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人性，靠近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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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另另/文

今天跑步結束，我從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坐電梯到了一樓，見到一位流浪漢倚靠在正對電梯口的公共走廊的石柱上，喝著酒，抽著煙，碗裡面是一份酸菜面。因為平日有攝影的習慣，所以，我想把這一幕拍下來。雖然，我知道影像無法直接改變世界，但是可以反映一個社會的現象。所以，我靠近了他。

但是在我靠近他，正準備按下快門的時候，他沖我微笑了一下。那是一種人間的溫暖，是陌生人間的一種信任，我不知道我是否判斷有誤，但是我願意相信這份微笑的純真。我走近了他，蹲了下來。他幾乎把日常所有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放在了這裡，把這裡當成了臨時的家。他看到我一身的運動裝，就告訴我他曾經是玩滑板的，也許，玩滑板的人都知道，這是一種需要勇氣和叛逆的運動。他說玩滑板的人都認識他。我不知道我該相信還是質疑，但是我又憑什麼懷疑他呢？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流浪漢。如果是的話，那是我的無知。

我：為什麼會想要流浪？

他：失去了一切。

我：發生了什麼？

他：不想再提了。

他：我和人打架，剛從監獄出來。住在這裡，又整天被人趕。

我：為什麼趕你？

他：我不知道。

他：對了，你抽煙嗎？

我：我不抽。

他抽了一根煙，但抽了幾口，就放在了地上。而不是像平常人一樣，夾在指縫中。彷彿在無意中透露出，他的人生就此熄滅。

我：少喝點酒吧。

他：我只想麻痹自己。

他再次想傾訴他的故事，但是欲言又止。我沒有繼續追問。這是我自去年以來，我在路邊認識的第二個流浪漢。他們有相似的背景，相似的困境，相似的絕望，相似的不願訴說，卻又相似的儘力活著。我不知道，他們呈現給我的努力活著的表象下，有多少個輾轉反側、撕心裂肺的夜晚，要承受多少種外界的看法。

我說：大哥，我們都儘力的活下去。

他說：他會儘力的。他說我比他幸福。

此刻，我的心臟抖動了一下。我們一直以來追求的幸福到底是什麼？是物質上的富足？是名譽上的貪婪？而我憑什麼讓自己幸福了？是出生決定了我的環境，還是命運給了我驕傲？我恨自己的虛榮，恨自己所謂的幸福。此刻，只有痛苦才配得上公平。

最後離別時我隱隱約約的聽到他說：他明天就想死。而我還是勸他少喝點酒。可是人生到了這一地步，生死已然不是最為重要的，而是如何死的順其自然。任何的安慰對於一個經歷過地獄的人，都是徒勞。我相信他有他自己的故事，有他自己對人生的看法，有他自己所選擇的路要走。

人生不過是重頭到來，這句話，並不適合用在每個人身上。重頭到來的不僅僅是勇氣，而是一種選擇。之前我們看到的很多新聞爆出的流浪漢，抖音帝、犀利哥等等。我們都對他們表示同情，發出惋惜的聲音，並一致的希望他們回歸正常的生活。可是我們何嘗走進過他們的內心。流浪漢和乞丐不一樣，他們不以乞討為目的。而是選擇不為生存焦慮的苟且人生。在外人看來，他們穿著破爛，他們衣不蔽體，他們渾身惡臭，總有人把它們歸類為精神病患者，但在我接觸過的幾個流浪漢看來，他們神智均正常，說話得體，條理清晰，而且連基本的禮貌和尊重都贏過一些自以為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士。

我們自以為我們穿了時尚的外衣，我們就高尚了。我們自以為我們化了妝，就美化了心靈。我們自以為我們受過了高等教育，我們就懂得了人文精神。我們自以為我們高高在上的眼神，能屈辱苟活在角落的流浪漢。

可是我們錯了。禽獸的內心，從來不會因多了一副皮囊而改變。沾了污漬的心靈，從不會因為美顏而被洗滌。扭曲的價值觀，從來不會因為高學歷而受到良知的感召。女人、金錢、奢侈品、別墅、豪車，擁有這些使人高尚了嗎？擁有這些使人敬畏了嗎？擁有這些使人敬仰了嗎？他們只是崇拜你的權力，覬覦你的金錢。脫光的你和流浪漢沒有什麼區別。如果真的要說區別，你只是多了些人間浮塵的眼眸。

可是，善意帶來了什麼，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我們看到過很多奉獻了金錢和身體的人生病後，卻因為得不到別人的幫助在絕望死去。所以，理性上來說，對於奉獻與善意，我們希望的是一種有序的循環和回報。也就是，今天，我花了很多錢去幫助別人。但是，當我有困難的時候，沒有人幫助我，怎麼辦？我們都是人，都擁有人性的弱點，我們不是不願付出，我們只是害怕在這個無情的世界，遭遇不公。所以，社會才變得如此的冷漠。除了宗教，沒有什麼能夠驅動一個人自發的奉獻。但中國人偏偏不信宗教，我們只信現世，更不相信輪迴。宗教的內涵，如果不和權力扯上關係的話，它是唯一能用一種共同的、美好的體系，讓同一個宗教的信徒相信的一種大愛的循環。而以目前中國的形勢，基本不存在這樣的宗教的土壤。

房價綁架了我們，娛樂產業消耗了我們，無處不在的名利誘惑著我們，讓人無處遁逃。這是我們不得不面對，不得不思考的問題。無論你是富有還是貧窮，每當夜深人靜或身心疲憊時，就會開始思索這個世界的種種，思考人性的種種。所以，我們內心其實不喜歡這個世界的冷漠和殘酷，也希望人與人之間充滿了愛意，只是迫於現實的無力和慾望。所以，我也時常在想，我在馬路上撿垃圾是為了什麼，我靠近流浪漢是為了什麼，我寫這篇文章是為了什麼，又能換得什麼。如果我真的這麼高尚的話，為什麼我無法傾家蕩產的去幫助一個陌生人？因為我也自私，我也有顧慮，我也害怕，我也充滿了不安全感。所以 ，我一點點的堅持，一點點的喚醒人性的善。

有時這一點點，不只是金錢，而是平等與尊重、而是理解與原諒。電影《十二個人》裡面有句台詞：上帝讓每個人活著是有理由的。如果活著的每個人「這一點點」，加起來就不止一點點。人性的光輝，從來都不只屬於一個人，是一整個社會和民族的集合。

當我靠近他的時候，我知道我改變不了什麼，但是我只想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冰冷，還有人願意靠近他，傾聽他，我更希望這能成為他留念人間的一點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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