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匪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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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隱山:少年匪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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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還是希望可以給這個孩子一個機會。」

「我又不是要他死!」

王鴻回想著跟何建平的對話,推門走進審訊室。

東東靠在椅背上,腦袋向後耷拉著。

「小子,你的運氣來了。」王鴻坐在東東對面,微笑著說。

東東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把頭扭了過去。

看他這德行,王鴻冷哼一聲道:「你認罪,我給你把刑期減到十年。」

東東彷佛活過來一樣,他「撲騰」一聲坐直身子,手抵住桌子,整個身子向前傾,死死盯著王鴻。

王鴻輕蔑地笑了:「你今年才16,十年後也才26。在裡面好好表現的話,沒準還可以減刑。」

「你是說,咳!」東東聲音不高,他清了清嗓子接著說:「十年?」

「對,十年。」

東東顯然呼吸有些亂了,王鴻看著他,後者的眼神有些散亂。

「但你需要先認罪。」王鴻補充道。

東東只覺得頭上有個筋在跳動著,他心怦怦跳著,對面的王鴻彷彿突然變成兩個又合二為一,審訊室旋轉著,有個聲音在東東耳朵邊低語著,「答應他,這是你最好的機會。答應他。」

東東使勁兒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他呼吸著,有一個聲音從心底不斷湧上來,「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終於,憤怒替代了喜悅。

他死死盯著王鴻,一字一頓道:「老子沒有做,老子不會認。」

說完,東東一口吐沫直直吐到王鴻臉上,他大喊著:「來啊,你現在就打死我!來!」

王鴻眼底閃過一絲怒色,但沒有發作,只是冷笑一聲:「誰又會跟將死之人計較呢。」

說完便站了起來,用手擦去臉上的污穢,走了出去。

太陽快落下了,張誠騎著自行車,氣喘吁吁。

等這單做完了,我一定換個電驢!

張誠恨恨地想。

做法律援助的,不排除有些人是真的有情懷,希望能普渡眾生,為窮人提供平等的法律保護。但大多數人都是因為能力不夠,進不了事務所,而且資歷太淺,不得已為之。

很顯然,張誠是後一種。

「誒,我今天跑了一整天。」

看守所的接待室里,張誠大口喘著氣,向東東邀功般說。

東東沒反應,張誠接著說:「情況都很不樂觀,你說的那幾個重要目擊證人,基本上我一說明來意,人家就讓我回去了。」

「你真的去問了?」東東狐疑道。

「這還能有假!我整整跑了一天啊。」

東東鼻子里哼了一聲,不為所動。

「但是,」張誠的胖臉上突然堆滿了笑意,「我今天給你帶回來一個非常大的好消息!」

東東抬眼看著他。

胖子滿臉歡喜道:「你只要認罪,刑期就可以減少到二十年!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說完後,胖子一臉期待地望著東東,彷佛自己剛剛準備了一場生日派對,並跳出來對主人公喊「surprise!」

東東盯著那張胖臉,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你果然是他們的人。」東東說。他把頭深深埋了下去,一動也不想動了。

「你在說什麼啊?」張誠愕然。

「你走吧。」

「你搞什麼啊?這個機會有多難爭取你明不明白?我在人家門口站了兩個小時才等到見面機會的!我現在都還......」

「你被解僱了。走吧。」東東抬起來,一臉頹唐。

「你是在裡面悶傻了吧!你知不知道就你現在這情況,搞不好就是死刑!才二十年,你想想,拿到手裡的總比......」

「今天上午他們找過我,開的條件是認罪,十年。」東東打斷了張誠的演講。

那張胖臉正因為情緒激動而變得漲紅,猛然間聽到東東這句話,臉色突然變得很奇怪。一時間許多情緒在他臉上閃過,也許是尷尬,也許是驚奇。

最後,胖子終於調整出一個喜悅的表情:「啊,這樣啊,那,那太好了!你答應了?」

「沒有。」

聽了這句話,張誠的表情統一了,只剩下不可思議。

「不是,你是不是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關你事了。你走吧。」東東往後靠去,把眼睛閉上了。

張誠坐在原處,腦袋裡思索了幾圈,最終擠出了一個笑臉:「我明白了,你希望我為你作無罪辯護嘛。其實也可以的啊。」

東東睜開眼,坐了起來:「你說什麼?」

「你別急。」張誠作出認真的表情,「你看,公安局那邊給你開的條件,我確實不知道。我剛剛說的那個條件,是跟人檢察院那邊求來的。」

「我實話實說啊,就你現在這情況,反正以我的能力是保不了你。證人證人沒有,證據證據也沒有。可說白了,外面想讓你死的人,多了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作為你的辯護人,我是真心建議你接受這個認罪協議,你還年輕呢,說真的,10年快得很。」

「但無罪辯護也能做,」見東東臉色變了張誠趕忙加了一句,「關鍵還是要看你的意見,我想說的是,成功的可能性,真的不高。」

東東平靜了很多,他對張誠說:「我已經想清楚了。他們可以冤枉我,我沒辦法,那是別人的事兒。但我自己不能認,這是我自己的事兒。」

「至於你,」東東嘲弄地笑了笑,「我打一開始就沒指望過你,死馬當活馬醫而已。」

「隨便弄吧。就當我給你練手了。」東東說完自己先笑了,剎那間,久日的愁苦好像散去了,彷佛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恍惚間,張誠突然想起自己讀大學的時候,有一日午後,下著雪,他在圖書館正準備當年的司法考試。他覺得煩悶極了,他站起身隨便走走。在雜誌區,他隨手翻開一本電影集,中間有一頁是當時最火的日本影星木村拓哉,雜誌上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是一個叫《宮本武藏》的電視劇的定妝照。畫冊下邊用誇張的紅色,龍飛鳳舞寫著一行字:

「誰能阻止少年武士的赴死呢?他們聽不到。」

張誠當時彷佛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他愣愣地張著嘴,窗外雪簌簌而下。

畢業後,第一份工作就是這「法律援助」。身邊混得好的朋友,有的進了公檢法,有的進了事務所,而學習不好的人家有老爹罩著,走點關係,吃點財政,或者去做些生意,總是能風生水起。

可只有他張誠,要哪樣都沒有。

事實上,何建平找到他的時候,張誠心裡在第一時間就答應了。沒錯,他是猶豫了半天,但那半天,只不過是讓他進一步認清自己。

這是個十拿九穩的機會。

公訴方的主要參考意見來源就是公安局,而辯護方則是我自己。今天這一齣戲,不過是為了讓勝利可以早一天穩下來而已。

可在剛剛,面對這個一心求死的蠢貨,張誠恍惚間彷佛又回到了那個下雪的午後。

他親眼看到了赴死的少年。

張誠覺得內心震動,他站了起來,說了一些開庭前的套話囑咐。他走了出去,跨上自己那輛破爛的自行車。

天上的月亮半圓,張誠有些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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