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學PUA,就是為了騙炮

你可能聽過,甚至經歷過這樣的故事:陽光幽默的大男孩主動向女生搭訕示好,一直都彬彬有禮。女生一直以為這是個優質男友,但開始跟他戀愛時卻發現,他不僅腳踏好幾隻船,還會故意貶低女性,打擊女性的自尊。

如果是以前,人們可能就會說,你遇到了渣男。可是後來你卻發現,這種渣男不是天生的,而是專門學過一套「變渣的方法」。這種方法就叫PUA,全稱是「Pick-Up Artist」,意即「把妹達人」。很多男生也相信,真的有這麼一套方法能幫助他們成功撩妹。

不僅是網路上流傳著許多成功使用PUA的傳說,很多人也真實受到過PUA的傷害。所以PUA到底是怎麼來的,它真的有用嗎?

PUA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把妹

中國人常常以為,PUA原本在西方是用來提升與異性交往能力的技巧,只是傳入國內後才變壞了,因此想要給PUA正名。

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

上世紀70年代,PUA在美國出現。它一開始就是以「勾搭」為主要目的。通過對女性進行魅惑,尋求更多不需要負責任的短期性行為。PUA社群中所使用的語言,例如快速勾引,遊戲等,在誕生之初就被西方媒體大量批判。

90年代之後,依靠網路論壇,註冊課程,媒體報道等方式,PUA的熱潮達到頂峰。將PUA發揚光大的第一人Ross Jeffries寫過一本《如何將你想要的女人搞上床》(「How to Get the Women You Desire into Bed」),完全不是人們所以為的那樣,只是教你如何同異性溝通。

PUA的經典著作,根本不是為了提高情商 / Google book

而且,PUA的訓練過程也絕不僅僅是一些話術和技巧。PUA系統的一個核心原則其實是增加和保持個人吸引力,以便讓自己能成功把妹。

著名PUA導師Neil Strauss的著作《把妹達人(The Game)》(2005)中,他把這個獵艷遊戲分為兩個環節:即所謂的內心遊戲和外在遊戲。其中,內心遊戲指的是對自己的自信,幽默,不懼失敗等個人特質的打造,而外在遊戲則是在勾搭中使用的具體技巧。

在內心遊戲中,學員被要求說服自己去對自己魅力和價值充滿信心,建立幽默感。不懼怕去搭訕充滿魅力的女性,同時也不要有真實的情感和道德顧慮。他們還被教導要保持期望,這個不行總有下一個。在很多PUA教師和學員那裡,這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種苦行僧式的修行。

Neil Strauss,他2005年寫出The Game,之後卻陷入難以維繫長期關係的苦惱,2015年,他出本了另一本叫《真相(The Truth)》,暫定名為Game over / Google

你可能覺得,在現代社會,只要是兩廂情願,發生關係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PUA完全不同的一點在於,它的根基就是建立在欺騙上。

相比於雙方知情的約炮行為,PUA最大的特點就是,它會使用各種手段騙取女性的情感投入和信任。其中一個原則就是在獵艷活動中絕不暴露自己PUA的身份,只在PUA內部才會談論。女生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值得付出情感的人,但實際上可能只是一個PUA深度玩家。

2007年,綜藝節目《把妹達人The Pickup Artist》播出,男生們在教導下把每個周圍的女性都當做獵物 / 視頻截圖

而且,PUA還會教導男性不斷對其他女性發起攻勢,這種廣撒網,不留情的做法實際上就是對信任的背叛。

PUA還有一種常用的欺騙技巧,就是靠打壓女性以顯示自己的主動地位。女性被當做獵物,而他們則是獵人。在這樣的關係中,既不可能平等,也不能相互滿足,有的只是陷阱和機關算盡。許多被PUA欺騙的女性都會感到抑鬱,不信任他人,甚至出現自殺傾向。

在PUA的世界裡,人際關係就是一個遊戲,當然也就不值得情感投入。在不帶情感的交往中,你更不要指望他們所學的一切是為了更好地情感付出。

PUA為什麼能成功

但是,普通人卻未必能一眼就識破PUA的遊戲。PUA的玩家們會把自己的真實意圖隱藏著在日常方式中,而這種日常與人拉進關係的方式,卻有一定的心理學依據。

例如,很多PUA技巧認為,不能對女性一味討好,而要適當的對其進行一定的打擊,尤其是她們引以為傲的身材,成就等。但這種打擊不是直接劈頭蓋臉地罵,而是用間接和戲謔式的方式,心理學上稱「親社會式戲謔,其實就是開涮。

這種行為若處理得當,可以收穫很好的效果。因為強度較低的親社會式戲謔更可能被以幽默意圖解讀,而幽默能力會顯著增加男性吸引力。

2018年6月9日,英國倫敦,皇室成員在倫敦白金漢宮遊行。跟小孩子開玩笑打鬧也會讓男性看起來更有親和力 / 視覺中國

而且,親社會式戲謔會傳遞一種友好的信息,緩和尷尬氣氛和權力區別,迅速拉近個人和群體間的距離。就比如說課堂上能夠講笑話的老師會受到歡迎,群體里能以幽默活躍氣氛的人能收到更好的評價。能夠將戲謔技巧發揮得當的PUA確實能獲得一些青睞。

PUA所教導的展現男性氣質的方式,比如主動搭訕,冒險等,還有控制性的技巧(例如說你要只愛我,不準跟別的男人聯繫),能夠讓一些人上當,其實也有理論依據。

由於PUA所展示的就是一個男性處於主導地位的形象,而這正好符合很多傳統女性心目中的理想男性形象。研究發現,那些保有較為傳統的性別觀的女性,例如認為男性應該更主動,女性應該在關係中保持一種更為從屬的狀態等等,實際上最容易成為PUA的受害者。

如果女性對自己不夠有自信,認為自己只能處於從屬地位,就會更容易受到PUA的傷害 / 《娘道》截圖

但是,男生不要真的以為用了這些方法就能成功撩妹。實際上,PUA有效並不是因為女性本質上無法抵抗PUA技巧的誘惑,而是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廣撒網。

無論是PUA的書本還是實地教學課程,都會鼓勵甚至是要求學員在各種渠道上對大量的女性進行交談和試探,並明確表示這其中大部分嘗試可能不會成功。

然而即便單次概率不高,只要數量累計的大,絕對收穫數量就會增加。相比於悶在家裡,對社交感到恐慌,懼怕與異性接觸的人,僅僅是願意進行嘗試就會使得PUA學員的運氣大增。

PUA界的知名人物Erik von Markovik(人稱「Mystery」,後經翻譯成「謎男」)手把手教男生怎麼把妹,鼓起勇氣多勾搭女生就是第一步 / 視頻截圖

同時,主動出擊也給對方帶來了被注重感。PUA技巧中會經常強調應該使用各種方式讓目標女性感受到被關注和獨一無二。對於那些平時不夠自信的人來說,受到關注可以顯著的提升好感。

當然,廣撒網也表示,一定會存在很多屢次經歷失敗,最後心理無法承受的PUA學員。這些學員離開後常常會去反PUA論壇上曝光,只不過他們不會被拿來當典型案例講罷了。PUA導師所聲稱的高成功率,就是騙人交錢而已,真信你就輸了。

PUA為什麼能流行

但是,即便指責PUA騙財騙色,它依舊在社會中出現和流行,它的產生,從根本上來說可能是一種現代焦慮。

PUA發揚光大的八九十年代,同樣也是世界各處都在經歷全新的現代化變革的年代。在人口移動增加,民權運動,嬉皮士運動等的影響下,性別解放意識和個人主義抬頭。曾經受青睞的高智商、有優越發展前景的「書獃子」,由於生活圈子狹隘,缺乏足夠的社會技巧,始終無法在這個環境下得到異性的青睞。

生活大爆炸中的高智商男性,在現實生活中卻有可能被認為「情商低」而不被青睞 / Google

於是,一大批失意的男性,希望尋求解決辦法,PUA便應運而生,專門給需要幫助的失意男提供一種系統化又簡易可行的辦法來解決心理和生理需要。

從PUA的發揚一直到現代,同樣的社會壓力其實有增無減,現代社會中的年輕人,無論在親密關係還是性上都經歷著一場危機。在中國,哪怕最老的90後都已經快三十了,依然有接近一半的90後青年從來沒有有過性生活。因此他們對PUA的需求也更加廣泛。

但是PUA之所以能在中國如此迅速地發展,除了社會壓力之外,還有它在中國特殊的傳播方式。

21世紀初,隨著大量書籍和電影被介紹翻譯進來,中國人才接觸到PUA。由於中國接觸到PUA的時間和美國PUA運動發展到後期的時間重合,所以大陸人一開始就把PUA運動推向商業化。

PUA的講師在某大學開「把妹」講座 / 視頻截圖

網路媒體迅速包裝出一系列「知名」的PUA,他們利用網路迅速積累人氣,然後四處巡講,開堂授課,招徒收錢。

中國最早的一批名氣較旺的PUA導師往往有國外學習經歷,回國後就把這個體系推向商業化。例如圈內有名的Tanggo,在美國接受過PUA的洗禮後,2010年回到中國開始組建他的「泡學團隊」。這批導師的事業就是靠PUA教學來賺錢。

如果僅僅是一種亞文化,PUA還不至於如此迅猛地佔領男青年寂寞的心靈,但PUA團隊將眼光盯緊男青年的錢包時,就總會想盡辦法讓他們掏錢,PUA的神奇功能也被越吹越大。但實際上,很多PUA導師自己都沒有實戰經驗。

某網站上的PUA課程,全程直播男生撩妹的過程 / 視頻截圖

女生其實是有方法識別或跳出這個陷阱的。由於PUA的技巧許多遵循以打壓女性和建立男性主導地位的原則,當女生建立起自信時,就不容易被迷惑也不容易受到傷害。如果發現對方不願意承諾或者投入長期關係,若即若離,有明顯的控制欲等,也可以提高警惕。

但是PUA傷害的何止是被當做「獵物」的人,玩家一樣深受其害。PUA理論把戀愛行為簡化成一系列演技,在不斷地「搭訕」、「打壓」、「試探」、「橋段」……「推倒」然後退出的遊戲中,以為自己「贏了遊戲」的人,最後失去的卻是對於愛情的信任,以及真正愛和關心的能力。

這場鬧劇,本來就沒有真正的贏家,除了賺得盆滿缽滿的PUA導師,沒有人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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