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姐妹花:她有漂亮姑娘,還有兩把手槍丨金三角11

大家好,我是陳拙。

也許你會以為,拿槍的亡命鴛鴦只出現在電影里。比如《末路狂花》中,那對為了擺脫現實種種束縛的姐妹花。

她們的亡命之旅,始於一次試圖短暫逃離無聊生活的周末旅行,因為路途中一個又一個糟糕男人的傷害,兩人從忍氣吞聲蛻變為持槍反抗。

「有些東西掠過我的心頭,但是我不能回去,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像那樣生活。」在逃亡過程中,女主角薩爾瑪在面臨警察追捕時說 。

今天的故事裡,也有一位姑娘,她離開中國,帶著女友在緬甸的邊境城市大其力開了家紋身店,為了應付時不時上門的小混混,她甚至舉起了兩把左輪手槍。

《末路狂花》劇照

她們忍受這一切,除了逃離,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這裡毒品便宜。

事件名稱:邊境狂花

事件編號:金三角11

親歷者:沈星星

事件時間:2009-2010年

記錄時間:2018年8月

邊境狂花

沈星星/文

2009年10月,金三角大其力的一家紋身店內,女店主舉起一把左輪手槍。

她把槍口對準緬甸混混,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一時間,場面靜止。正在摔東西的人、試圖擠進店內的同夥,和他們高舉的雙手都凝固在了半空。

屋子裡只有左輪手槍擊錘的撞擊聲回蕩著,「咔、咔」。

店主手上做著開槍的動作,嘴唇不斷開啟、閉合,說:「砰、砰——砰!」

預想中的血腥場面沒有出現,槍里沒上子彈。混混們被店主耍了一道,覺得丟面子,罵罵咧咧地上前準備算賬。

店主沒有理會湧上前的緬甸混混。她眯著一隻眼睛,透過空空的彈倉,看著這些憤怒的傢伙,然後把槍放在桌面上,又從抽屜里拿出另一把左輪。

這把左輪裝滿了子彈。店主把彈倉彈出,給混混們看清楚,之後用左手摩擦,緩緩轉動一了圈,重新把彈倉裝回槍身。

店主深呼吸幾口氣,睜著眼睛,雙手持槍平舉在胸前,做出扣扳機的姿勢。她用生硬的英文,兇悍地重複「出去」這個單詞。

混混們互相看了幾眼,終於倒退著出了房門。

等到門口已經看不到人影,店主長出了口氣,右手扶著桌沿,讓自己不至於跌倒。

她把手裡的槍放下後,輕輕扣了扣背後的木門,聲音規律,三長三短。

木門厚而嚴實,上面留著一個正方形小孔,小孔上面的架子上托著一台泛黃的舊留聲機。

一隻乾瘦的手從木門內伸出,細長蒼白的手指摸到留聲機的木盒,取出裡面的隨身聽,給磁帶換了一面,按下播放鍵,隨後把隨身聽又塞回了留聲機里。舒緩的樂曲從留聲機的喇叭里傳出。

一首歌曲放完,店主撿起跌落在腳邊的紋身槍,拍了拍鋪著純白色床單的小床,轉頭揮了下手指,說道,「過來躺著吧。」

紋身店叫做「不僅」,店主姓蘇,我叫她蘇蘇。

她是我在金三角遇見過的,最特別的女人。

我常常逼迫自己融入金三角。而融入一個陌生環境最快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在語言和外表上與周圍的人同化。

我語言天賦不高,緬語始終聽不懂,就只能從外表入手。

不知道是不是體內缺少黑色素的原因,我從小皮膚就白,哪怕在太陽底下暴晒,也很快就會恢復原狀。這讓我苦惱,就想要通過紋身來掩飾膚色的不同。

東南亞各國紋身的歷史由來已久,社會接受程度很高。對於金三角的年輕人來說,多數人在十來歲就會被迫走上社會掙錢。取得的第一份工資,往往選擇在自己身體上留下印記,以此來體會痛苦,宣告成長。

當紋身師刻畫完圖案以後,他們還會回到朋友面前,脫光衣服互相打量,攀比彼此的紋身。

這裡信奉小乘佛教,講究清洗自身的罪惡。在他們看來,身體篆刻佛像、佛經或者契合自身的動物圖案,既是一種信仰,更是一種潮流。

在大其力,我先去了幾家緬甸本地的紋身店,裡面的紋身師傅比我還年輕,不用事先在紙上畫草圖,從棕黃牛皮袋子里拿出紋身的工具,直接就打算上手。我借口比對價格,趕緊離開了。

其實泰國紋身技術更好,周邊國家民眾對泰國紋身師有種天然的信賴,只是提供的紋身樣式過於民族化,我不喜歡。

我又去了一家豪華賭坊,找了間刺青店。金三角也有日本紋身,因為亞洲國家文化差異小,日本紋身進入金三角沒有遇到大的阻礙。不過負責接待我的店長嘴邊留有一撮小鬍子,我不喜歡。

晃蕩幾圈沒有結果以後,我想著先去休息一下,找些其他有趣的事情。

離賭坊不遠,有一家中文學校,每次來賭坊玩,只要時間足夠,我都會站在教室外旁聽一會兒。

2008年北京奧運會剛結束,大其力就接連新建起兩家私人中文學校,專門負責教育當地華商的孩子。這一家位於城東,只有兩層樓,五間教室,沒有操場,也沒有圖書館。

教室除了前後門,只有一扇窗戶,我就站在這扇窗戶外面,透過玻璃看裡面的孩子拿著課本,認真背著古詩詞。

站累了,我點了支煙,剛吸沒幾口,看到窗戶里伸出一隻小手,手指不停亂動。

我用香煙的煙頭輕輕碰了一下對方的手心,小手立馬縮了回去。沒多久,一個小男孩弓著身子,從教室里溜了出來。

男孩姓李,我習慣叫他小李子,父母在大其力開小賣部。小李子十一二歲的年紀,膽子和煙癮一樣大,之前在學校里見我抽煙,就過來找我蹭過幾支。

小李子一出後門,立馬就直起腰板,揮著手,打算過來和我套近乎。

沒等他開口,我就先甩了根香煙過去。小李子嬉笑著用左手掌接住煙,趁煙還沒彈起,右手掌「啪」地蓋上。

他沒有馬上點著,而是跑回到後門門口,昂起頭,見到教室後排的同學轉過頭看著,才從兜子里慢悠悠地掏出火機點火,嘴巴吸著煙猛嘬。

小李子調皮,有一大群玩得好的緬甸同學,對城東的環境非常熟悉。我趁他吸煙分神的時候,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背領,拎著他轉了個方向,問他知道不知道這片有哪些特色的紋身店?

小李子想了一會兒,才用手拉扯我的衣角,示意鬆開他。小李子壓著聲音說,校門口附近新開了一家紋身店,中文名字叫「不僅」。

中國紋身店在金三角屬於珍稀物種,我有了好奇心,問這家店紋身的技術怎麼樣?

小李子搖搖頭,說自己沒去紋過身,不清楚。隔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更低,悄咪咪地說,「店主是個女人,非常漂亮。」

我拍了他腦袋一下,罵他才多大年紀,整天就知道看女人。

小李子也不生氣。他是貴州人,卻對我豎起大拇指,挑著眉毛,用廣東話說:「靚女啊。」

我很無語,踹了小李子屁股一腳,叫他趕緊滾回去上課。

小李子一脫離我的控制範圍,立馬就抬高聲音,說他見我一個人老是晃蕩,肯定沒有女人,自己好心給我介紹媳婦,還挨了打。說著說著,就「呸」了一聲。

這家叫「不僅」的紋身店在城東的一條老街里,附近的店面很少,但是有一家比較出名的工藝品店,專門賣緬甸的動物標本,因此過來購物的遊客還算多。

工藝品店的店家腦子聰明,不賣珍稀物種,只賣常見的動物標本,加上價格實惠做工精巧,許多中國遊客都會慕名來買些紀念品,帶回國內。

我掠過排隊購物的中國遊客,多走了幾十米才找到「不僅」。

金三角的紋身店,很多都沒有門牌。在門口掛幾串素色的珠帘子,擺一些過往的紋身作品,就算開張了。

「不僅」的店面小,門口沒有窗戶和玻璃,也沒有其他紋身店常見的樣品展覽和彩虹燈帶,只有一塊沒上漆的原木板,掛在門頭,用刻刀挖出「不僅」兩個漢字。字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進門的房樑上,掛著一條條的豎條紋,是用雜誌和報紙裁剪而成,黏上膠水,再套上一層透明的防雨布當做門板。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這些豎條上的字恰好組成一句話:也許你不會相信,此刻我坐在這裡。

我推開門,走進去。裡面有一張原木色的桌子,桌子上放了四五個土泥罐子,罐子里插著鮮花,左側擺著白色的小床,幾個有靠背的竹凳子,頭頂有好幾盞燈,很亮,房間有點悶,牆角的風扇「呼呼」吹個不停。耳邊縈繞著輕柔的樂曲。

我記得第一次到「不僅」,店裡正在放的曲子是《女人花》。

屋子只看見一個女人坐在椅子上,穿著白色的背心,短髮,用黑白條紋的髮帶往後攏著,額頭上有些許汗水,一隻腿勾疊在另一隻腿上,右手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托著面頰,在出神。

可能是感覺到有人進來,她微微側頭望著我,沒有笑容也沒有出聲,眼角略微有點彎曲。

那一刻,我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回去得請小李子抽煙。

女人就是「不僅」的店主。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竹凳,叫我坐一下,然後問我:「你是想要給自己紋身嗎?」她的聲音有種羽毛拂過身體的感覺。我忍不住「啊」了一聲。

她的眉線很長,耷拉下來,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我這才聽清楚,坐在凳子上一個勁點頭。

她又問我有沒有自己喜歡的圖案。我先是肯定,然後又否定。

她皺著眉毛問我什麼意思。我把凳子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凳腿劃在地面發出「呲呲」的聲響:「我該怎麼叫你?」

她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眼睛斜著白了我一眼,說自己姓蘇。

「那我可以叫你蘇蘇嗎?」她人高瘦,直起的腰跨和我的視線平行。我得仰著頭看她。

蘇蘇沒回答我,只是伸手指了指牆壁,我才發現上面貼著一張A4紙列印的警告語:本店只提供紋身服務。

之後,她就板著臉問我:「是不是要紋身?不是的話,就麻煩出去。」

我說自己想找一個靠譜的紋身師傅,已經十來年了。

蘇蘇又白了我一眼,丟給我一本小冊子,上面沒有文字,只有一幅幅彩色印刷的紋身圖案。「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她丟給我一句話。

接著她起身給自己端了個四方杯,用銀色的水壺倒了些水,打開嵌入牆角的小冰箱門,從裡面拿了一小袋子的冰塊,「叮叮」放進玻璃杯,濺起聲響,最後拿著小刀,切了片小小的檸檬,擠了點汁液在杯子里。

蘇蘇側對著我,仰著頭「咕嚕咕嚕」地喝水。從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細長的脖頸在不停起伏,像是流水滑過石頭。

我假裝在看冊子,但是視線一直偷偷瞄著蘇蘇,發現她的眼睛在一瞬間斜了過來,嚇得我趕緊翹起二郎腿,手指不停在冊子上劃著,假裝思考應該挑選哪一幅。

「你看得很認真啊?」蘇蘇把杯子放下後,問我。

我只能幹笑幾聲,然後帶著祈求的目光,向蘇蘇求一杯水。我很口渴。

蘇蘇重新坐回椅子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問我是不是遊客。

我猶豫了很久,才看著她,問道:「我應該是本地人還是遊客呢?」

蘇蘇翻了個白眼說,看你樣子也不像是要過來紋身的,算你一杯10美金。

我趕緊把手伸進口袋裡,卻掏出一大把籌碼。我有些尷尬,問她籌碼可不可以抵債?

蘇蘇嘆了口氣,叫我自己去冰箱里拿個一次性紙杯,自己倒水喝。

我一連灌了三杯。喝飽之後,坐在凳子上,雙手一左一右托著凳腳,像是烏龜爬行的姿勢,朝她的方向緩慢挪動著。

「你在幹嘛?」蘇蘇低頭看著我。

「沒幹嘛。」我趕緊搖了搖頭,把身子固定下來。

蘇蘇額頭皺起,語調生硬,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不想紋身,請你出去。」

我左右搖頭,甩得腦殼子都痛了,說自己必須要紋身,只是還沒想好紋什麼花樣。

蘇蘇把我手裡的冊子拿回去,一邊翻頁,一邊問我有沒有喜歡的樣式。

我說這些都不太適合我,想要特別一點的。然後朝著蘇蘇問,「你覺不覺得我是個特別的男人?」

蘇蘇說如果想和別人不一樣,可以刻自己的名字,一般名字都是特別的。

我撇著嘴唇,勉強表示贊同,又問她:「你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蘇蘇嘆了口氣:「你還是走吧,我不做你的生意了。」說完,她就回過頭,手裡拿起小剪子,專心修剪鮮花。

葉片和枝丫落了一桌,她會把花枝丟進一個小小的泥罐子里,從旁邊堆起的書里抽出一本,夾住翠綠的小葉子,再把書重新放回去。

我嘗試著說了幾句話,但是蘇蘇沒有再理我。久了,我自己都覺得尷尬,起身把凳子放回原來的位置,邁步走出了房門。

出門的一剎那,我在滿屋的芬芳中,竟然隱約聞到一點點刺鼻的酸味,很細微。我立馬就明白,這是放在錫紙上燃燒過的海洛因的味道。

我轉頭想要和蘇蘇說話,但是見她完全不想搭理我的模樣,只能嘆息著出門。

第二天一大早,我蹲在「不僅」的門口,手裡拎著昨天晚上特意去找朋友拿的禮物,想要第一時間送給蘇蘇。

但一整天過去了,店門都沒有打開。

後來我實在是累極了,只能開車回達邦,得去送貨。一路上我都在咒罵:去你媽的工作。

第三天,送完貨的當晚,我一夜沒睡。

第四天清晨天還黑咕隆咚,我就興奮地洗了個澡,開車前往大其力。中午,總算逮到蘇蘇開門。

去之前,我特意小跑到一個攤子上買了清口丸子。這種丸子里有幾種植物葉子打成的汁,可以清潔牙齒,清新口氣。

那家攤子的老闆娘是個佛教徒,在我付完錢後,沖我雙手合十點頭。我趕緊朝她回禮,把幾顆丸子塞進嘴巴快速嚼動,用攤子上的清水簌了口。

進去時,蘇蘇沒有戴髮帶,正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劉海。聽到有人進門,她迅速把鏡子蓋在桌面,轉過頭來張望。

也許是因為見到我,她呼了口氣,瞪著眼睛問:「你又來做什麼?」

我嘿嘿笑了兩聲,把禮物從袋子里掏出來。

我先拿出一根蠟燭,用打火機點燃,火苗把蘇蘇的臉蛋映襯得紅撲撲的。我把蠟燭放在桌子上,對她說這蠟燭是草木灰和動物脂肪做的,可以完全遮蓋味道。

「嗯?」蘇蘇微微斜著腦袋,沒有張嘴,用鼻子發出了疑問。

我很快又從袋子里掏出一包粉磚,在手裡晃了晃,告訴她以後吸這個。

蘇蘇仍然不解。

我以為她不懂。解釋說她買的都是參料貨,所以燒起來才會有酸味。一般人沾上海洛因,很難能戒掉,我想既然她染上了毒癮,那就帶些質量好的,至少別碰摻了老鼠藥的劣質品,反而對身體傷害更嚴重。

我拿給她的是雙獅地球,不是市面常見的粉白色包裝,是淺藍色的內部貨,不太容易搞到。

蘇蘇看著我,沒有聲音。

我見她久久沒有回答,就過去拉起蘇蘇的手,把粉磚拍在她的手心。

過了很久,蘇蘇才把手裡的粉磚放在桌子上,問我到底想幹嘛?

「找你紋身啊。」我沖著蘇蘇說。蘇蘇白了我一眼,問我怎麼知道她吸毒的。

我說人體有個特性,眼睛和耳朵不靈,那鼻子就會異常敏感。我用大拇指划了劃鼻子,沖她炫耀。

蘇蘇聽了我的話後,長長舒了口氣。伸出手朝我揮了下,讓我離她近一些。等我走過去站好,蘇蘇看著我問:「你知道一個好的紋身,是什麼嘛?」我不明白。

「是讓你的身體擁有自己的故事。」蘇蘇看著我,眼睛裡彷彿有一口井,「給我說說你的事吧。」

過了半個多小時,在我說了一些自己的故事以後,蘇蘇忽然拉了拉我的手說:「你知道男人要想取悅一個女人,最簡單的辦法是什麼嘛?」我依舊不明白。

「是坦誠。」蘇蘇第一次沖我笑。然後,她鬆開我的手,對著留聲機的喇叭敲了敲,三長三短。

過了一會兒,木門打開了,從裡屋走出來一個女人。長發、大眼、身材嬌小、胸前鼓鼓的,踩著一雙木頭拖鞋,「啪嗒啪嗒」。

女人先是朝我笑了笑,然後徑直走到蘇蘇的身邊,伸手撫摸她的後頸。兩人對視一眼,蘇蘇也露出笑臉。

那女人對我說:「看來酥酥很喜歡你。我叫的『酥』可是酥麻的酥,和你的不一樣。」她還對我說:「你知道女人想要取悅一個男人,最簡單的辦法是什麼嘛?」

我當時完全愣住了。

「也是坦誠。」

蘇蘇出生在陝西西安,是個土生土長的古都姑娘。18歲前沒有離開過家鄉,也沒有談過戀愛。她曾經有過一段長達三年的暗戀,對方是她的高中地理男老師,但是直到高考,蘇蘇也沒有說出口。

她大學考到江蘇,學的園林設計。

蘇蘇的情侶叫王嫣,江蘇人,和蘇蘇是隔壁班同學,但是兩人一開始的關係並不好。

大學軍訓期間,蘇蘇因為體質比較弱,練站姿的時候實在扛不住,在操場上暈倒,教官讓她休息了三天。

王嫣當時也不想軍訓,參照蘇蘇的辦法,假裝暈倒。

「她怕臟,倒在地上的時候,只要沒有被衣服遮住的部分,都沒有沾著地面。」蘇蘇說著說著笑出聲來,被王嫣瞪了幾眼繼續說:「她臉離地還有幾公分,全靠脖子使勁才撐住。」

教官罰王嫣跑圈。因為這件事,王嫣兩個月都沒搭理過蘇蘇。

「她有時候會過來我的寢室,找別人玩。」王嫣撓了撓蘇蘇的手心,說她當時見到蘇蘇,就一定會躲到衛生間洗衣服,把臉盆敲得梆梆響,或者一邊輕聲「哼」著,一邊穿上衣服鞋子走出寢室。一個人在操場上轉圈圈。

蘇蘇喜歡小動物,在校外養著許多流浪貓、流浪狗,給它們取名字、餵食,生活費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這上面。

蘇蘇坐擁一大群寵物,其中有一條名叫小玉的小白蛇,室友都很害怕,成天叫嚷著要把小玉扔了。而王嫣不愛說話,加上長相艷麗,漸漸受到同學的排擠。久而久之,在寢室里沒人再和她說話。當時兩人關係已經緩和,一合計,就在校外租房子住。

大學四年,兩人只是普通的室友關係,中間也因為生活上的瑣事,有過一些爭吵,但是總能和解。

等到大學畢業的時候,兩人因為工作地點離得比較遠,蘇蘇準備搬出去獨居。

蘇蘇收到公司錄取通知的當天,王嫣提議出去吃頓散夥飯,紀念兩人四年來的時光。

她們吃火鍋,喝啤酒。「腦袋有點暈乎乎的。」蘇蘇說可能是因為對不確定的未來感到不安,那天她們喝了很多酒,遠遠超出了平時的量。

當晚在出租屋裡,王嫣強吻了蘇蘇。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

「第二天,她不再提搬家的事情。」王嫣看著蘇蘇說。就這樣,兩人開始了和大學時期不一樣的同居生活。

經過一年的磨合期後,她們開始認真規劃未來,逐個研究同性戀可以合法結婚的國家,打算移民。

但兩人只是普通家庭出身,走投資移民的路線,錢還差得多;而人才移民,又不夠資格。

這讓她們陷入了糾結。

「她說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蘇蘇說每次談論這個事情,她都會暴躁,但是王嫣一次次告訴她沒事,總會有辦法。

又經過了兩年,兩人仍然沒有湊夠移民的錢。加上年紀漸長,蘇蘇的家裡開始催促結婚生子,安排了相親。

蘇蘇一開始都是拒絕,但母親用各種方法,逼迫她回家鄉。

「愛不再是生活的全部。」蘇蘇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按照母親的意願,回去相了幾次親。中途為了寬慰母親,還特意和一個家境優渥的男方保持著聯繫。

畢業的第四年,王嫣開始吸食白粉。最初發現王嫣吸毒時,蘇蘇曾經勸過她,也試過把她綁在床上,一直守著。但是毒癮一發作,蘇蘇還是見不得王嫣受苦。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唯一一次打斷她們的回憶,認真地問王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王嫣說自己母親和姨姨都死在了這條路上,她得繼承家裡的遺風。

我無法贊同王嫣的做法,覺得她辜負了蘇蘇。

海洛因無法戒除,只會越來越重。王嫣原先一個月兩克的吸毒量,很快就開始成倍增長。

10年前的沿海地區,一克黃粉(白粉摻雜老鼠藥等藥品,顏色呈暗黃)的價格往往都能達到千元以上,兩人的存款漸漸消耗殆盡。

因為不敢向家裡拿錢,為了王嫣能夠吸上毒,蘇蘇開始周末去做兼職。

起初是模特禮儀,但是當時的市場競爭已經非常激烈,她的出場費不高,加上時常要外出熬夜,不能照顧王嫣,蘇蘇做了一段時間就停止了。

後來,蘇蘇聽說紋身師掙錢,加上自己大學學的園林設計,有繪圖基礎,就自費學了紋身。

蘇蘇聰明努力,又長得漂亮,沒多久就有了小名氣。但是錢仍然不夠王嫣吃粉。

2009年年初,蘇蘇從一個「零包」手裡拿粉的時候,聽說金三角賣得非常便宜,就動了心思。找一些底層的毒販了解信息後,毅然向一個富二代同學借了十萬塊錢,從泰國偷渡到緬甸,在大其力開了「不僅」。

聽到這裡,我的胸腔忽然攪了起來,深吸了幾口氣,問蘇蘇為什麼人家願意借這麼多錢。

但是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果然,蘇蘇把頭靠向王嫣,伸出左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

「噓!」

吸粉的傢伙容易瞌睡,王嫣自然不例外。她拿起桌子上的粉磚,打著哈欠回到自己在裡屋的床上,蓋了層被子,陷入睡眠。

我的視線一直跟著王嫣,直到她把門關上,才轉頭看向蘇蘇。

蘇蘇也剛把目光抽回,和我對視了幾秒,問我要煙抽。蘇蘇抽煙很安靜,等火光燃燒到煙蒂,才開口問我:「國內是不是很難買到這種粉?」

我說這東西不好搞。

蘇蘇嘆了口氣,說:「你知道嗎?原本我們還有機會回到中國的。」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蘇蘇沒再說話,摘了一片葉子包住煙蒂,用手捏著,把煙熄滅。

我當時想了許久,還是不明白蘇蘇的話。中間沉默了一大段時間,然後我問蘇蘇:「值得嗎?」

蘇蘇摸著我的腦袋說我還小。

我非常生氣,一把推開她的手,氣呼呼地把門口的豎條扯下,揉成一團,朝著屋內的電燈扔去。可惜沒準頭,砸在留聲機的喇叭上。

後來幾天,我沒有再去「不僅」。

等到第十天,我連夜開車返回大其力,蹲在「不僅」的門口,等著蘇蘇開門。我發現門口重新掛起豎條,只是表面有點褶皺。

這次蘇蘇開門早,一出門就見到我坐在石頭上。她問我吃了沒。說完就拉著我的手,把我從地上拖起來,一步步拽回「不僅」。

她叫我先坐著,然後去裡屋。過了不久,端出一碗稀飯,上面還有榨菜。我接過碗筷,想要說話,但是卡在了喉嚨里。

蘇蘇見我獃獃的模樣,輕笑一聲,聲音讓我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吃。」蘇蘇把我手裡的碗,往我面前推了推,「這是我平常用的。」

我趕緊動筷子把飯菜往嘴裡扒。

蘇蘇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她的指甲有點尖,我的額頭有點疼。

後來,我經常過來蹭飯。大部分時候吃的都是粥,偶爾會炒一些家常菜。每次來,我用的都是蘇蘇的碗筷。

因為用心經營的緣故,「不僅」漸漸有了名氣,開始有中國遊客過來紋身。遊客越來越多,最後連當地人都會過來找蘇蘇。

大其力的生意大部分都靠中國人支撐,很多緬甸人會特意討好中國遊客。我見過一個20多歲的緬甸年輕人,找蘇蘇在脖子右側紋了「恭喜發財」四個字。

一旦在攤位上遇到中國人,就會先用手指著脖子上的紋身,用中文說「恭喜發財」,露出諂媚的笑容。

就這樣,「不僅」漸漸阻礙了其他店的生意,而且保守的緬甸人都不喜歡外來的紋身文化,這對當地的紋身師傅來說,是一種侮辱。

利益矛盾,是最直接的矛盾。很多同行開始注意到這家叫「不僅」的紋身店。

第一次來鬧事的,只是兩三個人,都是附近紋身店的老闆。他們在房間里吵鬧了幾聲,趕走客人,再沒有其他過火的行動。

我趁著這個機會,勸蘇蘇把店關了,這裡的治安不太好,她又惹上了當地人,很容易就會出事。如果還被人發現她是同性戀,更危險。

蘇蘇說自己知道,她知道在這邊不容許同性戀的存在。一旦被發現,就會被抵制。

「不是抵制。」我對蘇蘇說了件事。

在緬甸,同性戀是犯罪,10年前的情況更加嚴重,2007年的時候,大其力發生過一起比較轟動的事件。一夥緬甸年輕人在燒烤攤上喝酒打鬧,可能是酒精作用,也可能是不小心,一個男人親了另一個男人一口,隨後兩人扭打起來。

最後,主動親吻的男人被五刀捅死在座位上。

大其力的警察打算把肇事者抓起來,被周圍的緬甸民眾阻止。所有人都圍堵在警察面前,讓殺人犯離開了現場。

蘇蘇聽了以後,只是說自己知道了,讓我不用擔心。

第二次,等到她拿槍趕走前來鬧事的緬甸混混以後,我又讓蘇蘇把店關了,說這些都是緬甸老實人,才會被一個拿槍的女店主嚇走。

「他們是老實人?」蘇蘇問我。

我和她說,你太激動了。蘇蘇沒注意其中有幾個傢伙,根本就是為了湊數。他們摔東西的時候,眼睛就沒離開過蘇蘇的臉蛋。

蘇蘇翻了白眼,叫我不要開玩笑,然後又讓我注意安全,千萬不要學這些人。

我嘆了口氣。隔天下午,我回去見猜叔,找個借口讓他介紹城東的管事(混得好的人)給我認識。

酒桌上,趁著管事開心,我故意說這邊有幾家朋友開的店需要照顧,中間順帶提到了「不僅。」

當晚喝完酒,在去「不僅」的路上,我心裡就在默默想著,蘇蘇知道以後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模擬了十幾個場景的完美對話,臉上的笑容再也止不住。

「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啊?」蘇蘇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也是帶著笑說的。

我調侃說:「傻笑啊。」

蘇蘇撅著嘴巴,鄙視地翻了個白眼。

在我的印象中,王嫣從沒有離開過「不僅」。而蘇蘇,離開「不僅」都是因為王嫣。

「不僅」沒有衛生間,蘇蘇就給王嫣在裡屋放了個尿桶。每天關門前的最後一個事情,就是把桶拿去倒了,再用河水和刷子清洗乾淨。

王嫣隔幾天就要泡一次澡。蘇蘇給她準備澡盆,有時還要用礦泉水,加冰塊,和蘇蘇專門去摘的花瓣。王嫣拿一本書在手裡,可以躺著泡一個下午。

如果遇上下雨天,蘇蘇會在夜裡,把洗澡水直接潑到店門口,順著溝渠排到外面;如果雨不大或者沒下雨,她就要一小桶一小桶地把洗澡水拖到河邊,倒進河裡。

王嫣的床頭邊,擺著成堆的書籍,都是蘇蘇一本本從舊貨市場淘回來的。為了讓王嫣能夠更好的閱讀,她專門挑選字體比較大的書,而且在裡屋的床頭,還特意鑿了一個凹槽,用來放燈。

蘇蘇和王嫣有個共同愛好。每次蘇蘇都會從市場一次性採購很多件衣服,然後在晚上11點鐘的時候,把「不僅」的店門關閉,兩個人在房間里試穿新衣,分配衣服的歸屬。

每當她們成功挑選一件自己心儀的衣服時,就會笑著在床上打滾或者互相親一口。

當然,有時候她們會選中同一件衣服。此時,兩人就會互相爭吵,誰也不讓著誰。鬧得凶了,就用猜拳來決定。

兩人都沒看上的衣服,就會被退貨。但是金三角賣出去的東西,很少聽過能退回,衣服自然不例外。這時候,蘇蘇就會把衣服丟給我,讓我去想辦法。

去的次數多了,服裝市場的老闆都認識我了。

我不太喜歡王嫣,和她只有過一次比較深入的交流。當時王嫣說書看膩歪了,想看電視。蘇蘇就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正好有朋友家裡有衛星電視,他欠我一些賭債,我就把電視拆了,搬到「不僅」。

我裝電視的時候,王嫣在旁邊敲敲打打,嘲笑我被人騙了,把二手電筒視當新的買回來。說完就自己捂著嘴樂。

我沒有理會王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深深吸了幾口氣。

王嫣說話刻薄,好幾次把我惹毛了,就拉著我的手,問我她漂亮不漂亮。我一碼歸一碼,都會誠實地說漂亮,然後就不長記性地開心起來。

但那天晚上,我12點多才把電視裝好。雨季中的大其力,夜晚陰冷,我坐在「不僅」門口的台階上,一根接一根抽煙。

忽然一瓶啤酒在我的面前划過。

王嫣給自己開了瓶,遞給我一瓶。見我沒有接酒的意思,就把酒硬塞到我懷裡。碰了一下,自己喝了起來。

喝完後,王嫣沒有任何徵兆,就開始對我說她的家庭。

王嫣的母親是三婚。第一任是個貨車司機,在跑長途的時候,出車禍死了。第二任是政府人員,在工作的時候心肌梗死了。第三任是個生意人,在王嫣四歲的時候離家出走,從此再沒見過。

「她受不了。」王嫣把喝完後的酒瓶放在屋檐剛好滴水的位置,一滴一滴雨,落在瓶口。身體弓著,頭窩在膝蓋之間,雙手摸著台階的邊沿,對我說母親從此染上毒品,沒幾年就死了。

我問說這個幹嘛,和我有什麼關係。

王嫣說沒關係,只是想讓我知道上天是公平的。給了她美,就要剝奪其他。

蘇蘇此時蹲下來,從背後摟著王嫣,頭靠在她的右肩,對著脖頸親了一口。

雨,嘀嗒嘀嗒。

「她不想來這裡的。」蘇蘇忽然冒出這麼句話。她說在知道金三角白粉便宜的第五天,就已經開始籌備。過了兩個月,她騙王嫣過來泰國旅遊散心,從美賽偷渡到大其力,開了「不僅」。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我問蘇蘇,因為我記得她之前說過,那時候還能維持日常生活,完全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蘇蘇沒回答,被王嫣搶了先:「她是個理想主義者,不會用現實去考驗感情的。」

我皺眉。

「我要確保,我們不會受到感情以外的困擾,一點點都不行。」蘇蘇說。

我聽不懂,也不想再接話。

在離開金三角的前一個星期,我最後一次去「不僅」。蘇蘇當時正拿著一張紙,用鉛筆在紙上塗塗畫畫。

我悄摸摸過去,從背後用手遮住她的眼睛。沒等我發出聲音,她就開口:「別玩了,我和你說件事。」

我收回手,繞到她的身前,蹲下來抬頭問她什麼事。她問我到底還想不想紋身。

見我沒回答,她又說,自己考慮了很久,覺得兩個六芒星組成的圖案,很適合我。

「可是我現在不想紋身了。」我告訴她。「為什麼?」蘇蘇的眉毛皺起。

我把下巴靠在她的膝蓋,「紋了身,就沒理由再來找你了啊。」

蘇蘇愣了下,然後對我說:「要是早十年就好了。」

「早十年會怎麼樣?」我趕緊問蘇蘇。蘇蘇眯著眼睛,「早十年,我就有力氣能教訓你了!」

我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地上。「你那口子呢?」我躺著,有氣無力地問。

蘇蘇雙手合十,靠在左邊的臉頰,側頭對我比了個睡覺的姿勢。

「哎。」我嘆了口氣,想告訴她人一旦吸毒,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但是猶豫了很久很久,只是又嘆了口氣。

當天,我們聊了很多,蘇蘇特意去把店面的門關上。中途,王嫣出來過一次,親了蘇蘇一口,又回到裡屋。

臨近深夜,蘇蘇問我到底為什麼想要紋身。我說因為要融入金三角。蘇蘇讓我再想想。

我皺著眉毛,想了很久才告訴她,自己高中的時候,和一個女孩子約定過,兩人把對方的姓名紋在手臂上。

「那為什麼沒有實現呢?」蘇蘇問我。

「小孩子的約定,哪能當真。」

蘇蘇樂起來,像是柳樹的枝條倒映在河面,隨風擺動。她舉起自己的右手,放在我的面前對我說:「你不是一直問我,為什麼作為一個紋身師,自己身上都沒有紋身嗎?」

我一直覺得特別奇怪。

蘇蘇她其實有紋身。這是我第一次撫摸蘇蘇的手指,指節細,冰涼。我看到她的無名指的外側,有一圈細細的紋線。我用自己的手指觸摸,發現有一點點凹凸不平。

蘇蘇把手指抽回,告訴我這裡有半圈。然後轉了下頭,視線落在裡屋,說那裡有半圈。

「合起來就是一枚戒指?」我將自己的兩隻手掌合攏。蘇蘇「嗯」了一聲。

我再次嘆氣,說自己明白。

「那你現在想不想紋六芒星呢?」蘇蘇問我。我狠狠點頭。

蘇蘇淺淺笑著,牙齒很白,她把我拉起來,推著我的背,一直到了門口。

她指著漆黑的天空,問我看到了什麼?

我嘗試著回答:「烏雲?」蘇蘇說不是。

我又試著回答:「月亮?」蘇蘇還是說不對。

我有點不耐煩,說自己不知道。蘇蘇說,是夜晚。

我翻了個白眼,問她是不是無聊逗我玩?

蘇蘇接著說道:「你知道嘛?男人做的任何一個決定,都不應該在夜晚。」

「為什麼?」我問蘇蘇

蘇蘇在把門關上的一剎那對我說:「因為夜晚屬於女人啊。」

這之後,我再沒有機會去「不僅」。

我想,蘇蘇大概已經離開了大其力。畢竟,王嫣未必還活著。

與蘇蘇相處的五個月,小小的紋身店裡,日子平淡如水。沈星星來這兒,就是想和蘇蘇聊聊天,看她給客人紋身。

對沈星星來說,她是自己在金三角遇到過的,最特別的女人。

在國內,蘇蘇生活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有著尋常孩子的成長軌跡,讀書、工作、戀愛。然而當蘇蘇聽說金三角能買到便宜的毒品時,只用5天就下定決心,兩個月就帶著王嫣來到大其力。

與被迫來到金三角的沈星星不同,蘇蘇是主動選擇來這裡的。雖然她說自己要把除感情以外的困擾都消除掉,但沈星星仍然無法理解:「明明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為什麼會這樣?」

沈星星一直不喜歡王嫣,覺得她「恃美行兇」,但也會覺得王嫣可憐,「一生就像被困在霧裡」。

星星單方面地把王嫣當做情敵,覺得王嫣辜負了蘇蘇,替蘇蘇打抱不平,但這終歸是蘇蘇與王嫣的事,她們兩人中間,不會覺得誰欠了誰,只剩下明天怎麼走。

而直到最後,沈星星都不斷問我,你也會覺得蘇蘇特別嗎?

(文中人物系化名)

插圖:東五環超人ba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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