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張丹楓

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流俗

——小議張丹楓

梁羽生最為人熟知的武俠小說為《白髮魔女》，但我最喜歡的卻是《萍蹤俠影錄》，喜歡的原因大半是因為張丹楓。張丹楓是梁羽生筆下最完美的俠。他志向遠大、滿腹經綸、才調高華、瀟洒不羈，既有儒家為國為民強烈的入世精神，又有江湖兒女視功名利祿為浮雲的豪邁洒脫。他不僅是一位才調高華的名士，還是一個剷除世間不平的俠客，更是一個心連廣宇、襟懷坦蕩的民族英雄。

張丹楓太好了，好得有些不真實了。試問，在數量浩繁的新派武俠小說中又有那個人物能集張丹楓的美德於一生，再行超越。梁羽生沒有超越，金庸也沒有。陳家洛也是心懷天下文武全才的公子，但沒有張丹楓的眼光與胸襟，也缺少了那份豪邁與洒脫；蕭峰固然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為國為民、胸懷寬廣，但畢竟是草莽英豪，少了那份儒雅與瀟洒；令狐沖固是高尚洒脫、真情真性，可愛又可敬，卻少了那份經國濟世的理想．．．．．．

張丹楓似乎真的像是從真善美的模式中造出來的產品了。但仔細一想，卻並非如此，因為他也有矛盾：張丹楓也不是一開始就有那麼高的思想境界的，他來中原原是想刺探軍情，以備有朝一日奪取大明江山，為張家祖先報仇。祖先的仇恨也深埋在他的血液中，又豈是那麼容易斷根的？身為相國公子又怎麼可能一點霸氣宏圖都沒有？更何況張丹楓的性格中本就有著狂妄的一面，他的確是有過野心的。他和雲蕾一見鍾情，兩人被困石洞時，他就坦然承認：

「我是中國人，我絕不會助瓦剌入侵，可是我也要報仇。」

「我入關之後，細察情形，明朝其實已是腐朽至極，要報仇我看也不難。我若找到地圖寶藏，重金結士，揭竿而起，大明天下不難奪取。」

當雲蕾看不得他的狂態，忍不住說：「做不做皇帝，那倒是沒什麼希罕，只是你若想搶大明九萬里江山，不管你願不願意，只恐也要弄至殺人盈城，流血遍野。何況現在蒙古入侵，你若與大明天子為仇，豈非反助了瓦剌一臂？」張丹楓一下子怔在那裡了。「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場爭奪政權的戰爭苦的都是平民百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樣明顯的道理張丹楓不會不知，只是父輩的仇恨與霸業又怎能輕易斬斷。張丹楓苦在心裡。直到「土木堡之變」，朱家皇帝被俘，面對民族危亡，他才堅定了把寶藏獻給明朝的決心。

張丹楓一邊安排雲重把剛挖到的張家寶藏悉數獻給明朝以抵禦外侵，另一邊千里鐵騎從陰險毒辣的瓦剌太師也先手中救出被俘虜的仇人後代明英宗。憑著至上武功、滔滔辯才及一顆丹心，消彌國讎。在民族危亡的關鍵時刻，保全了中原版圖，免去了一場大的民族戰爭。

張丹楓闖過了國讎，雖然這一步步走來並不容易，但他卻差一點闖不過家仇。當雲蕾被父親呵斥，拖著父母走進家門，把柴門砰的一聲關上後，張丹楓的魂便掉了。正是這樣的描寫，才使人感到張丹楓不止是個民族英雄或是文武全才的俠客，還是一個真正的人，純粹的人。

私底下我認為張丹楓的魅力並不在於他的豪俠，而在於他的率真。他是個不懂掩飾自己的真性情之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開始喜歡張丹楓正是源於他初見雲蕾時的那場沒由來的大哭。「牽動長江萬古愁！」他的縱酒善哭不由得讓人想起阮籍，而他確實也有魏晉的那種名士風度，只是他不像阮籍那樣消極避世。率真的人一般都是可愛而純粹的，真是因為他純粹的個性，所以他對雲蕾的感情從不加以掩飾：他被困太湖底，初見天真可人的澹臺鏡明時，馬上想起雲蕾，且毫不避忌地說起雲蕾；他失去雲蕾後，則是和上官天野一起大哭。就這一點而言，張丹楓和令狐衝倒是一路人馬。

概括張丹楓的個性，梁羽生的這兩句話是最恰當不過了：「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

流俗」，「難忘恩怨難忘爾，只為情痴只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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