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與抑鬱症抗爭的日子
2016年11月更新
距離弟弟發病至今,已有三個多月時間(2016年8月發病)。在這三個多月時間裡,弟弟經歷了許多許多,我們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他很勇敢很堅強,我們大家也很努力地與他一起面對。過程中有太多無法忘懷的事情,記錄下來,希望弟弟越來越好。
也希望所有看到這個文章的人們,如果你或者你身邊的人正在與抑鬱症鬥爭,請不要放棄,一定要好好地堅持。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在這件事之前,儘管也學過一些心理學,也見證過一些人的患病過程,但親身體驗到自己的親人經歷著這些痛苦,才真切地明白,抑鬱症不是心情糟糕,也不是散散步、倆聊天就能好起來。它的的確確是一種病,就像身體上的病痛一樣,儘管它的發病原因和身體機能很複雜,但它的確存在著。正因為如此,不能對抑鬱症患者說:你想開一點,放鬆一點。就好像你不能對一個骨折病人說:你不要那麼痛。骨折了痛就是痛,同樣,得了抑鬱症他就是不能想開,不能放鬆。他做不到。
在弟弟治療的整個過程中,我們家人也因為不太懂而走了一些彎路,使得弟弟病情加重。
這也是我寫出這篇文章的原因,希望正在經歷抑鬱症的你,以及為親人朋友正在經歷抑鬱症的你們提供一些體會。大家都要好好的!
一、起因8月中旬,一天下午,忽然接到哥哥姐姐的電話,說弟弟忽然自己跑回了老家。哥哥在電話里說自己已經驅車在高速公路上,並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猜測:弟弟似乎精神上有了一些問題。
弟弟有鼻炎。在發病之前,他一整個星期沒能睡著一分鐘。鼻炎導致頭暈頭痛,加上當時因為住進了一個黑白顛倒的舍友,致使弟弟嚴重失眠。白天工作時昏昏沉沉,自訴半昏迷狀態。夜裡也無法入睡。
回到家後,跟我媽媽說了一些邏輯不通、毫無來由的話語。比如:媽媽,我是不是進了法輪功,被人洗腦了?又或者是:不是白天就是黑夜。又或者是:這個小孩(我姐的兒子,我媽媽帶)是外星人來的,從天上挑選了做你的孫子。又或者是:媽媽,我還有得救嗎?
此外,還說了一些諸如,非常痛苦,好像昏迷著,很幸運竟然還能回到家。(回家的過程也比較波折,他不認得路了,在錯的地方下了車,之後坐人家的摩托車回去的。)那個時候媽媽還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是覺得弟弟可能是因為工作太辛苦需要休息而已。真正讓媽媽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是這樣一件事:姐姐的兒子在樓梯上玩耍摔下來,嚎啕大哭,弟弟坐著看到了,但無動於衷(弟弟平時是非常疼愛小孩子的)。媽媽問弟弟:為什麼不抱孩子?他說:我沒看見。
回到家後第二天早上,弟弟吃早餐時,忽然很用力地錘桌子,大喊大叫,要回珠海殺了大哥,然後自殺。之後要開門跑出去(剛好門是鎖著的),沒法打開門後又跑回來,用拳頭錘牆,錘得手抖流血了。
媽媽害怕極了,叫路人去幫忙叫叔叔過來。之後就是哥哥姐姐回家。姐姐先回到的,馬上把他帶去了醫院。其時剛好是周末,醫院能做的檢查不多,只做了血檢尿檢證實沒有吸毒,醫生初步診斷是精神障礙,其餘的建議住院觀察。
哥哥回到後,與姐姐、叔叔商量,決定先不住院。因為當時去的是精神科醫院,住院的患者都是程度比較重的病人,行為精神都十分異常,瘋瘋癲癲痴痴獃獃的,大家認為在沒能確定弟弟的病情之前讓他住院,沒法衡量好處與壞處的多少。於是醫生就開了葯,讓回家觀察。
二、病症
弟弟回家後,哥哥姐姐以及媽媽全天陪伴著弟弟。我也請了一個星期假回老家,分明地看到了他的病症。
他精神恍惚、沒有自理能力;記憶力下降很嚴重,幾乎沒法記得剛剛發生的事;行動很遲緩、四肢很沉重、走路乏力;他視力模糊,難以集中精神;整個人十分憔悴消沉,消瘦,由140斤瘦到了110斤,體重足足下降30斤左右;難以回答問題,只要想事情就會頭痛頭暈;有耳鳴的體會,自訴嗡嗡作響……自殺傾向較重,以及有攻擊他人(哥哥)的傾向。
生活沒法自理的表現在:他沒有自主的意識,沒辦法知道下一步動作應該做什麼。比如,叫他吃飯,他會站著,我們要把飯鍋推到他前面,他才知道要裝飯,否則不知道。再比如,叫他洗澡,幫他拿好衣服,開了水,他進了洗手間後把門關上,在洗手間里久久地安靜著,沒有動靜。過了很久出來後,我們發現他沒有洗澡,也沒有換衣服,只是洗了頭。問他有沒有洗澡,他獃獃地想了一會,似乎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洗澡。
期間他用我手機上微信(他的手機壞了),我看到他和球友們的聊天記錄,自訴「走投無路」、「差點自殺」、「半昏迷狀態」。但語言邏輯不通,表達不全,比如「走投無路」,他打成了「走投奔」。
弟弟在發病期間自己寫的一張紙條。語言組織不太清晰,邏輯不太順
弟弟雖然只是高中文化程度,但平時寫字之類的還是能寫通順的。這裡面的內容卻不太順,當時我懷疑是否大腦受到過損傷。但後來,去做了腦顱CT,證實沒有器質性病變,排除大腦損傷。
後來還自訴出現了幻覺,見到了已去世的爸爸,並跟爸爸對話。
三、心結
經過一個星期的藥物治療,家人的陪伴開解,弟弟似乎有了輕微的好轉。首先,攻擊他人的表現沒有了,在表達上也有了更清楚的表現。
為了解開他發病的原因,幫助他打開心結(那個時候我們大家還認為抑鬱症只是簡單的有心事想不開,需要幫忙解開),我們大家都很積極地和他溝通。但大多數時候他並不能回應我們,他想不起我們所描述的事情,也沒辦法想事情,只要出現想事情的樣子,頭痛的癥狀就會顯示出來,之後他就會說很累。
在和他溝通的過程中,我不斷地告訴他,我們都很愛他,很關心他,會一直陪伴著他,他並不是自己孤獨地過著。
不過即便很緩慢,也還是有了一些進展。首先,我們知道了弟弟對哥哥有怨恨,也知道了原因。在一次工作中(弟弟做的是室內裝修工作,哥哥是領導),哥哥把電鋸遞給弟弟時,不小心打開了開關,險些把弟弟的右手鋸掉了。
弟弟描述:就差一點點,右手就沒有了。
以及弟弟比較介意的是,今年跟著哥哥做事沒有賺到多少錢,有時候管哥哥要錢,哥哥也沒有及時給到。
還有一件事就是,在踢足球的過程中,弟弟跟人碰了頭部,弟弟沒事,對方傷得比較重,去醫院縫了針。
為了解開弟弟對哥哥的怨恨,哥哥對弟弟很真誠地道了歉。弟弟雖然反應比較遲鈍,但在哥哥道歉的過程中,他有了很明顯的表情變化。之後才主動說出了哥哥差點鋸掉他的右手的事情,那個時候,對抑鬱症認知不足的我們,還以為這會是一個轉折點,以為他把心結說出來了,就是一個好的開始。因為在此之前,他一直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天真的我們,後來還是被現實痛擊一棒。我們的知識太薄弱,沒有意識到,即便是把心結解開了,抑鬱症的治療過程依然是漫長而緩慢的,是不應該鬆懈的。
四、治療
治療初期所吃的四種葯。其中奧氮平是最主要的藥物治療:吃藥大概持續了8天左右,弟弟的病症減輕了許多,主動開口說話,意識也比較清楚,行為也有了自主性,除了看起來比較安靜外,表面上與普通人沒有多大區別。
其次,弟弟說吃藥副作用太大,不願意繼續吃。我們家人心軟,開始每頓減一點點。這導致了後來病情複發並加重。在此跟大家說一下,抑鬱症不能隨意停葯,一定要堅持吃,要聽醫生的話,一般要吃1-2年,如果要停葯要很謹慎地逐步減量,比如,這個星期本來是吃7顆的,下個星期吃6顆,再下個星期吃5顆……(只是打個比方,實際上一般不會只吃7顆,減量的過程也不會如此快速和簡單,而是會比這個數字更加的複雜)
陪伴:
在治療的過程中,我們大家都很耐心地陪伴著他。不斷地告訴他,我們在,他不是自己一個人。我們會陪著他,只要想跟我們說什麼,我們都願意聽著,幫助他。
在這中間,我媽媽起到的作用很大,她很耐心地跟他說話。即便大多數時候,弟弟都是不回應的,但她依然很溫柔地開解他。
其他病症:
弟弟的鼻炎,我們也帶去醫院看了。醫生證實只是很輕微的鼻炎而已,告訴他不要擔心。複發:
在弟弟病情稍微穩定後,我和哥哥先後離開了老家回到珠海繼續工作。家裡還有媽媽,以及離家一個小時車程的姐姐。
我離家後第三天,弟弟打電話給我,說吃那些葯太辛苦了,不想再吃了。我給我們家族裡的醫生打了電話(非精神心理科醫生),詢問藥物副作用太大怎麼辦,醫生說葯要繼續吃,副作用大就要到主治醫師那裡換藥,調整一下藥量和葯的種類。
於是我和哥哥讓姐姐回家把弟弟接到了她家。
誰知道,姐姐並沒有按照醫生所說的來做。她擅自把弟弟的葯全部停掉了,因為她聽信了一個叫做什麼「原始點」基地所謂的「老師」的觀點。在這裡和大家說一下,這個「原始點」是徹徹底底的騙子機構,號稱按摩+姜水可以包治百病,即便是癌症也能妙手回春。我和哥哥多次要求姐姐不要聽原始點老師的話,但是姐姐已經徹底相信他們,反而不相信我和哥哥。
就這樣,由於姐姐最開始沒有和我們說實話,而是跟我們說,主治醫師說可以停葯。再後來弟弟病情惡化,我才問出來的。由此耽誤了幾天。
病情複發並加重的當天晚上,弟弟出了很嚴重的問題。當時他已經自己從姐姐家跑回老家(我媽媽所在的老家)。當天晚上,媽媽叫弟弟洗澡,弟弟從洗手間跑出來,赤裸著身體,去拍門。門鎖著,他大喊大叫要跑出去。
媽媽嚇壞了,抱著弟弟,弟弟很用力地掙扎,媽媽情急之下打了一巴掌弟弟。弟弟用子彈頭水杯重重地要打擊媽媽的頭部,媽媽死死地擋住了。(生活真的不像電視劇,生病了就是生病了,不是痛罵一頓或者打幾巴掌病人就能恢復好起來。)
之後弟弟痛哭。
媽媽幫弟弟穿上了衣服,然後開門叫人叫叔叔和伯伯來我們家。這一夜,大家都無眠。
我現在這樣輕描淡寫,實際上已經淚流滿面。再多的話語都無法書寫出當時的情形,媽媽所受的驚嚇,不是我所能想像的。而弟弟所受的痛苦,也不是我能替他承受的。
媽媽後來跟我說,弟弟那會走路都是倒著走的。
那天夜裡,在珠海的我和哥哥也一夜無眠。哥哥天沒亮就驅車返家。
我打電話讓姐姐趕緊把葯寄回家裡,讓弟弟吃藥平穩一下。這一天早上,媽媽和叔叔帶弟弟去醫院照腦顱CT,以進一步證實腦部有無受到損傷。而哥哥,還驅車趕在路上。
已經到了醫院,但是弟弟不願意做檢查。一直嘟囔著:要做手術了,我不做手術,要把我的大腦打開,我不去……即便媽媽和叔叔再三向他保證只是檢查,他也不相信。
媽媽打電話給我,讓我跟弟弟說,我跟他說,只是檢查一下,就像拍個照片一樣。他問,能不能站著做?我說,應該是躺著做的。之後弟弟很憤怒地把手機摔爛了。
最後還是做了檢查,證實沒有器質性病變。下午回到家,哥哥也到家了,姐姐寄的葯也到了,在哥哥和媽媽的勸慰下,弟弟吃了葯,之後睡覺。(停葯期間他又開始嚴重失眠)
待續……2016.10.18更新
在這個時候,弟弟也許已經由單相的抑鬱症轉化為雙相情感障礙(也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雙相情感障礙障礙,但當時在老家醫院沒有做系統檢查及評估,無法得知)。病情更加複雜,更難治癒。
雙相情感障礙,既有躁狂也有抑鬱的狀態,有時交替存在,有時同時存在。弟弟出現了很明顯的易激惹、強制性哭笑、病理性激情等現象,認為我們大家都是要害他,對他有敵意的。
哥哥回家去的第二天早上,就把弟弟和媽媽都帶來了珠海。同時,我這邊也預約好了精神心理科醫生及心理諮詢師。
9.21日,我們帶弟弟去了中山大學附屬醫院第五醫院精神心理科醫生那裡,首先是做測試,弟弟很抗拒,回答時很多都是亂答的。所以結果不是很準確。
9.21做的評估,因為很多題都是胡亂作答的,所以結果不準確。
醫生與弟弟交談了有將近半小時,很詳細很耐心地詢問了弟弟的狀態。真的很感激這位醫生,包括之後每次的治療,醫生都十分耐心。儘管弟弟很不願意回答問題,特別是第一次去的時候,也許是狀態太差,弟弟根本無法正常跟醫生交流。醫生問五句,也許只能回答一句,而且都是一兩個字。其他時候,弟弟都是沉默著的,即便是回答,也要思考好一會才回答。那個時候弟弟對我們是有妄想的,對周圍的人也有,也許他認為大家都存心要置他於死地。作為家人,我們很難過,不知道從哪裡著手來開解他。也許如果沒有藥物的幫助,我們再怎麼開解也是徒勞。
醫生耐心地開導了弟弟,也給了鼓勵、安慰。然後開了七天葯,一個禮拜後再去看。
在開藥之前,醫生讓我們帶弟弟做了肝功能檢查、心電圖檢查等,檢查結果顯示正常。第一次開的葯分別有:富馬酸喹硫平、丙戊酸鈉片、鹽酸普萘洛爾片(心得安)、鹽酸苯海索片(安坦)。
距離9.21第一次在珠海看病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期間,我們共帶弟弟去了四次醫院,第二次醫生將鹽酸苯海索片(安坦)去掉了,換成了百憂解。
9.28,第二次去醫院,醫生將安坦去掉了,換成了百憂解在這四次治療的過程中,弟弟的狀況一次比一次好起來。過程中也有過很多曲折,但總體上趨勢是向好的。有幾件事想記錄一下。1、弟弟有天忽然說了些機器的事,說:機器也不相信我,卡插進去也拿不出錢來;我一走開,別人就衝上來了。
由於語言有點雜碎(並不是像我說的這麼清晰),我們最開始沒明白意思,但再追問,他卻不願意回答了。我們猜測也許是他拿銀行卡去取錢,但忘記了密碼,拿不出錢來。又或許是輸錯了密碼,卡被機器吞掉了等等。但弟弟的戒備心比較重,我們不敢過多干涉,生怕激怒他。直到藥物治療進行到第二個階段的某一天,弟弟忽然叫我跟他出去。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我謹慎地詢問後才知道,原來他是說,他用卡取錢時發現,機器屏幕上顯示了一隻手遮擋的圖案,他認為是他的卡出了問題,他的原話大致是:被傳銷組織或者法輪功消了磁。我極了地說服他,這是現在的機器增設的一個程序,是為了提醒取錢的人輸入密碼時注意遮擋,避免被他人偷窺。接著我拿了媽媽的銀行卡(跟他同一個銀行的),和他一起去了銀行,操作了給他看,向他證實了所有的銀行卡都會被提醒,所有人操作時都會被提醒。
這個時候弟弟如釋重負,說了一句話:那就沒事了。
我進一步向他旁敲側擊地說明了,我們大家都是關心他愛護他的,畢竟他是我們從小到大最疼愛的弟弟。機器對任何人都一樣,並不會針對誰。而普通的陌生人並不會刻意想要針對他等等。2016年11月22日更新
距離上次更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這段時間裡,弟弟逐步好了起來。堅持每半個月或者20天去一次醫生那裡,藥量跟葯的種類也在醫生的安排下逐步調整。
弟弟現在每天踢足球,散步,幫我哥哥接送孩子,也幫忙做家務。各方面都比較正常。
睡眠、運動、飲食都在軌道上,弟弟的體重逐步回復,情緒也穩定,笑容也多了起來。弟弟11月19號看醫生,由於醫生調班,換了一個醫生。這個醫生年紀比之前的女醫生要大,職稱是主任,似乎資格比較老。但是仔細聊下來,又感覺這個醫生似乎講話不太謹慎,弟弟向他講述自己的病情時,醫生說了一句:是你自己不夠頑強。
不知道醫生是不是因為看到弟弟的情況比較樂觀,所以敢這樣輕鬆地說話。還是因為剛剛轉診,醫生不太了解弟弟的情況。(進門時還隱約聞到了酒味,似乎是喝過酒來上班的。而且好像簡歷也沒有仔細看,總之感覺不是很靠譜。心裡有些擔憂。)
弟弟表面上已經跟普通人無異,但是在跟他聊天的過程中,感覺似乎對某些事有偏執傾向。例如,比較在意自己沒有女朋友,以及目前沒有工作賺不到錢等。此外,弟弟上次就診時做了肝功能及腎功能的檢查,數據似乎有三項偏高,具體的還要諮詢醫生。(未完)20181228更新
經過兩年的治療,弟弟已經停葯2個多月了,目前沒有什麼異常。醫生說停葯觀察的時候,我挺擔心的,但現在看起來還挺好的。弟弟的狀態也挺好,身體健康,也挺開朗的,正常工作,正常生活。儘管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複發,至少治療已經取得了階段性成果吧。
希望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謝謝大家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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