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人們對於富豪家的孩子,有一個特殊的稱呼——「富二代」。
在一個兩極分化、貧窮依然普遍的社會,說起行事奢侈的「富二代」,常會輕易引發一種複雜而微妙的情緒反應——從潛意識裡的羨慕,到舉手投足間表現出的不屑,以及最終可能呈現的某種敵意。
真人秀《公主我最大》中的女孩
圖片來源:The New Yorker
有數據統計,2016年中國富豪移民總數居全球第二。
而在過去的十年內,中國總共有超過九萬位富豪移民,其中一大部分都是這些富豪的子女,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富二代」。
他們從小享受著優渥的家庭條件,輕鬆擁有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財富,當這些孩子在小小年紀被父母送到海外留學,也常常被認為在國外揮霍無度、紙醉金迷、高調奢華。
但現實生活中的他們,是否又真的如媒體宣傳中那樣「不堪」呢?
來自北京的小可,就讀於美國達拉斯私立女子學校Hockaday School。
該校成立於1913年,招收學前至12年級的學生,是美國最頂尖的私立女子學校之一,美國總統布希家族的三位女性也都是從這裡畢業。
Hockaday School作為美國最大的全日制寄宿女校,長期以來在全美女子中學裡排名第一,而在一流的教學水平之下,學生所承受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學校里的每一位學生都非常用功,在這種環境下,小可形容自己「每一天都過得像打仗一樣」。
晚上學習到12點後,早晨5點又匆忙起床,背單詞、複習前一天學習的內容,同時預習當天的課程。
一天24小時中,除了留給睡覺的幾小時,其他時間都在學習。
學校里,老師會把一周所要做的事情滿滿當當地寫在過道的一處白板上,提醒同學們每天的日程,在校的9年時間裡,小可裝滿了各種苦行僧般的學習記憶。
由於睡眠時間太少,她和同學會在「真是累得不行」的時候,去學校醫務室那兒申請,才得以在護士安排的病房裡,稍微打盹一個多小時,然後繼續起來上課和學習。
也是因為缺乏睡眠的緣故,常年坐著學習的小可腰非常不好。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因為腰痛而根本無法坐在椅子上,只能跪在地上聽課。
而對女兒幾年來所承受的辛苦,小可的媽媽丁穎卻全然不以為意。
丁穎非常明白女兒獨自在異國求學的不容易,但她認為一切苦難都是成長的必經之路。「孩子就要受委屈,她如果不受委屈的話,她不可能長大的」,說這些話的時候,這位企業家母親的臉上沒有任何猶豫。
和小可的媽媽一樣,這所學校里中國學生的父母,大多都是成功的企業家,每年支付著超過五萬五千美金的費用,供孩子在這裡學習。
在這所私立女校中,寄宿生佔百分之十幾,其中四成來自於中國。
畢業典禮到了,女孩子們在討論誰買到的禮帽可以更便宜些
丁穎一方面肯定了「現在的學習壓力確實很大很大」。
同時也堅定地說:「如果你要成為這個社會的精英,一定是要付出這樣的努力。身體上的損傷,給予及時的治療就可以了。」
雖然在學業上對女兒十分嚴苛,但在生活上,媽媽則提供了最堅強的後盾。
雖然兩個雙胞胎女兒平時都住在學校,但為了照顧兩個女兒,丁穎在學校對面買了幢豪宅,並找了專人來照顧她們,讓女兒們周末回家休息。
小可的媽媽從北京飛來,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
經歷過「腰傷事件」後,小可也在媽媽的提醒下,更加註重日常的鍛煉。
小可是校隊的擊劍運動員,除了參加學校的擊劍課,她還會定期去教練的擊劍館練習。不斷積累的運動過程,讓小可意識到「人的忍耐度會變得很好,做什麼事情都更有恆心一點」。
在體育鍛煉中收穫的心得,也讓小可在日常生活里受益。
連續四年,她都堅持去當地一家養老院做志願者,面對那裡90歲甚至100多歲的老人,有些無法說話、無法行動,有些皮膚潰爛。
小可學會了在堅持中,從剛開始的「心裡不能承受」,轉變為持之以恆的付出。
她還曾到秘魯幫當地人挖水渠、建圖書館。
在北京一所聽障學校當助教,每天用很大的聲音說話,一天工作六小時。
和姐姐四處籌款,迎接西藏孤兒來北京參觀。那段時間,她每天早上6點出門,晚上10點多回家,在北京走十幾個小時,累得筋疲力盡,卻在吃飯的時候不敢吃太多,害怕點的菜不夠孩子們吃。
一個月下來,就瘦了十幾斤。
旅途中,有孩子倚著小可的肩膀睡著了,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讓那個孩子靠了五個小時。
孜孜不倦的付出,只是因為想要「在有限而短暫的時間內,儘可能給孩子更多的愛。」
也正是因為這些年來的公益經歷,再加上在學校常年組織各種各樣的慈善活動,小可獲得了很大的啟發,希望把慈善作為自己的終身事業。
拍攝團隊跟拍小可的當天,正值學校舉行畢業典禮,同學們都在為畢業典禮而忙碌著,這是這群孩子們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儀式之一。
當天出席的小可非常美麗優雅,拍攝當天,小可提前提醒攝製組「不要靠近拍攝」,因為一些「富二代」同學並不想被拍到。
這些美麗的姑娘,身後大多有著「非富即貴」的家庭背景。
但是在小可看來,如今的她們其實是一群有著相同價值觀的女孩。
和媒體中所渲染的「富豪女」形象不同,這些女孩子並不熱衷於炫富,還會在畢業典禮前夕,因為誰買到了便宜又好的禮帽(女生們穿著同樣的禮服,禮帽是她們之間唯一的區別)而開心。
這些女孩並不在意「富二代」的標籤,她們一方面具備了較高的學習能力、素質和修養,同時也毫不熱衷無意義的「過度社交」。
提到媒體呈現的「富二代」形象,小可說自己也曾在微博上看到一些有錢人揮霍無度、買車飆車的故事,那些人讓她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她見過的身邊有錢人沒有一個是這樣的。
「大家都是特別善良、特別好,不停地在讓自己變成更好的人。」
當然,小可口中不停揮霍的富二代,並非不存在,多年前的Rudy就是其中之一,但幾年時間卻讓Rudy的人生觀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從一個醉生夢死的浪子到開辦「生而不凡」俱樂部,盡享奢華;再到一朝幡然醒悟,休學創業,創辦手游開發公司。他玩過別人所不能玩的,也做過別人所不敢做的,這樣一個有想法、有膽識的年輕人,幾乎刷新了人們對「富二代」的認知。
幾年前,就讀於南加大工商管理系的他,因為不滿於白人富二代組成的兄弟會,在2014年創建了風靡全美富二代圈子的俱樂部——「生而不凡(Prime Union)」,以求對抗對華人學生有歧視的、歐美學生主辦的兄弟會。
即使現如今搜索這個俱樂部,還有大量的媒體報道存在。
創立伊始,俱樂部的口號是「in your blood」,表達的是「你流著炎黃子孫的血液,所以你生而不平凡」的呼籲。大家有著共同的文化和背景,在美國也有共同的歸屬感,不再需要融入別人,因為我們就是自己。
用這個組織,Rudy想要告訴和他一起的華人們:如果你無法融入美國主流文化圈,「兄弟會」不帶你玩,那我們亞洲人可以在一起抱團,一起去享受那些主流文化圈的權利。
這個俱樂部的會費是一年兩萬美金,幾乎網羅了所有年輕富有的在美華人。
在Rudy看來,「玩」正是他們這群人的剛需。
很快,這個組織的成員由南加大的富二代擴展到全美有錢的年輕華人,由於規模越來越大,當時這個組織在華人圈裡紅極一時。
作為每年兩萬美元高昂會費的回報,Rudy曾組織會員租私人飛機到拉斯維加斯狂歡,在好萊塢山租別墅,並炫耀各自的豪車,以及參加無窮無盡的派對。
「去餐廳不需預定,去看比賽永遠坐第一排,你開一萬美金的酒我就要開一萬五的,炫耀豪車美女就是日常。」
回顧Rudy的成長經歷,這個出生於蘇州的男孩,自小家境優渥。
他的父母在互聯網創業的浪潮中,不失時機地投身於網路棋牌遊戲的創業之中,迅速積累了財富,但致富的代價,則是兒子從小度過了一個孤獨的童年。
14歲的時候,Rudy被父母送到美國。從高中到大學,他衣食無憂,學業也有長足進步。在洛杉磯的紐波特海灘,Rudy獨自一人住在五百多平米的豪宅里。
但浮誇的生活給這些「富二代」帶來的卻是無盡的空虛和疲憊。後來,Rudy決定退出「生而不凡」,開始創業。
Rudy從學校申請了休學,因為南加大創業休學的學生很多,校方不僅習以為常,還投給了他一筆錢作為啟動資金。再加上父母給的10萬美金,Rudy的創業之旅就此開始了。
「我並不想變成那樣,而且我們看到了,作為這一代人,其實有更多的一個出路。就是說,花在娛樂、花在購物上的這些錢,其實很大一部分可以用於創造更多的價值。」
Rudy一邊對過往的浪子經歷進行著總結,同時將自己所學和全部精力投入其中,他沒日沒夜地為公司業務而忙碌,飛速成長為一個摸索中的企業經營者。
經營公司讓這個昔日浪子改頭換面,眼下 Rudy的野心是以一款研發中的結合虛擬現實、視頻直播、網遊和社交的手游產品進軍中國市場。
而杭州,將成為他夢想起飛的地方。
在他看來,富二代作為一群有獨特優勢的人,「應該去想怎樣利用我們所有的優勢,而去創造更多的價值」。
在中國富豪聚居的加拿大溫哥華,曾經拍攝過一檔名為《公主我最大》的富二代真人秀,呈現了6名年輕中國女孩奢侈而又引人側目的生活。
節目上,這些女孩瘋狂花錢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卻假裝對其他人的炫耀不屑一顧。
而在每次等待錄製的間隙,女孩們就會以一種法官般的細緻審視著彼此的外套和配飾,她們對待彼此既熱情友好又暗藏競爭,彷彿這種持續消費的生活方式在她們之間培養出了某種親密。
節目中呈現的女孩形象,像極了接下來的這位女主人公幾年前的狀態。
女孩路潞還在讀高中,2012年底來到美國當交換生,2013年年初正式來美國上學,現在就讀于波士頓劍橋文理中學。
在這所她自己選擇的學校,路潞最看重的是單人間宿舍。學校位於波士頓郊區,離市區一個小時車程。
路潞的父親在深圳經營電子行業公司,媽媽在銀行工作,從小父母白手起家,就對女兒疏於照顧,將她寄養到爺爺奶奶家。路潞和父母也比較疏離。
因為家人不太認同國內的應試教育,就計劃著送女兒出國念書。
出國前,年幼的路潞對海外生活並沒有太多了解,但想到國外的學習生活一定非常美好,可以「天天辦派對,不用怎麼學習,作業少、考試少」,於是便答應了。
來到美國後,路潞和家人的關係一度非常緊張,遠在中國的父母對女兒的關心方式也只是「打錢,然後打錢發紅包,就這個樣子的」。
在新的環境下,路潞先在洛杉磯一家天主教會學校學習,但正值青春期的她不愛學習,遠在中國的父母又疏於管教,此時的她變得愈發放縱。
路潞所在的學校大概有35%的學生是中國人,一個中國學生的學費加上住宿費,一學年大約是6萬美金。但在學校里,路潞說自己並不愛學習,「只要膽子大,天天都是假」,最後因為缺勤過多被學校退學。
和很多「富二代」一樣,路潞生活奢侈,出手闊綽。
周末會和同學去波士頓最繁華的高檔購物區——保誠中心購物。買衣服包包要買貴的,「一萬以下的衣服不穿」,「什麼限量、什麼貴,就穿什麼」。對於路潞的高消費,父母也並未多加干預。
「周末大家就撒歡地玩去了。出去吃飯,進城去玩,出去打遊戲,出去買東西,打麻將,打牌,直接就在家裡睡一天。可瀟洒了你知道嗎?最奢侈的就是包派對車出去,派對車跟我們跟一天,我們說哪就去哪。很長能坐16個人,就非常奢侈。」
「最多的時候,就不算雙肩包,就光算斜背包和那種手包,30來個是得有的。」
因為一次吵架,叛逆的路潞在電話里和爸爸大吵了兩小時後就甩了電話,氣憤不已的爸爸斷了她兩個月生活費。
此時,不得不自己掙錢的路潞終於懂得了父母掙錢的不易,也開始反思自己之前的生活方式。
她開始自己做代購、做責任編輯掙零花錢。「我爸媽這一代就是努力了這麼半輩子,不可能都敗在我青春正好的時候,萬一我中年的時候,我剛好把它給敗完了。」
進入了現在的波士頓劍橋文理中學後,路潞交了一個男朋友。雖然男友在國內也是富二代,但和路潞不同,不僅學習非常刻苦,而且還自己寫程序、賣軟體。
在路潞的男友看來,國內的朋友認為在國外讀書非常好混,但其實真的不是這樣。因為學業壓力太大,他在去年就靠磕咖啡因熬過來,「200毫克一片的咖啡因,一天要磕三四片」。
在男友的影響下,路潞也成長了不少。
現如今,她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上,每天背三四十斤的書包上學,做題,一刻不得閑。
每天學習積累下來的筆記本數量之多,被路潞形容為「每天死一棵樹」。
因為洛杉磯被退學的經歷,現如今的路潞對待學習再也不敢怠慢,還收穫了幾乎全A成績的回報,和父母的關係也漸漸緩和。
長大之後,路潞更能明白家人的責任和擔憂,並且開始對未來有了更清晰的圖景,在不斷努力中,她希望未來能在波士頓大學學法學,以後進入哈佛或是哥大法學院深造。
從剛來美國、無心學業,總是給父母添麻煩的學渣,到全A學霸,這個「富二代」女孩就這麼一路成長和蛻變著。
富人始終是人們關心和注目的話題,在全世界都不例外。每每有一兩例富二代奢華行事的事情發生,必然會吸引媒體瘋狂的報道與轉載。
但我們不應忘了,在這個世界上,在許多我們不知道的角落,還有許多家世優異、但從未停止勤奮拼搏的「富二代」。
這些從出生就勝人一籌的孩子,正在世人庸庸碌碌地吐槽、取笑和鄙視之時,埋頭拚命奔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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