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前幾天，我媽專門打電話跟我講，她過去一個關係很好的同事，離婚了。我說，當下這個社會的離婚率，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她說，稀奇的是離婚後面的事情。

我媽年輕時一直在報社工作，那個年代的出版行業也算是半個文娛圈兒了，裡面的男男女女有著文青的氣質，知識分子的桀驁，娛樂圈的時髦，這個阿姨也不例外。我的記憶中，她總是穿著很洋倘的衣服，燙著精緻的捲髮，畫著紅嘴唇，舉止優雅得體，時刻都笑眯眯的，特別有親和力。我媽說她很健談，也很會討好上級，業務能力雖然不是最拔尖兒的，但卻一路在90年代的體制內過關斬將，坐到了領導的位置上。她老公也在出版行業，也是很如魚得水的那種性格，還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兒，小我幾歲，乖巧可愛，一家人總是集體亮相，其樂融融。

這樣一個精緻又要強的阿姨，在自己五十多歲時，被離婚了。我媽繪聲繪色的描述著整個事件的情況，聽說，阿姨的女兒前年去國外讀大學了，她也在那一年光榮退休了，前不久，這個叔叔專程請阿姨吃了頓特別貴的晚餐，然後攤牌了離婚這件事情。當然，全程阿姨都是懵逼的，叔叔很直接也很平靜，說他有一個只比自己女兒小几歲的私生子，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在兼顧著兩個家庭。

我媽說到這裡，又氣憤又震驚，一個勁兒的破口大罵，在她的價值觀里，這件事簡直比捉姦在床還令人噁心，這是對女性尊嚴的踐踏。這個叔叔說，這個「二奶」差不多二十歲就跟了自己，二十多年不求名分，無怨無悔，還一直辛苦的撫養著他們的兒子，現在女兒也長大成人了，他覺得自己不再虧欠這個家和孩子什麼了，房子存款都留給阿姨，他選擇凈身出戶，但是，婚必須要離。說完就買了單離開了餐桌。

「男人，真他媽是個絕情的動物。」我媽反覆重申著這個觀點，同時表達著對這位驕傲的阿姨的同情，說這個叔叔當年是如何強追的她，這個阿姨又是如何幹練強勢，如何為家庭操持，總之，夫妻同床睡，知人知面卻不知心。我問我媽，那這件事的結局是什麼？她憤憤的說，婚離了，男的把所有財產留給了阿姨和女兒，辦完手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阿姨沒敢告訴在國外的女兒，自己生了一場大病，現在孤零零的躺在醫院裡。

我媽的態度都尚且如此，何況是這個接受了晴空霹靂的阿姨。我太了解那個年代的「媽媽」們了，她們精明能幹，強勢敬業，在工作上力爭上遊，在教育子女上矜矜業業，在家庭生活中恪盡職守，她們只有角色標籤，卻沒有真正的自己。在我的印象中，我媽似乎就沒怎麼笑過，她們永遠很有道理，永遠有消耗不完的精力，她們只做她們認為對的事情，也只允許你做她們認為對的事情。比方我爸媽，三十年，雞毛蒜皮，在他們的生活中幾乎沒有吵不起來的架。不知道是那個時代給了女性太多生活壓力，還是在傳統觀念的短暫鬆綁下讓她們的內心更加糾結，她們很敏感，很脆弱，很要強，很孤獨。

我想在數十年的婚姻生活中，這個「人面獸心」的叔叔也一定有自己的難言之隱，而這些小小的情緒，在陳舊家庭觀的滋養下不斷發酵著，終於有那麼一天，他選擇重新開始。在我結婚組建家庭後，才更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合拍遠比般配重要許多，拋開那些硬性的經濟條件，有多少人能真的全心全意愛著你身邊的那個人？男性和女性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一定是平等的，互補的，而非對立的。你的愛更多是給予而非索取時，你會傾聽，你會顧及，你會關懷，你會換位思考，你會收起自我兼容共性。我突然間，有點同情這個叔叔，我相信他並非一開始就想如此，我也相信他並不是真的人面獸心，他有自己的不得已，他在二十年的雙面生活中也有自己的煎熬，他放棄自己的價值觀和道德觀一定不只是為了一段愛情。一隻腳都埋進土裡了，難道不能痛痛快快的做一次自己，即使自己是個王八蛋，但，那也是自己啊，真實的自己。

我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本小說《心是孤獨的獵手》。講了兩個啞巴的故事，故事的結尾，那個恐懼生活的懶啞巴終於收拾起行李膽戰心驚的上路了，他要去找他的同伴，即使不知道他在哪裡，他是否還願意和自己繼續生活在一起，他還是想去試試看。旁白說，他有權利選擇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是啊，茫茫人海中，我們會碰到又會錯過，可能歷經艱難，也可能會妥協在半路上，但我們還是有機會面對真正的自己，有權利選擇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閑言碎語，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