤都是很容易的，總結自己的缺點比較難，我認真想想，想好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