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一個真實的女真族

一、女真大帝

居住在我國東北地區東部的女真族,與肅慎、挹婁(音[yì lóu])、勿吉、靺鞨(音[mò hé]) 有歷史淵源關係。

先秦時的肅慎似是其遠祖。春秋前已臣服於中原王朝。戰國以後,史書上只見挹婁,不見肅慎。直到三國、兩晉時,肅慎又重新出現。

史學家多認為,南北朝時的勿吉、隋唐時的靺鞨,遼、金、元時的女真屬於肅慎系統的中國古代北方民族,與肅慎休戚相關。

漢文文獻一致認為,女真為靺鞨之一部,曾長期活動在今朝鮮與我國東北之間的邊境地帶。靺鞨部唐時臣屬於渤海國。公元十世紀時,該部中的一些部又組成了一個以「五國」著稱的部落聯盟,活動在今吉林省的東北部,並成為女真人的祖先之一。

另一部分靺鞨的七個部落被稱為「黑水靺鞨」,居住在黑龍江中下游地區。女真人的第一代祖先似源於黑水靺鞨。五代時,契丹人稱黑水靺鞨為女真,從此女真代替了靺鞨。遼朝又因避諱改寫作「女直」。

926年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滅渤海國,部分女真人隨渤海人南遷遼陽一帶,被編入遼朝戶籍,稱為「熟女真」。松花江以北寧江以東的女真諸部落,未入遼籍,被稱為「生女真」。

生女真人分為「不相統屬」的七十三個部落,散居在這一帶的河流沿岸及山谷中,從事農耕與狩獵。每個部落大者數千戶,小者千戶。其中以居住在按出虎水(今阿什河,黑龍江阿城縣境內)一帶的完顏部最為強大。後來建立金朝的就是這個完顏部。「按出虎」意為「金」,完顏部居按出虎之源,該地故名金源,

「建國之號蓋取諸此」(《金史·地理志》)。

金朝開國皇帝,女真名阿骨打。祖父烏古

遒、父劾里缽世為完顏部首領,遼朝授予節度使稱號。叔父頗剌淑、盈歌相繼擊敗女真諸部,組成部落聯盟,任聯盟長。盈歌死後,阿骨打長兄烏雅束任聯盟長。烏雅束死後,阿骨打繼任聯盟長,遼朝授為節度使。

阿骨打身高八尺,狀貌雄偉,沉毅寡言,胸懷大志。繼位後,自稱都勃極烈(即大王)。

完顏阿骨打雕像

按出虎水的完顏部雖不系遼籍,但名義上其首領仍受遼封。生女真名為遼朝屬部,實則在遼與高麗之間叛服不常。

作為遼朝屬部,女真諸部每年要向遼進貢,而遼朝每年都要督促生女真人進入五國部境內掠取海東青。這種鷹隼善擒天鵝,「飛放時旋風羊角而上直入雲際」,因來自海東,色青而小,故號「海東青」。遼朝要女真人進貢海東青,用來捕獲當地一種以蚌為食的天鵝。這種天鵝在北方嚴寒季節也能破冰入海,捕蚌取珠。這種珍珠大如彈子,小如梧桐子,皆藏於珠蚌內。每年八月十五,月白風清之時正值北珠收穫期。北方寒凍季節來得早,九、十月間,海邊即冰凍厚達尺余,人們無法破冰入海捕蚌。唯有這種天鵝能捕食珠蚌,並將珠藏於嗉內。而唯有海東青能擊殺天鵝,從其嗉內取珠。這種珍珠在遼、宋之間的榷場貿易中異常搶手。遼統治者需要用北珠換取宋朝的高檔消費品,而宋統治者宮禁中競尚北珠又抬升了這種珍珠的身價。

五國部指生女真五個部落,其地域約在今松花江下游一帶。此區域盛產海東青,遼人稱之為「鷹路」。遼統治者每年都要責令女真進貢海東清,也都要派使者經過女真諸部到海上索取海東青。這些使者所至騷擾,苛索多端,還要擇女「薦枕」,連部落貴婦也不能免。遼天祚帝對女真「責貢猶苛」。於是,小小的海東青就成了激化遼朝統治者與生女真諸部矛盾的催化劑。

從阿骨打祖父以來,以完顏部為首的女真諸部就一再抗拒遼朝為把生女真編入遼籍所施的種種壓力。阿骨打封為節度使以後,遼王朝與生女真之間控制與反控制的鬥爭逐漸演變為公開的對抗。女真諸部對遼朝的倒行逆施也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紛紛和阿骨打聯繫,希望他樹起反遼旗幟。

1114年得知遼朝內部虛弱,阿骨打起兵反遼。十月,攻佔寧江州(今吉林扶余);十一月又大敗遼軍於出河店(今黑龍江肇源),收降遼軍兵士編入女真軍。寧江州獲勝後,國相撒改勸阿骨打稱帝,他回應說:「一戰而勝,遂稱大號,何示人淺也!」出河店大捷後,阿骨打弟吳乞買與撒改等再次率官屬勸進說:「今大功巳建,若不稱號,無以系天下心。」阿骨打遂於1115年元旦,依仿漢族制度,宣布即皇帝位,建國號大金,都會寧府(今黑龍江阿城南白城子)。

完顏阿骨打畫像

阿骨打即位儀式上,「陳耕具九,祝以闢土養民之意。復以良馬九隊,隊九匹,別為色,並介胄弓矢矛劍奉上」,凸顯女真本色:農耕與征戰。

國號何以稱金?阿骨打釋道:

「遼以鑌鐵為號,取其堅,然亦易變壞,唯金不變。」(《金史·太祖本紀》)

金朝建國後,繼續攻打遼國。1115年九月,攻佔黃龍府(今吉林農安),後大敗天祚帝統率的遼軍,虜獲軍資器仗牛羊馬匹不可勝數。從此遼朝對金一直處於消極防守的被動地位。

次年攻佔遼陽府(今遼寧遼陽)。遼陽乃遼東京。金佔據此地後,東京州縣紛紛歸附,乃盡有渤海、遼陽等五十五州之地。

1117年阿骨打又擊潰遼廷拼湊的「怨軍」,攻佔春、泰、乾、懿諸州,遼河東西之地盡為金有,大有風卷殘葉之勢。

此後,金朝連年對遼作戰,不斷取得勝利。1120年(天輔四年)四月,攻佔遼上京臨潢府(今內蒙古巴林左旗南)。天輔六年攻陷遼中京大定府(今內蒙古寧城西大名城)、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

1122年十二月,阿骨打親率金軍攻下遼南京析津府(即燕京,今北京)。次年八月,金太祖阿骨打自燕北返,中途病死。其弟吳乞弟繼兄為帝,是為金太宗。吳乞買繼承乃兄基業,擒天祚帝而滅遼,虜徽、欽二帝而逼宋朝南渡。

金朝「兵無五萬之眾,糧無十日之儲」,短短十二年間(1115—1127年)居然從偏處東北黑水白山的氏族部落一躍而稱雄於中原大地,疆域東起日本海、鄂霍次克海,西以河套、陝西橫山、甘肅東部與西夏接界,南以秦嶺、准河與南宋接壤,較全盛時的遼更為廣闊,究其原因不外兩個方面:

從客觀條件看,地處金南邊的遼王朝及遼南邊的宋王朝正處在窮途末路之際。

從主觀條件看,女真人祖輩生活在高寒山區。

「在寒冷的氣候下,人的身體和精神有一定的力量使人能夠從事長久的、艱苦的、宏偉的、勇敢的活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上))此其一。

其二,女真人的經濟生活半農耕半狩獵,而以狩獵為主。最重要的生產活動是狩獵,最重要的生活方式也是狩獵。狩獵也是女真人的軍事訓練。

初期女真人「食生物,勇悍不畏死」,「喜騎馬,上下崖壁如飛」,「精射獵,每見野獸之蹤能躡而摧之。」(《三朝北盟會編》)

金太祖阿骨打時常率部屬射獵,每獵縱騎成圍,長達一二十里。有野獸出,圍而射之,幾於無射不中。獵畢收圍,取所得禽獸,或烤,或烹,或生食。阿骨打坐虎皮上,集眾飲酒吃肉,相與歡慶作樂。

金代前幾朝君主直到海陵王為止,仍保留一年四季狩獵的習俗:春季破冰釣魚,夏季打野鴨,秋季打鹿,冬季打虎。遷都燕京後,才限於每年冬季舉行一個月。狩獵逐漸成為女真統治者的一項娛樂活動。

女真人好獵、吃肉,嗜飲酒。飲酒的習慣極為普遍。行圍射獵、朝廷慶會要飲酒;民間招待賓客、家庭行樂要飲酒,且每飲必醉。女真人經常捆綁醉酒者,以防其殺人。

其三,女真人的軍事組織初始還保留了本氏族部落的特色。

「諸部之民,無它徭役,壯者皆兵。平居則聽以佃漁射獵習為勞事,有警則下令部內,及遣使詣諸孛堇徵兵,凡步騎仗糗(口糧)皆取備焉。」(《金史·兵志》)

平時諸部長叫孛堇,作戰時由孛堇率所部出發,改稱猛安、謀克。猛安為千夫長,謀克為百夫長,皆為世襲軍職。

猛安謀克最初是單純的狩獵組織,後來逐漸演變為社會軍事組織,再後來發展成為軍隊的編製單位。猛安謀克也是地方行政組織,部民被稱為猛安謀克戶。這種軍民一體的制度由於組織嚴密,在滅遼攻宋的戰爭中起了重要作用。

女真初起時保持著原始部落的軍事民主制殘餘。每遇戰事,其統兵官無分貴賤高低,先環坐於野,會議作戰方略。先由職位最低者發言,並畫灰作計。議畢漫滅灰跡,任何人不得泄密。軍隊出發後,再大會將士,痛飲盡歡。飲宴之中人人可以獻策。戰罷凱旋時再舉行大會,當眾論功行賞。

據《大金國志·兵志》記載:「凡用師征伐,上自大元帥,中自萬戶,下至百戶,飲酒會食,略不間別,與父子兄弟等,所以上下情通,無閉塞之患。」

開國之初,金太祖經常親率軍隊出征。既是皇帝又是統帥,一身而兼兩任。起兵反遼後所重用的,都是他的本家子弟與親屬。麾下最得力的是骨舍與粘罕。骨舍常居內主持政務,粘罕則在外統率軍隊。一文一武,相益得彰。

粘罕,一作粘沒喝,漢名宗翰。他姿貌雄偉,勇武非常。騎馬作戰,矯健如飛。出入陣前,敵兵望風而靡。他治軍尤嚴,統兵衝鋒陷陣,只許向前,不淮後退。回顧者必斬,故每戰必勝。

女真滅遼

阿骨打諸弟中,吳乞買任諳班勃極烈(宰相)輔佐國政。斜也與闍母常統率軍隊。

阿骨打有子十四個,庶長子幹本,亦常為諸軍都統。其他兒子中,以斡離布(漢名宗望)與兀朮(漢名宗弼)最為著名。金軍中稱前者為二太子,後者為四太子。倆人饒勇善戰,頗有乃父之風。

阿骨打部下有三位謀士,一名阿離合懣,搏聞強記,多知女真先世故事;一名謀良虎,好學識書,精通契丹文,金與遼的往來國書,多出其手;一為完顏希尹,「創製女真文字,動循禮法,軍旅之事,暗合孫吳。自謂不在張良、陳平之下。」

阿骨打左右,可謂文臣武將,人才濟濟,而他本人又能知人善任,與部屬同甘苦。稱帝之初,國相撒改伏跪奏事,阿骨打即起予以阻止:「今日成功,皆諸君協輔之力,吾雖處大位,未易改舊俗也。」

其四,女真人的軍事技術以騎射見長,與契丹人、漢人相比有明顯優勢。

女真人飼養馬匹,甚至輸出馬匹。女真向遼、宋納貢良馬居首。馬是女真人的生產工具,也是他們的交通工具。女真人壯者個個精騎射。金初以騎兵為作戰主力,投入戰鬥的多為騎兵,步兵為騎兵之輔。

金兵好勇鬥狠,個個精於騎術,善於弓矢,更長於騎射配合。作戰時,伍長擊柝,什長執旗,百夫長挾鼓,千夫長則鼓旗悉備。開戰後,為將者每執旗先趨,眾兵士隨其所向而前。

女真兵軍令森嚴,如伍長戰死,其餘四人皆斬;什長戰死,伍長皆斬;百夫長戰死,什長皆斬。負陣亡戰友之屍以歸者,得其家資一半。所以人人奮勇當先,有進無退,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金室之先,蓋以文明人入野蠻部落,以開明之酋,馭悍鷙之眾,故其興也孛焉。」(呂思勉《中國民族史》)

上述四者,實乃女真人克敵致勝的法寶,也是生女真開國立基的根本。

二、由盛而衰

女真本無城郭宮室之制。阿骨打稱帝時所居,號為「皇帝寨」,實為一山寨,僅比一般部民所居的小寨高大一些。同「孛堇」、「孛極烈」居住的大寨並無差別。大寨多建於山頂高處,屋上覆以草或木板,周圍築有碉堡,好似一座小城。一旦有事,附近部民便集中到大寨共同禦敵。

寨屋內有「炕」,實為一土床,常環屋而築,炕洞燃火取曖。「炕」的面積甚大,日常寢食起居皆在上。金太祖接見宋朝使臣馬擴時便與皇后並坐炕上。

太祖死後,宋使許亢宗到太宗所居「皇帝寨」時,雖已改稱會寧府,然許所見,仍是一派荒涼景象:

「一望平原,曠野間有居民數十百家,星羅棋布,分蹂錯雜,不成倫次。更無城郭里巷,率皆背陰向陽,便於牧放,自在散居。又一二里,命撤傘,雲『近闕』。復北行百餘步,有阜宿圍繞三四頃,高丈余,雲皇城也。」(《三朝北盟會編》)

阿骨打當年所居,恐怕連這樣的氣派也沒有!

金太祖、太宗二朝,「雖有君臣之稱,而無尊卑之別」。皇帝自認為人而非神,也不呼萬歲,「每舉箸,唯祝百二十歲而已」,仍保留舊時平等關係,君臣之間並無禁忌。

女真部落聯盟原設「國相」輔政,女真語稱「國論勃極烈」。金初曾設勃極烈四人,輔佐國政。四勃極烈職責不同,分稱諳版(女真語:大)、國論(女真語:國家)、阿買(女真語:第一)、昃(女真語:第二)勃極烈。輔政的勃極烈成為朝廷最高官職,任職者均系皇室貴族。

阿骨打皇位不傳子,而傳於同母弟吳乞買。倆人手足之情至篤,每逢軍國大事,吳乞買都參與謀劃,太祖視若左膀右臂。吳乞買也不負所望。歷次對遼大戰,每身先士卒,親冒矢石。太祖病卒後,國論勃極烈完顏斜也與宗室親貴共同擁奉吳乞買繼位,改元天會,是為金太宗。

太宗在位13年連年征戰不止。從滅遼,到滅北宋、入侵南宋,東取山東,西入關中,東北則掃蕩契丹、奚人殘部。這13年可謂軍事擴張期,也是政權建設期。

13年間軍事大權分別掌握在一幫宗室兄弟子侄手裡。在對遼、宋戰爭中那些親貴掠奪了大量的財富與奴婢,勢力也相應擴大。時指揮對宋用兵的左、右副元帥,分別建樞密院於雲中及燕京,稱為西朝廷、東朝廷。那些握有軍權的親貴勛臣不僅擅自決定對宋的和戰,擅自簽發軍隊,還直接向州縣委派官吏,徵收賦稅,同中樞委派的官吏「互相爭權,乞取財物」。更有甚者公開發布同中央政府相違的政令,向朝廷的權威挑戰。在女真統治集團內部展開了激烈的爭權奪利的鬥爭。金太宗死後,這種鬥爭終於導致一系列政變。

太宗臨死前已立太祖孫澶為皇位繼承人,加號諳版勃極烈。澶即位時僅十七歲,是為金熙宗。

金滅遼、北宋後,佔領地區大為擴展,人口亦顯著增加。為了鞏固統治,金熙宗適應新形勢的要求,對金朝制度一再作了改革。在朝廷中樞,廢除了傳統的諳版勃極烈等輔政制;依遼、宋制設太師、太傅、太保,合稱三師;朝中設尚書、中書、門下三省,領三省事綜理政務,下設左、右丞相及左、右丞(副相)。又全面實行漢族官制,將原來的女真官職換授為相應的漢稱新職。女真貴族實行封國制,封授某地國王稱號,不實際任事,形同勛爵。

又在會寧府仿漢制修建都城宮殿,建號上京(遼上京改稱臨潢府)。制定百官朝見的禮儀。

金熙宗創立制度的主要依據,不是所謂「本朝舊制」。1121年金太祖在給其弟吳乞買的一道詔書中說,「汝唯朕之母弟,義均一體,是用汝貳我國政。凡軍事違者,閱實其罪,從宜處之。其餘事無大小,一依本朝舊制。」阿骨打所說的「舊制」亦即生女真氏族部落制度。金朝就是在這個制度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金初仍保留若干女真舊制,兼采遼朝制度。金太宗時佔領遼、宋地,仍實行遼、宋舊制,與女真故地存有差異。

金熙宗在金朝歷史上是一個劃時代的人物。他對金朝統治制度的改革,初步奠定了有金一代的制度。他創製的依據,主要是唐、宋兩朝的制度。

「平地突起金天龍,面如紫玉真英雄。化行江漢服羌戎,百年以來誇俊功。參用遼宋為帝制,文採風流幾學士。」(郝經《陵川集》卷十《戊午清明日大城南讀金太祖睿德神功碑》)

所謂「參用遼宋為帝制」,其中「遼制」實為遼朝承襲的唐制。

太宗與熙宗都重用漢人改行漢官制度,但兩者有所差別。太宗推行遼朝漢制,而熙宗不再推行遼制,而是起用降金宋臣,以唐宋制度為依據,為金朝創立了一套新官制。

金初還保留由貴族會議討論重要事項的制度。熙宗廢除了原有的貴族會議制度,建立了一套中央集權的統治機構。

廢除舊制,改行漢制,勢必觸犯金朝親貴勛臣的既得利益,從而招致他們的不滿與抗拒。熙宗一朝統治集團內部紛爭不止。

粘罕是熙宗推行中央集權制改革的最大障礙。粘罕,漢名宗翰,史稱完顏宗翰。國相撒改長子。曾擁立阿骨打稱帝,建策西征滅遼,俘宋徽欽二帝而滅北宋,遣兵追趙構於揚州……堪稱頭號開國元勛。金初當統治範圍從燕雲地區擴大到黃河流域之後,沿襲遼朝制度在新佔領區設東、西兩個樞密院。「東路之軍斡離不主之,西路之軍粘罕主之,金人呼作東軍、西軍。」東路斡離不建樞密院於燕山(今北京附近),西路粘罕建樞密院於雲中(今山西大同),呼東朝廷、西朝廷。

兩個樞密院的設立都是以斡離不、粘罕兩人的軍權為基礎的。兩人通過樞密院在各自的統治區域內幾乎不受限制地行使權力。太祖時兩人便可以不待奏請皇帝而除授官員。太宗即位之初,曾一度中止粘罕行使這種權力。粘罕不服,當面要求太宗對他與斡離不一視同仁,授予同等權力,太宗只好答應。太宗曾詔諭:「太小之事,必關白軍帥,無得專送朝廷。」這裡所說的「朝廷」是指設在會寧府的金朝中央政權。

1127年斡離不病故,粘罕趁機將燕京的樞密院合併於雲中。

「時國事大小,罕皆總之,雖卿相拜其前,而罕不為禮。太宗朝,罕之專權,主不能令,至於命相亦取決焉。」(《大金國志·粘罕傳》)

並間接控制劉豫偽齊政權,權勢日漸膨脹,乃至超越朝廷。

熙宗「以相位易其兵柄」,將軍事權與行政權分開,授予粘罕最高行政權,領三省事,封晉國王,而將他掌握的軍權收歸中央,大大削弱了粘罕一派的權勢。

1137年(天會十五年)太師、領三省事蒲魯虎(太宗子,漢名宗磐)逮捕粘罕親信尚書左丞高慶裔入獄。粘罕請求以自己的官爵替高贖罪,熙宗不允。高被斬首前粘罕哭著與他道別。高說:「我公早聽某言,事豈至於今日?某今死耳,我公其善保之!」暗示他曾建議粘罕謀反。熙宗則明確指責粘罕:「陰懷異議,國人皆曰可殺」。不久,粘罕抑鬱而死。

1139年(天眷二年)尚書左丞相希尹(女真名穀神)與宗幹(太祖庶長子,本名幹本)、兀朮等劾奏太師、領三省事蒲魯虎(宗磐)與太保、領三省事訛魯觀(太祖子,漢名宗雋)私通宋朝。宗室吳矢謀反案,也涉及蒲魯虎、訛魯觀及副元帥撻懶(太祖族弟,漢名昌)。

熙宗召宗幹、希尹在宮中伏兵,待蒲魯虎、訛魯觀入見,將其擒獲,並夷滅其家族。撻懶擁兵在外,難以遽除,乃解除其兵權,出為燕京行台左丞相。至燕京密謀造反,謀泄自燕京南逃。兀朮(宗弼)素與撻懶不睦,聞訊率兵追殺撻懶。熙宗遂以宗弼為都元帥,總攬兵權。宗幹升任太師。

1140年熙宗至燕京,兀朮朝見,密奏希尹謀反。希尹與粘罕過從甚密,長期掌握漢地軍政大權,使朝廷政令不得暢通。由於希尹與宗幹關係好,熙宗一直容忍。此次南下燕京途中,希尹在沿路險阻處安排熙宗居止,自己則擇「善好處自作捺缽」,令熙宗更加懷疑。就在接見兀朮的當天,熙宗就下詔曆數希尹罪狀:「密置黨與,懷為誕謾。僭奉玉食之尊,荒怠梟嗚之甚。外擅家國之利,內睽骨肉之恩」,「心在無君,言尤不道。逮燕京而竊議,謂神器以何歸」。詔殺希尹及其二子。指責希尹「心在無君」,與對粘罕的指責如出一轍。

熙宗以太祖之孫即皇帝位,輩分較晚,即位前又受學於漢人文士,頗慕華風,

「雖不能明經博古,而稍解賦詩翰、雅歌儒服」,「徒失女真之本態耳,由是則與舊大功臣君臣之道殊不相合」。熙宗視父輩舊大功臣為「無知之輩也」,後者則視熙宗「宛然一漢家少年子也」。(《三朝北盟會編》)

太祖、太宗時,金廷君臣上下仍循女真舊俗,並無禮法。平時宴樂,攜手握臂,同歌共舞。遇有軍國大事,君臣雜坐議論,亦不顧形跡,故能協力同心,殺敵禦侮。熙宗改制後,左右儒臣競為諂諛,募仿漢人宮室服御、妃嬪禁衛之盛,出則警蹕,入則深居,大臣非時不得見,彼此猜忌隔閡。對父輩元老勛臣更是深懷戒忌。

1141年(宋紹興十一年)金朝與宋朝簽訂紹興和議,南北對峙局面最終確立。簽約雙方由此維持了二十年的和平,金人長達二十六年(1115—1141年)的征戰也就此告一段落。

金熙宗見國家承平,更加縱情酒色,四時遊樂,又濫施刑戳,左右大臣妃嬪動輒被殺,因之群臣震恐,大失人心。從宗幹去世,到兀朮亡故,八年間(1141—1148年)開國元勛終於凋謝殆盡。1149年以宗幹子亮為太保,兼都元帥,領三省事,集最高軍政大權於一人。宗幹是太祖庶長子。熙宗在位期間,宗幹執掌實際權力的時間最長,故完顏亮在父親的陰庇下官運亨通,一帆風順。十八歲以宗室子為奉國上將軍,後遷驃騎大將軍,又加龍虎衛大將軍,為中京留守。

亮早就覬覦熙宗的皇位。其父既為太祖長子,與熙宗同為太祖孫,因此更有資格繼承皇位。兀朮死後,篡奪皇位最後一個障礙解除了。1149年完顏亮與左丞相秉德、駙馬唐括辯等合謀,刺殺熙宗,即皇帝位。

即位後,完顏亮大開殺戒,嚴厲鎮壓反抗的宗室大臣,以及太宗子孫七十餘人、粘罕(宗翰)子孫三十餘人。又殺秉德、唐括辯等政變合樞謀者。

在誅殺女真宗室貴族的同時,大批起用渤海、契丹、漢人人才,以鞏固專制統治。

金王朝統治持續120年(1115-1234年),前後換了九個皇帝,曾有三個都城:

1115-1153年,建都於會寧府(今黑龍江阿城縣);1153-1214年,建都於燕京(今北京);1214-1234年,建都於汴京(今河南開封)。

三個都城分別標誌著金朝從崛起,由盛而衰,到瀕臨滅亡三個階段。二次遷都皆由北而南,燕京在會寧府南邊,汴京又在燕京南邊。

燕京,南撫中原,北連朔漠,地處華北平原同東北地區交通聯繫的門戶,依山帶海,形勝可恃。來自東北東部的女真族遷都燕京,具有維繫祖庭、關係國運的重要意義。

燕京,遼稱南京析津府。1122年金軍陷析津府,按原訂協議交歸宋朝,宋改名為燕山府。不久金又侵宋占燕山府,改稱燕京,先後設置樞密院與行台尚書省。

遷都燕京前,金朝先後換了三個皇帝:太祖、太宗、熙宗。第四個皇帝完顏亮在位十三年,前期(1149-1153年)都會寧府;後期(1153-1161年)都燕京。

完顏亮為何遷都?

從心理上分析,至少有三個原因:一是厭惡北地寒苦,想往南方衣冠文物;一是遠離弒君篡位之地。完顏亮親手結束了堂兄熙宗的生命,「血濺滿其面與衣」。其時亮28歲,熙宗31歲。這件事給完顏亮蒙上的陰影難以估計;一是出於一統南北的志向。完顏亮以為宋、金只有南北之分,而無夏夷之別。他早就立志擔當君臨全中國的共主,而不屑於僻處東北一隅的酋長。亮曾賦詩明志:「萬里車書已混同,江南豈有別江封;屯兵百萬西湖中,立馬吳山第一峰。」萬里江山早已車同軌書同文了,豈能因一條江而阻隔?待到南北一統時,金主要屯兵宋都,飲馬江南。

從政治上看,遷都是為了進一步加強對中原地區的控制,從根本上改變軍事貴族在中原代行中央職權的局面。從這個意義上說,完顏亮繼承熙宗未竟之業,可謂其遺囑的執行人。

作為集權中央的重要舉措,遷都遭致統治集團內部保守勢力的反對,理由是:「上都之地,我國旺氣,況是根本,何可棄之?」

遷都的理由更合乎情理一點:(l)「上京地寒,惟燕京地暖」,這是從氣候條件說;(2)「北番上都,黃沙之地,非帝居也」,而「燕京地廣土堅,人物蕃息,乃禮義之所」,這是從居住環境說;(3)「會寧僻在一隅,官難於轉輸,民艱於赴訴。」「京師粵在一隅,而方疆廣於萬里。以北則民清而事簡,以南則地遠而事繁」,這是從治理國土考慮。

為了減少遷都阻力,完顏亮又推出一折衷方案:

「兩京一體」。遷都後,會寧府(上京)仍具有與燕京同等的政治地位。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所貴兩京一體,保宗社於萬年;四海一家,安黎元於九府。」(《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一六二)

把遷都提到「保宗社」「安黎元」的高度,這才堵住了反遷都派的嘴巴。

三、窮途末路

遷都自始便與改制結下不解之緣。改制是遷都的必要準備,又是遷都的必然後果。

遷都前,完顏亮就廢除了汴京行台尚書省。熙宗雖竭力明確行台對中央的隸屬關係,但行台尚書省的存在這一事實本身,便對中央集權構成了威脅。掌握在金軍統帥手中的行台尚書省擁有的財力、物力與人力資源都遠遠超過朝廷,隱含著割據稱雄的危險。亮一上台就廢除這個臨時性的地方行政機構,意在集權於中央,使政令統一於朝廷。

又依漢制改都元帥府為樞密院,作為中央最高軍事機構,另設三個統軍司,分統原來由帥府統率的軍隊,並規定「樞密院雖主兵,而節制在尚書省」。

遷都燕京後,完顏亮頒行所謂「正隆官制」,廢除了附於尚書省形同虛設的中書、門下兩省,只設尚書一省綜理政務,作為中央最高行政機構,直屬於皇帝一人。

自尚書省而下,官司有院、台、府、司、寺、監、局、署、所,各統其屬,職有定位,員有定數,並進一步加強御史台的監察職能,要求御史台劾舉百官,「無憚權貴」。御史台官員不得與其他部門官員發生聯繫。在外官員互相拜訪也有嚴格限制。

又下令毀掉舊都會寧府的宮室,遷太祖、太宗的陵寢至燕京附近的大房山,並將諸宗室親族及其所屬諸猛安盡數遷至燕京及山東等地,以利於控制。

遷都燕京後不久,完顏亮又命營建南京(今河南開封)宮室。增廣燕京造成「帑藏之匱乏未補,百姓之瘡痍未補」,而重修開封所耗人力、物力、財力又遠遠超過燕京工程。

「運一木之費至二千萬,牽一車之力至五百人,宮殿之飾偏傅黃金,而後間以五采……一殿之費億萬計,成而後毀,務極華麗」(《金史·海陵王紀》)。

大建兩京宮室後,完顏亮隨即策划進兵江南,消滅南宋。亮極為推崇立志一統南北的前秦皇帝苻堅:

「一日讀《晉書》至苻堅傳,廢卷失聲嘆曰:『雄偉如此,秉史筆者不以正統帝紀歸之,而以列傳第之,悲夫!』」(《三朝北盟會編》炎興下帙一四二)

對苻堅壯志未酬寄予深切同情。

1161年(正隆六年)九月,完顏亮親自領兵南下,督軍渡淮。又命水師由海道直趨宋都臨安。十月,東京留守完顏雍(烏祿)起兵叛亮,稱帝於遼陽(今屬遼寧)。是為金世宗。

完顏亮繼續南進,攻入宋淮南路。水師行至陳家灣(今山東青島附近)時,遭宋水師突襲,幾乎全軍覆沒。十一月,亮所率金軍在采石磯試圖渡江,為宋虞允文所敗。於是,引兵趨揚州,謀劃從瓜洲渡江。前一日,軍中發生嘩變,完顏亮被部下殺死,是年四十歲。金世宗降封亮為 海陵郡王,謚煬。後降封為海陵庶人,史稱海陵王。

金世宗即位後,繼續任用海陵王的文武官員,在混亂中順利完成了政權更替,穩定了政局。

金世宗仍定都燕京(中都),繼續實行海陵王制定的各項制度。在任用官員方面,他也繼承海陵王的政策,大批任用非皇室的女真人與漢人、契丹人、渤海人參與執政。

從世宗即位到章宗辭世(1161-1208年),史稱「大定明昌之治」。與金末亂世相比,這段時間算得上太平盛世。

金世宗執政後,在加強中央集權的同時,努力恢復社會安定,重建統治秩序,從而推動了生產發展與社會進步。

金世宗即位前,就學習漢文化,即位後一面倡導學習漢族經史詩文,一面又力求保持女真風俗習慣與本族文化,禁止女真人改用漢姓,學漢人裝束,還下令在中原屯田的軍戶「自為保聚」,不再與漢人「民戶雜處」。1184年(大定二十四年)他曾率領皇室子弟與文武官員去上京(會寧府),召集女真族故老演習女真歌舞,並親自以女真語歌唱祖先創業的艱辛。

世宗不僅躬自節儉,而且約束諸王。世宗告誡他們:

「府庫之財乃百姓之財耳!我但總而主之,安致妄費?」(《歷代名臣奏議》卷六六)

世宗統治期間,

「稅不及什一,兩稅之外,一無橫斂。不數年間,倉庫充實,民物殷富,四夷賓服,以致大定三十年之太平。」(《滏水集》卷二十)

世宗死,其孫完顏璟繼位,是為章宗。章宗父宣孝太子「讀書喜文,欲變夷狄風俗,行中國禮樂,如魏孝文。」章宗以能女真語得到世宗讚賞,但即位後努力學習與積極倡導漢文化。在他的倡導下,女真貴族子弟研習漢文化成為風氣。他又下令鼓勵女真屯田戶與漢族通婚,促進了民族間的融合。

章宗擅長漢字書法,又大量收藏曆代書畫,為金代歷代皇帝中漢文化素養最高的一位。

「聰慧有父風,屬文為學,崇尚儒雅,故一時名士輩出,大臣執政多有文采,學問可取。能吏直臣皆得顯用,政令修舉,文治燦然,金朝之盛極矣。」(劉祁《歸潛志》)

章宗在位期間雖號極盛,但盛極而衰的徵兆比比皆是。例如,

「頗好浮侈,祟建宮闕,外戚小人多預政」,「大臣惟知奉承,不敢逆其所好,故上下皆無維持長安之策,安樂一時。」(同上)

到衛紹王、宣宗統治時期(1209-1223年),金朝呈現崩潰狀況。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帝國向金朝連續發動大規模進攻,佔領了金的大片統治區。1214年(貞佑二年),蒙古軍隊包圍燕京。宣宗求和,蒙軍撤退。宣宗把都城遷到黃河以南的汴京(今河南開封),即原來的南京。

開封為都城始於五代。中晚唐以來,全國經濟重心逐漸南移。依靠江南物資支撐而又漕運不濟的關中地區屢遭戰火摧殘,日趨衰敗,巳失去建都的必要條件,而以北控燕趙、南通江淮、舟車輻湊、人庶浩繁為優勢的開封遂取代長安,成為五代後梁、後晉、後漢、後周和北宋的都城。

在強敵壓境、燕京屢被蒙軍圍困的形勢下,南遷至中原腹地的汴京,無疑是金王朝的唯一選擇。不過,擇都開封的劣勢也顯然。此處四野平疇萬里,無險可守。除加強城垣防禦之外,只能悉舉天下之兵宿於畿甸。北宋一代冗費俱增,國家始終處於積貧積弱狀態,與定都開封不無關聯。

金人自遷都汴京之後,只剩下半壁河山,民生凋敝,入不敷出,國土淪喪,儼然成了個殘局。一日,汴京端門城樓上的瓦片被狂風吹落,一身著麻衣的男子對著承天門又哭又笑。有人問何故,他答道:「吾笑,笑將相無人;吾哭,哭金國將亡。」連普通百姓對金朝統治喪失了信心。

其時由於成吉思汗忙於西征,蒙古對金的戰爭處於相持狀態,從而給金人一個喘息的機會,但金人並沒有得到一天休息。

一方面蒙古仍以重兵壓迫金國北境,西自陝西、山西,東至河北、山東,皆為戰場。一方面又與西夏失和,化友為敵,在西北方連年激戰,前後達十年之久。一方面復與南宋絕裂,戰事連綿。總之,金人一國要和三個鄰國作戰,自然顧此失彼,弄得筋疲力盡。加上各族人民的起義接連爆發,夾在宋、金、蒙古之間,把黃河流域攪成了一鍋混亂的熱粥,金人尤如熱鍋上的螞蟻。

1231年,蒙古軍經過充分的準備,按照成吉思汗臨終前的指示,分三路向金國發起總攻。東路軍由山東從側面進攻;中路軍強渡黃河,展開正面進攻;西路軍是主方,繞過重兵把守、難以遽破的潼關,自寶雞出漢中,強行通過南宋管轄地區,沿漢水而下,經唐(今河南唐縣)、鄧(河南鄧縣)北上。蒙軍主力採取大迂迴戰術,突然出現在金人的後方,一下子打亂了金朝的軍事部署,遂急調布防在潼 關以東的主力部隊移駐鄧州,企圖阻止蒙軍北上。

蒙軍受阻後,留一部牽制金軍,主力分道趨汴京。1232年正月,十五萬金軍馳援汴京。蒙軍採取避實就虛戰術,不與金軍正面交戰,僅派小股軍隊擾襲,使遠道而來的金軍不得休息,疲憊不堪。進至鈞州三峰山(今河南禹縣西南),恰逢大雪,金軍披甲胄僵立雪中,槍槊凍結如椽。蒙軍以逸待勞,趁機全線進擊,把金軍包圍在三峰山。

最後,蒙軍網開一面,讓出一條通往鈞州之路,金軍出逃,蒙軍乘勢夾擊,金軍幾乎全軍覆沒。此役使金精銳盡亡,金朝滅亡遂成定局。

蒙軍乘勝進圍汴京。城內空虛,軍民製造火炮反擊,激戰十六晝夜。哀宗求和,蒙軍暫退。汴京糧食斷絕,援兵不至。哀宗率群臣逃往歸德府(今河南商邱)。

1233年正月,汴京守將崔立降蒙。六月,哀宗又逃往蔡州(今河南汝南)。

哀宗是宣宗第三子。即位之後,不勤遠略,唯求苛安,是非不辨,疏忌忠臣,直到逃至蔡州,還一味聽信讒毀,使忠臣郁不得志,然而至死也沒有反躬自責的意思。他曾對侍臣說,我為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無大過惡,死無恨矣。所恨者祖宗傳祚百年,至我而絕。

此時蒙古與南宋訂立盟約,南宋派兵與蒙軍合圍蔡州。蒙軍攻其北,宋軍攻其南。

哀宗見大勢已去、事不可為,便傳位於完顏承麟。承麟泣拜不敢受命。哀宗勸道:「朕肌體肥重,不便鞍馬馳突,卿平日身體矯捷,冀萬一得免,國祚或不可絕耳!」承麟這才受命。百官稱賀之際,宋軍已攻陷南門。哀宗自縊而死。末帝承麟退保子城,聞哀宗死,集將士說,「先帝在位十年,勤儉寬仁,圖復舊業,有志未成,殉國而死,誠可哀也!」

哭奠未畢,子城又陷,金末帝「死不為降王」,為亂兵所殺。金將忽斜虎率殘兵巷戰,最終投水自盡。丞相張天綱為宋軍所俘,獻於臨安。張天綱寧死不屈:「國之興亡,何代無之?我金之亡,比汝國二帝如何?」宋理宗召問天綱:「汝真不畏死耶?」天綱對曰:「大丈夫患死之不中節耳!何畏之有?」因求死不已。理宗不聽,天綱後下落不明。

蒙宋滅金

金滅之時將相軍民不怕犧牲、頑強抗戰的情神至為壯烈。唯金人自都城南遷後,民族精神不振,政治風氣消沉,中樞之立國精神早已蕩然無存。「為宰執者,無恢復之謀」。「每四方災異、民間疾苦,將奏必相謂曰:『恐聖主心困』!事危則散曰:『俟再議』!已而復然。」

「每北兵壓境,則君臣相對泣下,或殿上長吁;兵退則大張具會飲黃閣中矣。因循苛且,竟至亡國!」(劉祁《歸潛志》)

元代文人郝經詩云:「雖知力竭不可救,氣數盡窮心未畢。慨然傳位誓眾死,音彩凜凜不動色。一百餘年作天子,與國俱亡在今日。」(《陵川集》)這是從主觀上說。

再從客觀上看,金在蒙古與南宋的夾擊下滅亡,尤如遼在金與北宋的夾擊下滅亡。兩個北方民族在北中國建立的王朝先後亡於南北夾擊之中,而後南宋也亡於元軍的南北夾擊之下。

歷史與地理從來沒有像這三次亡國那樣休戚相關。這種地緣政治現象值得後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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