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新解】·《氓》送君千里，不如送己
之前看書的時候認識一姐們，這姐們特有個性，倔得很。老家河南淇縣的，但是她的生活經歷就我們這一輩兒而言，還是比較特別的。
為啥子呢？因為這姐們以前家裡條件不是特別好，主要經濟收入靠養蠶。還記得以前人教版教材裡面眾多涉及養蠶人家的文章不？其實吧，基本可以認為她也是其中的一名普通的養蠶女罷。
姐們很小的時候，有個很要好的玩伴，可謂是青梅竹馬。這玩伴不像其他的男孩，那些性情頑劣的小男孩總喜歡以欺負女孩子為樂。反之，這男生比較老實，不過經常喜歡爬到河邊高高的桑樹上去，採桑葚，然後小心翼翼的用衣服兜下來。他同姐們分享這從樹上採下來的小果實。桑葚的汁水很飽滿，酸甜可口，吃了根本停不下來。所以啊，常常吃完，嘴巴和受掌都早已染得紫黑髮亮。當然，除此之外，他們還經常一起去河邊抓魚，去樹林里掏鳥窩，去山上找野板栗……
很遺憾，很多的故事都是從離別開始，而他們也是。童年的時光總是美好而短暫的，小玩伴後來隨家人一起搬走了，一個她也不知道的地方。為嘛？小玩伴又沒有同她告別，她自己上哪兒猜去撒！
等到姐們到了碧玉年華，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家裡很多的事情，也是她來幫忙照顧處理著。一年春末，姐們帶著家裡第一批蠶絲去附近集市出售，集市上好不熱鬧！人頭攢動中，數次看到一年輕哥們在集市上閑逛，朝這邊張望。哥們衣著樸實，不知為何，又有幾分面熟，用四川話來形容那哥們的模樣就是：憨痴痴的樣子。那哥們子似乎也看到姐們在看他，雙方都急忙避開相互之間的目光。姐們埋頭繼續賣自家的蠶絲，也再沒有往那邊張望。
不曾想，沒過多久，這憨痴痴的哥們竟然裝作浮誇子弟一般，拋甩著手中的錢幣朝她走來，那一看就是大面額的布幣。男子裝作蠶絲販子一樣，在姐們的攤位上停了下來，拿起蠶絲，拿捏聞看，也竟做起了蠶絲品質鑒定。
然後就聽到哥們問道：你這可是淇縣的蠶絲？
姐們納悶，這集市上養蠶人家何其多，有湯陰，浚縣，滑縣，內黃，濮陽等地過來的，這男子竟然直接猜出自家是來自淇縣，頓感疑惑不解。
「帥鍋好生厲害！你是怎麼猜出這蠶絲是來自淇縣的？」姐們急切的問道
這哥們被姐們這麼一問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了。倒也沒有賣起關子，直接喊起了姐們的乳名，又問道，難道你已經忘記我了嗎？
姐們先是楞了一下，思索良久，然後怯生生的問這哥們可是那兒時摘桑葚的小玩伴。男子回復，正是！多年不見，小姐姐可比小時候出落得漂亮多了！那啥，這姐們正值花季，本見同齡的年輕男子就唯恐避之不及。唉，木法啊！家裡窮啊！得需要與人打交道，賣蠶絲嘛！哪裡顧得上對面是老幼青壯。當然，這會兒，聽聞這哥們如此一說，羞得紅赤了耳背。那男子又說，只是鎖骨間那枚小小的紅痣依然存在，這才敢小小的「調戲」了小姐姐一回。姐們哪裡會在意這些，又急切問了當初為何搬離？這些年過得如何？現今居住何地云云。
原來，這哥們前兩天就注意到了姐們，只是不敢確認，糾結了半天，這才鼓起勇氣跑來確認。哥們說當初搬離淇縣，年紀尚小，猜想把，不過是老爸欠人錢沒還，抑或是去投奔更有權勢一些的親戚了吧。現在全家住在百里外的范縣，不過呢，家裡的條件比以前時候要好很多，家裡有一棟蠻大的四合圍院，養了好好幾頭牲畜。現在家裡雖是粗茶淡飯，但也可謂是家族人丁興旺了。
看到兒時玩伴一切都好，姐們也著實替他感到欣慰，姐們忙請哥們來一旁坐下，索性蠶絲也懶得賣了。多年未見，竟在集市上再次遇見，何其幸運，用時下流行的話說，那就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啊！猿糞啊！自是有說不完的千言萬語。
從晌午一直聊到晚霞西起，緋紅了半邊天。不過呢，聊了許久後，哥們把笑容滿面的面部表情按了一下暫停鍵，然後挪了挪凳子，湊到姐們耳邊，問：我對你有意，不知你可願意同我白頭偕老？
姐們一聽，我去！這麼直截了當的問，這還是第一次！天啊，你讓我還要不要點少女臉啊？不過姐們倒也沒有像古裝片裡面的情節一般，一把推開男子，罵人流氓！而是徑自埋下了頭，羞紅了脖子，燙熱了臉頰，咬著下唇不言語。這哥們也是不笨，只當這是默認，也不追問，又轉移了話題，海聊開了去。
當天傍晚，也巧！有豪商巨賈出手闊綽，把姐們的蠶絲聯同隔壁幾個攤位的蠶絲全部收購。姐們自是喜笑顏開，終是賣完了。男子提議，你蠶絲也賣完了，那意思就是咱倆就要分別了唄！要不，那啥，你陪我走一段？不過吧，姐們畢竟還是特別，竟然——同意了！竟然——同意了！竟然——同意了!!!
就我們時下，哪有妹子送漢子的一說，不都得只能是漢子送妹紙回家，對吧？可見男子也是個情場高手啊，就一句問你送不送我，委婉的坐實了姐們對他到底是否死心塌地。高啊！
《天下無雙》裡面有個畫面，梁朝偉對王菲說過一句話：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不知不覺，我已經送了你一個多月。看到這個鏡頭你可能不禁莞爾一笑，笑歸笑，可見熱戀中的男女那黏糊勁兒。送別都能送一個月，恨不得送對象到千里之外的老家。
而，這哥們家住百里外的范縣，雖沒有千里遠，但是步行的話，也得三兩天的時日。
次日，倆人邊走邊聊，走到了中途的清豐郊外，索性在附近找了家旅館住下，晚上開了個標間，兩人分床而睡。長夜漫漫，話題雖多，但也不知咋回事兒，聊著聊著，哥們就把話題聊到成親這事兒上了。年輕人嘛，身強力壯，總會有荷爾蒙爆發的時候。奈何姐們壓根不讓男子越雷池半步，男子無奈。鏡水樓台先得月，月亮就在一米外，可還是得不到！一想就懊惱不已，以至於有幾分不爽！聊了一會兒，又開始責備姐們態度模稜兩可，叫人心裡頭不痛快，索性佯裝睡去。
姐們睡在一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窗外月光皎潔，先生怎麼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真叫人捉急啊！我並不是不答應噻，也不是有意拖延。你說你吧！彩禮沒個彩禮，媒人沒個媒人！且不說要請多麼名高望重的媒人，要多麼貴重的彩禮。難不成要我自己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跑去你家跟你成親啊！姐們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鬱悶。終於還是對哥們說明了自己心裡的想法：先生不要生我的氣，不是我拖延，你那啥哈，還是得尋個媒人來我家提個親才行噻。等我家蠶絲賣完，農活幹完了，那會兒應該就是天高氣爽的秋天了，咱們就定下秋天為婚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哥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次日，兩個人在清豐正式艱難分開了。要不然，再送，就真的送到家了。
人啊，做事有了明確的目標，干起事兒來吧，精神抖擻！姐們就日夜盼啊夜也盼。沒事兒就去村前，那高高的破城牆去眺望，盼望著能看到那手持彩禮的媒人到來。頭幾次去，也大概是有心裡準備，見不到也沒有大礙，至多不過是稍沮喪些罷。
一天，姐們又一個人跑去那破城牆眺望，等到太陽落山也沒見個鬼影兒，心裡空落落的，下台階的時候，一不小心，崴著腳腕了。蹲坐在台階上，傷心得淚流滿面，只彷彿那媒人再也不會來了似的。
哭歸哭，第二天姐們又痴痴的跑去了。這樣來來回回也不記得去爬了幾次城牆，崴了幾次腳。有一日，剛爬上城牆，就遠遠的看見一老太太往這邊方向走，手中提著籃子，蓋著紅色的綢布。姐們清楚這是媒人來了，開心得手舞足蹈。待到男子走近，倆人一起有說有笑的進村子了。男子跟姐們說，在家的時候，曾取龜甲，鑽孔之後用火燒，裂紋的卦象沒有什麼不吉利的；當然，也曾專門取蓍草50根占筮，同樣卦象挺好。聽哥們這麼一說，姐們更開心了！
就這樣，男子帶著車子過來，載著姐們的嫁妝，返回了范縣。
婚禮上，先生對姐們說，他對她的愛會像高山大海一般，永恆不變！他們未來的生活也要甜甜蜜蜜，白頭偕老！就這樣，姐們跟青梅竹馬的小玩伴在一起了！
那啥，你以為姐們嫁給了青梅竹馬，嫁給了愛情，從此以後就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咋可能嘛！你還要不要我講故事噻？
接著嘮，哥們家境貧困，幾年下來，姐們倒也沒有什麼怨言。姐們深知為婦之道，每天天沒亮，早早的起來就去把牛羊趕到後山去，然後開始去河邊洗衣，然後打掃院落，準備午飯。下午，又去田地里干農活兒。等到為家人準備好晚飯，早已暮色四合，蚊蟲飛舞，院外也是蛙聲一片。飯後又要洗碗，疊衣，還要為先生燒水準備沐浴用的乾淨衣服，往往一天下來，已是八九上十點了。累嗎？你說呢？！
一年365天，天天如此，但姐們依舊沒有發過一句牢騷，勤勤懇懇，操持著家務。
又過了幾年，家裡終於稍微寬裕些了。
但也不知是姐們太勞累了，沒有敷面膜導致容顏變老的緣故；還是七年之癢了，老哥們失去了往日的激情的緣故。這哥們對姐們越發的冷淡，竟有幾次在集鎮上喝了酒回來發酒瘋，打了姐們，臉上青腫，腿手上也有無法示人的傷痕。有幾次回到娘家，姐們有苦難言，娘家的兄弟們不知道情況，也只是在那裡指手畫腳，有幾次竟然還嘲笑起來。
哎，日子走到頭了，姐們還是回到了娘家。這次渡過淇水，那浩蕩的河水，漫過了車軲轆，也淹沒了姐們最後一絲希望，那就再不回來了罷？
姐們回到娘家後，常常在回憶，那些兒時的歡樂時光是真的；自己做妻子任勞任怨也是真的；那年婚禮上哥們那些鏗鏘有力的誓言也是真的。
什麼白頭偕老，什麼山盟海誓，什麼始終愛人，Go away!
註：這橋段真俗！可是這橋段發生在2700年前哦！那啥，據說，以前人均壽命40歲。你往前倒著投了67.5次胎，然後這橋段就已經發生過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又要考古文了，學習之餘，順便趣味解讀一下《詩經》，跟兩千多年的小哥哥小姐姐們嘮嘮嗑。
——本「劇本」由本人改編至《詩經·衛風·氓》，謝絕轉載！
【原文】氓
【朝代】先秦【作者】佚名
【原文】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