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統治之一:國號與兵權

趙匡胤建立的王朝何以國號稱「宋」?從地理上看,宋源於「宋州」。宋州乃趙匡胤所駐在之州。959年周恭帝授以歸德軍節度使。節度使例兼所駐州剌史。960年以所領歸德軍節鎮宋州,建國號為宋。

五代王朝的建立者無一不是割據一方的軍閥,都是通過軍隊奪取皇位的。

「天子寧有種焉?兵強馬壯者為之耳!」(《新五代史·安重榮傳》)

五代的更迭,也是通過節度使以武力實現的。節度使賴以奪取政權的武裝力量核心,就是其親自掌握的親軍(牙軍、衙軍)。五代周王朝的建立者郭威,就是通過他掌握的親軍代漢稱帝的。

時任殿前都點檢、領宋州歸德軍節度使的趙匡胤,也是採取同樣的手段從周世宗的孤兒寡婦手中奪取政權的。

趙匡胤,涿州(今河北涿州)人,父弘殷,後唐時任禁軍將領。948年應募從軍,成為後漢樞密使郭威的部屬,與一批投靠郭威的年輕將領結為「義社十兄弟」,後稱「太祖義社兄弟」,被視為宋朝開國勛臣,也是日後發動兵變代周建宋的骨幹力量。

趙匡胤像

951年郭威建後周時,趙匡胤只是禁軍中的一個低級將領。954年郭威養子柴榮即位後始受重用。30歲時升領匡國軍節度使,並任殿前都指揮使,隨即組建節度使幕府,首先入府的就是趙普。同時進入幕府的後來皆成為趙匡胤的心腹,而趙普又是陳橋兵變的主謀。

959年後周世宗柴榮率軍北征,試圖收復被遼佔領的燕京(今北京)附近地區。趙匡胤所部乃北征主力,「義社十兄弟」為北征主將。

同年六月,世宗病故,柴宗訓即位,時年僅七歲。臨終前,對後事作了安排,把一些名位已高的將領調離京城,為名位較低的將領加官晉爵,以鞏固少主的帝位,然而也為趙匡胤黃袍加身創造了有利條件。在京的高級將領中,除韓通外,名位均在趙匡胤之下。

唐末五代是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的一個時代。中央政府成了高級將領搶做皇帝的場所,是為「五代」;地方政府則成為高級將領割據稱王的場所,是為「十國」。

960年(顯德六年)正月初一,趙匡胤指使他人謊報軍情:「契丹入寇」。宰相范質、副相王溥遣趙率兵北上抗擊。

正月初三,大軍進駐陳橋驛(今河南封丘東南),距開封城北四十餘里。其時先鋒部隊已渡過黃河,與陳橋驛阻隔兩岸。

當天晚上,軍士聚於驛門商議道:「主上幼弱,朝廷空虛,縱然死力破敵,有誰得知?不如先擁奉點檢為天子,然後北征。」

眾以為然,有人告知趙弟匡義與趙普,兩人欣然同意。計議停當後,即派使者馳入京城,秘密聯絡石守信、王審琦,兩人也表擁護。

次日天方黎明,眾將士持刀露刃圍住趙寢所。匡義、趙普率先步入帳中稟白,匡胤驚起出庭,眾將士齊聲高呼:「眾將無主,願冊立太尉為皇帝!」時趙為殿前都點檢,加檢校太尉,故稱。

趙匡胤未及回答,黃袍即已加身,眾將士皆環列羅拜,山呼萬歲,旋又前呼後擁,把他扶上馬。趙勒住韁繩對眾人說:「你們擁我作主,無非為了貪圖富貴,但我有幾個條件,你們如肯接受,我方能從命。」

眾人下馬答道:「願受命!」

趙說:「太后主上是我北面所事,不可驚犯;公卿大臣是我比肩同僚,不得侵凌;朝市府庫,不得侵掠。用命者定有重賞,違抗者絕不寬待。」

臣屬應諾,遂肅隊馳還開封。次日進入京城。百官聞變無不驚慌。范質執王溥之手道:「倉卒遣將,吾輩之罪也!」

趙匡胤進城後先到太尉府,即有人將范質等人挾擁至前。范質當面責問道:「先帝養太尉如子,今身未冷,奈何如此?」

趙匡胤涕道:「吾受世宗厚恩,為六軍所迫,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將若之何?」

范質未及回答,一旁羅彥環挺劍道:「吾輩無主,今日必得天子!」范惶恐不知所措,王溥見機叩首,范質隨之下拜,遂請趙匡胤登殿行禪代之禮,並要他「視太后如母,養少主如子,無負先帝舊恩。」趙一一答應。

這時百官陸續到來,有人從袖裡掏出事先擬就的禪讓詔書,倉卒間予以採用。

於是,趙匡胤在舉行禪讓儀式後正式登基,是為太祖。因趙所領歸德軍駐在宋州,故改國號為「宋」,並改後周顯德七年為宋建隆元年,仍以開封為都。史稱「北宋」。

其實,趙匡胤並非黃袍加身之始作俑者。後周開國皇帝郭威在澶州兵變時,將士「或裂黃旗以被威體」。不同的是,趙事先準備了黃袍。相同的是,郭、趙二人均掌握禁軍的統率權,因而兵變的樣式極為相似。再者,兩次兵變都得到了宰相的首肯。此前郭在鄴都發動的兵變,因得不到宰相馮道的支持而告吹。後再次發動兵變,始代漢建周。

趙匡胤導演的「陳橋兵變」,使他輕易地代周建宋。然而趙匡胤並無大功於後周,其戰功僅略高於其他將領。他「受世宗厚恩」,卻乘主少國疑之際,以兵變奪取皇位,自知難以服眾,故而即位以來,「欲陰察群情向背,頗為微行」,並宣稱「帝王之興,自有天命」。

宋朝建立後,統治者日夜思慮的問題是如何「為國家建長久之計」。趙匡胤深知,唐末五代以來,「戰鬥不息,國家不安」,其源蓋出於「方鎮太重,君弱臣強」,在於悍將權臣手握重兵。

「兵權所在,則隨以興;兵權所去,則隨以亡。」(范浚《五代論》)

這句話揭示了兵權在政局變換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

有鑒於此,趙匡胤即皇位後圍繞兵權辦了三件大事:一是集兵權,二是收兵權,三是分兵權。

宋朝最高統治者把兵權集中在自己手中,嚴格防止別人分掌。集兵權,主要是集中禁軍的兵權。禁軍原為皇帝的衛隊。五代諸帝即位後往往把自己原來統率的軍隊調到中央當禁軍,作為親兵。後梁朱溫時已有「侍衛親軍」的名號,到後漢,侍衛親軍的統帥就握有極大的兵權。後周世宗,除保留親軍外,又從各地選募壯士由趙匡胤挑選武藝高強的編為殿前諸班,也作為禁軍,但比侍衛親軍更見信用。

建國以後,宋朝統治者大力擴充禁軍的名額。除了接收後周的全部禁軍以外,還從地方軍隊(包括原來各個割據政權的軍隊與各個節度使的軍隊)中挑選身體強壯、驍勇善戰者到中央當禁軍,「以守京師,備征戍」,「最親近扈從者,號諸班直」。諸班直娶妻,據說宋太祖每每親自接見,甚至要求「諸班之妻,盡取女子之長者,欲其子孫魁傑,世為禁衛而不絕也。」

禁軍,又稱禁兵,是宋朝的正規軍。諸班直負責宮廷守衛,其他禁軍承擔京師守衛、征戍任務。太祖時禁軍約有22萬,真宗末年達43萬多。禁軍大部分部署在京城內外,同時又在外地部署一定數量的禁軍,與中央禁軍互相牽制。中央禁軍在京畿地區的部署也保持一定的比例。這叫做「內外相制」。

宋朝的禁軍

除殿前諸班以外,所有禁軍都要定期換防,將領也經常調動,以防止將領與兵士、軍隊與地方勾搭連環。

趙匡胤還親手制定了大規模養兵的政策,國家財賦收入絕大部分用於養兵。他曾自誇:「吾家之事,唯養兵可為百代之利。蓋凶年飢歲,有叛民而無叛兵;不幸樂歲變生,有叛兵而無叛民。」

從此,宋政府每年招募大量士兵,特別是荒年募兵更成為一項定製,後代嗣君皆謹守不變。於是,破產農民成了宋朝正規軍的主要來源。一遇災荒,政府就到災區大量招募士兵。那些災民入伍後雖可以得到一份口糧,勉強維持全家生計,但軍中等級森嚴,稍有違犯即遭鞭笞,甚至處以死刑。禁軍臉上還要刺字。一旦當兵,終身不得脫離軍籍。

所謂中央集權,就是把兵權集中掌握在皇帝一個人手中。趙宋王朝所以能重建和強化中央集權,除了兵權在握之外,還因為當時的社會經濟條件提供了中央集權的物質前提。

宋初疏浚和開鑿的漕運四渠,形成了以開封府為中心的水運交通網。除金水河並無漕運之利外,其他三渠則為京城經濟命脈所系。三渠中又以汴河最為重要。當時全國最富庶的東南六路的漕糧百貨,皆由該渠運往京師,所謂「漕引江湖,利盡南海,半天下之財賦,並山澤之百貨,悉由此路而進」。京城內外數十萬駐軍、數十百萬戶居民仰給在此一渠。故宋人有言:「汴河乃建國之本」。

不然的話,宋朝統治者便無法解決幾十萬軍隊與官僚的吃飯問題,也就無力集權了。

「杯酒釋兵權」雖富有戲劇性,但未必全部屬實。不過,幫助趙匡胤奪取皇位的石守信、王審琦、高懷德等人不再典掌禁兵,調到外地去當節度使,則是極為確切的事實。

趙匡胤收兵權,遠非後人所講的那樣簡單明了,從決策到布署,再到實施,最後收官經歷了一長過程。期間收權與交權、君臣與兄弟、皇權與軍權、中央與地方、安內與攘外之間充斥著實力的較量與智慧的博奕。

中國歷史上的開國皇帝,雖大多憑軍事力量奪取皇位,卻只有趙匡胤一人是職業軍人,以軍功起家。即位後,兵變中擁戴有功的一幫義社兄弟,掌管禁軍,功高震主。武藝高強的趙匡胤本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中。其他高級將領多驕橫於世,所為不法,趙匡胤也不予過問。既顯示了他的寬懷,也出於他的自信。

宰相趙普卻深以為憂,一再進言,以削除他們的兵權。

「他們未必會叛我,你為何如此擔憂?」宋祖問趙普道。

趙從容答道:「臣亦不以為他們會叛陛下。不過,臣細察這些人的才具,統馭的能力有限,恐怕不能制伏部下。萬一有人作孽,倉促事發,恐怕他們也身不由己了!」

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不由得宋祖加以認真考慮。他沉吟許久,方嘆道:「唉!從唐末黃巢作亂到如今,不過七十年功夫,八姓十二君,彼弒此篡,兵革不息,黎民百姓苦到了極點!兵權若不歸於國家,就談不上與民休息。然而我實在不知道,何以才可息天下兵革、建久長之計?」

趙普肅然奏道:「陛下有這番心思,真乃天地人神之福呀!只是節鎮權重……」

「節鎮」為割據一方的節度使簡稱,起初僅設於邊境地區,職責是統管所轄地區的軍政大權。安史之亂後,內地亦相繼增設,並父死子繼。經唐末藩鎮之亂,節度使遍於全國,京畿之外,成了方鎮的天下,方鎮兵魚肉百姓、禍患國家。五代方鎮兵尤烈。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

「節鎮權重」四個字使宋祖恍然大悟:「你不必再說下去了,我知道了!」此刻他已籌得上策,那就是釜底抽薪,使此輩不能、不敢亦不肯跋扈,從而消彌隱憂,既保全社稷又保全功臣。

決策既定,宋祖便把典重兵的一批武臣,石守信、王審琦、韓重斌、張全鐸、羅彥懷、王彥升、趙彥徽,還有妹夫高懷德一併召到後苑會飲。酒酣之際,宋祖命左右侍衛退避,有腑肺之言要說。

「沒有你們,我不會有今天。」趙匡胤首先肯定在座諸位的擁立之功,然後話鋒陡然一轉:「不過我常在心裡思忖,人生但求快樂適意,何必非做皇帝呢?皇帝難當呀!不如節度使來得舒服,我晚上都睡不著呀!」

在座的面面相覷,居首的石守信叩問:「請陛下明示何以如此?」

「這還不容易明白嗎?」宋祖指一指身下的御座:「哪個不想坐這個位子呀?」

乍聽此言,這幫武臣無不驚疑失聲,惟恐皇上話中有話,殺身之禍片刻間降臨頭上。於是一起拜伏頓首,仍由石守信代言奏答:「陛下何以出此言?如今天命已定,誰還敢有異心呀!倘真有此等孽臣賊子,臣等願提三尺劍為陛下翦除!」

宋祖見狀,稍感欣慰便說道:「我深知你們絕無不臣之心,無奈你們部屬之中難保沒有貪圖富貴的非分之徒,一旦黃袍加在你們身上,你們就是不想做皇帝,又能怎麼樣呢?」

宋祖以自身說法,聽者無不悚然,亦自心底泛起一陣感激,又是石守信代言奏道:「陛下聖明!臣等愚不及此!伏望陛下指示可生之途。」

宋祖連連點頭說:「我已想好了保全你們的辦法,否則我也不會跟你們說這番話了。人生如白駒過隙,所以求富貴者不過多積錢財,生前過幾天舒心日子,死後使子孫免受凍餒,你們看是不是怎樣呀?」

「是!」眾人齊聲答道。

宋祖又說:「卿等何不釋去兵權,出守大藩,擇好便田宅市之,為後代置永久不動之產業,多置歌兒舞女,日夕飲酒相歡,以終天年。」

接著宋祖打出最後一張王牌,以衝垮諸功臣最後一道防線:「朕且與卿等約為君臣之間兩無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

酒罷回府,這幫武臣「皆稱疾請罷」,乖乖交出了典掌禁衛的兵權,而宋祖亦沒有失信,讓他們一個個「出守大藩」,出放到比較富庶的地方任節度使了。如石守信移為天平軍(治鄆州,今山東東平);高懷德移為歸德軍(治宋州,今河南商邱);王審琦出為忠正軍(治壽州,今安徽鳳台)。但上述節度使不同於唐末五代,「皆留京,遙領官職,不必赴任。」

不久,宋祖又故伎重演,召外鎮節度使王彥超等入朝,邀宴於後宮。待酒酣從容說道:「卿等皆國家宿舊,久臨劇鎮,朝廷差遣公文繁忙勞累,非朕所以優賢之意也!」這些節度使都心領神會:「臣等本無勛勞,久冒榮寵,今已衰朽,願乞骸骨,歸息田園。」於是,眾鎮外節度使亦紛請退休。宋祖即明詔罷鎮。

杯酒釋兵權

在解除石守信等人的兵權之後,趙匡胤提拔了一批資歷較淺、容易駕馭的人擔當禁軍將領,但就是對這些人,他也嚴加控制,處處設防。被提拔為殿前都指揮使的韓重贇被誣「私取親兵為腹心」,趙匡胤聽罷大怒,要把他殺掉。趙普勸阻說,你現在當皇帝總不能自己帶親兵吧!若聽人告發就隨便殺害他,以後誰還敢為你帶親兵呢?趙匡胤這才沒有殺他,但不久就解除他的軍職,把他調到外地當節度使去了。趙匡胤即位後,「終夕未嘗敢安枕」,就是害怕禁軍將領重演陳橋兵變的故伎,奪取他的皇位。

在「釋兵權」前後,趙匡胤還取消了殿前都點檢與殿前副都點檢這兩個職務,由殿前都指揮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合稱「三衙」)分別率領禁軍,互不統屬。禁軍從此沒有最高統帥,各個將領分別聽命於皇帝本人。

所謂分兵權,就是實行以樞密院掌管軍政軍令、三衙分統馬步軍的軍事領導體制,從制度上保證皇帝對軍隊的絕對領導。

樞密院是執掌軍政的最高機構,與中書省並稱東、西二府。長官是樞密使,與中書省的同平章事合稱「宰執」,共同負責軍國要政。樞密院的主要職責是:制定決策,調遣軍隊,但不直接掌握軍隊。樞密使一般由文人擔任。

三衙(殿前使、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分掌三支禁軍(皇帝親軍)。三衙長官簡稱殿帥、馬帥、步帥,合稱三帥。三衙負責全國軍隊的統制訓練、番衛戍守、遷補賞罰。三衙互不統屬,最高指揮權屬皇帝。

禁軍出師,不用三衙長官統兵,而由皇帝臨時任命的率臣(帥臣)領兵出征。班師之後,兵歸三衙,統兵率臣各還本職。

宋朝統治者就這樣把原本捆綁在一起的調兵權、統兵權、握兵權一分為三:

「天下之兵,本於樞密,有發兵之權,而無握兵之重;京師之兵,總於三帥,有握兵之重,而無發兵之權。上下相維,不得專制。」(《宋史·職官志》)

推薦閱讀:

TAG:趙匡胤 | 北宋 | 宋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